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外卖风波

　　2008年2月，北京国际蔚蓝航空学校。

　　雷铁站在一排新学员面前，像老农审视种子般，看了半天得出他们与往届学生不同的地方，不论男女，他们都高一些。

　　然后，带新学员看飞机，这是雷铁每年必发的豪兴，看学员惊叹着，他就惬意地享受，这让他很有居高临下的感觉，心里还要加上句：“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一群土包子。”

　　可是学员中忽然传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还是个清亮得如银铃一般的女声：“切，DA40教练机，在美国，DA42都淘汰了，飞行品质要与正式的民航机保持一致，可这些，咱们还当宝贝似的，唉……”

　　气氛顿时冰冷，雷铁热血上涌，仿佛自己的儿子挨人一脸唾沫，他闯进人圈：“谁在大呼小叫，给我站出来。”

　　一个学员越众而出，雷铁一愣，是个秀秀气气的女孩子，调皮的笑脸，坏坏地可爱着，她的确漂亮，像个明星，这样的女孩子，雷铁平时看到一定是倍加关照，可一想到她刚才不阴不阳的怪调儿，就火气上涌，新生头一天就轻视自己的装备，这简直是塌了天，看，那些学员对飞机乏味了，没人再追着自己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了？

　　“教练叫我有事吗？”傲气的声音，女学员根本不把他绷得雷公一样的表情放在眼里。

　　“姓名。”声音像从雷铁牙缝里蹦出来。

　　“沐薇薇！”女学员歪着头，这个动作让一些男学员发出窃笑。

　　雷铁大声道：“沐薇薇，我不管你什么来头，在这里，你不比任何人特殊，别以为多读了几本杂志就了不起，你的起点仍然是普通的飞行员。”

　　“是——”沐薇薇故意把声音拖得长长的，学员们顿时哄笑起来。

　　雷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又找不到借口发火，恼怒地挥几下手：“行，解散，自行参观。”自己大步回办公室去了。

　　沐薇薇对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像个骄傲的天鹅，几个男生上来：“沐同学，我叫……”立刻上来几个男生套近乎，并热心地向她请教飞机方面的知识，沐薇薇脸一仰：“没听教官说吗？我就多读了几本杂志，你们也去读就是了。”

　　男生们碰了钉子，愤愤地退下了，但他们身后传来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哈哈，我还以为就我会牛B，想不到还有比我更牛的。”

　　一个男生上来，帅气面容，也是坏坏的笑脸：“我叫皮小宇。薇薇同学，多多指教了。”

　　沐薇薇耸耸肩：“不敢当。”

　　皮小宇凑上前：“下课了，一起吃晚饭怎么样，我有好多……好多……好多问题向你请教。”

　　沐薇薇一摊手：“不好意思，我叫了外卖，不必浪费你的饭钱了。”

　　“没事，我同你一起吃外卖，花园的榆树下怎么样？那里情调不错，想必胃口也会不错。”

　　“不好意思，一看到你，我什么胃口都没了。”沐薇薇给了皮小宇一个后背，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几个男生走到皮小宇身边：“嘿嘿，皮哥，这下可撞铁板上了吧？”

　　“急啥？”皮小宇摸着下巴，望着沐薇薇远去的背影，“这才泡起来够味呢。”

　　“那皮哥有啥好手段没有？”

　　皮小宇想了想：“有。她不是要吃外卖吗？咱们就从外卖上下手。”

　　下课时间到了，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孩驮着一个大箱子，直往校园，在门口他亲切地向保安打声招呼，看来他来这里是经常的事情，已彼此熟络了。

　　“外卖仔！”一个声音叫住了他。男孩回头，看到皮小宇向他挥手，他下车开始开箱子：“您是要外卖吧？要什么味道的？”

　　“别急别急！”皮小宇上前拍拍他的肩，“老弟怎么称呼啊？”

　　外卖仔回答：“殷翔。”

　　“好名字，老弟，有件小事请你帮忙。”

　　“什么？”

　　“你今天的盒饭，我全买下了……”

　　“这不行，有些别人订了的。”

　　“别急，你听我说，我给你双倍的价钱，你只要不给一个人送饭就行了。”

　　“谁？”

　　“咱们学校的那朵花。”

　　“沐薇薇？”

　　皮小宇嘿嘿一笑：“你挺熟的嘛！是不是老盯着人家看呀？”

　　殷翔脸红了红：“哪有呀，只是常有男生帮她买盒饭，我也就知道了。”

　　“知道就行，你帮我这次，你待会儿同她说，今天盒饭不够，或者打翻了，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反正没了。”

