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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常青回来了

书名:道可道3:黑道不是人生作者名:于宁(潮吧)本章字数:9986更新时间:2023-12-27 20:57:50

  

  大约一个月后,我回监舍值班了,接替大鸭子的值班组长。上任那天晚上,大鸭子给我安排了一桌“酒席”,董启祥和老辛都来了,大家好一顿“造”,老辛又喝多了,还是那一套,回忆往事,想他的老娘。大家已经习惯了,没人听他唠叨。我发现以前胡四跟我说的关于老辛很坏的说法有些站不住脚,这是很好的一个人啊,也许是胡四有对不起人家的地方,他才那样的。说到胡四,老辛又是一番感慨,老辛说,胡四是个很讲义气的人,可惜他在这里的时候两个人没有相处好,不然现在他也可以跟胡四沾点儿光。当时胡四有些小心眼,总是怀疑别人害他,弄得伙计们很不自在。董启祥说,那是因为你们真的害人家了,反正我知道胡四那个人从来不主动害别人。借着酒劲,我把我跟胡四借车跑客运的事儿告诉了董启祥。董启祥沉吟道,这样不好,我了解老四,他表面上不好意思说什么,可是你这样办很不好,将来难免产生摩擦。我说,我是这样想的,我不去干别人早晚也得去干,还不如我先去占着呢。董启祥说,话是这么说,但是别人干了归别人干,自己的兄弟在同一个行业上混肯定不好。我想了想,问:“那怎么办?我先退出来?”

  董启祥皱着眉头想了好长时间,问:“车过户了没有?”

  我说,钱我已经给胡四了,进来之前还没办过户,也许他已经办了。

  董启祥说:“这样吧,过几天胡四就来接见了,估计接见完了你就该接见我了,我听听他的意思再说。”

  我说得有些郁闷:“他要是真那么想还真没什么意思呢,我觉得四哥还不至于是那么小气的人。”

  董启祥笑了笑,岔开话题:“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找小广?”

  这一阵我还真把小广这个茬儿给忘了呢,考虑了一下,说:“明天吧,明天我去一趟教育科。”

  董启祥摇了摇头:“你还是别去他那边了,一句话说不好打起来你也不用回来了,那边靠严管队近。”

  我说,那怎么办?他会亲自来找我?董启祥说:“这你就不用管了,哪天我把他叫到咱这里来。”

  小广这个混蛋架子那么大,他会来吗?我笑道:“拉倒吧,他会听你的?”

  董启祥摸着下巴嘿嘿:“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他怕你吗?他谁都不怕。”

  “那就让他来,”我估计董启祥不会说大话,他说的话一般能够办到,“万一我们俩都控制不住脾气,你在旁边拉一下,我不想跟小广打起来,一是激化了矛盾没意思,二是我还想在这里好好干,争取早点儿回家呢,怎么样?”

  “没问题,我估计小广也不想跟你打起来,他打不过你的,哈哈。”

  “他比我高,体格也比我壮,真打起来还不一定谁把谁砸趴下呢。”

  “那是个熊包,”老辛插话道,“83年我看见他打架了,下手不狠,跟你完全两码事儿,吓唬人的主儿。”

  “他那叫脑子,”董启祥哼了一声,“在这里下手狠那是找死,小广连这个脑子都没有那真是个彪子了。”

  “还没跟他见面呢,就商量着打架?”我摆了摆手,“见面再说吧。”

  那天我喝了不少,大约有半斤白酒,脑子晕晕忽忽的。晚上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地折腾。好歹迷糊了一阵,又被噩梦缠住了,一次又一次地梦见一个鬼一样的面孔,他躲在阴暗的角落发出一声声冷笑,这个声音让我感到毛骨悚然。我抓住床帮使劲地摇,把上铺的老万几乎都要晃下来了。我坐起来,楞楞地瞪着昏黄的灯泡,感觉天旋地转,像个被一鞭一鞭抽打着的陀螺。夜已经很深了,一个闪电在窗外闪现,很奇怪,那个深夜没有下雨。我下床走到窗前,外面再也没有什么闪电,映入眼帘的是一团漆黑。我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感觉腿在发软,心也感到绝望,我不知道今后自己的路是什么样的。什么是未来?未来是什么样子我一无所知。想到芳子,剧烈的心跳撞击着肋骨,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野兔……我想象着我跟芳子走在这漆黑的夜里,我揽着她的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走着走着天就亮了。

