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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书名:嫂娘作者名:徐新民本章字数:7307更新时间:2023-12-27 20:57:54

  农村有个说法:小孩子是愁生不愁长。转眼间梁四维哭哭闹闹中长到四岁多了。母亲下地干活,照例还是在他后背拴上绳子,只不过绳结比原来打得更结实,怕他自己解开。这么大的孩子能走能跑了,没有老人照看,担心他出去耍水发生意外。

  甄孝贤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到甄家庄了,秋收后农活倒不是太忙。这天她带着梁四维去看望他姥姥,临出门前叮嘱梁德烈给几个弟弟做饭。

  家里实在拿不出什么好的东西,她只拿了给母亲做的一双布鞋,在泡菜坛子里抓了一些咸辣椒和芥菜。她腌制咸菜的水平跟她的母亲不相上下,辣椒和芥菜都是黄灿灿的,不论是谁只要一见到这腌菜的颜色,就会刺激着人的味蕾和感觉神经,勾起人想尝一口的欲望。

  甄孝贤见到母亲后,她就问哥嫂最近对她照顾的情况。母亲没有回答女儿问的这个问题,有意把话题岔开。甄孝贤心里就明白了,为了不让母亲伤心,她跟母亲说起了其他的事。甄孝贤心里很清楚,有的亲生儿女对老人都不孝,更何况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要想哥嫂对母亲尽孝那是不可能的。“瘦马不骑,牵着好看。”这是母亲当初要过嗣这个儿子的初衷,母亲可能只满足于好看就行,对这个儿子和儿媳的冷漠行为没有过多的不满和埋怨。

  娘俩说了一会话后,甄孝贤把梁四维交给外婆照看,自己拿着锄头到母亲自留地里干活去了。

  这次回来她没有去见哥嫂一家人,把母亲自留地里的活干完后就准备返回。

  临出门时,她给了母亲一元钱,让她留着买油、盐。一元钱不算多,但在那时可以买几斤粗盐或点灯用的煤油。每次与母亲告别,甄孝贤的内心是很痛苦的。她告诫自己:内心的伤感不能外露,否则母亲比自己更难受。

  回家路过一个商店时,梁四维嚷着要吃棒棒糖。甄孝贤摸了摸口袋,还有两角钱,她没有买棒棒糖,因为棒棒糖贵,只花两分钱买了两颗水果糖。

  梁四维将包糖的纸剥开后,先用舌头舔着糖纸,生怕浪费了一点点,脸上笑嘻嘻的。农村的小孩不说在平时,就是过年也吃不上水果糖。对于梁四维来说,今天好像过了一个年。

  当母子俩走出商店时,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走过来,站在甄孝贤的面前。她以为这小女孩也想吃水果糖,让梁四维给她一颗。

  梁四维很不情愿地给她,她却不要。

  甄孝贤感到有些纳闷,这时她开始仔细端详站在面前的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长相一般,可能是好长时间没有喝水了,嘴唇干得发裂。她身材瘦小,手指像几根枯竹枝,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折断。她的身体给人的感觉是轻飘飘的,好像风都可以把她吹跑。小女孩的鼻翼两侧,有几颗比较明显的雀斑。她两眼之间相距较宽,鼻子短小,塌鼻梁,嘴唇青紫。上嘴唇很厚还向上翻,两只小眼睛像饿了的小猫那样睁着。头发又黄又稀,随意搭在脑门上。给人的感觉这孩子明显营养不良,似乎长年没有吃饱饭。她的衣服很破旧,裤腿上还有几处破了的口子,膝盖露在外面。全身上下的衣服脏得几乎看不到布纹。脖子、手背和踝骨上的脏垢像鱼鳞,脸黑得像是从煤矿井下刚出来的矿工,只有两只眼睛可以看到眼白。假若单从外形上看,这女孩只是让人感到可怜,倒不是很讨人喜欢。

  甄孝贤从衣着上断定,这孩子没有母亲。因为一个有母亲的孩子,衣服破了就会补一补,不至于让肉都露在外面。要不人们为什么都说:宁可死一个当官的爹,不能失去一个要饭的娘呢!如果有母亲,家里即令再穷,孩子也不会脏成这样。

  甄孝贤无意间发现,这女孩左手还是骈指®,虽然这孩子只有七八岁,但知道爱面子了。在甄孝贤看她的手时,她将左手向内侧转动了一下。甄孝贤看到她这一个动作,很快将目光转移到了别的地方。(①骈指:拇指多了一个手指。)

