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因伤住院
书名:不堪春梦太匆匆作者名:常山渐青本章字数:7855更新时间:2024-12-27 18:20:32
次日一早,桂明发现自己的右脚跟和脚踝已经肿成一只硕大的气青蛙了,像极了蒸杂粮馍馍用的混合面经过了一夜完美的发酵之后所呈现出的喜人样子。而他的尾椎骨部位也疼得无法忍受了,好像是被人整个砸碎之后又用劣质胶水随便粘在一起的感觉。他感觉这回不是在小诊所打打吊瓶吃点药就能治好的了,不去医院是肯定不行了。所以他心里尽管是一万个不情愿,最后还是勉强在宿舍里吃完一包方便面之后打车去了医院。他就算精神上再硬皮,始终也抗不过肌体的硬伤。
到了医院之后经过拍片查看,医生安排他马上住院治疗。尾椎骨骨裂可以进行保守治疗,脚踝骨骨折需要尽快手术治疗。他一拐一瘸地办完必要的手续后接着就住进了骨外科病房,他刚趴下躺着没多久护士就进来给他输液了。尾椎骨疼得他已经完全不能像平常那样躺下了,他只好像条大鳄鱼一样趴在床上。输液的时候他想着这事最终还是瞒不了姐姐的,所以他又给姐姐打了个电话,把他被打的事简单告诉了她。
虽然康桥英语培训学校那边的事情也很多,但是桂芹一听说弟弟又出事了,她立马就放下手头的工作心急如焚地赶到医院。这次她并没有马上通知老公世林,而是想等弄清楚怎么回事之后再做打算,她也不想一遇见点事就麻烦徐家,而且还是这么不光彩的事。
心疼是免不了的,责怪也是免不了的,自责和内疚更是免不了的,她一边不停地向弟弟询问伤情,一边禁不住又留下了不少眼泪。所谓姐弟情深,毕竟是一奶同胞,由不得她不伤心难过。她由弟弟的这次遭遇联想到自己的辛酸往事,更加增添了满心的惆怅和伤感。她不禁感叹,为什么一个老老实实的好人想要干一点事情竟然会这么难呢?有时候哪怕仅仅是想过一阵子平静、认真和进取的生活都是一种奢望,都会历尽不少的波折和屈辱,都会遇见意想不到的折磨和困顿。
“唉,这个一心要强的弟弟啊,他什么时候才能懂得向残酷的社会现实低头啊。”她在伤心的同时连连自问道。
桂明把夜里挨打的大致经过和猜测谁是凶手情况都告诉了姐姐,同时大度地劝慰她不要太为他担心,他有些自欺欺人地说这回挨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差不多能就此把事彻底摆平。她也只能含泪认可了弟弟这个一厢情愿的说法,她也认为没有必要再去追究打人者的责任了,一个原因是要找到真正的凶手很难,另一个原因是就算找到了凶手,把对方抓了拘留几天,让他们赔偿点医药费,这又能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呢?也无非是落下更大的仇恨,进而把这场恩怨闹得更加不可收拾而已。
他经过这次接连的打击也开始有点相信这是一种逃脱不了的报应了,尽管他依然认为自己没什么过错。特别是当他看到姐姐对他那份揪心的关爱,那种恨不能替他受罪的心情,他那颗高傲、要强和倔强的心就此去了不少,他似乎变得更加冷静和理智了,也开始明白脑子比拳头更重要的道理了,如此一来他也算没白挨打。
她来的时候已经替他准备了一些洗漱用品和简单的换洗衣服,另外医院的食堂也可以送饭到病房,吃饭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且他现在也能忍痛凑合着走动走动,因此并不需要留专人进行照顾和陪护。等她安顿好他离开病房之后又到医生值班室询问了一下手术的时间,便到住院处又交了一部分押金。
她刚走没多久,黄汝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前几天桂明已经找个理由推脱了一次他们之间的约会,这次他还想再找个借口再推脱一次,但是又感觉很不好意思。黄汝的声音依然如初,还是那么温柔体贴和充满少女的活力,只是里面夹杂了几分真诚的关切和不解。她当然不明白他现在的状况,所以就更加关心他了。
“桂明,”她用若有若无的追问的语气探询道,“你最近是不是在单位里很忙,抽不出时间来?”