  那一夜我几乎没有睡觉,送走了早班的犯人,我蜷缩在被窝里想心事,脑子里全是我爹和我弟弟。

  中班的犯人还在睡觉,走廊上静悄悄的,让我怀疑这是一口棺材。

  内管的老苏站在铁栅栏外面喊我:“杨远,接见啦。”

  我穿好衣服打开了铁栅栏:“哪个队长来的?”

  老苏说:“是于队,在二道门那里等着你。”

  我出去,走出二道门,于队站在巨大的灰色铁门下等我。我走过去问,是谁来了?于队说,来了不少人,有的没有介绍信,接见室的人不让进,胡四和林武来了,还有一个小青年,说是你表弟。我跟着他一溜小跑到了接见室。胡四和林武正站在接见室门口抽烟,我喊了一声,我来啦。胡四冲我一呲牙:“你小子是越来越难看了,怎么跟个逃荒的似的?没睡醒觉?”我顾不得跟他说话,转头找我“表弟”:“那个伙计呢?”从冬青后面转出一个人来:“远哥,我在这里。”是常青,我连忙喊了一声:“表弟你也来了?”于队冲胡四反手挥了挥:“进去说话,快点儿啊,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胡四嘿嘿了两声:“我哪能不知道规矩?当年你整天带我来接见室呢。”于队不理他,好象是在嘟囔胡四不是东西,油嘴滑舌的。常青显得很拘谨,跟在林武的后面不说话。林武面无表情地上来搂了我一把:“很想你啊,你还好吧?”我说,还好,活着。林武淡淡地笑了笑:“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告诉我一声,很不够意思啊。”

  进了一间屋子,胡四让林武和常青坐在我的对面,他坐在了我的身边:“刚才我先去看了祥哥,来晚了。”

  我笑道,不晚,你能来我就很感动了。问常青:“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常青顿了一下:“你们先聊,聊完了我再跟你说。”

  胡四给大家发了一圈烟,边给常青点烟边说:“我们没什么事儿,你先跟蝴蝶说,这事儿要紧。”

  “杰哥又跟我失去联系了,要不我也不可能回来,”常青使劲抽了几口烟,表情有些萎靡,“我跟四哥说了,我现在是个没娘的孩子,幸亏四哥不嫌弃我,我先跟着四哥打几天杂……杰哥出了点儿麻烦,受了伤,跑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是今年八月份的事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了,杰哥整个疯了,逮谁诈谁,诈不成就玩野的。那天他说要去看广元,我们正在广州,我说太远了,咱们以后走个近一点儿的地方再去看他行不?杰哥不听,让我在广州等他,他要回来看广元。我劝不住他,就不劝了,当天夜里他就坐火车走了。大约一个星期后他给我来了电话,让我去郑州,我们在郑州有个联系的地方。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说他开枪打了人,不知道死没死,不能在那里呆了。后来我在郑州跟他碰面了,他说,他给广元烧完了纸,下山的时候有几个像是联防的人截住他问他是哪里的,为什么夜里来山上?杰哥直接开枪打倒了一个,趁乱跑了。在郑州,我们从银行提了几万块钱,他说他要给广元他妈送点儿钱去,让我另外找个地方等他,就走了……过了几天他打来电话,说他被人打了一枪,伤在腿上,让我暂时别找他了,再后来……我再也没见着他。打电话停机,跟他原来的一个兄弟联系,那个人也停了机。后来我觉得老是这样等也不是个事儿,回来探了探路,才知道你出事儿了,没有办法我就自己回来了……远哥,我怀疑杰哥被警察抓了,他办得事儿太多了……这我就不跟你细说了,你知道了也没什么意思。远哥,你不要担心别的,杰哥牙口很好的。我只是觉得难过,我觉得杰哥这样下去不是个路子……反正我开始后怕了,这条路不好走。”

