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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书名:阳澄湖畔作者名:何玉忠本章字数:7613更新时间:2024-12-27 18:20:45

  南疆的十二月已经是晚秋时节,天气渐渐有了寒意。连续的绵绵细雨使整个边境地区到处湿漉漉的,仿佛一切都是从水里刚刚捞出来一样。

  边防哨卡的玻璃上结一层淡淡的薄雾。何健正在指挥大家烧水煮饭。这个原本二个人的哨卡现在又加了四个人。不大的空间里新安了二只铁架子双层床。显得更加紧凑和压抑。

  云南籍籍战士赵思海正在呼呼地蒙头大睡。昨夜十个小时的巡逻使他筋疲力尽。水土又不服,仅仅一星期他就瘦了六斤。原本又瘦又高,像个线黄瓜。现在更加苗条了,简直就是铅笔了。

  “铅笔”一词最早出于何健之口。他最初点名时漏了一个,就着急地问:“那个铅笔一样的叫什么名字?”事后,何健也挺难为情的,一共才六个人,居然漏点一个,真是不应该啊。

  赵思海倒没觉得怎样,当时一看自己个子最高,又没被点过,就响亮地回答:“到!”这还不算,又补充了一句:“铅笔在这里。”当时他还挺佩服何健的,就讨好似的往前贴,哨长长哨长短的叫个肉麻。这一贴,居然闻到了何健脸上有一层薄薄的雪花膏。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香。赵思海不懂了。他使劲抓抓头皮:哨长,这是给谁吻啊,深山老林的,用得着吗?

  何健脸刷地就红到了脖子跟。结结巴巴吧地说:是在文工团时部队发的,这是装备。就如同陆军要发枪和弹夹一样,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哨长会唱歌?”赵思海羡慕地又问:“哨长会唱啥歌呀?”

  “多了。何健如数家珍,“《小小竹排江中游》啊、《骏马奔驰保边疆》啊、《再见吧,妈妈》啊、《小白杨》啊。”

  “想不到哨长还会不少呢,哪天唱给俺听听咋样?”赵思海说。

  “好。”何建爽快的回答。

  大家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一天又过去了.……

  大约是新年年初的某一天,大家又凑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外号上。

  “哨长,咱也起个名号吧。”赵思海提议。

  “不错啊……”大家一起起哄。

  “起什么名号。”何健反对,他站起身,亮了个造型,唱起了《林海雪原》的插曲:我们是工农子弟兵,来到深山,是要消灭反动派……

  “唱得不错,俺喜欢听。就是感觉哨长哨长的不舒服。要有个外号就更好了。况且也不是外号,是别称。你看人家梁山好汉一百单八将,哪个没绰号。”赵思海反对。

  何健闷头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就试探着问:赵思海,你兄弟几个,有没有外号?”

  “有。”赵思海爽快的回答“兄弟四个,不偏不向,一人一个。”

  “老大叫什么?”

  “大毛驴子。”

  “老二呢?”

  “狗崽子。”

  “老三呢?”

  “鲫鱼瓜子”

  “老四呢?”

  “老四,就是我呀。”赵思海一脸得意,“俺叫七星瓢虫。”

  “哈哈哈……”大家一起笑起来。

  “有啥好笑的。”赵思海一脸严肃,“俺娘说了,人有外号好养。当兵前俺娘又给俺起一个,叫:酱缸。”

