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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书名:魂归中国作者名:黎成钢本章字数:5539更新时间:2024-12-27 18:20:43

  王满娥在家里创办学校的消息传出去后,九疑源村及周边村庄的适龄儿童纷纷前来求学。

  随着学生的增加,加上来读书的人年龄结构参差不一,龟田宏—跟王满娥商量,决定根据年龄大小将前来读书的人分开:15岁以上的白天在家里劳作,晚上来读书识字;15岁以下的白天来上课,晚上回家里自学。

  王满娥觉得龟田宏一的主意不错,于是按照他的意思去办,分白天和夜晚两班制教学,这样既可以缓解学生过多、班级过大、同一堂课因学生年龄结构参差不一而无法统一教学的压力,又可以让年龄超大的人白天干农活,晚上来读书识字,达到识字、务农两不误的效果。

  然而,尽管这样,王满娥所办的学校依然困难重重。因为晚上读书不影响成年人干农活,于是,九疑源村的男女老少早早地吃完晚饭,纷纷拿着桐油灯来王满娥家里等候,都想跟着王满娥读书识字,因而,王满娥家那狭小的吊脚楼每天晚上都人满为患,站的站坐的坐,挤得整个堂屋迈不开脚步。

  龟田宏一见晚上前来读书识字的人越来越多,心想,何不向村支两委、公社党委申请,建一所学校专门接受那些想获得知识的人来读书识字呢?龟田宏—将自己的想法跟王满娥商量,王满娥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决定向公社党委申请修建学校。

  九疑山公社党委书记陶社群接到王满娥申请建学校的报告后,十分重视,当天爬了五十多里山路,亲自到九疑源村调查了解情况。当陶社群看到王满娥家门前白天摆满桌子凳板,整块空坪都坐满学生跟着她读书识字,晚上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纷纷提着桐油灯来她家读书识字时,陶书记深受感动,当即表态,公社党委拨五百元专款,支持九疑源村建学校。

  陶书记虽然读书不多,但他深知知识的重要,不仅积极筹集资金支持九疑源村建学校,而且还亲自上阵为学校选址、规划、清基,九疑源村的村民看见公社党委书记都亲自上阵帮忙建学校,纷纷丢掉手中的农活,自觉加入到村小学的建设中来,义务为修建学校出工出力。

  龟田宏一见村民们的建校热情如此高涨,内心十分高兴,更是全身心投入到学校的建设中来。他白天上山义务为建学校砍伐树木,晚上等上夜校的村民回家后,立即躲进自己的房间,竭尽全力辅导王满娥读书识字,让她掌握更多的文化知识,教育好自己的学生。

  两个月后,在九疑源村全体村民的努力下,一所杉木结构的简易小学修建成功了,学生们终于搬进了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上课。

  望着那些年龄结构参差不一的学生十分高兴地跨进校门,听见那朗朗的读书声,龟田宏一那十分忧伤而又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然而,这时,中国大地兴起了“造反有理”运动,九疑源村尽管地处九疑山深处,也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

  一天天刚亮,只见刚刚被任命为村治保主任的王春祥带着四个红卫兵,气势汹汹地冲进王满娥家的吊脚楼进行搜查。刚刚起床的王旺崽见王春祥大清早就如此嚣张地来到自己家里翻箱倒柜,立即上前,一把抓住他吼道:“你他妈的欺人太甚,大清早的就到我家里来翻箱倒柜是干什么来着?”

  王春祥见王旺崽死劲地揪住自己不放,大声吼道:“我来干什么你还不知道?我来抓你们家里那暗藏在革命队伍中的牛鬼蛇神!”