  我没有说话,小杰出事儿这是早晚的事情,我曾经对常青说过,让他见到小杰以后告诉他,尽量别在国内流窜了,有机会的话就出国,什么缅甸、越南,甚至俄罗斯,先出去再说。常青说,杰哥那个人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他曾经说过,他不杀了孙朝阳哪里也不去……我估计小杰没有被抓住,要是被抓了,警察肯定会来调查我跟小杰是什么关系,曾经在一起干过什么事情,最大的可能是他受伤以后谨慎了,先把电话号码换掉,等安稳下来再跟常青联系,再一种可能是他想甩了常青,因为他害怕连累常青,常青跟了他这么长的时间,有感情了,他不愿意让常青也跟他走一样的路。我问常青,你们在一起干过不少“那样”的事儿吧?常青说,以后再告诉你,现在不方便。我不问了,他们在一起一定不会闲着,我记得小杰曾经说过,我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让自己腰缠万贯,让我的亲人和兄弟都过上好日子。现在他一定有了不少钱,这些钱全都沾满了鲜血……出去再说吧,出去以后我一定要跟他联系上,不为别的,为了李俊海我也要跟小杰再次联手,因为小杰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在李俊海的脑袋上爆炸……我惬意地笑了。

  “常青,还有别的要跟你远哥说吗?”胡四打破了沉闷。

  “没了,我的那点破事儿跟你说就是了,远哥帮不上忙。”

  “那好,”胡四摸了常青的脸一把,“你是个好兄弟,以后跟着我,我让你过几年安稳日子。”

  “我也是这么个意思,”常青笑得很腼腆,“四哥你们聊吧,我心里难受,出去站会儿。”

  “去吧,跟春明他们说,你们远哥挺好的,让他们先回去吧,到我饭店里等着,中午我请请你们。”

  常青垂着脑袋出去了,脚步拖沓,好象没有了往日的不可一世。

  我冲胡四笑了笑:“四哥跟古代的孟尝君差不多,大家没有活路了就投奔你,你也不嫌弃,一概收留。”

  胡四摇了摇头:“不是一概,我看他的前途,傻逼我是一概不要的。”

  林武在一旁闷声说:“蝴蝶,你说你那天那么冲动干什么?你发现了黄胡子,好歹给老四和我打个电话呀。”

  胡四横了他一眼:“又他妈来了,都这样了你还叨叨个鸡巴?”

  林武横了一下脖子:“我必须说出来,要不心里难受。蝴蝶,要不老四就经常说你不拿我们当兄弟看呢。”

  “我错了,”我不想跟他解释这些了,那天太乱了,没法解释,冲胡四笑笑说,“春明从济南回来了?你应该让他也进来看看呀,有很多事情我想问问他呢。”胡四哼了一声:“我是个神仙?说让谁进来就让谁进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你那点破事儿也不用问了,我都替你问了,不就是那天晚上李俊海带他们去济南的事儿吗?我问过春明了,李俊海这小子在给你下绊子,本来已经把孙朝阳控制住了,他又让那个叫刘三的开枪……”我打断他道:“这个我知道,我想看看春明伤的怎么样了。”林武说,暂时瘸了,不过以后会好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嘛,这才三个来月呢。胡四说:“快要过年了,我给康队准备了点儿东西……”我摆了摆手:“千万别这样,这事儿我打听过祥哥了,康队淌水不进,这么办反而没有好处。”胡四怏怏地说,那就算了,你还需要什么?我说:“什么也不需要,就需要你和四嫂把芳子给我照顾好了。”

  胡四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笑了:“你小子啊……行啊,我不好说什么了,说多了你又好骂我了。”

  林武也咧着嘴笑:“老四你一点儿好作用不起,你是不是想说芳子是个破×?人家蝴蝶早知道呢,连我摸过芳子他都不在乎……”我推了林武一把:“你要是再敢摸她,我跟你玩命。”林武做出一付冤枉的表情:“我哪敢?你不跟我玩命,她就跟我玩命了……唉,我发现人这种动物挺有意思的,本来我想见了芳子直接强奸了她,谁知道她一哭,两声林武哥,我直接软了心……说实话,这姑娘不错。”

