第九节
书名:阳澄湖畔作者名:何玉忠本章字数:4057更新时间:2024-12-27 18:20:45
在团指挥所,何其多一见到何健。即喜又忧。喜的是何健已经长大成人,成了名副其实的小伙子,一身戎装威风凛凛。忧的是何健也上了战场,生命随时会受到威胁。作为父母膝下唯一的男孩,何其多知道他在父母心中的分量。身居大山的民族,哪一个不是把香火的传承看成是天大的事。自从何健出生以后,父母的脸上才有了久违的笑意。也正是从那时起,父亲在村子里走路腰杆子也直了,头也抬起来了,声音也高了、现在想起来,何其多的鼻子还是酸酸的,一股难言的苦衷涌上心头。
南国的春季,雨水特别旺盛。悠悠的清风稍一减弱,雨滴就涌过来,牛毛一样的飘了好久……转眼之间,麻栗坡的绿色更浓,山坡裸露的岩石几乎都能反射出一丝丝的温暖。
山脚下的指挥所是一栋浅灰的帐篷,四周是军营。因为最近无战事。训练就是永恒的主题。何其多作为新上任的团长,要做事情就太多了,首先要了解自己部队的基本情况,这和学员并不同,这是一群职业军人,凭自己小小的年纪要管理好着一千号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其次还要虚心向老政李云龙请教。这次人事变动,老政委也被留下来,继续监督和指导何其多的工作,没有回军校教书。这样一来,何其多不安的心才稍稍放松。这个团是68团的番号没改,可人员早就更换一新了。根据战场需要,全团男女各半。主要是针对越军全面皆兵的重大举措。
师部高参王克林也亲临768团指导。他是侦察营长出身,下连队指导无疑是最好的理由。好在他的小九九没人知道,就是何其多也是隐隐约约的有一丝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次他可算是挖空心思,硬是把何健和云南藉战士赵思海也调来,名义是何建和赵思海熟悉地形。所以,临时提拔何健和赵思海为正付排长。王克林是何等聪明的人啊,除了正常的上下级,还时不时的给何健点小恩小惠。搞得何健越发糊涂。再一次连队联欢晚会上,何健一曲《再见吧,妈妈》,唱的情真意切,惹得全体战士不约而同的留下了泪水。作为巡营高参,王克林当场奖励何健一双篮球鞋,一枚金光闪闪的毛主席纪念章……这一次也不列外,他一到团部,点明还要何健和赵思海跟他一起行动。
这种相对平静的日子奇迹般的持续了三个多月。麻栗坡的鸟也从远处飞回来了。燕子也凑热闹似的在地处时起时落。山脚的小溪里也有了蛙鸣。被炮灰掩埋的松树和云杉也露出一串串的新绿,树冠虽落满尘灰,却努力的向上生长着……大自然总是善意的张开双臂,试图拥抱这和平的气息。
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大战前的寂静是相对的。近一周来。王克林带着何健和赵思海,几乎走遍方圆百里的沟沟坎坎。一百公里以内的就十四次。还有一次,是长途跋涉,结果,出事了:王克林带着二个人从凌晨出发,准备去麻栗坡的西边勘察。越过荆江河、翻过椅子圈的主峰。再沿着逶迤的小路一直朝前爬,躲过四十公里的地雷区,就到了最前沿。好在他们一路顺利,真的摸到了越南人的鼻子底下。前方不足二十米远,就是一个哨卡。哨卡大概有二十人左右,当时正围着一块空场地摔跤。他们太大意了,以为把哨卡建在雷区中央就安全了。此时要是有一个整排的战士,一阵狂轰乱炸,肯定能清除这个哨卡。不过,要把队伍带到这里也不容易,四十里的雷区随时都可能炸响……做好了记录,绘好了地形图。三个人心照不宣别的开始悄悄收起仪器,小心翼翼的向后撤。
南国的春天,就像酸脸猴子,说变就变。明明是好好的天忽然就飘起了雨滴。牛毛一样的不厌其烦地散着,没多一会儿,骤然发了脾气,玻璃球子一样的雨滴像珍珠铺天盖地砸来。山坡开始落石头了,无数的大小不均的石头呼啸着从山巅滚下,深埋的地雷也被挖出来,翻滚着轰隆隆的震天响。
