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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谁都别装

书名:道可道3:黑道不是人生作者名:于宁(潮吧)本章字数:15742更新时间:2023-12-27 20:57:50

  

  胡东到底是个没脑子的主儿,扭着把手要下车:“远哥,我找凤三去,我让他给四哥赔钱,大不了我跟他翻脸,操他妈的,一个鸡巴凤三算什么?远哥回来了横扫一切,我跟了远哥了,爱谁谁!”这小子三姓家奴的脾性暴露无遗,滚吧,跟我?我还得要你呢。

  我拉回了他:“别这样啊,凤三也是个爱面子的人,你这么去找他多不好?听我的,你给他打电话,约他出来,就说有个关于胡四的重要情况要向他汇报,他出来了我跟他解释。你不知道,我跟凤三的关系也不错,我不想亲眼看着他跟胡四闹起来,我来做个和事老,让凤三和胡四都保留着面子,这样好不好?”

  胡东天真地笑了:“远哥,不愧是大哥啊,想得比我周全,这样好啊。来,把电话给我,我这就给凤三打电话,玩儿老家伙我有一套。”我说:“不急,先想想这话怎么说,万一他让你去他公司谈呢?我不方便去他公司的。”胡东想了想:“你别管了,我有办法让他出来。”我叮嘱他千万别让他听出别的来,把手机给了他。胡东拿过手机,直接拨了凤三的手机号码,一个粗重的声音问:“哪位?”这个声音不是凤三。胡东笑道:“老二,是我,胡东,三哥在吗?”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传来凤三的声音:“有事儿吗?”胡东故作兴奋地说:“三哥,好事儿啊,胡四这小子草鸡了,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大祥也懵了,两个人到处打电话联系人,没人理他们,他们找了白道上的人,也巧了,我一个朋友认识他们找的人,那个人是我朋友的亲姐夫,这个手机就是我朋友的,哈哈,真好玩儿……我正在跟着他们,现在他们全‘麻’了,好象在商量着请人家吃饭呢。电话上说不清楚,你赶紧过来一趟,我详细跟你汇报汇报。”凤三哦哦了两声,说:“这早就在我的预料之中,他们全是纸老虎,你不用跟着他们了,回来,我现在没时间出去。”

  胡东捂住话筒对我说,他不在公司里,我了解他,他只要回了公司,手机就关了,一定是在外面,看我的。装出一付不满的样子,嘟囔道:“三哥,你再忙也不如这事儿忙啊,人家都要动用白道了,你不了解情况怎么行?我又没有车……”凤三不耐烦了,高声说:“你在哪个位置?我过去接你,告诉你啊,以后跟我说话不许用这种口气。”

  胡东还想说句什么,手机里传来另一个声音:“胡东,你在哪里?”

  胡东说:“在海滨立交桥这边,刚从分局那边过来。”

  对方说声“在那儿等着”,挂了电话。

  胡东嘿嘿一笑:“远哥,我敢说凤三就在附近。”

  我打开了车门:“你去远一点儿的地方等他,让他跟他的保镖离开一点儿,先胡乱跟他聊一会儿,我过去以后你就躲开。万一看见我跟他翻脸了,你帮后面这二位把他的保镖控制起来,押他们上我的车,顺利的话,我开凤三的车去胡四饭店,你们在后面跟着就可以了,”回头问金高,“你还能开车吗?”金高说:“没问题,学到的手艺,一辈子都忘不了。”我推了胡东一把:“去吧,瞪起眼来,想要跟着我混,必须嘴巴手脚全麻利。”胡东一脸严肃地下了车。

  “远哥,我发现这个小子也是个人才啊。”吴振明在后面说。

  “人才个屁,以后你就知道了。”我发动车,把车靠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凤三会带着几个保镖?”金高问。

  “管他几个呢,全是废物,真正的高手是不会跟着凤三的,你一个可以制他们仨。”

  “这话不假,”金高用绑着钢板的腿磕了磕车门,“听见这是什么声音了吗?铁腿。”

  我下了车,让金高坐到驾驶位上,摸着他的肩膀说:“一会儿这样,你和吴振明先别着急下车,等我跟凤三聊上了你们再下车。慢慢靠近他的保镖,我估计他们顶多三个人,等胡东也靠过去,你们就动手,动作要迅速,别让他们把家伙掏出来,争取一下子拿下,拿下以后就把他们押到这个车上来。你开车,振明和胡东在后面控制住他们,然后看我的,如果我开车走,你们就跟上,如果有其他变化,咱们再临时决定,谁也不敢担保不出别的问题,明白了?”

  吴振明说:“反正我没干过这样的事儿,全听你的就是了,我估计没什么问题,远哥是干什么的。”

  金高边瞄着站在远处的胡东边说:“我发现你这次出来变小心了,出什么事儿,不就是一个凤三嘛。”

  我笑了笑:“别瞧不起凤三,他在江湖上混了将近三十年,还能站在风口上,没有点儿把戏能行?”

  金高掐着指头算:“七八年,八八年……没有三十年,二十多年是有了,这个老家伙得有五十来岁了吧?”

  “差不多,反正他比孙朝阳还大,孙朝阳四十岁生日是七年前了……”

  “对了,你一提孙朝阳我倒想起一件事儿来,还记得强子吗?”

  “记得,他被人在医院里杀了,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杀的呢。”

  “我估计是李俊海。”

  “有什么根据?”

  金高咽一口唾沫,正色道:“没有根据,全凭分析,我来给你分析一下啊。当年李俊海在劳教所,可是他一直惦记着你,一直想利用你跟孙朝阳的矛盾,让你们俩拼个你死我活。你不是说过吗?李俊海经常偷偷跑出来,连阎八的门他都能抹上屎,这就证明他有的是时间办他想要办的事儿。他的耳目也多,一定打听到了强子和你都住在……”

  我打断他道:“别瞎分析了,那时候李俊海早出来了,我这条命还是李俊海救的呢。”

  金高拍了一下脑门:“咳,我这脑子……不过他也有嫌疑啊,强子死那天他没在医院吧?”