  “哪个是牛鬼蛇神?”王旺崽一听,不明白王春祥的意思,反问道。

  “你家里那不明身份的哑巴……”

  “放你的狗屁!”王旺崽听王春祥说是来抓哑巴的,还未等他说完,一把抓过王春祥的衣领,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打得王春祥哇哇直叫。

  王春祥见王旺崽敢当着众人的面打自己,立即向身后的红卫兵吼道:“将他和哑子一起给我带走,带到大队部里去审问。”

  “谁敢动老子一根这毫毛,老子一枪毙了他!”打猎出生的王旺崽见王春祥那气势汹汹的样子,立即进到里屋,取下挂在墙上的猎枪,高举着大声吼道。

  “王春祥,你这个混蛋!”正当王春祥等红卫兵被王旺崽高举着的猎枪吓得愣在那儿一动都不敢动的时候,只见王满娥边扣衣服边从里间走了出来,大声吼道。

  “幺妹子,快将那哑巴交出来,不然你们全家都会遭殃。”王春祥捂着火辣辣的脸,看见王满娥穿着一件薄薄的粉红色睡衣,双乳高耸着,满脸泛着红光,虽然已经是五个孩子的母亲了,但容貌依然不减当年,身材依然十分苗条,外表依然楚楚动人。再想想自己的老婆,人虽然五大三粗,皮肤却黝黑得像个非洲人,尽管嫁给自己十多年了,不说为自己生儿育女,竟然连个青蛙都没有怀上一个,内心立即为自己当年的选择后悔不已。但时过境迁,事已至此,已无法挽回,只好认定这事实。然而,他一直在怀疑,如此漂亮的女人不可能嫁给那白痴李木生,王旺崽将李木生招为上门女婿,只是将他作为一个掩体,目的是为那不知来自哪儿的哑子作掩护,王满娥嫁的一定是那哑子,只不过自己一时没有证据而已。此时,王春祥摸着火辣辣的脸,内心十分愤怒,于是向王满娥怒吼道。

  “那哑子怎样了?他勤劳能干,本本份份的,你为什么要抓他?”王满娥听王春祥说是来抓哑子的,反问道。

  “他是暗藏在革命队伍中的牛鬼蛇神……”

  “什么?他是牛鬼蛇神?”王满娥听王春祥说哑子是暗藏在革命队伍中的牛鬼蛇神,气不打一处来,还未等王春祥说完,立刻冲上前去猛刮他一耳光,大声吼道。“你这个丧尽天良的家伙,当初为骗老娘,在老娘面前说得天花乱坠,说如何如何爱老娘,要让老娘过上幸福生活,然而,那天你还只是听见几声狼的吼叫声时,竟然将老娘抛弃在九疑山中独自逃命,要不是你狠心将老娘抛弃在九疑山中,老娘会被那狼群逼下深崖过上半年多似人非人的生活吗?当初老娘在悬崖底部,要不是哑子关心、照顾,老娘能活到今天吗?老娘问你,你凭良心说说,到底哑子是牛鬼蛇神还是你是牛鬼蛇神?”

  王春祥捂着又一次被刮得火辣辣的脸,气不打一处来,本想立即让红卫兵将王满娥抓起来,但是,当他听见王满娥再次提到当年自已邀请她上三分石,在三分石上遇着狼竟然将她抛弃在山中独自逃命,致使王满娥落入悬崖险些丧命的那一幕时,自知理亏,更怕王满娥到处张扬,对自己不利,于是,扫了扫被王满娥刮得火辣辣的脸后跟那几个红卫兵说道:“算她狠,我们走。”

  “呸!世上最狠的人是你王春祥,你才是真正的牛鬼蛇神,花言巧语哄骗她人的感情,危难之时却不敢承担责任,你不是牛鬼蛇神是什么?”望着王春祥一帮人马狼狈远去的背影,王满娥大声吼道。

  “好险啊!”望着王春祥一帮人马远去后,王满娥重返自己的房间,看见龟田宏一躲在门后一动不敢动,似乎是自言自语。“要不是爹爹拦着那帮畜生,他们早一步进入我们的房间里来,我们就被他们逮了个正着,从此,我们这宗移花接木的婚烟就会被他们识破,真相就会大白于九疑山,最后我们就会被他们贯以牛鬼蛇神之名游行示众,哎,万幸啊万幸!”