  “酱缸?啥意思?”大家七嘴八舌的问。

  “俺娘说了,酱缸一家一个,年年用,缺少不得。所以就给俺起了这么个名字,怎么样,不错吧。”赵思海一脸的骄傲。

  何健心里“咯噔”一下,有家多好,有娘多好啊。可是,自己却没有,想起来真是难过。

  “哨长,你没事吧。”赵思海看出了何健的不快。

  “没什么,起个外号是不错的建议,我支持。”何健咬咬嘴唇。

  “哨长,俺就叫你雪花膏吧?”赵思海乐得颠馅了。

  “不行,俺是军人,应该起个符合时代背景的。”何健若有所思的回答。

  “那就叫什么大侠吧,现在据说正流行武打片。”何健建议,

  “有了,哨长就叫镇越大侠,镇住越南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赵思海一脸的坏笑。

  “好哇。”大家一齐欢呼。于是新的排名就诞生了

  镇越大侠何健。

  云南大侠赵思海。

  三秦大侠吴子兵。

  楚天大侠方黑标。

  骊山大侠晓龙。

  南方大侠黎紫玉

  笑声中,赵思海拿出了他压箱底的一整瓶四王子大曲,破天荒的人人有份,大家一齐欢呼,共同举杯,一饮而尽。乘着酒性,何健干脆晾开了嗓子,一曲《再见吧,妈妈》。唱的声情并茂……一边唱,何健一边流泪,仿佛自己的母亲还在人间,仿佛还在油灯下轻轻哼着童年的歌谣,仿佛还在一动不动的凝视,仿佛在笑,笑的那么慈祥,那么真诚。

  “妈妈………”楚天大侠方黑标突然放声大哭,“我想妈妈,我妈妈就我一个儿子,我不想死,我不能死。”他猛地跳起:从今以后没谁也不许提妈妈,谁提起我就揍他。说完,还像回事的伸了伸手臂。

  何健也是满脸泪珠,可他的眼睛却看着窗外,隔着薄薄的雾气,他看见不远处一个人影一晃就不见了。

  “有情况。”何建快速的掏出短枪,“紫玉熟悉地形和我从后面包超,其余的人在正前方伺机而动。”说完,几步窜到后窗前,一抬脚,嗖的一声飞了出去,黎紫玉更没不含糊,也是一跃而出。

  哨卡的前后左右都设有机关,诸如竹篱、吊网、挠钩、陷阱等。何健和黎紫玉轻车熟路的从两个方向包抄。黎紫玉腿长,他先到的,抬头一看,是二只猴子正在树上摘果子,长长的尾巴甩来甩去的。

  “妈的,虚惊一场。”黎紫玉站起身,狠狠地骂了一句。

  二只猴子并不怕人,蹲在树上先是盯着李子玉。李子玉也是顽皮,朝猴子做个鬼脸。

  猴子不高兴了,其中一个抱着个椰子就往李子玉的身上砸,李子玉本能地一闪,椰子正砸着肩膀。

  “好你个狗日的,还他妈的成精了。看我怎么收拾你。”黎紫玉一边骂,一边抱着树就往上爬。

  何健这时也正好赶过来。他不知道猴子属野生的还是家养的。如果是野生的就应该怕人,一见人就躲得远远地。可眼前的这两只猴子并不怕人,很明显就是家养的,中国人没有养猴子的习惯。只要越南人才有,这畜生爬树登高是一把好手,摘个椰子掏个鸟窝也一定是好手。既然是家养的,说不定附近就会有人躲在暗处。

  想到这,何健就大喝一声;“当心!”黎紫玉已经爬上了三米多高,何健一喊,他猛地一回头。“嗖”的一声响,一支响箭贴着他的脖子后面飞过。

  “啪”的又一声枪响。黎紫玉的腿上立刻就像是盛开的的桃花,通红的一片。整个人失去控制,“哎呦”的一声,“扑通”的掉在地上。

  何健不敢怠慢,抬手就是一枪,子弹射得树叶乱飞。

  猴子受到了惊吓,尖叫着从树上急速的跳下,迅速向一小丛灌木林跑去。

  何健一下反应过来,对着灌木丛连开几枪。

  赵思海也带人从正面冲过来,没有犹豫,直接就对灌木丛连连射击。十几分钟后,等到没有了一点的声音,何健等人才冲到了跟前:脚下,是一个大大斗笠,斗笠下是血肉模糊的一张漂亮的娃娃脸,头盖骨已经被子弹掀开,红白的脑浆溅得到处都是。两只猴子也受了重伤,奄奄一息。赵思海用脚踢开猴子,蹲下身,看清了真实面目,是一个人,身穿对襟短褂,绿色的宽松长裤,脚上是一双手工缝制的布鞋,细灯绒的鞋面绣着一对鸳鸯。