  我想了想:“对啊,他没在医院,胡四和林武在那儿。”

  金高陡然提高了声音:“还是啊,他完全有时间去办这事儿,你想想……”

  “远哥,凤三来了,”吴振明从后面捅了我一下,“好车啊,大奔,下来了下来了。”

  “把车窗摇上去,”我回头对吴振明说,“刚才我说的话都记住了?”

  “记住了,”吴振明跃跃欲试,瞪着外面的眼睛有些发红,“保镖也下来了,两个。”

  “操,凤三真他妈扯淡,那不是孙朝阳的伙计嘛,你看那个装逼的……郑老二,那个叫什么来着?”

  “那个我在医院见过,叫刘猛,跟强子是把兄弟,小心啊,刘猛还算有些力道。”

  我歪着头往外面看。凤三穿着一件中式绸褂,风一吹直哆嗦,裤子好象也是绸子的,屁股那里皱皱巴巴的,看样子他坐了很长时间的车。这个家伙又胖了不少,从后面看跟个熊猫似的,头发上似乎抹了不少油,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胡东想上前跟他握手,凤三摆了摆手,径自走到一个花坛边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拇指粗的雪茄。胡东点头哈腰地给他点上,说了几句什么。凤三冲郑老二和刘猛喷了一口烟,反手挥了挥,这个老混蛋几年不见派头又见长。郑老二和刘猛懒散地倚到了一根柱子上,不停地打哈欠。胡东想拉凤三坐到花坛沿上,凤三不理他,用雪茄点着他的鼻子说了一句什么,胡东开始不自在起来,双脚来回地倒腾。我目测了一下,凤三跟两个保镖的位置大约有十几米,我要是过去跟凤三说话,他们可能会认出我来,第一反应就是凑过去防备着,因为他们应该知道我跟胡四的关系。我临时改变了主意,捏捏金高的手说:“你们先下车,绕到柱子后面等着,胡东只要一往你们那里走,你们直接动手。”

  金高和吴振明下车了,他们装做散步的样子,一步一步地靠近了郑老二和刘猛,那二位一点儿也没觉察到危险已经来临,还在那里摇头晃脑地闲聊。胡东发现了金高和吴振明,往我这边扫了一眼。我拿出墨镜戴上,攥了一下拳头,打开车门冲凤三踱了过去。离凤三五米远的时候,我听见凤三对胡东说:“我可告诉你,以后少打我的旗号……”胡东讪笑着退了几步:“三哥,我真没法跟你解释了,让蝴蝶跟你说吧。”凤三咦了一声,来回转头:“蝴蝶?”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那边已经动手了,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金高和吴振明硕大的身躯已经压住了郑老二和刘猛,胡东跑过去从他们身上抽出了两把枪。妥了!我来不及看了,伸出胳膊搂了凤三一把:“三哥,找我吗?”

  “呦,蝴蝶,”凤三没有看见身后发生的一幕,笑得很尴尬,“什么时候出来的?”

  “三哥说话可真不卫生,什么叫出来?应该叫重新获得自由。”

  “我知道了,”凤三猛一转头,眼睛一下子瞪圆了,“蝴蝶,你是早有预谋啊,服了……”

  “三哥,跟我到车上说话。”我攥着他的手腕,猛地拽了他一个趔趄。

  凤三快步跟上了我:“蝴蝶,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兴师动众的,这样多难看?三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想让我干什么,说句话不就行了?呵呵,真是的……胡四也是,什么问题解决不了?非得弄这套?”我不听他唠叨,打开车门,一把将他推进了车后坐,顺势坐了进去:“三哥,你别怨我,我直接去找你更不好看,这个道理你明白我也明白。我来问你,胡四的工地是不是你派人去砸的?”凤三微微一笑:“这事儿我承认,但是事情都是有前因后果的,你必须听我解释……”我把手搭在他的后脖颈上,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如同摩挲一条狗:“你还是别跟我解释什么前因后果了,你就正面回答我,砸胡四的工地是不是你派人干的?”凤三被我摩挲得很不自在,想把脑袋移开又没敢,就那么梗着脖子任我污辱。我很惬意,感觉他的自尊在一点一点地消失。凤三脸上的肌肉在哆嗦,舌头也开始打卷:“蝴蝶,怎么说呢?人是我的不假,可是我没告诉他们要去砸胡四的工地呀,这一切全是辛明春干的。”

  “三哥,我很不佩服你啊,”我轻蔑地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好汉做事好汉当,往别人身上推有意思吗?”

  “这是真的,”凤三的脖子软了一下,“你可以去调查,这批人全是他的,包括胡东。”

  “怎么调查?把老辛也叫来?人家还得来嘛,哈哈,也许你知道,我在监狱的时候跟老辛关系不错。”

  “那我就没有话说了……你们关系不错,我呢?我凤三跟你的关系也不错吧?当年孙朝阳……”

  “又说多了不是?”我的脑子一下子想起孙朝阳打我的时候凤三为我说好话的事儿,心一懔。

  凤三的眼球骰子似的猛然一转:“蝴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你好好想想,打从我凤三认识你开始,我从来跟你拧着了没有?我承认当年我对小杰不好,可是你回来了,我立马打消了报复小杰的念头,也许你会说,当时我害怕你,我怕什么?那时候你刚出来,势力还没有那么大,我有什么可怕的?再就是,孙朝阳找过我好多次,问我是不是你带人把他的钱抢走了,我很明白就是你,可是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你第二次进去的时候,警察去调查我,问我当年是谁把孙朝阳的钱抢了,我凤三只字没提你的名字……可是我今天受的是什么待遇?”