“不算太忙,还能应付吧。”他有些心虚,心虚得一时忘了后腚和脚踝的疼痛,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那你就赏个脸,”她不惜放下薄薄的面子非常委婉地建议道,像个温柔至极的小妻子,“在百忙当中抽出你宝贵的时间接见一下你最好的朋友吧。我觉得只要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大概我也可以帮你出出主意或者想想办法的,对不对?当然了,就算是工作上的事情,只要你不介意,愿意让我涉足其中,其实我也可以帮你参谋参谋的。你别忘了我也是专业的财会人员啊,而且工作经验比你也更丰富一些。”
“你说到接见,我可不敢当啊,”她的热情和执着迅速地感染了他,他决定告诉她实情以作为对等的回报,“就算是接见,也得是我先请求觐见你,然后你再拨冗接见我才对啊。那个,呃,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我昨天晚上和一帮人发生了点纠纷,脚踝那个位置受了点外伤,现在正在医院治疗着呢。不过你放心,问题看起来不大,做个简单的小手术,再回去养几天就可以了……”
“什么,和一帮人发生点纠纷?”她立马着急地问道,比自己的父母出了事还在意呢,这可不是装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的脚伤得重不重?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家医院,一会我好去看你。”
现在,这个成熟而又幼稚的小姑娘比自己的脚受伤还要紧张几分,她出于本能的判断,认为他有意缩小了真实的伤情,为的就是不让她过于害怕和担心。基于这种非常符合常理的判断,她更要尽快赶到他身边一探究竟才能放下那颗悬着的心。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他相处多日的女朋友了。郎既有难,奴家怎可不去相见?
在她的一再要求下,他只好告诉了她住院的位置。
她是从单位开车直接赶过来的,因此她身上还穿着精致得体的职业装,脸上还化着适宜的淡妆,再加上脸庞和脖子处因为担心和紧张而产生的片片红晕,就越发显出她那娇羞可人的女孩味道来了,而这种味道是平常她根本就不具备的,或者说是有所欠缺的。一个女孩对自己心仪已久的男孩发自内心的那种爱慕和追求能使她增添十二分的妩媚和娇娆,这话一点都不假。他在感动之余几乎瞬间就忘掉了她身上所有的缺点和不足了,仿佛她一直都是处在这样一种令他无限怜惜和疼爱的状态中而从来未曾轻易改变过什么一样。
见到窘迫地斜躺在病床上输液的他,她那坦荡无私、温存有加的心底豁然间就泛起了阵阵涟漪,这涟漪里面埋藏着的情愫之花渐次开放了,她身上那种仁爱、慈祥、广博的母性意识被强烈地唤醒了。男人素来都该是强者,可是当这个可以给女人遮风挡雨并带来厚重安全感的强者躺下时,在喜欢和爱慕他的女人看来绝对应该对他万分怜惜和千般疼爱,因为此时的强者是那么的性感动人,并在一开始就撩拨乱了她那一直紧绷着的心弦。如果不是碍于脸面或者因为羞怯,她的眼中本该饱含泪水的,因为她是一个内敛而又含蓄的女孩,所以她最终还是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那喷薄而出的忧伤和怜悯之情。
“也许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她的看望和问候给了他非常舒心温暖的感觉,与此同时她还不断地想着,“即使它不是一件好事,也许我能把它变成一件好事,因为这是一个上天赐予的好机会。如果他不是受伤了在医院治疗,我又怎么能这么近距离地和他接触呢?就算他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对一般女孩无动于衷的人,就算是我在他的心里占据的位置目前来讲还不是十分重要,我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精心的陪护和照料,他也应该能被深深地感化和感动。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要来得更让人刻骨铭心,更让人感恩。感谢上帝赐予我这个最合适的机会,我要好好地把握住它。我是爱他的,这一点毫无疑问,我能确定。”
“桂明,就让我来伺候你吧,”黄汝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句话,好让自己感受得更深刻一些,同时也希望此举能够感动神明,以便通达对方的内心,“我会让你满意的,你不用不好意思。”