  龟田宏一见王满娥打开门后边自言自语边走了进来,从后面一把将她死死地抱住,怎么也不愿松开,似乎一松手王满娥就会飞掉似的。过了一会儿,王满娥感觉龟田宏一伏在自己肩头的衣服湿漉漉的,顿时预感到了什么,立即用手摸了摸龟田宏一的脸夹,一摸正好摸住了龟田宏一脸颊上往下淌的泪水,王满娥内心陡然生起一阵阵凉意,双眼红红的,却强忍着泪水,尽量往肚内吞。

  “亲爱的,别怕,只要有我幺妹子在,什么都不怕。”王满娥见龟田宏一满脸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回过头来拍了拍他的背,吻了吻他的额头后说道。“我们中国有句古语,叫‘男儿有泪不轻弹’。作为男人,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轻易流泪。我知道王春祥的为人,他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今后一定还会卷土重来,你要作好充分准备,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也不管他怎样批斗你,都要挺住,一定要学会忍耐,任由他批斗,坚持装聋卖哑,千万不能开口说话,更不能说出我们家庭里的实际情况,否则我们全家都会遭殃。其实,你不说我不说,他王春祥也奈何不了什么,最多抓你去批斗一番,游游街什么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起码能保住命,知道吗?”

  龟田宏一一听,使劲地点头,将王满娥抱得更紧了。

  “没办法啊,中国大地正掀起‘造反有理’运动,到处都在抓阶级斗争、抓暗藏在革命队伍中的反革命分子、抓牛鬼蛇神,不忍不行啊。像你这种身份,不装聋卖哑只有死路一条。”王满娥见龟田宏—的泪水再次打湿了自己肩头的衣服,立即伸手扯过一张挂在门后的家织粗布毛巾,为龟田宏—擦干眼泪道。“但是,我相信,这个运动搞不了多久,只要能躲过这个运动就好了,你也别过多地担心。”

  果然如王满娥所料,两天后的一个上午,正当龟田宏一在山上砍树时,王春祥带着那几个红卫兵蜂拥而上,将龟田宏一逮了个正着。

  “你给我老实交待,叫什么名字?是哪里的人?”大队部里,四个红卫兵陪着王春祥审问着坐在会议室中间低垂着脑袋的龟田宏一。

  “哑子,听见没有,我们治保主任在问你,你到底是哪里的人?叫什么名字?”一个红卫兵见王春祥反复问龟田宏一同一个问题,龟田宏一却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于是走到龟田宏一身后猛地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发使劲往后拉,让他抬起头来正面对着王春祥。

  然而,尽管那红卫兵死死地抓住龟田宏一的头发,强逼龟田宏一面对王春祥,要他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龟田宏一除了面部有一丝丝痛苦的表情外,什么也没有说,任由那红卫兵摆布。

  “好了,放开他,让他在那纸上详细地写清楚。”另一个红卫兵见龟田宏一软硬不吃,在王春祥的耳朵边耳语了一阵后说道。王春祥从那个红卫兵处得知龟田宏一认识汉字,便拿过一张纸交给在自己耳朵边耳语的那个红卫兵,递到了龟田宏一的眼前。

  然而,龟田宏一却看都不看一眼那张纸。

  “好你个哑巴鬼,不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王春祥见龟田宏一看都不看一眼刚刚递过去的那张纸,立即站了起来,大声吼道。“好,哑子,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给我老老实实地在那纸上写清楚,要不然老子将你捆起来游行示众。”

  然而,无论王春祥怎样凶恶地问着同一个问题,怎样对龟田宏一怒吼,龟田宏一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既不抬头正眼看一眼这帮红卫兵,更没有吱声。

  此时正值中午,王满娥一家都在等上山砍树的龟田宏一回家吃中饭。然而,左等右等,直等到中午饭已过,却一直没有看见龟田宏一的踪影。王满娥顿感不是好兆头,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儿,直往九疑山奔去。

  果然不出王满娥所料,山头上除了看见龟田宏一砍下的树木和那把斧头外,人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王满娥顿时感觉大事不妙,立即飞奔着往山下跑。她一路飞奔着,刚到村口,正好碰见王春祥带着那帮红卫兵从大队部里出来,四散着回家吃中饭。

  “王春祥,你给我站住。”王满娥看见王春祥十分得意地从大队部里走出来,立即快步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大声吼道。“老娘问你,你把哑子弄到哪里去了?”