  “三哥,我没法跟你说了,”我打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室,“去见见胡四吧,我保证你的安全。”

  “有这个必要吗?”凤三的嗓子又哆嗦上了,“误会很深,见了面很难看的。”

  “三哥,这个我得说你两句,你别老是拿社会大哥那一套分析问题,你得清楚你现在的位置。”

  “唉……我知道我的位置,好,听你的。蝴蝶,别让兄弟们动手啊,我心脏有毛病。”

  “跟我一样,我的心脏也有毛病,让你们这些老家伙给折腾的。”我发动了车。

  从后视镜里我看见,金高冲我打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我猛踩了一脚油门,车窗外的一切一下子切换了状态。

  我回头冲凤三笑了笑:“三哥,见了胡四别紧张,他是个文明人,不会打你的,你好好说着,我在旁边帮你搭个话儿,该软和就软和点儿,不掉价。”凤三怏怏地说:“真不知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唉……外面都传说你跟胡四翻脸了,老辛这个混蛋也跟我打马虎眼,他说你在监狱里的时候就跟胡四动过手,谁知道这是没有的事儿。蝴蝶,我可真听朋友们说了,你把胡四打了,胡四伤得不轻,住院了都……呸呸,我这张臭嘴啊。我这一激动就不会说话了,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当时我跟胡四闹别扭,也不敢跟胡四直接开始,我还以为你……但是胡四也有不对的地方啊。你没回来的时候,他整天‘乍厉’我。这不是人家汤勇不干出租这一块了吗?把这块儿让给了我,我花老鼻子钱了,好不容易拿下来……在这之前我找过胡四,我们俩达成了协议,互不干涉内政……”我笑了:“互不干涉内政?后面呢?平等互利?哈哈,三哥对外交很在行啊。”笑完了,我正色道,“三哥,不是我说你的,你闲着没个×事儿,去接汤勇这个烂摊子干什么?凭你个老江湖觉察不出来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不干出租了,那就是怕跟胡四闹别扭啊,你倒好,接了。你想想,胡四能满意嘛……不说你了,反正你也得理解我,我跟胡四再有矛盾也是兄弟之间的矛盾,我们俩永远也不会翻脸,谁欺负他就等于欺负我杨远。本来我想直接去找你,可是我一想,你凤三大哥会听我的嘛。”

  听我这么一说,凤三的心情好多了,又摸出了一根雪茄,戳戳我,问:“来一根?”

  我摇了摇头:“劲太大,抽不动,你自己来吧。三哥,你说刚才我这话在不在理儿?”

  凤三边划火柴边回答:“在理儿,你是个公道人。”

  我心想,我公道你爹那个鸡巴,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想彻底磨掉你的锐气,抢你点儿地盘玩玩呢。车拐上通往胡四饭店的路上的时候,我摸出手机给胡四打了一个电话,是王慧接的,我流里流气地说:“慧儿,我是你想念的情哥哥杨远啊。”王慧哼了一声:“还情哥哥呢,张姐刚才还来电话找你呢,翻脸啦,要来揍你呢。”我这才想起来把芳子丢在了家里,连忙问:“她是怎么说的?”王慧说:“没说什么,跟你开玩笑呢,她说让你早点儿回家,你弟弟要吃饺子,她正带着你弟弟上街买饺子馅呢。”我放心了:“让四哥接个电话。”胡四就在旁边,马上接起了电话:“怎么样了?”我笑道:“三哥在车上呢,要去陪你喝两杯,赶紧吩咐炒菜吧。对了,小广他们走了没有?”胡四的口气很兴奋:“没呢,都在这里等着你回来,林武也回来了,跟小广在赛诗呢,小广给你作了一首,名字叫黑暗中的崛起,赶紧回来吧。”我关了手机,冲凤三笑了笑:“听见了吧?胡四心里根本没有什么,你们俩说开就好了。”

  “小广也在那里?”凤三咧开了嘴,“我喜欢小广,人家懂道理。”

  “放心了吧?”我加大了油门,“胡四请了文明人陪你喝酒呢。”

  “也不全是文明人,林武不是也在那里嘛。”凤三的声音又低沉下来。

  “林武也是文明人啊,没听见胡四说,他正跟小广赛诗。”

  在胡四饭店门口停下车,我回头看了看,胡东和吴振明正一人一个推着郑老二和刘猛下车,我搂着凤三的脖子进了饭店。大堂的沙发上坐了不少胡四的人,一个个的脸上全都没有表情。我皱了皱眉头,胡四弄这一套可真没有意思,这是何苦呢?弄个凤三还需要这么隆重?我扫了一眼站起来跟我打招呼的几个人,连头没点就推开了胡四办公室的门。胡四在办公桌后面正襟危坐,董启祥歪躺在沙发上,架着二郎腿。我把凤三往里面一推,打个哈哈道:“二位还在生气呐?人家三哥可是亲自登门赔不是来了。”董启祥瞥了凤三一眼,一动没动。胡四装做刚看见似的,忽地弹了起来:“呦,三哥亲自来了?快请坐。”凤三清清嗓子,想拿个派头,我捏了他一把:“三哥,别傻站着,坐呀。”

  凤三搓着手想跟胡四握手,胡四抓起抹布擦桌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凤三向董启祥转过身子,往前挪了两步又站住了:“蝴蝶,给介绍一下啊。”

  我刚想开口,董启祥站起来冲我挥了挥手,居高临下地指着凤三说:“蝴蝶,没错的话,这位就是凤三了。”

  凤三与董启祥一比,就跟一只兔子与一头狼的比例,寒碜不堪。

  “我是凤三,”凤三谦卑地向董启祥伸出了手,“你是董启祥兄弟吧?”