  甄孝贤问她是哪里人,她不吭声。问她是不是饿了,她只是很羞涩地点了点头。

  甄孝贤看到这位小姑娘,想到了她小时候上学时,堂哥给同学们讲的南朝人“严植之救人急难”②的历史故事。如果不把这位小姑娘带回家,她就会继续流浪,说不定会受到坏人的欺负、野狗的撕咬。想到这里,她才下定决心,把她带回家再说。(②严植之救人急难:南朝人严植之在江边偶然遇见一个人躺在地上,衣服破烂,询问之后得知此人因家贫外出帮工。近来身患重病,被急于赶路的船主抛在岸上。严植之于是将此人接回家中,为他治病。)

  “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吃的,你先把这颗水果糖吃了,我带你到我家去可以吗?”甄孝贤对这可怜的小姑娘说。

  甄孝贤从梁四维手上将那颗水果糖接过来,递给了她。这小女孩舍不得吃,而是放到了她上衣的口袋里。

  甄孝贤看到这种情景,以一种怜悯而又温和的语气,问这小女孩:“你这就跟着我们走好吗?”

  小女孩只是向甄孝贤点了点头,还是不说话。

  甄孝贤把她带回家后,揭开锅盖,看到锅里有两个煮熟了的红薯,就给了她。人在极度饥饿时,吃饭是不管吃相的,此时她对食物的需求大于胆怯和羞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这小女孩可能是好长时间没有吃上饭了,她第一口吃的红薯还没有完全咽下去时,又往嘴里塞第二口,恨不得把整个红薯从嘴里一下塞到肚子里,噎得她直伸脖子。

  甄孝贤看到这里,很是心痛地对她说:“你慢点吃,这两个熟红薯都是给你的。”

  梁四维对这个陌生的小姑娘没有半点排斥和嫌弃。甄孝贤等到小女孩吃完红薯后,烧了一锅热水给她洗澡,先用煤油杀死她头上的虱子。她的头发纠结成团,梳都梳不开。只好一小撮一小撮地持起,再一小撮一小撮给她梳。给她洗完澡后,又烧了一锅滚烫的开水将她的衣服全部烫了一遍,烫死衣服上的虱子。因为家里没有女孩,只好将小叔子小时候穿的衣服让她凑合穿上。穷人家的孩子倒是不讲究,虽然是男孩子的衣服,让她穿就穿。

  当甄孝贤问她,是否同意留在家里时,她只是点了点头,还是不吭声。甄孝贤有些纳闷了,这女孩子莫不是一个哑巴?如果是,她能听懂别人说话。如果不是,从与她接触到现在没有听到她说过一句话!

  傍晚,全家人就像归巢的鸟儿一样,从庄稼地里干活回来了。甄孝贤向梁德烈兄弟几个说了遇到小女孩的经过,并以征求意见的语气,对他们兄弟几个说:“如果没有找到这小女孩的家人,暂时就收留在家里,你们看行吗?”

  她这样的做法是很明智的,因为家里突然多了一口人,多了一张嘴要吃饭,意见必须要统一,否则会引起家庭矛盾。

  梁德烈和梁德文没有明确地表态,梁德科说:“嫂子,就让她留下来吧,如果我们不收留,她这么小到哪里去安身?”梁德武因为年少不知愁滋味,他根本不知道收留与不收留的利与弊,也没有说什么。

  晚上准备睡觉时,小女孩习惯性地到灶门口将柴草铺平。

  甄孝贤问她“晚上铺柴草干什么?”

  “睡觉。”这是甄孝贤从与她接触到现在,听到她说的第一句话。从这可以看出,她只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有些胆怯。

  “你平时就睡在灶门口吗?”甄孝贤以一种怜悯的语气问她。

  她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甄孝贤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回答说叫黄杏花。当问到她家在哪里时,她仍然是沉默不语。这女孩为什么不回答这个问题,甄孝贤不知道。她认为既然不想说,自有不愿说的原因,就没有再追问。