  王春祥一看到王满娥,心里便明白了她的来意。他本想躲过王满娥,让那几个红卫兵去跟她交涉,不想,王满娥却直冲自己而来,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衣领怒吼起来。

  几个正准备离开大队部的红卫兵看见王满娥如此嚣张地抓住王春祥的衣领怒吼,立即飞奔过来,直扑王满娥,大声吼道:“你要干什么?”一把将她抓了起来。

  “你们这些狗腿子给我滚开!”王满娥见那几个红卫兵蜂拥而上,将自己牢牢地抓住,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吼道。“这是老娘的私事,不关你们事。当初如果不是王春祥花言巧语骗老娘,老娘绝对不会跟着他上九疑山去。然而,上九疑山倒还不算什么,更可狠的是……”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将她……”王春祥见王满娥又提到了当年跟自己上三分石采摘玫瑰而将她抛弃在山上的事,生怕王满娥再次揭露自己的老底,立即打断她的话,命令那几个红卫兵道。

  “啪!”还未等王春祥的话说完,只见王满娥浑身一用力,双手挣脱了那两个紧紧拉住自己的红卫兵,一记重重的、响亮的耳光便落在了王春祥的脸上,接着听见王满娥大声吼道:“好,你这个连畜生都不如的家伙,看老娘如何收拾你,你竟然丧尽天良,胆敢抓老娘,当初你将老娘抛弃在三分石的旧账老娘还没有跟你算……”

  “给我捆起来!”王春祥听见王满娥再次提到当年自己抛弃她而独自逃命的丑行,内心立即惊慌起来,大声吼道,命令那几个红卫兵将王满娥捆起来。

  王满娥见那几个红卫兵再次蜂拥而上,死死地抓住自己往大队部里推,更是怒火中烧,大声吼道:“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兔崽仔给我听着,千万不要听他王春祥的话,关键时刻王春祥是可以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抛弃、让自己最亲爱的人喂狼的卑鄙小人,其实,他才是真正暗藏在革命队伍中的反革命……”

  “啪!”王满娥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到了她的脸上,打得她的脸火辣辣的。待她正眼看清打自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王春祥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吼道:“好你个王八蛋,你竟然敢打老娘,老娘的旧帐还没有跟你算,今天老娘就新帐旧帐一起跟你算!”说完,王满娥拼命挣扎,想从几个牢牢抓住自己的红卫兵手中挣脱出来,然而,怎么也挣脱不了。

  “给我狠狠地捆,把她跟哑子关到一起去,下午一起游行示众!”王春祥见王满娥的语气十分强硬并在努力挣扎,大声吼道。

  “给我放开她!”此时,大队部门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指责声掺和在一起,嘈杂一片。突然,王旺崽从人群中走过来,大声吼道。“王春祥,我问你,哑子犯了什么错误?他为人正直,乐于助人,全村人都称赞他,你们凭什么要抓他?幺妹又犯了什么错误?你们竟然如此虐待一个为村里的孩子传播文化知识的女人?”

  “是啊,是啊,哑子完完全全是个好人啊,他只不过不会说话罢了。”

  “放开她,幺妹是好人,是九疑山唯一的老师,唯一的女强人,你们怎么能随便抓她、捆她?”

  “放了哑子,哑子那么本份、老实,你们怎么能抓他?”

  “放了幺妹和哑子,他们是我们九疑山的大恩人啊。”

  ……

  此时,围观的社员你一言我一语,喊声、求情声彼此起伏,王春祥见状,感觉大事不妙,立即命令道:“放了她!”

  “喂,老娘不会放过你们的!”那帮红卫兵松手后,王满娥拍了拍左右衣襟,丢下一句话后,迈着矫健的步伐向大队部奔去。

  “你们欺侮老实人,欺侮聋哑人,将来一定会遭雷打火烧!”大队部里,王满娥见龟田宏一被绑得严严实实,十分心疼,立即上前为他松开绳子,搀扶着他离开了大队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