  赵思海抓住他的脚一拽,整个人就躺了下去。赵思海拉开他的手,开始掏他口袋里的证明身份的证件,好大一会儿,他才哆哆嗦嗦的说:“是……是……”

  “是个屁啊。”何健大声质问。

  “他是……你看……”赵思海还在结巴。

  何健一回头,他的眼前是一具半裸的尸体,对襟短褂已经被完全解开,没有穿内衣。细皮嫩肉的前胸有一对丰满的乳房。

  “女人?”何建吓了一跳。

  战争们应该是男人的厮杀,是男人的事。女人应该退避三舍,可全民皆兵的越南,就顾不上那么多了。大家有些扫兴,有些伤感和无奈,更多的是酸楚。

  “把她埋了吧。”何健轻声说。然后,他举起砍刀,在一棵高大的椰子树上砍了几道,做个印记。也许在不久这里就会芳草萋萋。没有谁会知道这里埋了一个女人,一个因为战争而失去生命的女性。

  回来的时候,大家心里都挺不好受,默默的走,胶鞋踩着青草的吱吱声显得异常刺耳,尖利。

  突然,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赵思海大喊一声。在距哨卡不到2米远的路上,卧着一具男尸,一根竹篱深深地插在他的背上,几乎洞穿腹腔。身下,是一条近十米的爬行所留下的痕迹。他手里握一枚手榴弹,保险已经打开。这是一个勇敢的男孩,如果他不是被暗设的机关击中,如果他还有一丝的力气,那枚手榴弹,足以使整个哨卡上天。

  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所以谁也没有吭声。还是赵思海很顺利的掏出了他的身份证明:邧达力,高平喆梨人,十五岁。

  “也埋了吧.。”何健有气无力地说,“送稍远一点,别影响我们。”说完,头也不回,吊着脸进了哨卡。

  何健的心情大家都能理解,在之前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何健的身世。触景伤情,一定另有一种感受。大家很知趣的各忙各的。天彻底黑的时候,何健组织大家开会,于是几个人坐在一圈。何健挨个看他们的脸色。似乎都很僵硬。

  黎紫玉靠在床上,他只是侧过身来听,伤口已经处理过了,洁白的纱布边缘渗着血水。

  “我先来给你处理一下,我祖先经常使用的办法,很灵的。”何健站起来,让黎紫玉转过脸,然后打开纱布,仔细观察一会儿就,说:“是猎枪伤的,不碍事。”一边说一边拿出越南人丢下的手榴弹,把黑色的炸药倒在纸上,然后均匀的盖住伤口,用嘴轻轻吹了吹。

  “舒服,真的很舒服。”黎紫玉叫到,“别停,继续吹。”

  “吹你个头。”何健低声骂了一句,然后掏出火柴。“哧溜”划着一支。

  “你要干什么?”李子玉扭过头,不安地问。

  “没啥。”何健说着把火柴凑近炸药。只听“轰”的一响,一股黑色的烟柱腾空而起。黎紫玉立刻发出痛苦的惨叫。

  “不出三天,保你下地奔跑。”何健轻描淡些的说。然后,若无其事地招呼大家开会,他说“人应该是有尊严的,无论是死还是生。都应该得到最低起码的尊重。战争是不可调和的产物。是强制解决问题和争执的唯一途径。我们是军人,军人就更应该懂得这些。我们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无可异议。同时我们应该懂得尊重,尊重是首要的,不能说我们没有被俘的时候,我们也有掉队受伤的时候,我们也需要别人的尊重和理解。士可杀不可辱。该杀就杀该砍就砍,手不能软。战场上,一个失误和犹豫可能断送的就是自己。该出手时就出手,不是该出手时就不能随便出手。更不能用下三滥的手法威逼利诱。我们做的文明正义,敌人才有畏怯感。如果我们就像禽兽一样,敌人还不拼个鱼死网破,我想,我们尽量不要伤害妇女和儿童,更不要扒人家的衣服,赤身裸体的还谈什么尊重,大家明白吗?”

