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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书名:举报作者名:吴问银本章字数:10110更新时间:2023-12-27 20:57:58

  叶志感到全身乏力,躺在看守所的医务室里打着点滴。医务室的灯光昏暗,透出窗户,外面是黑沉沉的夜幕,像无数黑色的精灵,伸出长长的爪子想将他拉出去生吞活吃,偶尔几束强烈的探照灯光从窗户根上闪过,那些精灵四散而逃,很快又聚拢过来,用黑色的眼睛盯着他。

  万承畴穿着黑色的制服进来了,朝看守叶志的警察递了个眼神,那警察知趣地离开了。

  “怎么样?好些了吗?”他假惺惺地问道。

  叶志认出了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说:“万检察长,你怎么来了?”

  万承畴坐在床沿上,笑着反问:“怎么,不欢迎?我们也算是老熟人了,我来看看你。”

  叶志知道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说:“恐怕你不是仅仅来看我这么简单吧?如果是给某人当说客,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谈的。”

  万承畴眨巴几下小眼睛,说:“叶主任爽快人,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何苦呢?现在我是想保你也保不住了。”

  叶志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故意问道:“我有什么事连你堂堂检察长都惊动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人家把你举报了,说你受贿和挪用公款,材料在我手上,我这次单独来见你就是想和你谈谈,听听你什么意见?”

  叶志想自己一生清白,便说:“恐怕是你整的黑材料吧?现在是法治社会,再也不是文革时期了,你想颠倒黑白没门。”

  万承畴见叶志嘴硬,有些失望地说:“这么说,你是希望我查下去?我本想和你做个交易,保你平安出来,你要是不领情就算了,到时后悔可别说我没帮你。”

  叶志听他说“交易”两个字,也想探探他的底牌,便问道:“交易?怎么交易?”

  万承畴见叶志感兴趣,便说:“老哥,你看看历史上有几个举报者会有好下场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嘛。我的要求不高,只要你交出上京举报的材料原件,并写一份悔过书保证以后再也不举报,我呢,将举报你的材料压下来,撤销案件放你出来,你和家人团聚安享晚年,这是个两全其美之策,只要你点一下头,我马上办理。”

  叶志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做这种肮脏的交易,你告诉那个小贼,我叶志堂堂正正做人,从来就不怕查,谁屁眼里有屎做贼心虚自己清楚,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不会让你们这帮跳梁小丑得逞的。”

  “你真是冥顽不化,你不考虑自己总得想想家人吧,他们还在向阳这地方工作生活,难道你要害他们跟你一道受苦受累受牵连吗?”万承畴祭起最后的杀手锏。

  “我的事跟家人无关,他们如果有问题你尽可以依法办事,但你要搞株连打击报复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你要记住了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不是国民党法西斯年代!”叶志嗫嚅道。

  万承畴叹了口气,说:“你硬是往绝路走不听劝我也没办法,只怕你这余生要在监狱里度过了,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叶志心想我现在关在这里身不由已,那就拿自己做个试验,看看你们这帮人如何徇私枉法的?他冷冷地说:“你不要在这里聒噪了,说再多也没有用。我自从走上举报这条路,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个活人,有本事就冲着我来,我倒是想领教你们还有什么招法?”说完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万承畴见他大义凛然,俨然像当年的革命志士不惜抛头颅洒热血般壮烈,心里也不免有些敬畏,但转念一想那些精神现在过时了,现在的人都围绕着“位子、房子、票子、车子、女子”转,好死不如赖活着,谁还理会那些“大道理”呀,便冷笑说:“那我倒要看看你这把老骨头到底有多硬?你就是钢铁铸的我也给你融化了。”说完摔门而去。

  待万承畴离去后,叶志预感危险正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虽然自己不畏惧,可也不免担忧家人,他们现在怎么样?会不会向秦威求情?现在到了这番田地,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哪怕是自己一个人,这战斗仍然继续下去,他决心舍得一身剐,一定也要把那小贼拉下马。

  第二天上午上班后不久,秦威就收到了那份自己寄出的《举报信》,他在“特大举报”标题边上空白处批示:“转承畴并来武诸同志阅:近年来,人民群众对腐败现象深恶痛绝,腐败不除,亡党亡国!要高度重视党员领导干部的腐败问题,迅速组织力量一查到底,绝不姑息!并将查处结果上报。秦威,9月27日。”