王克林的心里糟透了,腿一歪,身体一斜,夹着树杈上的一颗西瓜地雷就挂在了他的望远镜绳子上。导火线还嗤嗤冒着白烟。何健正好在他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断绳子,连同望远镜和指南针一起抛到了一边。一声巨响,望远镜和指南针成了碎片。一枚指甲大的弹片带着啸音,“噗嗤”一下扎进何健的肩胛。巨大的惯性使何健立足未稳,仰头倒在泥水里。一只手本能的捂住肩胛。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汩汩”的朝外涌。
赵思海急忙朝外掏急救包。王克林挥手制止了他,急忙蹲下身,用雨衣盖住头顶。然后有匕首挑开何健的军装,立刻一条20厘米的口子,肉向外翻着,像婴儿的嘴。
“按住他。”王克荣威严地说。
赵思海不敢怠慢,双手死死钳住何健不断痉挛的身体。王克林迅速用棉花清理了伤口,然后戴上手套,把二根指头深深地插进去,一阵摸索。何健的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痉挛的身体不断的扭曲。赵思海像头雄狮,何健根本无法动弹,气得他大声骂着。赵思海可不管这些,钢铸铁浇一样。好一阵工夫,王克林才把那枚上了绣的弹片挖出来。此时的何健声音越来越低。王克林趁热打铁,就势用针缝了几下。此时的何健没有了一点的声音。王克林手没有停,掰开一粒子弹,把里面的火药散在伤口上,用火柴点燃。随着一团青色的火苗升腾,何健喉咙里立刻发出牛一样的吼叫。
处置完毕,王克林吩咐赵思海背起不省人事的何健,快速撤离。
雨仍在下,雾也一点一点的扩散。没多一会儿,就像棉花一样,把天地之间塞得严严实实。失去了了望远镜还没什么关系,失去了指南针麻烦就大了。他们沿着山腰足足走了四个小时。也没有找到预定的地点。
有不知过了多久,天黑了,也不知还有没有雾。此时,能作为航标的任何物体都消失了,只有他们猜谜一样的摸索前行。不知不觉,天似乎亮了,可眼前还是白色的大雾。
忽然,王克荣的面前出现一段石壁,刀削斧劈一般,突兀地立着。石壁上还有水珠,涓涓的水流亮晶晶的,像一条链子。
“是温泉。”王克林低声说。听到温泉,赵思海赶紧凑过来。用手摸了摸,居然还是热的。
“这是温泉。”赵思海兴奋地叫起来,“顺着水流的方法向一定会有人家。”
“真的?”王克林也高兴了,“那咱们快走。”
于是,王克林低着头,看着水流的方法向。果然,没走出几公里,就看到了一户人家。
王克林刚推开院门,一条大黑狗“汪汪”叫着就扑来。王克林不躲不闪,一个箭步,飞起一脚。大黑狗也挺聪明,就势朝旁边一跳,想躲开。哪知王克林一个“夜里摘桃”,居然抓住了狗脖子。这回大黑狗没辙了,想动动不了,想跑跑步掉。只有干嚎的份。
门开了,一个身影闪了出来。王克林定睛一看,是一位花白鬓角的老太太。只见她一身红色的装扮,脖子上选一圈弹簧,胸前缀着银白的什物。脸色黝黑,额头是一层层的梯田。
赵思海立刻迎上去,热情的和她打着招呼。叽里呱啦的嘀咕了好一阵子。老阿妈这才喝住大黑狗,把他们一行三人迎进屋。房子很大,里面均匀的被隔成若干个小单元。朝东的一间最大,老大妈亲手安亮了灯。拉过一床被子,把何健扶上去。
房间挺大,也挺整洁。除了一张床,就是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桌子上有一大铜壶,正呼呼地埋着热气。老大妈安排完毕,就又用又细又尖的腔调喊着:细妹,细妹,来客人了,去倒茶。
随着一声清脆的回答,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飘进来,她的眼睛清澈的像一湖静静的水,两条又细又长的鞭子顽皮的在身后荡来荡去。
“快烧开水,招待远方的解放军。”老大妈一边吩咐,一边整理床铺。没多一会儿,细妹端上了一盆温水,温水里泡着一条绣花的毛巾。
“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了。”老大妈又说。
这时,何健已经苏醒了。失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浑身的疼痛,让他几乎想喊出声。
王克林用剪刀剪开了何健的军装,老大妈也没闲着,小心翼翼的替何健擦拭脸上的血污和雨水。
安顿了何健,老大妈又扯开了嗓门,叫细妹去请村里的大夫。
赵思海这时凑过来:“大娘,这时什么地方啊?”