  “明白”大家异口同声回答。

  “我有个问题想问一问,不知道该不该讲?”骊山大侠晓龙低声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何健告诉他,“有问题就当面提出,这样才阳光。不能当面不说,背后乱说。你快说吧。”

  小龙抬起头:“我就被人家埋的铁钉扎过脚。疼的钻心。所以我想是不是把哨卡四周的机关拆去。这么作是不是不太人道?”

  何健愣了,想不到他竟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当然了,保护自己是最重要的。有了健康和安宁的环境我们才能奋勇杀敌,所以,哨卡四周的机关不但不能拆,而且还得加强。有备无患。”何健说,“雷锋不是说过,对朋友像春天般的温暖。对敌人像严冬一样冷酷无情。”

  晓龙努努嘴,低声的回答了一句:明白。

  “声音太低。大点声。”何健用手拍者桌子,“像个军人吗?”

  “明白。”

  “再大点声。”

  “是,明白。”这一次,小龙的声音大的出奇,就连挂在杆子上的毛巾也抖了几抖。

  “大家还有要说的吗?”何健问。

  “没有。”

  “那好,散会。”

  “叮铃铃……叮铃铃.……”电话铃响了。

  何健大步流星的走了几步,一伸手,抓住听筒。

  “何健、何健、呼叫何健。”听筒里,传来美妙的女生声音,像涓涓的流水潺潺地在心头流过。

  “我是何健。请讲”何健大声地说。

  原来,电话是边防部队打来的。他告诉何健,附近村庄里的几十头牛跑丢了,如果看到帮忙照理一下,为民服务嘛,是子弟兵的天职。再就是越军埋设的近千颗地雷,被一场泥石流冲得无影无踪,估计会有相当的一部分流进我们境内,要千万小心。

  “狗日的害人不浅。”何健撂下电话,随口骂了一句。

  “哨长,谁在吹牛啊?”赵思海傻狗不知臭的贴到跟前。

  “不是吹的牛,是真正的牛要出国旅游。”何健没好腔的回答。

  “我明白了,哨长。是不是谁的牛丢了,让我们帮忙找。没问题啊。”赵思海还比比划划,“我在巡逻时就见过野牛,好大的个头。”赵思海夸张的抬起手,“好高啊。肉也多,肥嘟嘟的真是馋人。”

  “就知道吃,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何健点着他的鼻子,“是真的,在那里看见的,说说看。”

  “不远,就在34号界碑以西不到一公里。我当时没在意,估计有七八头。”

  “竟他妈的马后课,当时干啥去了?”

  “当时.……当时你也没说啊,我怎么知道。”赵思海讨个没趣,撇撇嘴,“还是看蚂蚁搬家去好。”说完,转身就走。

  战士们没事可做,就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侃大山。何健没了兴趣,一个人静静的走出了哨卡。虽然是冬季,何健并没有觉得冷。反而感觉浑身热烘烘。他一屁股坐在门前的石头凳子上。抬眼望天,远处,一点猩红在空中悬挂,云彩的形状已经模糊不清。群山巍然屹立,山环山绕,像一窝要出锅的发面馒头。

  他呆呆的望了很久,还是无法使心情平静。想一想当初自己的家是多么快乐啊,虽然穷了点,可幸福、笑声、乐趣一样不少。那时的麦田多么广大无垠。父母挥汗如雨的劳作,自己骑着大黄狗也来帮忙,大姐先成家立业,随姐夫远走他乡,不知过得好不好。可恨的越南人血洗了村庄,杀害了包括父母在内的所有乡亲们。原本一家人四分五裂,只剩下二姐和自己,二姐上了前线,还没有一点的信息,战事开展得据说很顺利,可顺利并不等于不死人,二姐还好吗?