在例行的寒暄和客套之际,桂明心中诚如她所料,充满了无限的感动和欣慰,犹如发酵得非常完美的面团。他以为她不失为一位贤妻良母式的好女孩,而这种女孩恰恰是住院中的他内心所极其渴望的,他确实需要女人温情似水的陪伴和安慰。
“如果我是一个平庸而怯弱的人,”他在激动和羞涩之余不免如此思忖着,正如伤痛再厉害也要呼吸新鲜的空气一样,“那么能娶到她这种女孩将是我一生的荣幸,因为她是那么的善解人意,那么的温柔体贴,对喜欢的人又是那么的持之以恒。可是,我不觉得我是一个标准的典型的平庸无能之辈,或者说我并不甘心做一个平庸无能之辈,我肯定忍受不了那种温吞吞的死水一潭的毫无生机和变数的僵死的生活,我肯定受不了一个年轻的女孩过早地在心智和理性方面达到一个贤良和顺、缺乏自我的中老年妇女的可怕境界。对于青春张扬的激情和强烈的互相爱慕,彼此间扣人心弦的试探和追逐,我没有任何的免疫力,甚至我还非常渴望能去亲自体验一番。我不想这么早就失去我对美貌和性感的向往和追求,我不想。尽管平静、普通和温馨的家庭生活也是我应该希冀的,可是现在还远不是时候。我不应该就这么风平浪静地不做任何挣扎地就盲目地进入一种也许是我多年以后求之不得的生活状态。是的,也许我会因此而悔恨终生,但是至少现在我并不后悔。”
很快,她就主动承诺要担负起在他住院治疗期间照料他的责任。作出这些承诺时她的语气是含情带笑的,也是不容质疑的,任何试图改变她的决心和意志的想法对她来说都是一种不礼貌的不得她心的举动。任谁都会觉得她是最合适的人选,这是她应当得到的荣誉和奖赏,在这一点上谁也不能横加干涉和任意阻止她一星半点。说完自己初步的也是最终的想法和打算后,她就调皮而又天真地笑了,阳光在她脸上灿烂,清泉在她心底流过,一段美好而又难忘的日子就要来到了。
他本就缺乏的理性暂时失去了判断和思考能力,他被一种女性所特有的能量和气场包围了。他发觉她并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小女孩,也许这一点才是他最应该珍惜和重视的。等他能稍微清醒一点之后,他又非常偏执地认为,对于一个女人来讲坚韧不拔的毅力或许比漂亮迷人的外表更重要,至于对于一个即将进入恋爱状态的女孩来讲是否如此他就不得而知了。面对这份新鲜、温热、毫不费力就得来的和指向性极其明确的感情,究竟是该尽情地接受还是该明确地拒绝,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他觉得也许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包括人脑子中的固有想法,因此他决定把自己的心交给时间老人,让它老人家来替自己做出某种选择。他放弃了分析,放弃了思考,也放弃了身上肩负的巨大责任。
同病房住着一个十七八岁的漂亮女孩,恰好老家也是青云县的,是南部河涯镇岁河村的。这个女孩是因为在青云县人民医院被误诊误治从而由一个原本无比健康的女孩变成一个右腿有些跛行的女孩的。确切地讲她现在已经算是一个残疾女孩了。她叫姜宁,一个非常美好温馨的名字。桂明相信她的外貌不输任何一个气质优雅、美丽大方的城里女孩,如果她不再回到条件艰苦、环境较差的农村老家的话。漫长的住院治疗把她的皮肤养白了,气质养好了,使她变得更像一个城里人了,而繁琐而痛苦的医疗纠纷又把她的希望和信心打击得粉碎,使她那原本应该充满阳光和快乐的青春逐渐变得暗淡无光、晦涩幽暗了。她前前后后断续地经历了很多病友,桂明是最让她感觉开心和明朗的一个,她心中积郁已久的阴霾差不多都被他的到来驱赶殆尽了,而他才刚隐隐发觉这一点,尽管他还能确认这种情况。
她天生的美丽是身旁的任何人都不能忽视的,尽管她的腿现在不好。她身材匀称挺拔,体型较为丰盈可人,那双清澈纯净的充满生命活力的眼睛又很大,仿佛写满了无穷无尽的山村童话,乌黑上翘的长长睫毛上好像挂满了优美动人的诗情画意,一头利索干净的短发既能适应医院生活又显得活泼精巧。她的左腮下边接近脖子的位置处有一块指甲大小的胭脂胎记,也给她添了几分难得的靓丽和别致。
黄汝和桂明都注意到这一点了,尤其是黄汝,她在和桂明交谈的过程中曾经数次认真地观察了姜宁的各种神情和举动。凭着女人的超强直觉,她以为那个她现在还不知道名字的女孩应该稍稍有点喜欢桂明,也就是她一心一意想要得到的男朋友。想到此处她不禁有些暗自伤神和醋意萌动。她当然明白这种莫名其妙的毫无理由的猜测对桂明和那个女孩来讲都是不公平的,但是她却控制不了自己。
“也许,是我太在乎他了。”她给自己找了个不错的理由。
