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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奇相

第十八章:奇相

书名:天雨金粟作者名:古一成本章字数:5425更新时间:2024-12-27 18:20:37

  一大清早,棘儿拉着鸷要立个窑。棘儿说:

  “这没有个盆盆罐罐的怎么过啊。”

  “穷桑人住在茧窝里连火都没用过,你让我立什么窑啊。”鸷说。

  “给我打个下手就行,挖挖土啦,揉揉草啦。”棘儿陪着笑脸说。

  “我要去找都广之野。”鸷说。

  鸷已经找了三天了,还是没有找到都广之野。

  都广之野明明就在那里,为什么下了山就找不到了?鸷坐在山上望着都广之野,心里想。在山上能看见,到近了却找不到了,它是不是悬在半空中?不对啊,在山下抬头也没看到有东西啊。答应陪着棘儿找到都广之野,可都广之野明明就在那儿,却不能踏上半步。

  再去找一趟!

  这一次鸷走的更远,也还是没有找到。鸷找了一个宽阔点,远处山头能看见的地方,用石头垒了一个大大的三角形的方阵。

  摸黑回到草房子,棘儿已经睡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偏偏闻到满屋子的香味,借着火塘微弱的光,摸索着看有什么吃的吗。摸索了一会子,也没找到什么吃的,心想睡吧。刚躺下来,就听见棘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起身扔给他一包东西:

  “灵儿帮我捉的一只兔子,烤好,我吃了一小半,给你留了一大半。”

  鸷没答话,揭开包兔肉的干叶子就啃了起来。

  第二天鸷又爬上了那座山,站在山头一看,鸷就有点恍惚了。他看到了他垒的石阵,虽然从这山头望去,石阵小成了个山羊头,可都广之野就在石阵的边上。

  鸷薅着自己的头发,蹲了下来。

  再来一趟!

  鸷来到了自己垒的三角石阵前,往上看看,什么都没有,往前看看,树林小溪,远处还有一座小山。再往前,鸷大步向前走去,他想弄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跑到了更远的地方,鸷又堆了一个更大的圆形的石阵。

  鸷走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放亮了。顾不了饥肠咕噜,他就向山上爬,到了山顶,天已经大亮。他望到了自己垒的圆形石阵,那都广之野这次不在三角石阵的边上了,却在了圆形石阵的边上。

  和石阵没瓜葛,鸷心想,应该是自己往前走多远,那都广之野就往后移多远。为什么会是这样?应该是这都广之野不想让我踏上它的土地吧。可是我站在石阵跟往前看到的山和树,都到哪去了?如果我一直往前走,走到了天边,是不是就能踏上这都广之野?用玄珠去?不对啊,玄珠是到另外一层,而都广之野就在这一层。想到了玄珠就想到了孤寂的神武罗,想着自己一定不能再用那个玄珠。

  找不到都广之野就无法离开这里,棘儿救过自己的命,总不能自己偷偷跑掉吧,那就在这住着?不去东海了?鸷想起了姆妈的嘱咐,想起了姆临死时望着自己的眼神。

  想到这儿,鸷突然觉得心里象填了一团巴根草,塞塞扎扎的难受。不想了,反正是踏不上这都广之野了。

  下山,回到草屋子胡乱吃点东西,鸷倒头就睡。

  第二天早上醒来,棘儿出去了,鸷到河边洗了把脸,在河滩上转了转。心里还是乱糟糟的,什么也不想干。回到屋里拿出了琴,坐在门口棘儿搬来的石板上,无曲无调地乱弹起来。

  这样乱弹了一会,鸷倒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就在这时,棘儿回来了。抱着一大抱不知道从哪里割来的香蒲,一头一脸的汗,脸热的红扑扑的,灵儿还是蹦蹦跳跳跟前跟后的。来到了门前,棘儿把香蒲往地上一扔,看了看鸷,又看了看鸷身前的琴,笑着问:

  “今天没去找都广之野啊?”

  鸷没吱声,把眼光转向了远处的河面。

  棘儿弯下身子摊铺着香蒲,一边摊铺着一边说:

  “我看见有一片香蒲,就割了来,晒干了编些蒲袋,采来的果子,吃不完就能放里面挂在屋子里。天就快冷了,要为冬天早作准备。”

  鸷还是没有作声。棘儿回头看了一下鸷漠然的样子,也没理会,继续说道:

  “对了,我前天砍了二捆野苘,已经放在河沿沤着了,等沤好了,你帮我抬回来。没个绳没个索的,什么也干不了。还有,说要你帮我立个窑,你也不搭理我,孬好烧个罐子,拎个水也方便啊。”

  棘儿铺好了香蒲,就坐在了香蒲上。看到鸷心事重重的一样子,就笑着问鸷:

  “你这琴,是不是人家唱的歌,都能弹出来?”