  当问到她一个人是怎么出来的时候,那女孩告诉甄孝贤:是她嫂子把她撵出来的,不要她了。

  “那你哥也同意吗?你可是她的亲妹妹呀!”甄孝贤用一种很惊讶的表情看着她说。

  此时,那女孩只是不停地用右手掌摩挲着自己的左手背,不再说话。可能是长期受到虐待,说起这些事时,她竟然没有流泪。

  甄孝贤也许是同病相怜,想起当年与母亲相依为命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对眼前这个苦命的女孩更是怜惜。这时将她搂到怀里,很心疼地对她说:“可怜的姑娘,灶门口不是睡觉的地方。今晚你就跟弟弟两头睡,明天我把床铺加宽一点,再想法去找床旧被子,这样你睡得能舒服些。”

  小女孩从与甄孝贤接触以来,虽然没有说上几句话。但她从内心体会到从父母亲去世以后,只有此时此刻在这里才享受到了家庭的温暖,体会到了母爱的幸福。

  甄孝贤抚摸着她的后背时,她才“呜呜”地哭了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甄孝贤怎么抚慰都不管用,哭了一会就没有声音了,只是不停地轻声抽泣着。

  甄孝贤还是不停地安抚她:“孩子,不要哭了。你要是在我这里生活得习惯,就把这里当成是你的家,睡觉吧。”说完又叮嘱梁四维:“晚上睡觉不要蹬着姐姐。”

  梁家庄兄弟之间,大的不叫小的弟,小的不叫大的哥的情况比较普遍,都是直呼其名。甄孝贤对小孩的教育是很重视的,她让梁四维叫小女孩姐姐,也让小女孩叫梁四维弟弟。

  甄孝贤待把女孩安顿好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遇到黄杏花的情况对丈夫又详细地说了一遍,并面带歉意对丈夫说:“这件事我也来不及跟你商量,就把她带回了家。但是如果我不把她带回家,她不知道又要流落到哪里。古人说得好‘一代没有闺女,三代没有亲戚’。如果她家没有人找来,我们就当女儿养吧。当我得知她是个没有父母的女孩,猛然间想到了她比我小的时候还可怜,我还有母亲的怜爱。我们穷人家多一个孩子,做饭时也就是多舀一瓢水,吃饭多放一双筷子的事。撒在地里是种子,打场扛回家的是粮食,说不定我们将来还要靠她。”她说这些话的目的,还是劝说丈夫同意将这孩子留下来。

  梁德烈将脸转过来对她说:“这话你叫我怎么说呢,我也知道你这是在行善,但行善也要具备这个条件。我们家这种情况又多了一张嘴,并不是像你说的,做饭多舀一瓢水,吃饭多放一双筷子那么轻松,也不是那么简单。不过你要是决心将她留下来,我还能说什么呢?那是一个大活人,我总不能把她撵出去吧。”

  第二天,村里人听说甄孝贤捡回了一个女孩,有的妇女就到她家来看这孩子。大家听甄孝贤说完捡这女孩的经过后,有位妇女气愤地对甄孝贤说:“没有良心的哥嫂,还不如畜生重感情。据说小猴子死后,母猴一直要把小猴子抱在怀里,直到烂了才扔掉。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往外撵,她嫂子就没有兄弟姐妹呀?要是别人也像她这样对待她的兄弟姐妹,她会怎样想?!怎么这么狠心!他们的品性还不如一只猴子,这样的嫂子迟早是要遭雷劈的!还有她的哥哥,那是亲妹妹,怎么做得这样绝情!”

  一样的米,养一百样的人。对同一件事,各人看法不同,意愿也有差别。有的人劝甄孝贤:“世上可怜的人多得很,你可怜得过来吗?你这是抓一只老鼠到仓里吃谷。”

  村里还有好心人劝她:“不是你亲生的,你待她的好处,她不一定全记得。如果有一点不到之处,她会记得很清楚,你这是何必呢!”

  梁德文平时话不多,听到有人劝甄孝贤把黄杏花送走,这时他对哥嫂谈了自己的看法:“要是自己的日子过得去,这积德行善的事我不反对。可我们家这样穷,我看还是送走为好。”

  “三弟,我不是积德行善,确实是不忍心,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她是哪里的人。这么小你要是把她送走,还不是像她嫂子把她赶出家门一样,到处流浪。我们不收留她,她还能到哪里去?只能是有一顿没一顿地游荡在荒郊野外。现在天气越来越凉,说不定会冻死在外面。”甄孝贤笑着对梁德文说。

  “嫂子,我不是说你不该把她带回。我是想到我们家自己的日子,都过成这种光景了,说了几句气话,说完了我也后悔。”梁德文对他刚才说的话表示歉意。

  梁德烈说:“她哥哥就是再坏,也不至于把他的亲妹妹撵出家门,十有八九是怕他的婆娘。”