“如果上帝把那个女孩的容貌和年龄赐给我该有多好啊,”她又开始像没遇到桂明之前那样胡思乱想了,且能从中得到某种效果奇佳的安慰和支持,“那么我将是完美无缺的,将是桂明绝对拒绝不了的,因为他将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我的心,还有我健康的身体,正如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那个女孩的出众外貌一样。”
突然间,她的心猛然震颤了一下,仿佛里面所有的血液一下子都离开了她的身体一样,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
“我的心一时半会他是看不见的,”她自怨自艾地想道,似乎忘记了今天到医院来的目的,“而那个女孩的美丽却是他显而易见的,甚至是他想刻意忽视都完全不可能做到的。天啊,我们还没有开始热恋,我就忍受不了他身边有美女的存在了,而且还是那么怯生生的毫无社会经验的一个农村黄毛小丫头。唉,我的心难道只有这么小吗?可怜可悲的我啊,什么时候才能拥有更加强大的自信啊……”
桂明当然是想不到黄汝那些细密如发的小心思的,他只是对她的要求感觉有些礼节上的难为情而已,因为他还没有正式接受和承认她作为自己的女朋友。而她偏偏又认为只要他不拒绝她来陪护,那就等同于默认了她作为他女朋友的身份,而这种默认不需要任何外人来进行公证和确认,甚至都不需要当事人有一个肯定的表示,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不需要。
“我是否又有点过于自信了呢?”她一边默默地想着,一边又看了一眼同病房那个可怜而又盲目乐观的女孩,“我宁可去做十本账,也不愿意去猜测人心,尤其是另外一个女孩的心。”
“为什么就没有一个既苗条美丽,又温柔大方,还情趣高雅的女孩子走进我的生活呢?”他躺在病床上突然这样自问,心中还涌起了莫名的伤感,一种他很不熟悉的感情,“在这方面我是否有些过于贪心了呢?以我的粗苯资质、愚钝秉性和连我自己都感到些许自卑的经济条件,我配得上这种奢望吗?如果是贪心,我就该更用心……”
“也许,薛薇应该出现在我的梦境里,”他又不知天高地厚地得寸进尺地想道,心里的阵脚早就乱得不可收拾了,“她好像完美地集合了姜宁和黄汝两个人的优点,而又在同时摒弃了她们各自的缺点。从某种程度上讲,她才是我最理想的意中人,如果抛弃一切外在的人为的束缚的话。是的,我早就该意识到这一点的,尽管这是完全不应该想象的事情,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象了,而且还想象得那么生动具体……”
“啊,这种想法是不道德的吗?”他不愿意面对这个问话,并进行了深入的思考,“现在管那么多干什么?我还是先好好养伤吧。”
说完可以说的话后黄汝就不得不离开了。她和桂明之间还远没达到那种即使彼此之间不说一句话,只是含情脉脉地看着或者低头不看,仅是互相依靠着也能在一起愉快地消磨半天光阴的地步。
他凝望着她离开之后轻轻关上的那扇白色的病房门,并没有立即陷入什么沉思当中,而是在快速地猜测着姜宁此时的表情和动作。而她则在离开病房之后带着极其复杂的心情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张哥,看你闲着没事,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活泼好动的小老乡姜宁美女竟然在黄汝走后直接对着桂明笑道,“上次我们去北京看病,那里的大夫一听说我是从青云人民医院过来的,直接就瞪大眼睛说了:哦,青云人民医院,我知道,我知道,它在我们北京医疗界可有名了,据说误诊率特别高,没病能看成有病,有病能看成没病,这个病能看成那个病……”
薛薇这个女人本身就是一道比较陡峭和难测的坎,以桂明有限的智商他注定是绕不过去的。在他第二次出事后,她只接到过他的一个电话,就是要她替他请一周的假,理由是有些比较紧急的私事需要处理,但是具体是什么事他却没有告诉她。请假很顺利,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因为很凑巧那段时间里财务方面没什么要紧的活需要处理,所以公司负责人也只是例行公事般带口问了句请假的原因,并没深入追问。
她凭着女人的直觉认为他在不长的时间里连续两次请假,这里面肯定有不可告人的问题,而且上次他还受了外伤。女人一旦起了疑心很快便会坚定自己的判断并矢志不渝地为这疑心去寻找证据,而生活恰恰又经不起任何稍微认真一点的探寻和推敲。她觉得打一个关切的电话还是很有必要的,即便仅仅是同事也应该去弄清楚原因,特别是当有些事情对方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时候,比如人家突然生了病或者家里出现了什么特别的变故和困难,甚至是感情方面有了什么较大的波折和困惑等等。
