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何文廷躁动岁月记躁动 秦灵萝青春日子动青春

　　秦灵萝翻开何老师的日记本上巜青春躁动的日记》，贪婪地阅读起来。

　　五月二十日

　　这时，已夜里十一点五十二分了。我提笔面对扑灯的小飞蛾，不禁又习惯地回忆起今天一天的生活来。

　　由于昨日与小周俩打了一下午的球，很累。今早迟迟未起床。直至八点二十五分，才在小李的催促下翻下了床。

　　中午，暴雨倾盆，屋檐成河。内操场积雨寸许。屋内光线很暗，于是又上床躺了很久，并在其间，想出了两句诗:串串新雨疏杨槐，星星嫩芽点柔枝。

　　下午，雨停。一切都很清新、迷人。我持《口才学》到骏马山下公路边散步。望着路边青翠欲滴的小青杠树，远处田野微风曳动的禾苗，心里十分舒畅。我想说，今天的空气实在太新鲜啦！

　　最美丽的还是散步到田家扁背后一段公路上，望见远远的路边青青浅草毯子上剪下的几朵白云，那是无比洁白的鹅。愈走愈看的清了，一身洁白的羽毛如天上的飞云，地下的白雪，非常醒目地嵌在这碧绿的迷人的草地上，红黄红黄的嘴和脚趾映衬着白羽，如雪地上偶尔翘起的红梅朵，正迎风摇曳。

　　对了，这时，远山青蒙蒙，近处绿翠翠的。在新雨洗涤过的曲折的公路上，白云浮掠，小草清波，好一幅迷人的美景：清新、飘逸、洒脱、欲仙……

　　忽然，又觉得这幅画好像还缺点什么似的？哦，是可人儿！

　　于是，在我眼前出现了一个绮丽的形象：撑着杆，白帽子，高身材，一身洁白的夏服……

　　这是一位牧鹅女。哦，可人儿，越来越近啰，使我惊诧了：怎么会是她呢？不，不，不会的，然而……

　　我激动了，是的，再好的景致，却少了人，可有何生机呢？人，才是最美丽的风景啊！

　　多么清新脱俗的文字。秦灵萝不禁神往起来。继续看下去。

　　五月二十一日

　　今天，又翻开《口才学》来，其中有段话特别有意思，现抄于后：

　　当你出门时，请把下颚收进，头额抬高，肺部吸满空气；碰着朋友，含笑向他打个招呼；和人家握手时，精神要饱满，不要怕被人误解；不要浪费一分钟去想你的仇人；做事必须打定主意，不要常常改变方向，一直朝着你的目标前进。把你的心永远放在你所希望的光明而伟大的事情上。

　　看完《口才学》仿佛更不敢说话了。因为要遵循那么多规则，弄的人诚惶诚恐，唯恐得罪人，于是只好“沉默是金”了！

　　然而，这不过是初始的感觉罢了，我想，慢慢去注意，去研究，就会自然起来，流畅起来的。

　　夜里十一点五十七了。又该记日记了。记什么呢？我提起笔，望着维纳斯的石膏像，静静的听着田野里传来的粗旷的蛙鸣，此起彼伏，仿佛绿色的旋律在遥远的夜空跳荡。

　　哦，我眼前立即呈现出一幅幅美丽的画面来：

　　下午，又到公路去散步，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期待似的。但说不出，道不明。心情却是无比的好。因为到处嫩绿嫩绿的。为这嫩绿，空气也增大了透明度。路旁小草脆嫩脆嫩的，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突然，我眼前豁然一亮：几片白云在小草地上荡起的绿波中翔移，悠悠闲闲。蓦地，白云振羽，又是一片片翩翩起舞的少女似的鹅们的舞蹈。在纯蓝纯蓝的天空中浮游。其间，一枝红玫瑰反射出清幻的紫云，给朵朵白云烘托的虹一般美丽。一杆鹅杆摇落一朵朵白云，仿佛摇飞一片片飞絮。哦，那是牧鹅女池塘中的剪影：如荷花稚嫩的花盘上荡起一阵阵露珠的脆响，笑声感动了树旁无数片绿叶……