  甄孝贤决定收养这孩子,自己也好像对这个家做了件错事,过了一段时间,她以一种乞求的口吻对丈夫说:“我们既然把她收养了,就要对她的一生负责,她将来还要嫁人。你发现了没有,她的左手还是个六指,如果越往后拖,做手术就越麻烦。”

  第二天,甄孝贤悄悄地去了镇医院,向医生询问了手术费用的情况。医生告诉她“这是一个小手术,费用不高。”

  甄孝贤听完医生的话后就决定:再过一段时间,如果这女孩子的哥嫂不找来。等攒点钱以后,就给她做手术。

  黄杏花由于从小没有人教育,也有些不好的习惯:晚上睡觉前不洗脚,吃饭时碗放在桌子上,左手不扶着碗。

  看到这种情形,甄孝贤知道,这是平时没有人调教的结果。十分和气地对她说:“姑娘,人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形,就是吃饭也要有吃相。女孩子将来要嫁人,将来你嫁到别人家去,仅看到你这种吃相,别人就会说你没有家教。吃饭时如果碗放在桌子上,左手要扶着碗。如果端着碗吃饭,大拇指要扣着碗边,四个手指要端着碗底。这样既显得有家教,碗也不会跌落。”话刚说完,她突然想到这姑娘左手是六个手指,感到对她说这句话有些不妥。

  甄孝贤有一次发现她洗碗只洗一遍,抹布也不搓干净,就教育她:人讲不讲卫生与穷富没有关系,但可以看出这个家庭的生活习惯。你原来头上长有虱子,就是长期没有洗头长出来的。我们女人比男人更要讲卫生,男人脏,只脏一个。女人脏,就脏一窝。

  这些小节问题黄杏花虽然从小没有大人教,但很听话。凡是甄孝贤纠正她不对的地方,她都能及时改正,几乎不再重犯。

  世间没有一个十全十美的人,再美的人也有缺点,再丑的人也有长处,民间传说:西施是大脚;杨玉环有狐臭;王昭君是斜肩;貂蝉耳朵小。黄杏花人虽然长得很一般,但她说话的声音特别好听,聪明伶俐,善解人意。

  黄杏花来到甄孝贤家半年以后,话也多了,有什么话都喜欢给甄孝贤说。有一天晚上,甄孝贤让她点煤油灯。这房子是百年老屋,四面透风。灯点着后,在往堂屋走过来时,她怕风吹灭了灯,右手端着煤油灯,用左手掌护在灯前。她很自然地喊了甄孝贤一声“妈!灯搁在哪里?”

  落叶回归树底,那是大树对滋养它的大地的感恩。从黄杏花到家里来,甄孝贤没有要求她对自己有特定的称谓,现在能够主动叫自己一声“妈”,这让甄孝贤从内心感到十分的欣慰。

  甄孝贤高兴地答应后,对她说:“姑娘,你终于叫我妈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真正的女儿。灯就搁在吃饭的小方桌上。”

  这是半年来,甄孝贤第一次听到她当面喊妈,这也是半年多来真情付出最好的回报。

  有一次,家里只有甄孝贤母女两人。甄孝贤教她,你也要像你弟弟一样,叫爸,也要叫几个叔叔。你只要与他们亲热些,他们就会喜欢你。

  甄孝贤接着问黄杏花:“姑娘,看你的表情,好像你还想给我说点什么?”“刚才风吹着灯的时候,我在想,要是我们跟镇上的人一样,也能点上电灯就好了,多大的风也吹不灭。”

  “刚解放的时候,干部开会时经常说的一句话是:点灯不用油,耕田不用牛。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共产党说得到,做得到。这一天一定会到来,农村人也能点上电灯的。不过,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得到。”

  “妈,您一定能看得到,您要活一百岁。”

  “真的活那么长,走路都走不动了,还不是害后人。”

  “妈,您不用操那么多的心,我侍候您。”

  黄杏花刚一说完,母女俩会心地一笑。

  这个养女因为小时候营养严重不良,从她到家里来了以后,脸上虽然没有了憔悴,但她一双柔弱纤细的小手还是微微泛白,脸上没有红润。甄孝贤总想给她增添一些营养,终因家里太穷,只能是心行不一,想做分家。