  “李俊海那边有什么动向?”我换个话题问胡四。

  “你问林武吧,他知道。”胡四翻个白眼,笑得像太监。

  “让我砸了一顿,”林武说,“你也太重视他了,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呀,直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是人看了就心软。他旁边的几个小猴头儿还想跟我动手,李杂碎把手舞得像甩水袖,不能这么办呀弟兄们,林哥是误会我了,让他打,打完了就舒坦了……我是干什么的?我会被他迷惑了?我他妈还抽他!后来他哭得忒他妈难看了,我甩手就走了,什么玩意儿嘛,没有一只胳膊,拖拉着一条腿,你说你跟他生的什么气?老四还说我卤莽,不应该揍他,应该让他把你的买卖先让出来。我管什么买卖不买卖的,你们之间的事儿谁知道?先砸再说。后来老四又找他……”

  “谁找谁呀,”胡四笑道,“是他找的我,让我带他来接见你,说要当面跟你解释,我没理他。”

  “应该让他来,我不想跟他直接翻脸,我也想跟他玩脑子,他怎么弄的我,我要照样弄回来。”

  “那多没意思?出去以后直接干挺他拉倒。”林武忿忿地说。

  这个我还没想好,以前我想过这事儿,总觉得直接翻脸不好,很影响形象,有些人会看笑话的,我想一步一步地来。最后再跟他翻脸,明着干他,让他哪来的滚回哪里去。不过林武这么说也有他的道理,回去考虑一下再说吧。我点了点头:“这事儿先一放,以后别去找他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来解决。”林武皱了一阵眉头,突然说:“金高也是这么个意思,砸,砸挺了算完,昨天我刚去看过他,这小子恨得牙根痒痒……”我问:“金高怎么样了?”林武哈哈地笑:“好极了,干了值班组长,吹牛说明年开春就减刑释放呢,我说,你就吹吧,哪有不到一年就减刑的?金高说,他会破这个例的,因为他玩儿的‘俏’。”金高混得不错我就放心了,胡乱一笑:“那也不一定,大金有数。”

  回监舍吃了午饭不长时间,董启祥他们就收工回来了。我把他叫到值班室,直接问,胡四来接见你了吗?董启祥说,来了,跟林武一起来的。我又问,你提没提车的事儿?董启祥说,提了,真没想到老四这么大度,他说他会帮你好好管理着的,等你出去以后一把交给你,他这么说我还能说什么?相信他好了。我笑道,我也觉得胡四不可能在这点小事儿上跟我计较,我又不是判了很多,很快就出去了。

  闲聊了一阵,董启祥忽然问我:“你弟弟在胡四哪里吧?”

  我说,是啊,早就去了。董启祥摇了摇头:“老四很犯愁啊,你弟弟很任性,什么事儿也不懂。”

  估计是胡四不好意思跟我提这些,先通过董启祥给我露个话,这我理解。

  我笑了笑:“什么都懂也听话的话就不交给他了,交给他的意思就是想让他帮我先照顾着呢。”

  董启祥说:“听老四的意思是草鸡了,他看不住他,一调屁股就找不着他了,整天担心。”

  我也有些犯愁了,怎么办?总不能让他回家吧,他需要锻炼,再说我爹现在的身体也照顾不了他。只好先这样了,唯一的办法是等我出去了,我天天把他带在身边。我说,以后我跟四哥说说,不行的话安排个专人看着他,大不了给那个人钱。董启祥说,那不是目的,你能看他一辈子?这个道理我明白,可是眼下有什么办法?我不说话了。

  下午睡了一觉,董启祥又来了:“今天我就把小广喊过来怎么样?刚才我看见他在操场上溜达。”

  我坐起来穿好了衣服:“行,让他来,这个心事不除,我老是睡不塌实。”

  董启祥说:“我把他叫来就走,我不能在你们身边,小广爱面子,当着我的面他说话会很硬的。”

  我摇着头笑:“如果他个脾气不改,永远是个酸秀才。”

  董启祥嘱咐我说:“你千万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激化了矛盾对谁都不好,我在门外听着,不好的话我就拉他走。”

  我说:“你就放心吧,宁肯他揍我,我也不会揍他的。”