她一直都是纯真而执着的,这种特性使得她很快就从他嘴里得知了部分真相。他非常体贴而又谨慎地告诉她,他因为和别人发生纠纷被打伤了,但是除此之外他并未透露更多的细节。他既想让她知道大概的实情又不希望她过度担心和害怕。而对于她来讲,她更希望自己能够当面去听他讲述一下具体的情况,而不是在电话里匆匆忙忙地就把话说完,尽管她确信其实他们之间完全可以无话不说的,无论在何时何地。
对于黄汝的存在薛薇是知道的,她也料到黄汝会去照顾他,因此在是否去医院看望他的问题上她竟然还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是和单位的同事一块去,还是自己单独去呢?如果在医院里当面碰上黄汝该怎么解释呢?她细细地盘算和思量着这事,想要找到一种坚实的勇气来推动自己往前走。她想,既然他不愿意在请假的时候说明真实的原因,那么他应该是不想让公司的人知道这事,索性还是不要声张了,自己悄悄地去去就好。再说了,听他的话音他几乎是把事情都挑明了,即他这次受伤和他私下里揽活有直接的干系,说不定是公司领导指派的人伤的他呢。
“唉,江湖险恶啊!”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同时不无恐慌地自言道,“真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同时又应了那句老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桂明他何苦这么要强啊?在公司里老老实实地干好他的财务工作不就完了吗?什么所谓的事业,什么所谓的物质生活条件,对男人来讲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我家的生活条件倒是不错,”她很快就想到了自己身上,并由此引发了一系列的联想,“可是谁也没见我平时有多幸福啊。我不仅不比那些经济条件一般的女人更幸福,相反还过得比谁都凄惨,都可怜,都痛不欲生。其实何止是凄惨、可怜和痛不欲生啊,简直就是叫人绝望透顶,让人看不到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可以期待的未来。我根本就是掉进了一个永远也别想爬出来的无底洞里面,这洞里有毒蛇,有疯狗,有幽灵,有僵尸,有一切我能想象得到的所有邪恶恐怖的坏极了的东西,却唯独没有爱情、亲情和友情,甚至连半点人性也没有。”
“程迎春所缺乏的正是桂明所拥有的,”她想到了更加具体的问题,并且思路也变得更加清晰了,“而且拥有得无穷无尽、无边无际,根本不愁那么光明伟大的东西会凭空消失,因为那是桂明与生俱来的,是任谁也剥夺不掉的。他和他就像水与火,天与地,黑与白,他们完全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就算他们都化为空气或水,两者也不会混合交融。唉,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呢?更要命的是我还先后遇见了他们,这不早不晚的节奏啊……”
当天上午接近下班的时候她到医院去了一趟,这次是作为礼貌性的看望,她必须得完成。她去的时候桂芹已经从医院回去了,所以她们没有照面,因而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行动。和黄汝一样,在探望期间她也对和他同病房的那个小姑娘印象特别深刻。她觉得那个小姑娘的眼睛太鲜活了,太明亮了,太独特了。她想,如果她和小姑娘对视的话,她一定会首先败下阵来,因为那是一种无知者无畏和无私者无惧的眼神,那是一种心灵极度纯净的情窦初开的少女所独有的眼神,连上帝都会羡慕和嫉妒那里面闪耀着的绚丽光芒。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看到过那种奇特的眼神了,那种眼神似乎曾经在桂明的眼睛里淡淡地出现过,如果她细细寻找并慢慢回忆的话,或许还是能够发现一点点影子和痕迹的。
“他和她简直就像是一对亲兄妹,甚至是龙凤胎,他们俩真是太般配了,好一对难得一见的农村版的金童玉女啊。”她直到离开医院很久,甚至是在家里做饭的时候还在想着这个事。
“真有点不可思议,我还要去看他,我怎么能不去呢?”她微笑着,琢磨着,还无比幸福着,“那里有那么一对精彩别致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