　　“哦，这鹅儿多漂亮呵，白白的，全是你们的？”

　　“不，叔叔，那些大的，是田玲们的！”

　　“田玲，那小朋友叫田玲？”

　　“嗯哪，我们都在那反背公路边住。”她微笑着甜甜的用小手指向学校背面的方向。

　　“您教过我的姐姐没？”她知道我是老师。

　　“嗯，教过几天美术——画画儿。”

　　她很高兴地笑了。

　　“你姐姐怎么不读书呢？”

　　“活路多呢。她各人也以为自己拉不走，又把钱白费了还不是？”

　　“哪，你嬢嬢，不是学的走吗？啷个也不读呢？”

　　她笑了笑，“她没有读书了，回家做活路啦！”

　　“嗯，放鹅好耍得很啦！”

　　“好耍呀？深怕鹅儿去吃豆儿。开始觉得好耍，久了，一点儿都不好耍！”

　　“你们放假，回不回去？”她突然问起我来了。

　　“很少回去！”我说。

　　“回去点儿都不好耍，好难得做活路哟！”

　　“放鹅儿很有趣儿，也好耍的！”

　　“没得读书好耍，还能学点儿东西。放假一点都不好耍！”

　　“嗯哪，田玲，幺鹅儿，快点儿幺鹅儿，去吃豆去啰！”

　　田玲，小丁点一个娃儿。扛着大杆杆，在公路上有趣儿地赶着雪白的鹅儿，仿佛在赶着一片片洁白的云。可爱极了。也许她正在用稚嫩的手儿赶着自己美好的梦想吧！再隔几个月，鹅儿长大啦，卖啦，有钱啦，就好耍啦，因为就可以读书啦！

　　这下，我才明白，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儿莫过于与小孩子玩儿，找回自己的童心，天真浪漫的童心呀！

　　接近傍晚，我与小李在操场上打篮球。蓦回首，在操场另一端：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一身素雅的打扮，扎着两个小辫，她正从田埂的这头走向那头。

　　我的眼光立即被这美丽的少女吸引住了。说实话，如此美丽，典雅而清丽的姑娘，我还是不多见，何况那一身乡村少女特有的质朴清纯的神韵呢。

　　谢谢上帝，你使我在这一瞬间忘却了一切不快，心里涌动起幸福的感觉，青春的力量。

　　于是，一个奇迹出现了，莫名的力量推动着我手中的篮球向遥远的篮球板投去，激起无数声惊叹——

　　“三分有效！”

　　“哇，三分哩！”

　　于是，万事万物便为这奇迹般的三分球挑起了乐天舞蹈，直至夜幕徐徐降临。

　　耳朵仍响起无数的蛙鸣“呱呱呱……”那么响亮，那么清脆，那么悠远……

　　五月二十二日

　　又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二了。校园依旧静静的。田野的蛙鸣和偶尔的一两声蟋蟀的叫声更给永兴校园增添了静谧的色彩。真正是“蛙鸣夜更幽”呀！

　　我提笔托腮，习惯的回忆起今天的事儿来。

　　中午，我在一阵犹豫之后，进入教室，笑问：“贾翡翠，又说你们那儿有指甲花哟？”

　　“你说啥子呢？”她绯红了脸问。

　　“指甲花！我昨天听花兰说的！”为了不至于十分尴尬，我故着十分随和，面带笑！

　　“自己去掐的花！”正在贾翡翠还在不知我所云时，快嘴儿活泼的田芳素大笑着解释说。

　　顿时，教室里哄堂大笑。汤碧映笑得更是前仰后合。我也忍不住笑了个痛快。但我毕竟是我，比我的学生们多喝几滴墨水，多吃几包盐吧，多过几座桥，很快就镇定下来。一手捧在腰间的另一只竖着的手的肘关节处，竖着的手伸出两根嫩葱似的手指头摇摆着，附和我的表情。