　　殷翔摇头：“不行不行，做人要诚实，让我爸知道了，他会不高兴的。”

　　皮小宇不耐烦地道：“你傻了呀，你不说你爸怎么会知道？”他掏出几张大钞往他身上一按，“拿着，你帮了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这不好！”殷翔还是不肯。

　　皮小宇怒了：“小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知道这学校是谁的地盘？惹火了我，你别想在这做生意了。”

　　“我……我……”殷翔也知道，皮小宇是这学校小霸王，而且父亲还是学校其中的投资人之一，的确是惹不起，可一贯的原则又不许他这样做，他左右为难时，皮小宇一把抢过他的盒饭：“有什么好想的，就这样了。”

　　殷翔愣愣站在那儿，远远看到皮小宇把一箱盒饭全丢进垃圾桶，他手心的钞票捏得出汗。

　　同时，教室的沐薇薇在奇怪，今天外卖怎么左等右等还不来？正饿肚子时，皮小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薇薇同学，今天外卖是不会来了，不如一起吃个饭吧。”

　　“你怎么知道？”

　　“刚才我看到外卖仔在校门口摔了一跤，全砸了，他还要我转告你，说对不起了，让你饿肚子了。”

　　“哦？”沐薇薇半信半疑，皮小宇道：“同学，给个面子，一起出去吃一顿，增进同学感情嘛。”他说完，几个男生在他身后起哄，沐薇薇也不想太驳了皮小宇的脸面，答应了。谁知刚走到校门口，沐薇薇远远看到殷翔在垃圾桶翻找什么，定睛一看，他正把一个个盒饭掏出来，拍拍上面的灰尘，虽然外面脏了，但里面还是干净的。

　　“外卖仔，怎么了？”沐薇薇上前问道。

　　殷翔看到沐薇薇天使般的面容，脸红了一红，再扭头看到皮小宇，连忙上前把钱塞给他：“我想好了，你没买我的东西，钱我就不能收，但我不能帮你撒谎。不过你们放心，我不会把弄脏的饭给你们吃的，这些我自己慢慢吃，明天保证还是新鲜干净的。”

　　皮小宇脸色变了，沐薇薇柳眉倒竖，拉住殷翔：“等下，你们搞什么鬼？”

　　殷翔摇头：“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我只管送外卖。”说着推车要走。

　　但沐薇薇冰雪聪明，一眼就看穿了皮小宇的花招，她戳戳皮小宇的胸口：“好哇，你扔了我的外卖？”

　　皮小宇还想掩饰：“误会误会。”

　　“误会你个头。”沐薇薇大小姐脾气发作，抓起一个盒饭就砸在皮小宇脑袋上，立即满脸汤水饭粒，皮小宇恼了，冲上去要打人，谁知手一伸出，沐薇薇一个反扭，脚下一绊，反把人高马大的皮小宇摔倒在地，再一膝盖顶在他腰上，疼得他呼天抢地。

　　“告诉你，我学柔道，就是用来对付你这种人，别以为男人就一定打得过女人。”沐薇薇把他手一甩，他面向殷翔，甜甜一笑，“谢谢你说真话，我最喜欢诚实的人。”

　　殷翔被她的笑容激得心神一荡，看她袅袅婷婷离去的样子，真以为是画中仙女，他傻笑了一下，看看地上还在哭爹叫娘的皮小宇，推车离去了，一路上，脑中尽是她的笑脸。

　　“她真漂亮啊！”殷翔回味着，今天因盒饭被扔带来的不快扫得一干二净。

　　谁知刚走到要回家的小巷附近，几个人冲出来拦住他，是还疼得捂着腰的皮小宇和他几个死党，皮小宇怒道：“他妈的臭小子，害老子今天什么脸都丢光了，给老子打！”

　　几人立刻冲上去一轮拳打脚踢，殷翔倒在地上，衣服扯破，头和鼻子都流血了。皮小宇把他的盒饭翻倒，一个个踩烂：“盒饭！盒饭！老子让你吃！”还把踩得脏兮兮的饭往他嘴里塞。

　　打够玩够，皮小宇指着他：“臭小子，再敢让我看见，见一次打一次！以后不许到学校送外卖。”说完与狐朋狗友扬长而去。

　　他艰难地起身，看看地上的饭粒，推起被踩坏的自行车，一拐一拐往家中走去，到了门口，他对着一块烂镜子整理一下，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他家门口有个招牌：小殷快餐店。这是他经营的小店，也是他的住所。

　　才走进家门，殷父的声音就从里面的床上传来：“回来了？”

　　“是呀。”殷翔不敢进卧室，怕父亲看到脸上的伤。父亲在里面说，“刚才又有打电话来订餐的，不过我都推掉了。”