  “是我,”董启祥往后退了退,伸出一根指头冲他勾了勾,“靠前一点儿,让我好好看看你。”

  凤三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两步,董启祥飞起一脚踢在他的下巴上,凤三惨叫一声仰面跌倒在地上。其实我可以扶住他,可是我没有,我故意让他丢丢面子,看看这位所谓的大哥到底有什么“抻头”。凤三躺在地上,他好象早就料到会挨这么一下子,脸上没有丝毫慌乱的表情,就那么直挺挺地躺着。董启祥跨前一步,一脚踩住了他的脖子:“老家伙,本来你来了是客人,我不应该揍你,可是你一次次的犯‘彪’,我不揍你对不起良心。”脚上猛一用力,凤三彻底装不起来了,脸扭曲成了麻绳,双手抱着董启祥的脚,闭着眼睛大声喊:“蝴蝶,你是怎么说的?让他住手!”

  我装做刚刚发现的样子,只说话不动弹:“算了算了,祥哥,给兄弟点儿面子,有话好好说。”

  董启祥的脚在捻凤三的脖子:“他听不懂好话的,对待什么人就应该使用什么方法。”

  凤三的嗓音变了形,沙沙的,跟砂轮磨铁一般:“老四……劝劝你兄弟……让我起来,听我解释两句。”

  胡四冷笑一声,问我:“蝴蝶,你的意思呢?”

  董启祥的脚还在用力,凤三像一只蛤蟆,董启祥踩一下,他的全身哆嗦一下,我的心里一阵痛快,痛快之余又有些怜悯,上前拉了拉董启祥:“祥哥,拉倒吧,让他坐起来说话。”董启祥的脚松了一下,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似乎在说,你受别人的折磨还少吗?怎么心还这么软?我笑了笑,又拉了他一下:“消消气,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祥哥,先让他起来,”胡四绕出办公桌,拉开董启祥,用脚勾起了凤三鼻涕般软的脖子,“起来。”

  “吼……”凤三坐起来,用双手捏紧自己的脖子,身子团成了一块面团。

  “少你妈的跟我撒娇,你这种老混蛋我见的多了,”董启祥作势又要踹他,“再给我装?”

  “别打啦……”凤三“吼”的一声吸了一口气,反转身子爬了起来。

  “这叫打吗?”董启祥像扒拉玩具似的把凤三扒拉了一个圈,让他转向自己,“你没见过真正打人的吧?”

  凤三不敢看董启祥的眼睛,捂着嗓子嗫嚅道:“不叫打,不叫打……祥哥,我真的不对,我老糊涂了。”

  胡四拉过凤三,递给他一杯水,微笑道:“三哥,让你来不是让你来道歉的,是让你来谈判的,我们之间不存在谁对谁错的问题,只是有些利益冲突,你说是不是这么个话?”凤三接过水,一口喝了,把杯子冲胡四一杵:“麻烦老四再给来一杯……哪能这么说话呢?我错了就是我错了,不然我也不会亲自来你这里,凤三我今天就是来道歉的。”胡四瞟了我一眼,诡秘地笑,那意思是,你听这个老混蛋在说什么?好象是他自愿来这里的。我哈哈了两声,怏怏地坐到了沙发上。胡四又给凤三倒了一杯水,笑道:“三哥真会说话,道歉?道什么歉,我小,要道歉也是应该我先给你道歉,因为你比我多活了几年嘛,你说对不对?慢点儿喝,别呛着,要不给你加点儿糖?你这嗓子娇贵,别在我这里把嗓子弄坏了,回家跟嫂子说我害你唱不成卡拉OK了,嫂子跟我拼命我可不敢招架。”凤三不喝了,双手捧着杯子,脖子转着找地方搁。董启祥接过杯子,掏出手绢往里蘸了一下,放下杯子,扳过凤三的脖子,一下一下地擦他的脸:“擦擦,擦擦,全是灰。”凤三躲也不是迎也不是,木呆呆地任他戏耍。胡四嘿嘿地奸笑:“好,好啊,有点儿意思。”

  我忽然想起郑老二和刘猛来,冲胡四使个眼色,走到窗前,胡四跟了过来。我说,还抓来了他的两个保镖,本来我想放了他们,后来一想这样不妥,怕他们回去召集人马,狗急跳墙,就让金高他们拉这两个混蛋一起来了。胡四说,应该这样,不过我有防备,没看见我把人也召集来了吗?我说,没事儿了,最好让他们都走,兴师动众的没有意思。胡四说,不行,这事儿一会我告诉你……那两个保镖你准备怎么处置?我想了想:“你想留凤三在这里吃饭吗?”

  “这样应该,很多事儿要谈开,你也参加,一会儿看我的,我想帮你弄点儿营生干。”

  “小广他们呢?”

  “小广那个人你还不了解?他不喝高兴了能走?别管他,让林武陪他,咱们喝咱们的。”

  “那就这样,暂时不让保镖走,一会儿我去安排,要走就跟凤三一起走。”

  “很快的,这个期间祥哥不在场,他要去抓老辛,咱们伺候完了凤三,接着伺候老辛。”

  我的心一乱,这么着急干什么?再说,在里面的时候多少也有些感情,对待老辛怎么可以像对待凤三这样呢?我的打算是,磨平了凤三的棱角,让老辛知难而退,然后给老辛来点儿软的,让老辛成为我的帮手,就像当年我利用长法那样,利用一把老辛。如果让董启祥去抓了老辛,我的计划就得重新作了,我出面好还是不出面好?出面了,要是帮老辛说几句好话,万一董启祥不高兴了呢?这种关系很微妙的,关键时刻一句话就可能在兄弟之间存了芥蒂;如果我装糊涂不出面,可能暂时没有心事了,早晚老辛会知道内情,那时候他不可能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干。我有些责怪胡四,你告诉我这个干什么?我不知道多好?那时候我可以对天发誓,辛哥,当时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还能不去救你?我了解董启祥,只要是他想办的人,那个人基本算是摊上了,老辛根本没有能力反抗。想到这里,我不禁冷笑了一声,老辛你可真没有数,怎么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呢?你抗浪头吗?在监狱的时候你就不是董启祥的对手,出来就更不行了,你折腾董启祥一次两次的,董启祥没好意思直接办你,你还来劲了……要知道,监狱里的脑子跟外面根本不一样,十几年的劳改,把你的脑子给弄锈了啊。不过老辛也确实不值得可怜,小气又龌龊。

  胡四见我皱着眉头不说话,用肩膀扛我一下问:“想什么去了?办老辛是不是早点儿了?”