　　“指甲花，一种供欣赏的花，昨日，我看见花兰手上拿着一束辣椒一样的小植物花，很好看！我还以为是辣椒花儿呢。她说‘是指甲花，一种栽起看的花，贾翡翠她们带来的。’于是，我便找你帮个忙，如果您们那儿还有的话，能不能给我带一子儿来呢？”

　　“哪个说的？我们那儿根本没有，是田芳素们的！”

　　“那您们俩谁有，谁就给我找一束好吗？我想用盆子栽起耍！“又是一阵哄笑。

　　我虽然面带笑，然而心中略有不快！没想到，这们丁点儿事儿，她竟那么干脆的拒绝了！

　　然而，正当我怀着不悦的心情上床睡午觉一会，听见田芳素的声音，即刻看见田芳素和汤碧映一起手携手地从寝室门口过去。

　　我赶忙大喊一声：“田芳素！”叫声刚落，我已三步并着两步跨到门口，仍旧用及其随和儿幽默的话笑道：“你有的话带我弄一子儿来嘛！”不知怎么的，真可恨，好像在求自己的学生了。

　　“各人到我家中去扯嘛！”田芳素似乎并不高兴。

　　“希望你给我弄一子儿来，我给你十二分的感谢！否则，给你一个诅咒！”我想调和一下气氛，就想出这种幽默的话来。果然，这两位女生皆大笑之极，我终于轻松地跟着笑啦。

　　我复又上床和衣而卧。

　　“十二个谢谢哟，要不要？”突然听见轻轻的田芳素的笑声，旁边还有汤碧映的稍大一点的笑声。我又是一个快动作下床，杀上拖鞋就奔向门口。果真是她俩！我高兴得发狂。

　　“十二个谢谢哟！”

　　“好，为师用笔写呢，还是用口说？”

　　“快点，莫呆哪儿为师为师的，用嘴巴说！”她俩很果断，也许是很想尝尝一个老师向学生连说十二个谢谢的滋味，抑或是还幻想得到如宝玉向黛玉连连讨好的情景。

　　可我不傻，灵机一动。慷慨道：“好，听着，谢谢…………”我一边道出一个谢谢，一边用手指在空中点了两个省略号。

　　“也，又说十二个谢谢呀嘛？”惊讶，好笑！

　　“嗯，不多不少，你们想，两个省略号。一个有六点，两个共十二个点。十二个点不正好代表着十二个谢谢吗？严格讲，还多说了一个呢！”

　　“哈哈哈……骗子……”她俩这会却是以最大最大最畅快的笑声震荡着校园。

　　她俩到教室一说。于是远远又传来满教室的欢笑声了。

　　总之，我是得到了一束指甲花，脆嫩嫩，胖乎乎，清滴滴的一束。小小花儿，略成喇叭状，内有金黄色的花蕊，灿灿的放光。

　　于是，我很快便栽到盆里。但唯恐盆中水太多，把话淹死。于是用刀在盆底敲开一个洞。让多余的水分缓缓流出，以保证植物周围溶液浓度与植物体内溶液浓度适宜。这是植物生存的保证，我教过几天《植物学》的，知道一点儿。

　　这样一来，我便增加了一项任务：精心培育这盆指甲花，如培养我亲爱的学生一样，让她们在这绿色的培育里都充满了欢笑，都能茁壮成长，在不久的将来为百花园各自竞相溢香吐芳，争奇斗艳！

　　于是，我将爱花，浇花，种花了。其实，我早都有此夙愿了。今日能实现，亲自养一盆花，我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让我的学生，我的指甲花一起成长吧！

　　让我的学生如我的指甲花一般美丽、芳香吧！

　　也让我的指甲花如我的学生一样聪敏，富有青春活力并能善解人意吧！我亲爱的指甲花，我亲爱的学生们，我将十分虔诚的为你们向仁慈的上帝祈祷！

　　眼睛困得很，已一点半了。睡了吧,指甲花也该睡啦,我的学生们也该睡的酣甜吧。我明日还要浇水呢，为她们，指甲花们，我的学生们……

　　五月二十三日

　　夜里十一点半了。我习惯性地打开这浅蓝色的笔记本，却不知该记些什么。眼睛迷糊，耳中又想起蛙鸣，鼻子呼吸着充满男人汗味的空气……

　　清晨，一个鲤鱼打挺，跃下床。惺忪的眼睛还未很好地适应黎明的光线，就三步并着两步冲出寝室门外。呵，我的指甲花，鲜嫩欲滴的嫩绿色、浅绿色、鲜绿色，映入我的眼帘。呵，满眼指甲花的嫩绿，鲜滴滴、脆蓬蓬、润滑滑的叶儿。