  “能。”鸷回道,眼睛仍看着河面。

  “这是我爷爷唱的歌。爷爷还在的时候,走路呀或是闲下来总唱这首歌。我是在我爷的背上长大的。爷有二十六个孙子孙女,他最疼我,我奶总说我是被我爷惯毁的。爷走的那天,是个冬天的清晨,吃完饭爷就把我爸他们叫来,跪坐在寨子的大路中央,仰天长啸了一声,说,我该走了,不应再虚耗谷食了。说完他就唱起了这首歌,唱完,他头一低就走了。”棘儿眼目拭泪地说完,就轻声地唱了起来:

  “角鸣昧旦索革甲,鼓动丹曦举矛戈。

  露凝霜重湿茅舄,风急山岬吟鸣鹤。

  盾砊砊兮矛林林,肃穆穆兮心不忒。

  远征且顾博敌顽,岂敢回首望家社。”

  棘儿唱了三遍,唱的凄凄婉婉。鸷听了三遍,才听出这是首出征去打仗的歌。他铿铿锵锵地拨弹起琴弦,用低沉的声音唱了一遍。

  “是啊,是啊,我爷就是这样唱的。”棘儿拍着手说。

  鸷又弹起琴来,这次棘儿也和着鸷的调子跟着唱了起来。唱完,棘儿拍着手,笑着说:

  “还是唱歌最开心!”

  “这句话是你说的?”鸷问。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棘儿疑惑着。

  “原来说好的找到都广之野我就走,现在找到了……”鸷还没说完,棘儿就打断了他的话:

  “找到都广之野了?”

  “站在那山上不就看见了吗?”鸷回道。

  “看见了就是找到了?那你这几天,天天跑去找的啥?”棘儿追问着。

  “……”鸷嗫嚅着没有说出话来。

  “不急不急,慢慢找。”棘儿的声音柔和了起来。“你看,最难最愁人的是房子,现在咱有了,对不对?如果你嫌闷的慌,等咱的窑立好了,我给你烧小陶猪、小陶龙还有陶陀螺,好不好?咱们两个你愿意娶,我愿意嫁,这不就是常人说的天作……”

  “这不行,这不行,我还没行成人礼啊。”还没等棘儿说完,鸷就打断了棘儿的话。

  “祈媒礼!祈媒礼!”棘儿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冲到鸷的面前叉着腰,一字一顿地说:

  “我!就!是!你!的!祈!媒!礼!”

  说完这句话,棘儿的脸腾的一下就变得通红,望着鸷的一双眼也变得火辣火辣的。鸷先是有点怯意地看着棘儿,看着看着心中“轰”的一声,一种异样的感觉一刹那传遍了全身。他想干什么,但他又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干咽着唾沫,慌乱着站起身来。

  琴掉在了地上发出一阵乱弦的声响。

  站起身来,棘儿望向鸷的目光,就添了一份柔。那是一种粘连着人心的柔,那是一种缠绕着人心的柔。鸷被那柔包裹着缠绕着的心,突然就狂跳起来,血在他的全身奔涌。鸷向前跨了一步,伸出两手紧紧地抓住了棘儿还叉着腰的胳膊。

  被鸷抓住了胳膊,棘儿就轻呼一声软在了鸷的怀里。

  就在这个时候,灵儿扎撒着毛,低声吼着,在他们俩的脚边快速蹭来蹭去。

  鸷轻轻推开了棘儿,棘儿一看灵儿,脸就变了色:

  “是人,就在附近,他们找来了。”

  棘儿慌慌张张进了屋子里面去拿她的包裹,鸷看到棘儿害怕的样子,就想这一定是和玄珠有关。

  棘儿从屋子出来,就指着地上的琴,说:

  “你的琴。”