  我点了点头:“我感觉早点儿了,抹不开面子。”

  胡四吱地滋了一下牙缝,口气冷冷的:“你不了解他,不这么治他,就等着他来拿你的脑袋吧。”

  我说:“你好几年没跟他相处了,有些情况不了解,他跟以前不一样了,有脑子,可是全是小脑,不管用。”

  胡四不同意我的说法:“小脑子?从无期到有期再到他出来,才用了几年?没有大脑子他办得到吗?你是被假象迷惑了。不错,他的脑子有些跟不上时代了,这通过他迫不及待地想跟我叫板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可是你应该明白,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很快就会跟上潮流。像他这种底子的人,一旦成了气候,不会比你把兄弟还差,他们是一路货色,什么兄弟情谊,什么江湖道义,只要对他有利,亲娘老子他都可以除掉,你明白吗?对待这种人绝对不能手软,你一手软他肯定就硬起来了,一旦他硬到一定程度,死的就是咱们这号手软的人。蝴蝶,别的我不想去回忆了,我就跟你说他这次吧,第一次他去工地找麻烦的时候,我给他打过电话,我说,辛哥,别这样,有什么条件跟我谈就是了,我尽量满足你……我不是害怕他,我是不想跟一个无赖纠缠不清,不管我是怎么想的,这对得起他了吧?你猜他说什么?胡四,你他妈的就是一条蛆,我不踩扁了你,你是不会老实的。这话很刺激我,我都没好意思对祥哥说,我只是告戒祥哥,下次老辛再去闹,你直接弄他,弄出事儿来我负责处理。本来我以为祥哥一出手,老辛就‘逼裂’了,可是……唉,祥哥也变善良了,一直原谅他到现在。兄弟,我跟你交个底吧,我胡四做人有个底线,只要……”

  “别唠叨了,”我笑道,“你跟个演说家差不多,只要一说话就刹不住闸,我理解你,办他。”

  “暂时你不要出面,祥哥把他抓来以后,我跟他正面交锋,他只要敢‘晃晃’,我养他一辈子。”

  “这么狠啊,”我不笑了,“别这样四哥,尽量和平解决,我以后想用他。”

  “又来了,”胡四火了,“一个李俊海就把你差点儿弄死,再拉一个李俊海他师傅到你身边伺候你?”

  “这次我有数了,哈哈,你不是常说,什么牲口有什么‘了了’法吗?我学会了。”

  胡四还想说什么,董启祥敲了敲桌子:“你们俩别嘀咕了,我跟凤三哥说好了,一会儿大家喝个言和酒,有什么话在酒桌上谈。老四你再跟凤三哥交代几句,我去请个朋友。”胡四拉了我一把:“先办你的事儿去吧,一会儿详细谈。”凤三的脸色恢复了正常,强制性地跟董启祥握了一下手:“祥哥,咳,我还是叫你大祥吧,有事儿你就忙,我跟老四谈。”董启祥甩开凤三的手,转身就走:“蝴蝶,你跟我出来一趟。”路过凤三的身边,我给了他一个温和的眼神:“三哥,慢待你了,我出去一会儿,回头再跟你聊。”凤三笑起来跟个温顺的绵羊似的:“好好好,你忙你忙。”

  董启祥站在门口递给我一根点上了的烟,随口操了一声:“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就这种档次还社会大哥?蝴蝶,我先跟你打声招呼,我跟胡四商量好了,今天就办了辛明春。”我说,我知道了,刚才四哥都跟我说了。董启祥看着我的眼睛问:“你是什么意思呢?”我说,我能有什么意思,定好了,办他就是了。董启祥笑了:“操,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操之过急呢,哈,这么说你同意了?”我点了点头:“道理我明白了,可是我有言在先啊,到时候给我点儿面子,我想帮他说几句好话。”董启祥笑道:“好话要说,但是必须等我彻底把他砸服了,在这之前谁说话也不好使。他娘的,我越心思越不是个事儿,我给足了他面子,甚至还请他吃了几次饭,今天他竟然露出牙来了,我不弄‘彪’了他能行吗?老辛这个人你不了解他,标准的吃鸡巴不吃灌肠的主儿,我不把他的屎踩出来他是不会服气的。”

  “手下留点儿情,管怎么说咱们在里面的时候还有那么点儿感情。”

  “你是真罗嗦,我还得怎么跟你说?蝴蝶,记住我这句话,男子汉大丈夫应该讲感情,但是得分对待谁。”

  “我不管你想怎么对待他,反正你得给我留点儿面子,我说话你不能一点儿都不听。”

  “你不会装不知道的?”