  这份批示火速通过公文交换系统转到向阳县检察院,还没到下班的时候,就呈送到万承畴的案头。万承畴看了一眼批示,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拿起笔来,在公文处理标签上写下:“转班子成员阅。万承畴,9月28日。”

  万承畴正准备下班,办公室门外突然吵嚷起来,只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说:“我们要见万检察长。”

  “万检察长不在,开会去了。”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阻止说。

  那个沙哑的声音说:“我在底下碰见他司机了,说他在办公室,你们这样躲避也不是事,今天见不到他我们就不走。”

  万承畴从办公室出来,冲着喧闹的人群说:“是谁要见我?”然后他转身批评办公室的那个工作人员说:“你办公室工作是怎么搞的?明明我在办公室你不问清楚就瞎说一气,群众来反映问题要以礼相待,我们是人民检察院,哪有拒人民于门外的?”

  那个工作人员涨红着脸说:“我见您开会去了。”

  万承畴板着脸训斥道:“我开会难道就不能回来?你要问清楚才回答人家不能瞎说。你搞得我这个人民检察长像怕见人民群众似的,回去给我写份检讨来。”然后他转向要见他的那群人说:“对不起,我们工作失误,请原谅。”

  要见万承畴的是杨新夫妇和叶萍。杨新见万承畴当着自己的面批评下属,觉得过意不去,说:“万检察长,或许是他没注意你回来,下次注意就是了。”

  “请进”,万承畴一边让座,一边冲那个工作人员嚷道:“还不给客人倒水。”

  杨新坐定以后,对万承畴说:“万检察长,我是叶志的女婿,这是我爱人叶岚,那是她妹妹叶萍,我们刚从公安局过来,听他们说是反贪局在办这个案子。”

  其实万承畴之前就对叶志的家庭情况进行了调查,也料到杨新他们要来,皱了皱眉说:“杨镇长,你岳父的个性恐怕你也知道,肯定在工作中得罪了人被人举报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可到了我们这里,就得公事公办,不查对举报人是交待不过去的。”

  叶岚坐不住了,说:“不会的,我父亲一辈子为人坦荡,你告诉我是谁举报他的,我要问问他为什么陷害我父亲?”

  万承畴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说:“叶老师,这恐怕不行,我们是有规定的,要为举报人保密。”

  叶萍自从昨晚回家后,听到母亲和姐姐对秦威的控诉,心中对秦威充满了愤恨,又想起秦威这时候突然关机,显然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便戏谑道:“不会是秦威举报的吧?除了他,再没有谁会对我父亲下如此毒手的。”

  万承畴脸色稍稍变了变,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拿起桌上秦威的批示对他们说:“你们没有证据可别乱说,举报人给我们检察机关寄了材料,同时也把材料寄到秦书记那了,这是他在举报材料上的批示,刚转到我这里来。”

  叶岚疑惑地问道:“秦书记不是出差了么?难道他今天回来了?”

  万承畴知道他们肯定在找秦威,假装看了眼批示说:“这是他昨天批的,可能是出差前批的。”

  叶萍见万承畴这样说,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他不知情?不会的,不说叶志曾是他的长辈,就是以他和自己之间的关系,他在批示之前为什么不打个电话给自己?他如此绝情说明其中定有阴谋,这个人太可怕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杨新见万承畴拿着批示在眼前晃了一下,并没有给他们看的意思,问道:“我岳父犯的什么事?”

  万承畴又一次面露为难之色,说:“杨镇长,目前我们正在侦查阶段,不允许向当事人亲属透露与案件有关的情况,这是工作纪律,请你理解。”

  叶岚见得不到什么情况,又想父亲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心里迫切想见他一面,便问道:“万检察长,我们能不能见他一面?”