“麻栗县大溪村。”
“大溪村?”王克林心说糟了,他早就看过地图。大溪村在山西边,而驻地在山北,自己是跑差路了。直线距离应该有二十公里以上。心里很急躁,脸上却没有一丝的波动。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普通话没谁能听懂,要不是赵思海,真是麻烦大了。老大妈还真是热心肠,清理完何健的面部,就有又开始清理他杂乱的头发。
王克林放心了,他索性走到窗前。外面,大雾还没有散去。像浓浓的炼乳,没一丝的间隙。
“哗啦”一声,木门开了。细妹领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老汉走进来。老汉大约六十多岁,山羊胡子长长的飘着。还一翘一翘的。睫毛好长,还挂着露水珠。身背一个草药箱,箱子上有一个红色的十字标记。
大黑狗也跟着跳进来,这次没有对王林荣虎视眈眈,而是围着他转了还几圈,还有鼻子嗅了还一会儿,才一蹦老高的远去了。
刚吃了几口老大妈喂的稀饭,何健终于有了些精神。曾经白皙的脸蛋被烧得通红,牙齿还不停地打颤。嘴唇上有一圈明显的齿痕。
大夫开始给何健号脉,好大一会儿。又翻起何健的眼皮瞧了瞧。这才轻声说:“高烧引起的疟疾啊。”
一听到“疟疾”。王克林几乎跳起来,“疟疾”又称打摆子,怎么可能,这才多一会啊,怎么可能?”大夫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本正经地说:“伤口不要紧,养一养就行。这“疟疾”也不是啥疑难杂症,配几幅药吃就可以,关键是要休息,不要移动,半个月就能跑了。”他一边说一边朝外掏药包,一小包一小包的足足堆了半桌面。
他说的没错,何健先是说热,头上腾腾冒着热气。身下的毯子潮乎乎的。过了不到十分钟,他又说冷。足足盖了三床被子,他还是牙齿直打架。
“这病,什么时候能治愈啊?”赵思海小心地问大夫。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总得个十天八天的吧。”大夫慢声拉语地回答。一只手还不停地打梳理着山羊胡子。
王克林捅捅赵思海:“问问我们抬走行不行?”
没想到大夫居然能听懂普通话,他手一挥:“最好是不要走动,这并不是开玩笑,万一再染上些其他的病,来个综合症,那就完了?”
老大妈这是插了话:“你们要走就走,这孩子就现在这里养伤,还信不着咱咋地。”
王克林无语了,他随手掏出一褡钱,递给老大妈:“好,大妈,这是费用,麻烦您了。”
老大妈手一推:“客气啥,我们有啥就给他吃啥,收钱干什么?不要。”
“那就当是买鸡炖汤好了.……”
一说到鸡,老大妈犹豫了。
“这就是买鸡的钱,如何?”王克林好说歹说,老大妈终于收下了钱,接着就讲个条件:“今天是春浴节,吃个春浴饭,如何?”王克林懵了。
“春浴节是这里的传统节日,一年一次。是年轻人洗澡相亲的节日。”赵思海连忙解释。
“好,那咱们就尝尝春浴饭?”
老大妈乐了:好,我这就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