  “那就不是我杨远了,好了,你去吧,我不拦你。”

  董启祥哼了一声:“真不理解你。”转身往大堂里走,“弟兄们,抄家伙,跟我走。”大堂里的伙计全站了起来,吴振明也在里面,我喊了他一声,吴振明跑过来:“远哥,有什么吩咐?”我问:“凤三的那两个伙计呢?”吴振明指了指楼上:“在上面,208房间,金哥和胡东在里面给他们上政治课呢。”我说:“记住啊,万一祥哥打老辛,你离得远一点儿,最好别让老辛看见你在场。”吴振明问,为什么?我说:“以后再告诉你。再就是,万一跟老辛的人发生遭遇战,你下手要狠,让大家都看得见,这对你有好处。”吴振明点头笑道:“我明白,广告效应嘛。”有人在外面喊:“大明,磨蹭什么?”吴振明撒腿跑了出去。我看见董启祥站在一帮兄弟中间,像一辆坦克停在士兵当中。

  我回来,胡四坐在办公桌后面,凤三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屁股只挨着沙发一角。这个镜头让我想起了劳改队里政府跟犯人谈话的情景,不禁笑了:“你们俩可真有意思,刚才还怒气冲冲的,这就亲如一家了?”胡四冲我摆了摆手:“你忙你的去,一会儿去107,我在那里安了一桌,暂时不要跟小广他们打招呼了。”我抬头看了看表,四点多了,拿过胡四的手机说:“我给芳子打个电话……”胡四打断我说:“告诉她别在家里包什么饺子了,带二子到这里来,想吃饺子应该来我这里嘛,一会儿我让你四嫂来陪他。”我拨通了芳子的手机,芳子破口大骂:“你死到哪里去了?你的心里还有没有我?赶紧给我滚回来……”我没等他说完,连忙把手机递给了胡四,胡四换了一种歉意的口气说:“芳子,这事儿怨我,我一个最好的朋友来了,别人都不够级别,我想让杨远在这里陪他,你四嫂也来了,正在给你包饺子呢……咳,怎么连我也骂上了?我可是你大哥呀,嘿嘿,就这么定了啊,最好把你包的饺子也拿来,我尝尝我家妹妹的手艺。”我听见芳子在那边说:“以后不许叫我妹妹了,应该改口叫弟妹,你这个糊涂蛋。”胡四连声喊弟妹,喊着喊着就伸出了舌头:“挂了……弟妹,弟妹,怎么这么别扭呢?妈的,这声音真好听,想舔她……”

  “嘿嘿,老四是个色鬼啊,”凤三借机套起了近乎,“连弟妹都想舔,舔哪儿合适呢……”

  “好了,胡老四出马一个顶仨,”胡四不理凤三,把手机递给了我,“这个电话给你了,刚出来没有这个不行。”

  “给我了,你用什么?”我有些不好意思。

  “这玩意儿现在遍地都是,你还以为像以前啊,以前我可真舍不得给你。”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揣起手机,推门出去了,不知道金高的政治课上完了没有。

  楼上的单间里全有卡拉OK,一上楼就听见一个敞开的房间里有人在扯着嗓子唱:“我的爱,赤裸裸,我的爱呀,赤裸裸,你让我身不由己的狂热,你不能让我再寂寞……”仔细一听,是胡东的声音,我站住听了一会儿,笑了,这小子唱得可真好。我记得阎坤经常在市场里咧着嗓子吼这首歌,有一次他冲一个穿戴花里胡哨的姑娘唱,被青面兽看见了,上去就推了他一把。那时候青面兽已经是商会的会长了,阎坤不敢得罪他,问他为什么推他?青面兽说,这是我老婆。阎坤去我的办公室大发感慨,操他娘的,好×都让狗给操了,青面兽凭什么操那么好的×?凭他脸上那一摊屎?接着就埋怨我不该把青面兽弄到市场里来,这叫引狼入室。我的心里也怏怏的,青面兽这小子现在可扎煞起来了,见了我还冷不丁打个官腔什么的,有时候说话跟领导对待职工似的。那时候我就想,等我倒出时间来,一定要当众羞辱他一番,再让他跟我拿“怕头”。现在我有时间了,等我安顿下来,第一个就去折腾折腾他,谁让他在法庭上不给我说好话的?这个混蛋不但没帮我说好话,还证明我打了人,等着吧,你不是会长吗?我没有工作了,你得帮我。

  随手推开了208房间的门。郑老二和刘猛双手撑着膝盖,毕恭毕敬地坐在金高的对面,金高的嘴里叼着一根牙签,那条残腿搭在桌子上,眯着眼睛看天花板上的吊灯。我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刘猛忽地站了起来:“远哥,你来了……”我用脚后跟磕上门,坐到了窗下面的一个沙发上:“你是不是叫刘猛?”刘猛点头哈腰地回答:“是我,是我啊,远哥,你想没想着当年你和强子住院的时候,我经常过去看你?你还经常给我们讲笑话听呢。”

  我点了点头:“我记得,你怎么跟了凤三?”

  郑老二插话说:“远哥,没有办法啊,我们这种人上班人家不要,自己干又没有本钱……”

  金高用脚磕了磕桌子:“叫你来是诉苦的吗?刚才我是怎么教育你的?人要有志气,没有本钱就跟了一个傻逼?我金高有本钱吗?我怎么不跟凤三?少你妈的废话,好好回答远哥的话。”刘猛横了郑老二一眼:“你他妈的就是没有数,金哥最讨厌娘们儿腔了,你知道吗?我来跟远哥说吧。远哥,这不朝阳哥走了吗?我们这帮人跟了汤老大一阵,汤老大跟朝阳哥不一样,从来不原谅人。那次我们几个去海天路找李俊海,因为朝阳哥没死的时候李俊海派人抓过他,我们就想去干李俊海一把,报答朝阳哥活着的时候对我们的恩情。结果在市场跟刘三那帮人遭遇了,打乱套了……双方都被警察划拉进去不少。汤老大不管我们了,骂我们没有脑子,净给他添麻烦……我们得吃饭啊,我就挑头包了一个歌厅,谁知道凯子和常青整天去找我们的麻烦,没有几天我们就干不下去了,知道凤三跟朝阳哥关系不错,就投奔了凤三,其实也就是暂时混口饭吃,谁不知道凤三是个什么人物?跟朝阳哥没法比……这不,今天就来事儿了?”

  “这事儿不怨你们。我来问你,以后还想跟着凤三干吗?”