  万承畴仍然是那幅“铁面无私”的表情,说:“在刑事侦查阶段,是不允许当事人与亲属会面的,不过,你们可以请律师与他会面,为他担任刑事辩护人。”

  杨新见万承畴不时看表,知道下班时间早过了,也知道他这样做是端茶送客的意思,便站起来说:“万检察长,耽误你下班了,还请你在这件事上多多关照。”

  万承畴满脸堆笑地说:“肯定会的,你岳父也是我老熟人,没想到他晚节不保,真叫人痛心哪。你们放心,能关照的我肯定会关照的。”

  金秋送爽,丹桂飘香。

  仙龙湖旅游生态度假酒店贵宾楼院内的休闲卡座里,秦威听取万承畴的汇报,他知道叶志是个倔脾气,也料到万承畴工作没做通,当他听到杨新和叶岚姐妹正四处打听情况,不觉皱了皱眉,说:“这个杨新是不是石桥镇的副镇长,好像是在我手上提拔的。”

  万承畴说:“2004年从县博物馆下派到石桥镇东风村挂职任支部第一书记,2006年下派期满前被提拔为副镇长的。”

  秦威恍然大悟,说:“我想起来了,当年他因发现了一幅唐伯虎的名画,又在政府收购中做了大量工作才被提拔重用的。”

  “我也听说过此事,坊间也流传有‘一幅画换来副镇长’的传言,与他同期没有提拔的一批挂职干部都羡慕死了,干工作有时干得好不如干得巧。老板,这画你见过了吗?真那么值钱吗?”万承畴问道。

  秦威点了点头,他的思绪回到了两年前。当他听到石桥镇的石大朋书记汇报说在东风村唐卫明老汉家发现一幅唐伯虎的《仕女图》时,立即驱车前往唐卫明家察看。

  这个唐卫明祖居东风村,本来有一个女儿二十一岁那年遭遇车祸死亡,妻子两年前也因病去世,他成了孤寡老人。杨新下派到东风村后,带领群众发展经济致富奔小康,逐渐赢得了群众的信赖与好感,尤其是对村级赡养的五保户这一块,经常去嘘寒问暖,老人们都亲切的称他为“小杨书记或小杨同志”,见到他比亲人还亲。唐卫明居住在一个小山坳里,离村部有点远,杨新每个星期都翻山越岭来看他,风雨无阻,给他送来米、面、油等生活必需品,他还带头结“穷亲”,和唐卫明结成对子帮助照料他的生活。其时唐卫明已年届七旬,一天他上山摘坡上的春茶摔倒了,腿骨小胫骨骨折,杨新闻讯后和两委干部一起将老人送到医院,老人在医院的一个多月时间内,杨新和叶岚给老人端屎倒尿,同病室的病友感叹一般儿女都做不到这样,夸老人有福。老人住院花去医疗费一万多元,这些钱都是杨新掏的。老人出院后的一天,把杨新叫到床前,指着墙上悬挂的毛主席画像对他说:“你将画像取下,从钉子的位置向下数至第五块青砖,将青砖撬开,里面有一个木匣,你帮我取出来。”杨新依言将木匣取出交到老人手上,老人小心翼翼地打开木匣,里面是一段黄帛包裹的卷轴。老人拿起卷轴递给杨新说:“你打开让我再看一眼。”杨新展开卷轴,只见是一幅古画,画中是一个掩扇伫足的仕女,发髻高挽、蛾眉淡扫、眼波如秋水。虽然宣纸的颜色有些发黄,可画中的女人却色泽鲜艳、活灵活现,似乎随时准备从画上飘然而下。杨新是学考古的,常识告诉他必须先从画上看看有没有先人遗留的信息,他低头仔细观看篆体的题跋,认出是“唐寅”两个字,便赞道:“好画!您怎么有唐伯虎的东西?”老人见他识货,笑着说:“亏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忘了我也姓唐呀,唐伯虎是我祖上,我祖上有一支为躲避明末战乱从江浙一带迁徙至此落户的。这幅画是我祖传之宝,到我手上已有二十余世了。”杨新见老人把这个重大的秘密告诉自己,显然已经把自己当作了他的亲人,便问道:“老伯,您打算如何处置它?”老人叹了口气说:“前几年,你阿婶还在世的时候,身体有病,我倾家荡产为她治病,弄得家徒四壁,当时,我很犹豫是否将画卖了送她到上海或北京治病,跑去问了一个收古字画的,他说只要是唐伯虎的真迹可以出价10万,我一听值这么多钱也很动心,后来你阿婶反对,说自己的病自己清楚,后来你阿婶去了,这画也就没有卖。那个画商跑来提出要看看画,加码到20万,我撒谎说画早卖了,卖了15万,他连称可惜,说那画至少值40万,良久才怏怏而去。现在我这病一时半会好不了,我要你把画卖了,卖画所得的钱先偿还你替我看病垫付的钱,然后留一部分钱给我作生活费,余下的算我送你的。”杨新见老人将画交由自己处置,首先就想到政府收购,他如获至宝地说:“老伯,谢谢您信任我,我想将它卖给政府,由国家收藏,这是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不能为哪一个人所私有。”唐卫明点了点头,说:“我没有后人,也一直想将它捐赠给政府,因你阿婶生病搁置下来了。现在我生活困难,我要拿它换点钱,一方面还你为我花的一万多块钱,二来解决我今后生活必需,我可不想连累政府和你。这样吧,如果政府能出20万块钱就卖给政府。”