  刚下床活动了几下手脚,董启祥就回来了,直摇头:“小广这个混蛋拿架子,不来,说,想谈话的话就去教育科找他,怎么跟他说他也不听,妈的,我这个当大哥的白当了。”这事儿我还真没想到,我听胡四说,小广跟董启祥的关系很好,小广甚至有点儿崇拜董启祥,按说他应该听董启祥的,看来这小子很真有那么点儿臭架子呢。我冲董启祥笑了笑:“那我就去找他,你就不用去了,我单独跟他谈。”董启祥说,不行,我还是得跟你一起去,我怕你们俩打起来。我想了想:“你把我送过去,在外面等我就是了。”刚想出门,外面就响起了一个声音:“祥哥,来朋友啦。”是小广的声音,我一怔,他怎么来了呢?刚想问董启祥是怎么回事儿,董启祥就开门出去了。

  “祥哥,杨远呢?他不是要跟我谈事儿吗?我来了。”

  “大鸭子,把门打开。”

  “大祥,外人不许进来的呀。”是大鸭子的声音。

  “我是外人吗?”小广的声音很文雅,“我是教育科的,找杨远谈谈你们中队学员的事儿。”

  我在门后屏了一下呼吸,推门走了出来。大鸭子把门打开了,小广一侧身子进来了,看都不看我一眼:“祥哥,刚才我想了一下,你说你当大哥的说出来也不容易,我不来不大好,这就来了。怎么样,我陈广胜是条汉子吧?”

  “是条汉子。蝴蝶,过来跟广胜握个手。”董启祥笑着招呼道。

  “小广哥,握个手吧?”我冲小广伸出了手。

  “有这个必要吗?”小广这才抬眼瞥了我一下,怏怏地伸出了手。

  “那还是别握了吧,”这小子架子拿得太让我不爽,我转身就进了值班室,“进来说话。”

  “哈,你们两个啊……”董启祥搂着小广的肩膀进来了,站在门口一犹豫,“我还是出去吧,你们谈。”

  小广大大咧咧地横着坐在我的床上,上下颠了两下:“不错,会生活,这床弄得挺软和……杨远,找我干什么?不会是还想揍我一顿吧?我害怕啊。”我给他倒了一杯开水,冲他笑道:“广哥还是那个脾气,我要是那么想,还叫你来干什么?”小广啜一口水,把杯子在桌子上顿了顿:“不是你叫我我才来的啊,这事儿得弄明白了,你没有那个级别,我这是给董启祥个面子。”我不想跟他在这个问题上争执,笑笑说:“你来了就好啊,我也很有面子。广哥,你也是个急脾气,我就不藏着掖着的了,直接说。是这样,前年发生的那事儿,你应该知道不是我干的吧?”

  “哈哈,你够痛快的,”小广好象是有备而来,胸有成竹地说,“就是你。”

  “所以这事儿我必须跟你解释,你错了,不是我。”

  “就这事儿吗?”小广轻蔑地晃了一下脑袋,“再没有别的事儿我就走了,我很忙的。”

  “呵,我觉得你这个人很没意思,你说呢?”我的忍耐力已经达到了极限,这个装逼犯。

  小广想站起来,抬抬屁股又坐下了:“是吗?我怎么觉得我这个人很有意思呢?杨远,我奉劝你别在我的面前装大个儿的,我陈广胜什么都不在乎。还记得我曾经去市场找过你吗?那并不是害怕你,也许跟你现在的想法是一样的,有些事情我需要当面跟你谈谈,可是当时你又是怎么表现的?你以为你成了个人物是不是?你压根就没打算理我,我掉那个底子啊……这还不算,你跟阎八是怎么说的?你说你早晚要把陈广胜踩成一泡狗屎……不光阎八,还有建云,你都跟他们说了些什么?你不但侮辱了我,你还侮辱了跟我一起玩过的所有兄弟……”这些话我听得云山雾罩,我什么时候对阎八和建云说过关于小广的话了?我他妈闲得没事儿干了?我是那样的人嘛。脑子里一下子就想起来建云曾经对我说过的,关于他们跟李俊海一起喝酒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来,心中豁然开朗,我打断小广道:“我全明白了,哈哈哈,广哥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你就没考虑一下这些事情有没有可能吗?我有什么必要说那些话?我神经病犯了?再说,我说那个有什么意思?对我有好处吗?你好好想想,我杨远是那种碎嘴子吗?还有,我侮辱过谁?我没有侮辱过你,也没有侮辱过跟着你玩儿过的兄弟。”小广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你没侮辱过黄胡子吗?你没侮辱过关凯、阎八,甚至包括朱胜利吗?”我承认我跟黄胡子、阎八、关凯曾经有过争斗,可是你了解当时的情况吗?黄胡子最后绑架了我弟弟,关凯曾经把我控制在他的办公室里,阎八整天在背后掂对我……还有这个朱胜利,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我什么时候还侮辱过他?看来我与小广的误会太深了,这些误会全是背后传话的结果。