  想着想着,不知觉的流了眼泪。此刻,谁能理解他的不安呢,渐渐的,眼泪流干了,心情也好了许多。

  不远处是一条小溪,穿行在椰林中间,雨早就停了,可树叶上残留的水珠还在滴落。鸟儿在树冠上啾啾的鸣叫,雾也淡了,只是在树干的边缘包上一层轻纱,像洁白的云朵千奇百怪,惟妙惟肖。河水曾经清澈见底,现在确实污浊不堪,不时飘来枯枝败草。何健用大头针弯几个弯,栓一段尼龙绳,再绑牢在一个长杆上,挂上一条鲜活的蚯蚓在大头针上。然后,一用力,尼龙绳在空中划一道弧线,还夹着微弱的风声,“扑通”的跌进河里。

  等了十几分钟,仍然没有鱼咬钩……又过了十几分钟,鱼钩猛地“跳”了一下。

  何健高兴了,轻轻一提鱼杆,感觉蛮沉重的。稍微一用力,“啪”的一声尼龙绳断了,鱼杆也一个180度的回转,牢牢得挂在椰树巨大的叶片上。

  “完了。”何建懊悔无比。两眼直勾勾的望着水面。

  水面上,正有节奏的冒着一串串的泡泡。

  “奇怪了,怎么回事?”何健仔细看看,蓦然觉得异常。

  “糟糕。”心说不妙,迅速的朝草丛里一滚。脸朝下,习惯性的双手抱头。

  “轰隆。”一声巨响,一股水柱从河里升起,足足有七八米高。

  何健一动不动的等了好一阵子,才慢慢的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水,竟然发现自己一点伤都没有。

  “真是万幸啊。”何健一声长叹,“这地雷,还挺恐怖的,要不是我反应快,早就玩完了。”

  小溪已经恢复了平静,仍然是污浊不堪的流淌着。飘过的内容越来越多,有木头的椅子,泡沫垫子,酒瓶。一只塑料桶顺流而下,何健拿起一看,里面是辣椒面。还有一个红色的箱子,何健用棍一扎,红色的外皮马上就破了,箱子一转,立刻缠住了木棍。何健轻轻一拉,箱子就上了岸。

  打开一看,是一个小被子,掀开小被子,何健吓了一跳,被子里竟然是一个婴儿,脸红扑扑的,身上盖着小鹿图案的单被。此时,正若无其事的睡意正浓。

  何健抱起孩子,开始查找箱子里有没有信或者字条,然而,除了十几包的中国奶粉,没有一点带文字的东西,箱子是普通木板钉的,已经破烂不堪,一用力就一块块的掉皮。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了,什么都没有。何健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抱着孩子就朝哨卡走。

  一推哨卡的门,一群人呼啦一下全围过来。每个人几乎都惊异的张大了嘴巴,呆若木鸡。

  孩子醒了,这小家伙一睁开眼睛就滴溜溜的转个不停,何健赶紧冲奶粉,当他看到奶嘴的时候,“哇”的一声哭起来,还怪响亮的。何健手忙脚乱的用冷水给奶瓶降温。孩子又尿了,被子里湿漉漉的,全是尿潲味道。

  何健不知怎么办了,这淘小子,咋就这么多事呢?

  哨卡的门“咣当”一声被推开,晓龙肩上扛一大包。一迈进门就把大包“咣当”一下丢在地上。

  “啥东西?何健头也没抬,“小点声,别吓着孩子。”

  “孩子,哪来的孩子?”晓龙惊奇地问。

  “孩子不用你关心,你拿的啥东西?”