  杨新迅速将情况报告给镇领导,石大朋书记连忙向时任县长的秦威汇报。秦威听说是唐伯虎的真迹,在石大朋的陪同下马不停蹄地赶到唐卫明家。当杨新展开卷轴时,秦威惊呆了,只见画中的美人顾盼生辉,尤其让人感到惊诧的是,只要是面对着她,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看到美女和你相对而视,暗送秋波。在听完杨新的情况介绍后,秦威当场指示:“要千方百计想办法将画从唐卫明手上收藏过来,不要流失到画商手中,更不要流失到海外,为中国的艺术作贡献。博物馆牵头,石桥镇配合,村里参与成立收购工作领导小组,马上将画送北京故宫博物院请求专家鉴定,如果确定是真迹,由政府进行收购。”

  杨新征得唐卫明老人同意后,携带卷轴和博物馆长及石大朋书记赶到故宫博物院,博物院内一位书画专家一眼就断定这是唐寅手迹,在问清画的来源后,告诉他们是真品无疑。三人回来后,将情况报告给秦威,秦威指示县财政拨款20万元予以收购,画作收藏在县博物馆内作为镇馆之宝。20万元钱交付唐卫明老人后,老人坚持还了1万元给杨新,余款也交给杨新保管,并写了一份遗嘱,声明死后未使用完的金额赠与给杨新,并办理了公证。杨新坚决不同意这么做,将钱交到村集体账户,由村里安排专人护理老人的日常生活,并像往常一样去探望老人。

  杨新在收购工作中有功,后来秦威得知他是叶志的女婿,便在当年的换届选举中推荐他为副镇长候选人,就这样,杨新被选为石桥镇副镇长,仍然分工联系东风村,他也可以经常去照顾唐卫明老人。两年后,唐卫明因病发症去世,遗留下来的14万元杨新没有拿,仍放在东风村集体的账户上。

  “你看能不能利用杨新做做工作?只要老家伙有舔犊之情,或许工作就会好做些。”秦威说。

  “我看叶志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我也以他的家人相威胁,哪知他一点人性都没有,我怕他出来后仍然要和你作对。”万承畴担心地说。

  秦威思索了一会,说:“我与叶志共过事,对他的性格比你清楚,你算是说对了。不过我的意思是让杨新劝说叶志自愿认罪,这样我们可以轻判他一点,等他两三年刑服完出来,我也已经离开向阳到别处任职了。”

  万承畴没想到秦威如此绝情,不过他站在秦威的立场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计策。秦威现在骑虎难下,即便叶志改悔被放出来,他也逃脱不了打击报复之嫌;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逼叶志自愿认罪,一旦他认罪服法了说明检察机关对他的查处是正确的,也可以堵住《正义报》记者刘峰及其他一些媒体的口,打击报复也就无从说起了。“老板高见,我马上去办。他杨新不是求我关照吗?我就安排他们见一面让他去劝说叶志,如果劝说不成反正人情做了,也落不了口实;如果劝说成了,我们就省了许多麻烦。”