  “广哥,我觉得我说的已经够透彻的了,再说就多余了,我只想说一句,你被人利用了。”

  “你的脑子很大嘛,我被人利用了?我就那么好利用?”

  “我说的是实话,我也听出来了,有那么一阵,黄胡子、阎八、建云都在给你灌输这些东西……”

  “有那么一阵?现在呢?现在也照样,因为我的为人比你好,你是个什么东西?”

  “广哥,你冷静一下,”我皱了皱眉头,“说话不要太张狂,因为你面对的是我。”

  小广突然把身子倚到了我的被子上:“你这么嚣张?既然你这么狂还找我干什么?直接再去教育科砍我呀。”

  我使劲往下压了压升上来的怒火,轻轻一笑:“又激我了,咱们都多大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小广放了赖,竟然侧躺着架起了二郎腿:“前面说的那只是铺垫,后来呢,后来你就开始敲诈我了。”

  既然他认定了是我干的,空口解释是没有用了,我说:“这样吧,咱们俩一起去找金成哲,让他亲口对你说。”

  小广的语气依然不紧不慢:“你提前找他了吧?没用的,你是个什么人我知道,又设计好了?”

  说实话,那一刻我真想抓起马扎子给他开了瓢,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嘛,汤水不进!被人冤枉的滋味真不好受啊,胸膛有一种想要爆炸的感觉。见金成哲他不去,这分明是跟我玩儿开了无赖,不见到当事人能弄清楚了事实?这个小子到底想要干什么呢?看来我必须争取主动了,我点了一根烟,也侧躺到了大鸭子的床上:“广哥,就算这事儿你认定是我了,而我又不承认,法律呢也没认定是我干的,白费劲。咱们这么办好不好?你直接告诉我你想要怎么办,是继续‘滚战’呢,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说出来让我听听,看看你的条件我能不能接受。”小广张口就来:“继续滚战。”

  “那好,在这里还是等咱们都出去?”我咧了咧嘴。

  “我不傻,在这里那叫彪子,等我出去吧,我还有三年,你呢?”

  “我还有一年多一点儿。”

  “就这么定了,还有别的事儿吗?”

  我神经了,跟你继续滚战?那成什么了?两个彪子?我想了想,开口说:“广哥不知道我是为什么进来的吧?”小广好象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接口道:“敲诈?私藏枪支?你私藏枪支判了多少?这个罪名我也有。”我差点儿笑起来,这个人脑子还真没有什么深度,这就聊上了?我正色道:“判得不多,多了我还能明年就出去?”小广见我跟他绕弯子,似乎觉察到刚才他这话说的没有什么水平,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哦,是这样啊……你的兄弟把黄胡子给杀了?”我淡然一笑:“他不该杀吗?他把我弟弟绑架了。”小广的思路开始跟着我走:“你弟弟我见过,多好的一个孩子啊……黄胡子该杀,我最讨厌把社会上的恩怨加在家里人的头上了,妈的,刚开始我还想帮他呢。你弟弟挺好的吧?我听祥哥说他让胡四接去了?”这段话把我感动了一下,心里有些暖和:“他挺好的,暂时跟着四哥。”

  小广坐起来,闷闷地抽了一阵烟:“咱们这些人啊……唉,真没意思。”

  我忽然觉得小广根本没有再与我滚战的意思,趁热打铁道:“广哥,我还是觉得你对我的误会太深了。”

  小广眯着眼睛看了我一阵:“金成哲你真的不认识?”