　　“为什么？那样就少挣钱了。”殷翔不解。

　　“唉，你忙早忙晚的，我看你太累了，那儿又远，算了吧。你这孩子呀，我当初就说了，不要来北京，你偏不听，你看这开销多了多少。”

　　“爸，这里医疗条件好，方便治病。”

　　“治病治病，都是为了我这病，我这病是养身病，治不好的。现在害你中学都没念完就出来做事，你叫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妈呀。”

　　“爸，别说了。”殷翔眼眶红了，他拿起锅铲，“您饿不饿，我给您做点吃的。”

　　“不用了，你早点休息吧，我不饿。今天不要做生意了。”

　　“哦。”殷翔放下铲子，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桌上一个硬邦邦的馒头开始啃，啃着啃着，他的泪水终于流下来。

　　躺在床上，他睡不着，翻来覆去，他摸到床头有个铁盒，打开，里面有那叠俞越海给他的钱和两张机票，他咬咬牙，自言自语：“殷翔，不要灰心，会有奇迹的，一切都会好的。”

　　每当生活充满磨难，他总会看看这两张机票，告诉自己，相信命运，相信奇迹，相信总有转机。摸摸机票，他又笑了，不久，疲劳伤痛的他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中午，皮小宇和几个同学在校门口兴高采烈地谈论昨天痛打殷翔的经过：“哈哈，那小子，当时我把饭塞进他嘴里，他像狗一样声都不敢吭，真是笑死我了……”

　　一个同学问：“看来那小子是不敢再来送外卖了？”

　　皮小宇做个夸张的表情：“他还敢来？还敢来我就把里面的飞机吃了……”

　　谁知话音未落，另一人拍拍他的肩：“老大，你说真的吗？”

　　“当然……”皮小宇回过身来，却看到同学向他身后指了指，他吃了一惊，那里，殷翔又站在门外，正向买外卖的学员一个个递过盒饭，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昨天落下的伤痕。

　　皮小宇火气上涌，大步迈上去：“好小子，你还真不怕死啊？”

　　殷翔看了他一眼，没理他，只是默默地递出几个盒饭后小声问：“要买盒饭吗？”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皮小宇挽起袖子要冲去，这时他身后一声娇叱，“皮小宇，你干什么？”

　　回头看到沐薇薇大步上来拦在他面前：“干什么，想欺负人？”

　　皮小宇拳头要捏出水来，他仗着家中有钱有势，在这学校内外称王称霸，可唯一惹不起就是沐薇薇，他打听过了，沐薇薇是当地军区首长的女儿，父亲也是权倾一方的人物，喜欢她的男孩子又多，她本身也学过些功夫，实在不好对付。

　　沐薇薇冷笑一声：“怎么？刚才不是声音挺大的吗？”

　　皮小宇恨恨盯了沐薇薇一眼，转向殷翔：“嘿，小子，自己不行，找个女人来撑腰？”

　　沐薇薇道：“我不认识他，我就是看不惯你一副土霸王的样子，你不就是冲他昨天让你丢了脸吗？欺负老实人算什么？有本事，冲我来。”

　　“你有种，算我怕你。”皮小宇倒知趣，他只是冲着殷翔不阴不阳地道，“你这么帮他，看上他了吗？”

　　沐薇薇哼了一声：“看上谁看不上谁是我的事，反正不会看上你。”

　　皮小宇在沐薇薇这儿讨不了好，就讽刺殷翔：“小子，你有本事，癞蛤蟆也让你吃到天鹅肉了，这软饭好吃吧？你们家是祖传吃软饭的吧？”

　　殷翔还是默不作声，沐薇薇不禁怒道：“喂，人家骂你你怎么声都不吭？”

　　殷翔摇头：“我不想同他一般见识。”

　　皮小宇一帮人大笑起来：“听听，看来人家见识非同一般呀，吃软饭吃出境界来了？你爸是不是也这样泡到你妈的？泡了多少，你知不知道你妈是谁呀？”

　　皮小宇再怎么说殷翔他也没做声，但当他辱及父母时，殷翔面色突变，皮小宇还在得意大笑时，他突然一个箭步跨上，一拳打在皮小宇鼻梁，当场哇的一声，皮小宇鼻血横流。

　　“你他妈……”皮小宇的死党要一拥而上，殷翔抓住最近一人的手臂，猛一个过肩摔，啪地重重砸在地上，再回身两脚，把另两人踢出老远。动作灵活，出手章法有度，明显是受过专门训练的。

　　沐薇薇大吃一惊：“特种格斗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