  万承畴走后,潘月莲在王阳的陪同下过来了。

  王阳说:“书记,我回去给你拿洗换衣服,她吵着非要来见你,说有事要向你汇报。”

  秦威昨晚一个人寂寞难熬,见潘月莲过来心生欢喜,朝王阳挥了挥手说:“你忙你的去吧。”

  王阳知趣地离开了。潘月莲满心喜悦地扑进秦威怀里撒娇说:“你躲到这么个仙境里,把我丢下不管,人家这几天想见你也见不上还受了委屈。”

  秦威搂着她说:“我在这也是工作,你先说说受了什么委屈了,我给你出气。”

  潘月莲见秦威给自己撑腰,脸上露出了笑容,说:“昨天晚上,你老婆打电话过来我以为是你就接了,她大骂我一通并质问我深更半夜地在你房间做什么?扬言说要来打断我的腿,并逼我承认与你有关系,我当时吓糊涂了就承认了。你说,她要是来了我怎么办?”

  秦威闻言也吃了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他想自己今天在办公室还与魏腊梅通了电话,她并没有过激的反应呀,如果她知道这事不会这么平静闭口不提的,他马上想到一个人,就是叶萍,一定是她,只有她经常打自己寓所的电话,这个女人肯定是找自己为父亲说情的。现在她知道自己在外面又有了别的女人,而且还抓了她的父亲,一定会对自己恨之入骨了。世事竟是这般难料,本来自己有心“栽”叶岚这棵“花”,没想到却“插”了叶萍这株“柳”;没想到二代交好的两个家庭,却因爷爷安排叶志上了大学冷落儿子而致龃龉;更没想到自己尊敬的“叔叔”却举报自己非致自己身败名裂不可。秦威从一本书上看到这样一句话:“女人看重的是爱情,男人看重的是事业。”他想自己正是年富力强、仕途如日中天的时刻,不可能因为所谓的爱情而离婚,这种“玩火”的事情弄得不好轻则失去晋升的机会、重则会丢官去职。对生活中的女人,如果是逢场作戏还可以保持交往,只是像叶萍这种太痴情的女子则应当断则断,迟迟不断反受其祸。男人由性而爱,对送上门来免费享用的身体自然喜欢,一旦有更新更好的“代用品”时自然会移情别恋,秦威在心里默默对叶萍说:“对不起,我们的缘分尽了。”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笨?你没听过‘任你打,任你捶,坚决不说陪过谁’吗?我老婆那边我来处理,但你要记住,今后任何人问你和我有没有关系你都要予以否决,你只是招待所里的服务员。”

  潘月莲见秦威答应做他“老婆”的工作,一颗悬着的心又回到胸腔中,说:“秦大哥,我听你的。”

  秦威见她喊自己“秦大哥”,觉得不妥,若是两人私下时这样叫叫也未尝不可,万一小姑娘叫顺了改不了口在公众场合一叫唤,那就是公开对人宣称他们俩有关系,马上纠正说:“今后不允许你叫秦大哥,必须喊我书记。”

  潘月莲自从昨晚犯了错误后,什么事都不顺心,现在秦威连称呼他“秦大哥”也不让叫了,小姑娘心里受不住事,变得心事重重起来。

  秦威见她变得忧郁起来,想起那晚她没有到他房间去,便问道:“月莲,大前天晚上你到哪里去了?怎么没见你到我房间来?”

  潘月莲见秦威提到这码事,马上想到杜光明教自己说的话,觉得有必要试他一试,这几天秦威不在,她也在思考如何利用他对自己的感情赚一点钱,秦威如果是个贪官,待他倒台时自己也可以远走高飞,否则就是鸡飞蛋打一头没落到一头。她用手掩面,使劲挤了挤眼,肩膀耸动着,抽泣起来。

  “月莲,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呀。”秦威急了,问道。

  潘月莲抬起头,两颗泪珠从眼角溢出,她满面愁容悲泣说:“我老家受灾了,房子塌了,回家看到母亲住在临时帐篷里,现在你提起这事,我就悲从中来。”

  “什么灾?政府不问吗?”