  我指了指门口:“祥哥就在外面,那天我跟祥哥一起去找过他,祥哥可以作证,他根本没见过我,他见的是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我也知道是谁,他叫刘三,是他冒充我的,他的目的就是想给咱们俩造成误会,然后他好从中谋利。这个人林武也认识,你可以打听打听林武……详细的我就不跟你说了,说起来很麻烦,有时间你可以问问祥哥。”

  小广又躺下了,手里的烟被他捏得像麻绳:“这么麻烦?那么那天我去找你,你为什么不跟我照面?”

  这小子还在跟我装,你他妈比谁都清楚,你提着枪,我还没来得及去找你,你就被抓了,我找个鸡巴?

  我装做懵懂的样子问他:“哪天?打电话那天?”

  小广的脸有些发红:“不是……就是出事儿那天。”

  既然你爱面子,我就给你这个面子吧,我笑道:“我哪儿敢去见你?你揣着家伙,我去送死?”

  小广把手里的烟头嗖的弹向墙角:“不说这事儿了,反正你也有一定的关系在里头,以后我再打听。”

  他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呢,我估计这一局我是小胜了,有机会我再跟你斗一把,最终的目的是解除误会,能不能成为朋友是另一码事儿,反正我是不想再多你这个敌人了。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要让你出师无名,按你的修养是不可能咬住我不放的。以后我就腾出精力来好好跟汤勇和李俊海之流滚战吧。我坐起来递给他一根烟:“你减过一年刑?”小广点了点头:“一年半,今年就这么着了,今年混得一般,明年再争取吧。唉,我发现这劳改太难打了,减刑一年比一年难……出去也就成半大老头了。哎,听说关凯现在跟了孙朝阳?”我说是啊,跟着我干了一阵干够了,踩高枝去了。小广悻悻地笑了笑:“他就那么种人,养不熟……你还跟孙朝阳战斗着?”这事儿我不想跟他说,我发现他有些婆婆妈妈的,是不是他本来就是这么个脾气?这人说不明白,不过心眼儿应该不坏。我微微一笑:“不战斗了,年纪都不小了,再这样下去就不大好看了。”小广赞同道:“是啊,战斗不好家里人就跟着受连累。”

  “晚上别走了,我让人去买点儿酒什么的,咱们喝点儿,听说你好这口儿。”

  “哪敢不走?”小广从床上跳了下来,“我得赶紧回去了,晚了扣分啊,喝酒以后再说。”

  “我觉得你还得好好考虑一下……”

  “我发现你是个小心眼儿,算了,不说你了,以后我再来找你,反正这事儿还没完。”

  “呵呵,没完我就等着你,”我的心里又是一阵不快,“慢走啊。”

  打开门,董启祥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了看我们俩:“谈得很愉快嘛,广胜,没错吧?你冤枉人家蝴蝶了。”

  小广似乎在拿最后一把架子,把脑袋往上一仰:“是不是冤枉了,他自己有数。”

  董启祥一手一个搂着我俩:“能谈起来就好,不谈话的话,误会越来越大。”

  小广晃开董启祥,大步出了铁栅栏,回头说:“祥哥,明天抽空去找我一下,有话跟你说。”

  “这伙计好大的架子,”大鸭子凑过来说,“一个鸡巴教育科有什么可‘晃晃’的?以为自己不是犯人了。”董启祥嘿嘿了两声:“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脾气,大鸭子你不了解这伙计,人不错,就是好个面子。”大鸭子边关铁栅栏边哼了一声:“我最瞧不起这种人,到哪一步说哪一步的话,我他妈更应该拿架子,可是咱从来不拿。”董启祥不理他,转头问我:“怎么样?都谈开了?”我拉着他进了值班室,简单跟他说了说小广的态度,董启祥说:“这就等于他基本承认他错了,不过你也得防备着点儿,以前他说过这样的话,有机会要跟你单挑,出出气。”我不屑地说:“那好啊,明天你跟他约个时间,地点随他定,我让他出气。”董启祥笑了:“可以啊,我当裁判,好久没欣赏高手搏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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