  鸷赶忙从地上拿起琴,把琴在身上背好,棘儿拉着鸷的手就跑。

  “往哪跑?”鸷边跑边问。

  “不知道。”棘儿说。

  “那就往都广之野那个方向跑吧,说不定还能跑到都广之野上面去。”鸷说。

  “好的。”棘儿说。

  “他们是谁?你为什么这么怕他们?”鸷问。

  “肯定是姬伯轩辕派人来抓我的。”棘儿说。

  “你现在荀果也有了,把玄珠交给他们就是了。”鸷说。

  “他们会把我带回去交给我爹,我爹会把我活活埋了。”棘儿说。

  “这么严重?”鸷问。

  “族规。”棘儿说。

  跑着跑着,突然前面的灵儿停了下来,鸷也停了下来,停下来的鸷,分明能看见前面的树林里,有一双闪烁着的人眼。他赶紧拉起棘儿的手往左跑。

  跑着跑着,前面的灵儿又停了下来,又有一双闪烁着的人眼。左面是密林,只能沿着右边的河道跑。

  跑着跑着,前面又有一双闪烁着的眼。

  再往右跑。

  “不对,他们人这么多,为什么不直接抓我们?这好象是把我们往某个地方赶。”鸷边跑边说。

  “这怎么办?这怎么办?”棘儿说着就要哭。

  鸷没吱声,他也不知道现在怎么办。

  “我们看着玄珠走吧,那样他们再也找不到我们了。”棘儿说。

  “不行,我不去!”鸷坚决地说。

  “那就眼见着我被他们抓走?”棘儿拖着哭腔说。

  “先跑,再说。”鸷说。

  果然是在赶着他们跑。

  最后鸷和棘儿被赶到了一个山梁凸出的悬崖边上。鸷和棘儿转身停了下来,看着前面围过来的一双双闪烁的眼。

  “拿出玄珠我们走,一定还能回来!”棘儿说。

  “……”鸷的眼神闪现着犹豫。

  棘儿伸手就去包里掏玄珠。

  就在这时候,一声呼哨响起,突然从身后山崖下跃出两个大汉。两个大汉跃上来就抱住了鸷和棘儿。棘儿刚把玄珠掏出来,那个抱着棘儿的汉子就去抢棘儿手中的玄珠。棘儿情知抢不过身高体壮的汉子,情急之下,慌忙低头把玄珠送进了嘴里。那玄珠进到了棘儿的嘴里,咕噜一下就滑进了棘儿的肚子里。

  鸷现在知道,这些人不直接抓他们,是忌惮棘儿手里的玄珠。他挣扎着,想帮棘儿,但身后的人死命地抱着他。

  前面埋伏着的人也都走了出来,一个个脸上都涂着黑灰,只能看清一双双的眼。

  “啊呜~~~”棘儿突然发出一声瘆人的粗声的低吼,也不知那来的力量,一拧身就把身后抱着她的人甩出去。

  电闪雷鸣,晴朗的天空忽然间就乌云密布。

  “她,她把玄珠吞到肚子里去啦!”被棘儿甩出去的人,爬起来喊道。

  众人尽皆惊恐。棘儿吞了玄珠,鸷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他看棘儿的样子好象很痛苦,他挣扎着想用手去抓住棘儿,却被身后抱着他的人拖到了一边,他大声喊着棘儿,棘儿也不答理。

  “呜啊~~~”棘儿仰天又是一声粗声的长吼,顿时,大雨滂沱,一道闪电‘咔喇喇’刺破乌云,照在棘儿的身上。棘儿的身体里传出隐雷般隆隆的声响,她开始旋转,身体开始暴长。

  “棘儿!棘儿!”鸷死命地狂喊着。

  棘儿越转越快,狂风四起,落木似刀,天地间昏狂驳乱。一声暴雷炸在头顶,众人惊恐万状。就在此刻,棘儿停止了旋转,鸷就看到了一个龙身马面的棘儿。鸷停止了喊叫,张大了嘴,他不知道这还是不是棘儿,他懵了。

  龙身马面的棘儿向鸷走了过来,抱着的鸷的汉子,松开鸷转身就跑。鸷也本能地后退了两步。龙身马面的棘儿见鸷在后退,就停下了脚步,呼啸一声跃在了空中。

  龙身马面的棘儿在空中翻滚腾跃了一番,又落在了山崖上,伸手仰脖子又吞下一样东西。

  鸷知道这次吞下的是荀果。

  吞下了荀果,龙身马面的棘儿一个转身就变成了一个女人,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美!美到不可方物,美到万物一体!