  “泥石流,后山裂了道缝,我家的房子倒了。政府只补助每户一万元,你想想一万元怎么能修房子,管工钱都不够。”

  秦威见她伤心的样子,于心不忍,想起孙晓春送来的5万元还在自己包里,便拿出来放到潘月莲手上,说:“这5万元够不够?不够我再想办法。”

  潘月莲破涕为笑,感激地看着秦威说:“够了,我母亲一个人住,只要建两间房子就行。秦大哥,你真是好人,我不知道怎么感激你才好,就让我当牛当马报答你吧。”

  秦威捧着她的脸颊,亲了亲她那婆娑的泪眼,说:“我要你现在就报答我,咱们进房间去吧。”

  潘月莲点了点头,偎在秦威怀里随他到房间里去了。

  杨新夫妇和叶萍来到向阳海峰路1号天平律师事务所。这里原是司法局下属的公办律师事务所,后来改制,所有的公办律师事务所变成了合伙制。郑天平从政府公务员最早下海,创办了天平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从最初的3位变成现在的5位,律师也从原先的5位增加到16位,成了向阳县最大的律师事务所。一些熟悉他的人都说他父亲有先见之明,知道儿子今后和法律打交道,给他取名郑天平,现在天平律师事务所可是向阳县律师界一块金字招牌。

  杨新和郑天平是高中同学,两个人又同在向阳工作,平时也有些交往,但交情不深。因为郑天平是个把钱看得很重的人,同学之间都笑他守财奴。郑天平对此也不以为意,还以为大家眼红他有钱,好在他平时忙,也没有时间考虑这事。

  杨新来之前给他打了电话,他就取消了与顾问单位的会晤,专门在办公室等杨新来。

  “老同学,你这办公室太豪华气派了,光装修恐怕就要几十万吧,对我们小公务员来说是想都不敢想啊。”杨新是第一次到这里来,见室内的办公用品清一色红木制成,大班桌是加长加宽的,不禁啧啧称叹起来。

  “杨镇长,你就别埋汰我了,哪比得上你们当领导的,花的都是公家的钱,我这里充其量是装点门面。”郑天平笑嘻嘻地过来,拉着他的手说。

  “还是当律师来钱快啊,你在我们同学中算得上是富翁了,有房有车,出入风光体面,让人羡慕呀。”

  郑天平生怕别人说他有钱,他自己也从来不露富,因为在他看来,一显摆弄不好就有人来借钱,而他又最不喜欢借钱给别人,就是他亲娘老子出面来借也不给。他不怕人笑他“铁公鸡”,这些钱也不是爹妈给的,天上也掉不下来,而是自己一分一厘挣下来的。现在见杨新这样说,也怕他日后向自己借钱,连忙拿话封住:“风光体面谈不上,有人给我们律师作了写照,我说给你听听:

  律师工作好似受罪,表面风光内心憔悴。

  西装革履貌似高贵,其实生活极其琐碎。

  辞去公职无路可退,地位低下自惭形秽。

  为了生存甘苦百味,点头哈腰就差下跪。

  刻意逢迎深夜买醉,万般无奈还得陪睡。

  日不能息夜不能寐,法院一传立即到位。

  为当事人鞠躬尽瘁,稍不如意投诉协会。

  鞍前马后终日劳累,生活健康无暇理会。

  身有病痛精神疲惫,职业偏见令人崩溃。

  争抢案源不顾团队,贬低同行哪知羞愧。

  为了胜诉被迫行贿,追求结果哪管错对。

  不少同行处境狼狈,所挣无几还要交税。

  应付摊派最怕开会,正常交往时时破费。

  会见调查难越壁垒,取证辩护容易获罪。

  政府管理每每越位,教育整顿常受挤兑。

  不顾规律牵强附会,缺乏依据干预收费。

  打击律师力度加倍,保障权益态度暧昧。

  假冒律师充斥社会,两公律师并行不悖。

  终年奔波辛苦遭罪,舆论导向让人心碎。

  抛家舍子愧对长辈,半生蹉跎尽染血泪。”

  叶岚和叶萍听到这里都笑着说郑主任幽默,郑天平从她们进来时就注意到了,心想一定是杨新为她们俩的事来的,虽然没见过她们,但职业敏感让他觉得一定是离婚的案件,这种小案件自己真懒得受理,耽误时间不说,收费也高不了。