  “还干什么呀,他自己都挺不起来,我们还怎么干?”刘猛蔫蔫地摇了摇头,“不干了,回家。”

  “有兴趣跟着我干吗?”我笑道。

  “真的?”郑老二的脸一下子涨红了,“那可太好啦,远哥,我愿意。”

  “我也愿意!”刘猛几乎跳起来了,“远哥,收下我们吧,我们真是没有活路了。”

  金高把脚又磕了磕桌子:“激动什么激动?你们这帮废物,说话都他妈的没个男人气,什么叫没有活路?这个世界还能饿死你?好好跟我学着,我找不着工作,连袜子都卖,不是照样养活自己?真不明白你们这二十多年是怎么活的,离了这条道就没法生存了?好,我来给你们指条活路。郑老二你滚蛋,你他妈的跟块鼻涕似的,刘猛跟着我。”

  “多谢金哥,”刘猛一把推开靠在他身边的郑老二,“叫你滚你就滚,没看见金哥不喜欢你嘛。”

  “金哥,别撵我走,我一直跟猛子在一起的,要了猛子也要了我吧。”

  “你会干什么?”金高的脚打起了拍子,“我和你远哥要开家饭店,你会端盘子?”

  “哥哥!”郑老二的脸上一下子放了光,“我会炒菜啊,不信你问问猛子,我是不是有个厨师证?”

  刘猛点了点头:“真的金哥,老二以前干过厨师,朝阳哥的酒店忙了,老二经常去厨房帮忙呢。”

  金高把头转向了我:“要不都要了他们?这俩小子跟没娘的孩子似的。”

  我瞄了郑老二一眼,感觉这小子挺诚恳,以前跟着孙朝阳的人应该有些素质,利用好了肯定比那些雏子强,再看看刘猛,这小子也不错,打眼一看很唬人,个头尽管不高,但是很结实,一看就是混江湖的材料,我点了点头:“这样吧,一会儿你们先回去,不要对外人说你们要跟我,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等我把饭店开起来,你们就来上班。”说完,我喊进服务员,拿来纸和笔,给他们留了手机号码,问金高:“你还有什么要嘱咐的?”金高把脚从桌子上拿下来,正色道:“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既然跟了我们,就要把以前的坏毛病都改改,不许随便出去找事儿,要办什么事儿必须先汇报。尤其是你,郑老二,说话别黏黏糊糊的,遇到事情也别装得跟个三孙子似的,咱们的人没有这种习惯。这一点刘猛就比你强。”郑老二摸着额头上的一个大包,犟嘴道:“我不求饶你能住手嘛……再说,我一看是你和远哥,不这样怎么办?在别人面前我从来没有服过软。朝阳哥活着的时候,我们去郑州抓排骨精,排骨精连冲锋枪和手榴弹都拿出来了,我一枪干在他的脖子上……远哥我可不敢这么跟他干,远哥单枪匹马去朝阳哥饭店的那天我在场,当时以为远哥就完蛋了,谁知道远哥大笑着走人了……”

  “你他妈的又犯病了,”金高的脸一红,好象是想起了那天的事情,“罗嗦你妈了个×?”

  “就是,你他妈的狗改不了吃屎,”刘猛赔笑道,“金哥你原谅他,以后我好好说说他。”

  “还有你,”金高余怒未消,“那天你是不是也在场?你们这帮杂碎。”

  “我没在,金哥,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明天还回凤三那里,凤三有什么动向就告诉我。”

  刘猛拉着郑老二站了起来:“远哥你放心,我们这号人别的没有,就讲究一个诚实,既然跟了你远哥,这一百来斤就交给你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笑了:“不赖啊,说话还一套一套的,走吧,我相信你。”金高摆了一下手:“慢着,你们一共有多少人跟了凤三?”刘猛想了想:“不多,大概十几个人,也不是全在凤三那里干活,有几个在家闲着,凤三有事儿就喊他们一声,有几个也跟着关凯他们,反正哪边有事儿就帮哪边,本来就是吃这碗饭的。”

  “有没有妥实一些的兄弟?”我问,“比如魄力好,嘴巴严实,没有歪歪毛病的?”

  “让我想想……”刘猛想了一阵,用胳膊肘拐了拐郑老二,“你说传杰怎么样?”

  “不好,他脚踩两只船,”郑老二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跟凯子好,跟常青也好……”

  “凯子跟常青不是挺好的吗?”金高有些不明白。

  这事儿我知道,常青去监狱接见我的时候曾经说过,关凯为人很差,他准备把关凯的歌厅拿下来给我预备着。本来前几天我想跟常青联系,不行的话就占了关凯的歌厅,后来一想这样不好,一是欠了常青的人情,二是刚出来就树敌太多对将来的发展不利,尽管我与关凯早有矛盾,但是这么多年了,不应该再翻腾起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我多少有几个钱,还是自己开家饭店,慢慢发展吧。我冲金高笑了笑:“你怎么也学老二?打听那么多干什么?”郑老二没听见我说什么,掰着指头对金高说:“金哥你不知道吧?他们俩彻底翻脸了,常青拉了人跟关凯在后海开了一仗,仗是打赢了,可是也死了一个人,死的是常青的伙计,被关凯的人用喷子轰了半个脑袋去。现在关凯找不着人了,警察到处抓他呢。他的歌厅也归了常青,连他自己的车也成了常青的,现在常青厉害了,道儿上的兄弟都害怕他。我听街面上的兄弟说,他除了害怕胡四,没有一个放在眼里的,汤勇去拉拢他,他‘点’都不‘点’,汤勇也没有咒念。伙计们都很奇怪,常青这么‘猛戗’的一个人,怎么单单害怕胡四呢?胡四不怎么吓人啊,很和气的……”

  金高挥挥手不让他说了:“我明白了,你还是别罗嗦了,”转向我说,“你看郑老二像不像那五?一个德行。”