  在场的男人们都张大嘴巴,痴迷这风雨中赤裸的艳丽。鸷想,这不是棘儿啊。

  女人微笑着向鸷走来。鸷看得出那不再是棘儿的笑,就想从眼神中寻找棘儿,但是风雨模糊了棘儿目光中的深情。

  鸷又往后退了一步。看到鸷往后退,女人停下脚步,跃向了空中,一边在空中曼舞着,一边唱起歌来:

  “角鸣昧旦索革甲,鼓动丹曦举矛戈。

  露凝霜重沾茅舄,风急山岬吟鸣鹤。

  盾砊砊兮矛林林,肃穆穆兮心不忒。

  远征且顾博敌顽,岂敢回首望家社。”

  听到歌声,鸷的眼泪就流淌了下来,这是棘儿!棘儿现在把这首歌唱的是生离死别啊。雨水掩饰了泪水,鸷也看不出棘儿现在是不是也在流着泪。

  这应该就是首生离死别的歌,鸷想跟着唱,却哽咽着唱不出来。

  一曲唱罢,那女人落回到山崖上,又变回了龙身马首的样子。

  众人惊呼:“奇相!奇相!”

  棘儿变成的奇相,转身又看了看鸷,就腾身而起飞逝于风雨之中。

  棘儿变成了奇相飞入江水,去做了江渎神(长江的江神)。传说当她以一个美丽的女人出现的时候,江水晴空万里,风平浪静,当她以龙身马面示现的时候,江水则狂风暴雨,怒涛激岸。

  奇相走了,众人回过神来,领头的正是姬伯轩辕的长子玄嚣,带着弟弟昌意和十来个族人来找玄珠。他来到了鸷的跟前,问道:

  “你哪里人?”

  “我是西海穷桑人。”鸷回答道。

  “你是怎么认识的这个女孩?”

  鸷就把自己受伤了,这女孩怎么救了自己,怎么帮自己得到帝台之浆,讲了一遍。

  “认识她是在有玄珠之前还有玄珠之后?”玄嚣继续问着。

  “有玄珠之后。”鸷回答道。

  “哥,还是把他带回城里,让爹来发落吧。我们抓紧赶回去,还要杀窫寙啊。”玄嚣的弟弟昌意插话说。

  “你和这女孩,你和玄珠都脱不了干系。玄珠是我们姬氏族的至宝,你跟我们回到大城去解释清楚好吗?”听了昌意的话,玄嚣对鸷说。

  “好,我跟你们去。”鸷知道,不去也不行。

  “是我们绑缚着你走,还是你跟着我们。”玄嚣问。

  “我跟着你们。”

  “好。”玄嚣和昌意一起说。

  有熊大城,白色石灰粉的厚墙,金色矛草毡的城门,城里一排排的夯地的屋子,朝南的吊桥上人来人往。

  进了有熊大城,玄嚣就听说大前天爹就衅旗出征了。他赶忙带着鸷进了大城,进了城,在进到城的路边上,一溜蹲着四五个人,玄嚣走到那里,从怀里掏出石匕,在地上画了一个圈,然后把鸷推到了圈里,带着一众人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鸷就纳闷了,这是什么意思啊?这时候蹲在鸷身边的胖胖的人就探着身子问:

  “玄珠找到没有?”

  鸷正想这是怎么回事呢,没来得及答理他。那人就着急地又问了一遍:

  “他们找到玄珠没有?”

  鸷见他问的挺急的,就说:

  “你先告诉我,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我再告诉你。”

  “你是问画这个圈?”那人问。

  “是啊。”鸷说。

  “这你都不知道啊,这叫蹲大圈。来来,你蹲下,我好和你说话。”那人说。

  鸷蹲了下来,那人接着说:

  “你看那最北边那个,是为了和别人争女人杀了人的。倒数第二个是偷喝祭酒的,第三个,就是我旁边这个,是仗着身子骨硬,打了族长的。然后,呵呵,然后就是你和我。都是遭了罪,在这蹲大圈。那儿都不能去,只能蹲在这里。哦,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快告诉我他们找到玄珠了没有?”

  “没有。”鸷回答说。

  “哇”的一声那人就哭了起来。

  “你就是那个吃了棘儿蜂蜜的象罔?”鸷问。

  “是啊,那个丫头鬼机灵,弄个绳套让我钻。”那象罔边哭着边说。“她骗走了玄珠,我又不敢给姬伯轩辕说,等到要去杀窫寙,姬伯轩辕跟为要玄珠,我变也变不出来啊……这要是找不回来玄珠,我的罪就更大了啊……”

  象罔边哭着边说。鸷没搭理他,鸷的心里想着棘儿,想着棘变成了奇相是好事还是坏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