  杨新向郑天平介绍说:“这是我爱人叶岚,那是她妹妹叶萍,我们无事不登三宝殿,到你这里来是请你帮忙。”

  郑天平见这两个女人一个是杨新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姨妹,幸亏没有问是不是来离婚的,他察颜观色的能力很强,反应也很快,连忙握了握她们的手说:“老同学,怪不得你每次同学聚会都不带老婆呢,原来是金屋藏娇呀。怪不得有短信说:‘小姐太贵,情人太累,没事参加同学会,拆散一对是一对’,要是叶老师到同学会去了,保不准有人不怀好心咯。”

  叶岚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忙说:“郑主任,我都黄脸婆了,哪有人敢要啊。这次可要给你添麻烦了,还要你多帮忙呀。”

  郑天平见叶岚人不仅长得漂亮,声音也好听,心想杨新这个穷鬼也有艳福,自己虽说有钱可家里的老婆是武大郎的妹妹武大娘,鲫鱼眼大暴牙走在街上能吓着人。现在见美人求他,心里乐不可支,忙说:“好说,好说,谁叫你是我老同学的媳妇呢。”

  杨新便把叶志被抓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郑天平听完面有难色地说:“老同学,这事可难办了,我不知道老伯是怎么考虑的,他怎么和政府干上了?自古人云胳膊拧不过大腿,你单枪匹马怎么能斗得过要风有风要雨有雨的政府呢?”

  叶萍是个直肠子,见郑天平听说“政府”两字就支支吾吾起来,插话说:“郑主任,难道政府就不犯错?如果不犯错,那孙志刚是怎么死的?佘祥林杀妻冤案又怎么冤出来的?”

  叶岚怕叶萍把事搅黄了,如果郑天平不敢接,在向阳可能再也找不到接这个案件的律师了,她歉意地说:“郑主任,我妹妹是个直性子,还请你见谅!”

  郑天平思索良久说:“看在老同学和弟妹的面子上,这个案子我接了,但亲兄弟明算账,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这代理费你们得交,不然我这个主任不好对下面交待,大家既然相信我推我当这个主任,我应当第一个不能违反制度。”

  杨新见他同意接案,连忙说:“当然不能害你违反制度,钱不成问题,你说要交多少钱?”

  郑天平咂了咂嘴说:“本来按规定至少要收一万块钱,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我全部按最低标准收,这是经过物价部门核准的,侦查、公诉和庭审一共三个环节,每个环节按2000元收,本来还要收取交通费、文印费、电话费,但老同学从来没找过我事,何况又是老伯,我就私自作主替你们免了,也算是我对老伯尽一份孝心出一份力吧。”

  叶岚没打过官司,不知道这其中的底细,见郑天平说这是最低收费标准,心想这事得求人家帮忙,怎么好砍价呢,便说:“郑主任太客气了,这钱该交我们交,不能带你为难。”

  郑天平说:“客气谈不上,你们都在这,还有一件事必须对你们说清楚,然后我们才能签代理合同。”

  叶岚说:“郑主任但说无妨,只要你肯出面就行。”

  郑天平说:“要是一般的民事案件,我看了材料后就能断定能否打赢,可你们这是刑事案件,不可估计的因素太多了,咱们必须先说好,万一达不到你们期望的结果,你们可不能怪我。”

  杨新说:“当然,只要你尽力就行。”

  叶岚和叶萍也表示能理解。

  郑天平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几个数字又放下了,一个年轻的女孩进来问道:“郑主任,什么事?”

  “你带他们去把合同签了,收6000块钱。”

  那女孩用疑惑的神情说:“这么低啊?”

  郑天平说:“老同学的事,不照顾一下说不过去的。”

  那女孩对杨新说:“原来你和郑主任是同学,怪不得对你这么关照呢,他可从不接代理费1万元以下的案件。”

  叶岚在委托代理协议上签了字,又写了份授权委托书,交了6000元钱。办完这一切,郑天平笑呵呵地说:“我既然接受了你们的委托,就得为你们效力。明天我就请求会见当事人,调阅相关的卷宗,然后我再向你们通报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