  他还真有点儿类似那五,嘴碎,一说话就不着边际,我笑道:“像,比那五还能罗嗦。”

  刘猛可能是觉察到再这么罗嗦下去太丢份了,冲我和金高拱拱手说:“哥哥们再没有事儿了我们就回去。”

  金高吐了牙签,不耐烦地扫了他们一眼:“赶紧走,烦死大爷了。”

  郑老二和刘猛一走,金高换了一付笑脸:“哈哈,这俩×货可真有意思,刚才你没来的时候我把他们捣鼓得跟耍猴似的。你那个吴振明伙计也忒狠了,把郑老二当成沙袋子了,那顿臭揍啊……还有胡东,标准的一个小人啊,大小他们也曾经在一起混过,他不管,逼着刘猛和郑老二两个互相扇嘴巴子,让我给劝下了。这种人咱们不能要,影响企业形象。刚才还在这里耍威风,让我给撵出去了……对了,刚才上厕所的时候,我见着老七了,他没看见我,拉着胡东去了他们那间,好象是在唱歌。老七这小子好象混得还不错,小头铮亮,打扮得跟个歌星似的……去年我见着他,他还跟我哭穷呢,说跟着他一个同学贩水果,都要活不下去了,看样子这阵子好起来了,一会过去找找他?”

  “今天没有时间了,改天再说吧……说到那五,你出来以后见过那五吗?”

  “见过,我被李俊海的人砍了以后他去医院看过我,没敢多呆,哭着走了,这个人还行。”

  “我知道,他这也是没有办法,不过他得罪了花子,花子想弄他。”

  “这事儿我知道,给他点儿苦头也好……花子还在济南?”

  “在那里开了个小吃部,天顺和五子他们经常去那里聚聚,改天咱俩去趟,让他们回来。”

  “明天就去吧,我在家里照看二子,你自己去,要不让吴振明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行了……走,下去喝酒,我准备掂对掂对凤三,弄他点儿地盘。”

  下楼的时候,开着门的那个房间还在唱,这次我听出来了,唱歌的换成了老七:“突然的开放实际并不突然,现在机会到了可能知道该干什么,红旗还在飘扬没有固定方向,革命还在继续老头儿更有力量,钱在空中飘荡我们没有理想,虽然空气新鲜可看不见更远地方,虽然机会到了可胆量还是太小……”金高哧了一下鼻子:“这他妈唱了些什么?还不如我呢……乌苏里江来长又长,蓝蓝的江水起波浪,赫哲人撒下千张网,船儿满江鱼满舱……哎,鱼咱们还卖不卖了?”一提卖鱼,我的心蓦地黯淡起来,还卖个屁?事过境迁了……我笑了笑:“别废话了,要卖你卖去。”

  大堂里灯火辉煌,一圈人围着茶几在看什么。我分开人群往里一看,小广和我弟弟在下象棋,小广满头都是汗,也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下不过我弟弟急的,绷着脸直念叨:“跳马?不敢……拱卒?也不敢……”金高在旁边咋呼道:“二子,出车!直捣他的老巢,快!”小广火了,忽地站了起来:“我不下了,有本事你来!”我拉着金高悄悄退了出来,刚想往107房间走,屁股上被人踢了一脚,回头一看,芳子怒气冲冲地叉腰站在我的身后:“你乱出溜什么?”

  “嘿嘿,弟妹……”金高赔着笑脸递上一根烟,“发什么火呢?还没结婚呢,这就管上了?”

  “什么破烟,”芳子瞅了金高递到眼前的烟一眼,自己从屁股兜里拿出了烟,“抽我的吧,穷鬼。”

  “芳子,一会儿我跟金高去陪四哥的一个朋友,你照顾一下二子,我马上就过来陪你。”

  “不用你管了,”芳子嗔怪地横了我一眼,“四哥都安排了,我跟胜哥和林武一起喝,喝醉了气死你。”

  “那好那好,”我拉着金高就走,“最好跟你胜哥再来点儿故事。”

  小广在后面看见我了,大声嚷嚷:“不仗义啊不仗义,我等你一下午了你也不回来,非得等我死了你才管我吗?”

  一听就知道这小子喝醉了,我不想跟他罗嗦,打个哈哈道:“你先忙着,一会儿我过来陪你。”

  小广踉踉跄跄地扑过来,横着身子挡住了我:“先别慌着走,我问你,祥哥呢?他不是刚才还在这里吗?”

  我说,祥哥出门办事儿去了,有什么事儿你先跟我说吧。

  小广迟疑了一下,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没什么事儿,喝你的酒去吧,以后再说。”

  看着小广的背影,金高嘟囔道:“他可变化不少啊,以前多狂气的一个人?完蛋了……看样子你们俩在监狱的时候关系处得不错啊,怎么他跟你说话跟个真哥们儿似的。”我笑了笑:“是啊,这伙计不像咱们以前想的那样,其实他一点儿坏心眼没有,年轻的时候装过一阵老大,也确实欺负过人,后来有学问了,把性格改了……”金高说:“我不相信,性格是不会改变的,爹娘生你的时候,性格就已经给你注定了,也许他是在克制着自己,一旦克制到极限,他又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了。就像一个人戒烟似的,一旦重新开戒,比原来抽得还猛……不信你就看着,早晚有一天他会爆发的。”我赞同道:“差不多,我听说有人欺负他,他在忍着,不想自己处理,来找过胡四……唉,小广啊。”

  107房间的门是关着的,我扭了好几下把手也没能扭开,敲敲门喊了一声“四哥”,门打开了,胡四笑眯眯地站在门口:“怎么才下来?我跟三哥等不及了,一人喝了一瓶了。”我抬眼一看,凤三满面春风地坐在桌子对面,脖子上挂着一根餐巾,餐巾上面水淋淋的,像是洒了不少酒在上面:“哈哈,老四可真能闹,本来我不喝啤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