　　今日，指甲花长得不错，我之心情为可喻了。

　　下午，我依然习惯性的又到绿色的山坡上卖弄我那自以为还算清脆的声音——朗诵大段大段的《诗刊》上的诗句。现代诗让我发狂。我的思维巅巅地进入诗歌的绿草地，采摘着诗人创造的诗意。胸中时不时涌动的灵感仿佛幽灵一般漂游于诗歌的海洋。

　　西边的天空青蓝青蓝的，浮游着白絮般的云翳。小刁说他的心情冷寂；我说不敢苟同。在我看来，并不缺乏明亮，透澈，更恰切点说是清丽。

　　仰卧高坡石巅，读着天上朵朵云彩，让思维四处漫延，溢出地球，辐射到宇宙之外……

　　读诗，不如说是玩诗。诗味儿如金银花茶，愈品愈甜，愈令人着迷。

　　然而，现实的诗意却不知要比书本上的丰腴多少，那是活的灵，活的肉。这在我，是偶尔抬头望青天，瞰山下产生的想法。不，确切点儿说是上帝创造的尤物闯入了我的眼帘：如音符般的黄沙紫石铺就的公路上，走来一位亭亭玉立，窈窕多姿，苗条无比的少女。她浑身蓝色，如春天的天空一般恬淡、舒雅、温馨。

　　蓝色从绿色的底色中把她那充满青春活力的曲线勾勒出来了，柔情似水。然而温柔中渗出了几分刚毅。也许就是这几份刚毅的功劳吧，使她的身肢充满了弹性，青春躁起的弹性。

　　可能我读诗的声音被她听了去，只见她猛一弹动，回眸一瞬，随即又抖过头去。头上两束秀发一颤一颤的，仿佛乌亮的黑瀑顺滑着波动的音符。梳颤秀发，弹荡头首，大概是大多数少女的习惯性动作吧，真正迷人。

　　真如每一位如诗一般年龄段的青少年一样，我自然也被这大自然的杰作慑服。尽管她脚上象安了弹簧一样蹦跳着很快远去。然而，水秀的发辫在颀长白皙的脖颈上吻着荡着的美丽形象；蝴蝶结在发辫上欢快的跳着春梦的背影；不时又娇羞的一回眸的盯视的特写，却始终未曾逃离我视网膜形成的镜头，于是，在我这架激动的踹不过气的隐形相机的镜头中，便更增添了诗情的厚度和画意的美度。

　　我读诗，读树，读云，读人，终于寻找到了属于我的小诗。我激动得一跃而起。慢下坡去，我却犹豫了，是去……还是去．．．．．．

　　突然，那蓝色的天使又好像转来啦。于是心中刚产生的一点宁静的诗绪又给激起阵阵慌乱的涟漪，这涟漪很快阔大激荡起来，觉得身体也好像被春风鼓荡的船帆，暴涨了起来，莫名的躁动也趁势捣乱。于是，年少的我心中顿时感到胁迫，呼吸也急促起来，剧烈的慌乱牵动着全身的骚动的从未体验过的感觉逼迫着我赶快逃之夭夭。希望来到另一片绿叶丛中，祈求内心的宁静。然而，我错了：青春是逃不了的。

　　天将黑，与她湾里的一牧童吹牛，从其口中探得她家养花的信息。她家养了很多花，有月季花、海棠花、玫瑰花、指甲花、腊梅花……很美很美，仿佛花的海洋。喔，“唯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不知怎地，我却偏偏想起这句诗来！

　　阿门，我的上帝！自然，我的灵魂！叫我怎么不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