  “是我在巡逻路上捡的小半只牛,”

  “是牛?”何健解开拴在包上的绳子,拉开油布,果然是一只牛的后腿,正散发着阵阵的腥味。何健很快就看到了出血点,用手一压,还有鲜红的血汩汩的流出,伸进手一挖,居然还有铁块。

  “果然是被地雷炸的。”何健自言自语。

  “叮铃铃……叮铃铃……”电话铃又响起,何健一接,还是何其多打开来,他告诉何健牛已被部队收购,如果遇到可以让它们在巡逻时试踩道路,如果牛受伤或者死亡,由哨卡自己处理,只要上报具体数字就行了。

  何健乐呵呵的告诉他;“刚捡了一个牛腿,还没来得及吃呢。”

  “有吃不一定是好事,说明地雷已经在你们哨卡附近出现,要加倍小心。”何其多嘱咐道。

  最后,他压低声音问:有你二姐的消息吗?

  何健一愣,随即回答没有。

  何其多失望的“哦”了一声。

  “还有一件事,请部队派车来我们哨卡接一个小孩子,一个刚刚捡到的只有一二岁的男孩。”何健报告。

  “捡了个孩子?”何其多好奇地问,“是中国孩子还是越南孩子?”

  “不清楚,孩子不会说话,搞不清是不是中国人。”何健回答。

  “明白了,待我向上级报告请示再通知你。”

  “是。”

  放下电话,何健习惯性的甩甩手臂,然后把手上的每一个关节都压一遍。骨头相撞的声音悦耳灵动,立刻,无比舒适的感觉开始在身体里荡漾。这是,哨所的门“嘭”的一声被撞开,赵思海像一阵风一样刮进来,怀里抱一个大号的铁锅。锅没上盖子,正呼呼地冒着热气。一股牛肉的清香扑面而来。

  赵思海放下锅,急急忙忙的抓过一个叉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挑起一块硕大的牛肉,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塞。用力一咬,一条滚烫的水线马上顺着腮帮子快速的流下。烫的他嗷嗷啊个不停,想被狗咬了似的,在水泥地上连蹦带跳,手不断地抽自己的嘴巴,面部扭曲的几乎变了形。

  “这就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有耐心,要循序渐进。懂吗?”何健一边说一遍凑过来,随手抓起一把铲子,不紧不慢地扇着热气,一边轻声慢语地教训着赵思海,“这要是豆腐那就更麻烦了,刚一咽下,像一条火龙,烫的嗓子眼直冒金星,那滋味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赵思海叫归叫跳归跳,嘴里的牛肉吐到了手里,还是热,就用二之手交替的扔来扔去,耍魔术一样,渐渐地牛肉有些凉意。他眼一瞪,心一横,顺势有丢进嘴里,猛咬一口,又“哎呦”一声吐出来,牛肉1“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何健连忙蹲下身,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发现是牛肉里有一大块的铸铁,很明显,是地雷爆炸后留下的弹片。

  “这是多大的地雷啊,杀伤力这么强。”何健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捡起还有热量的弹片,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上面有一长串字母。

  赵思海这时也不适时宜的吞下两大块的快牛肉,正心满意足的吧嗒着嘴。

  “思海,我们去看看现场,看还能不能找到点其他线索。”何健说。

  “吃饱了喝得了,干啥都行。”赵思海顽皮地回答,“要是再涮个火锅,一斤白酒,给个神仙也不换啊。”

  何健没有理会他,而是小心的把弹片放进一个塑料信封里,压了缝线,标上时间和地点。

  忽然,电话铃声大作。

  “真是邪门了,怎么这多事。”何健抓起电话。赵思海眨眨眼睛,好奇地想往上凑,被何健一瞪眼,吓了一跳,悻悻的甩甩手,又去抓牛肉吃去了。

  电话是团部打来的,通知何健带领哨所全部战斗员在仨小时内完成换岗交接。然后去团部报道,准备为先遣队当向导。

  放下电话,何健高兴的哇哇直叫。赵思海楞楞的看了好一会,也没搞明白。倒是被何健一个大背包,摔个四仰八叉,满脸都是牛肉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