  苦难的童年,没有享受过父爱母爱的黄杏花,来到了这个家,特别是与甄孝贤朝夕相处后,让她感受到了母爱的幸福。这孩子很懂事,大人下地干活后,她就主动地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带着弟弟玩。

  甄孝贤就像母亲当年教她一样,开始教她做家务。凡是日常生活中能用到的技能她都教。她很明白一个朴素的道理:女孩子多一份本事,将来嫁到婆家去就少受一份窝囊气,艺多不压身。

  家里积攒了一点钱后,甄孝贤就跟丈夫商量,准备带她到镇医院做手术,并将医生当初对她说的话告诉丈夫:“我到医院问医生的时候,医生说做这种手术费用不大。医生还告诉我,手术做得越早越好。”

  梁德烈心里很清楚,妻子对他说这么多,那是因为她给这女孩做手术的主意已定,他只有附和地说:“你就带她到医院去做吧,总不能让一个女孩子带着这个破相生活一辈子。”

  时间又过了几天,甄孝贤怕到医院后钱不够,瞒着丈夫找村里关系比较好的一位妇女借了点钱。她把黄杏花带到医院以后,借故支走了黄杏花,给医生说明了这女孩的来历和家中的情况。

  人心向善。医生听她说完这些情况后,心领神会地对甄孝贤说:“我觉得你真善良,你也真的不容易。这是一个很容易做的截指小手术,做完手术后只需打点滴针消炎就行了。你与这女孩非亲非故的能这样慈善,我们当医生的也会凭着良心,尽量给你节省费用的。”

  这位医生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手术做完后,对黄杏花格外关心,每天要来到她的病床前观察询问几次。在确认出院无碍后,很快让她出了院。

  人与人的经历不同,再加上父母平时教育上的差异,导致在为人处世上有很大的差别。本村有一位妇女结婚多年不生小孩,按照当地风俗,就抱养了一个孩子,还给抱养的小女孩取了一个很容易雷同的名字,叫“招弟”。意思是从抱养她后,自己能生一个男孩。过了好几年以后,还真的生了一个男孩。这位妇女从自己生了小孩以后,就不喜欢这抱养来的孩子了,甚至是百般虐待。她打那女孩不是掐小女孩大腿的内侧,就是在那女孩脱光了衣服在澡盆洗澡时打。因为只有在这时候打她,她不能往外跑。这妇女的不良行为,与甄孝贤良好的贤德相比,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照。

  瞎眼的人耳朵灵,耳聋的眼睛亮。一亏有一补,这可能是苍天赐予人类的一个平衡法则。黄杏花长相虽然很一般,但人确实很聪明。什么活儿一教就会做,什么事一点就通。她话也多了,性格也开朗了。现在站在人前,再也不将那只左手转过去了。

  有一次甄孝贤在煤油灯下教她纳鞋垫,她对甄孝贤说:“妈,您给我改个名字吧,我的名字真的不好听。”

  “你是我的闺女,那你也改姓梁行不?”

  “行。”黄杏花很爽快地答应。

  甄孝贤接着对黄杏花解释道“如果不给你改姓,别人会问,你弟弟姓

  梁,你为什么姓黄时,你也不好给别人回答。”

  “我晓得妈的意思。”黄杏花说这句话时,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高兴表情。“那就叫梁秋迎吧,你是我秋天迎接回来的闺女!”

  人的一生总是生活在矛盾之中,旧的问题解决了,又会出现新的问题。在甄孝贤收养梁秋迎大约一年以后,梁德文就不想继续上学了。

  有一天,甄孝贤避开梁秋迎问他:“二弟,你不想上学了,是不是因为我收养了这个侄女?”

  “嫂子,我不去上学与收养这个侄女没有任何关系。我读书就没有四弟聪明,再上学也没有什么意思。我年龄也不小了,应该回来帮家中干活。”梁德文这时是以一种很果断和真诚的语气对嫂子说。

  三个小叔子,除梁思恩还听人劝外,这两个小叔子都是一个脾气。他们认定了的事,就是撞到南墙也不回头。

  梁德文平时老实巴交的,但是有时爱钻牛角尖。他认为有道理的事,别人劝也不管用,他是一个认死理的人。

  甄孝贤夫妻俩最终没有拗过这个表面憨厚的三叔子,梁德文从此就告别了学生生涯。客观地说,面对全家这种实际情况,他态度坚决地要綴学,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他的出发点是对的,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