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布局

　　3月1日，星期二，早晨6:30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滨城虽然处在乍暖还寒的时节，但赶时髦的女人们已经脱掉冬装，穿上性感的毛裙。是女人的美，让春天变得秀色可餐了。

　　晚报记者戴强最喜欢春天，他说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不仅唤醒沉睡，也酝酿暧昧，尤其是清晨，空气中夹杂着清爽的气息，会将整年的希望和梦想都包裹在这个季节里。

　　戴强走得有些匆忙，他看上去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中等身材，方正的面庞，一举一动都透着股雷厉风行的职业记者范儿。他在晚报工作，因为小有成就，被同行誉为报社的新星。昨天，也就是周一晚上，他在自己的微博留言箱里看到一封邮件，内容是这样写的：CEP中国准备生产绿色手机，这款产品聚众家所长，将会带动整个行业的革新……他反复看了几遍，很振奋，当时忘了看信息来源，就风风火火地打电话确认，很快就有了肯定的答案。他从不打无准备之仗，赶紧在网上搜索，却没找到相关信息，这更加引起了他的好奇……今天，他克服以往爱睡懒觉的习惯，早早起床，草草吃了点儿东西就出了门。

　　戴强去楼后面的停车场取车，路上遇见了杰瑞，真是太巧了。他和杰瑞是校友，杰瑞比他大三届，当时杰瑞是大家公认的才子。在戴强的印象里，杰瑞思维敏捷，谈吐不凡，这让他很是佩服。在一次校友会上，他们相识了，之后就没断了来往，杰瑞一直像哥哥一样关照他。可惜后来杰瑞去了国外……直到前几天，有一位校友打来电话说杰瑞回国了，大家要给他接风。这个消息让戴强喜出望外。接风那天，大家喝了很多酒，分别时，他没忘记把所有人的联系方式都收集起来。

　　不等他说话，杰瑞就笑着问：“小戴，这么早就上班啦？”

　　“我去CEP中国采访。”

　　“你真敬业，向你学习。”

　　戴强紧走几步凑到杰瑞跟前，打量着他，故意拍了拍他微隆的肚子，关心地说：“老兄，得注意身材了，小心嫂子休了你。”

　　“不会吧，我这可是老板身材。”杰瑞不以为然地说。

　　“哈哈哈……”戴强大笑起来。

　　“小戴，听说你还没有对象，有时间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

　　戴强故意笑而不答，等着杰瑞揭开谜底。

　　杰瑞故意做出心急状：“是咱们一个校友的妹妹，想找成功人士，听说小姑娘长得不错，还是银行职员，娶到家不愁没钱花。”

　　“别逗了，你想让我犯法呀！”

　　“说真格的，什么时候有时间，跟我说一声，如果不行，我那儿还有更漂亮的。”

　　“好，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再见！”

　　看着戴强远去的身影，杰瑞笑了，不管自己的目的能否达到，显然昨天给他信箱里的留言已经起了作用。

　　杰瑞有个长处，就是在别人面前总会表现得很乐观，其实这次回国他有难言之隐。他显得缩手缩脚，甚至没勇气单独上街，原因是怕见到柳青云，她一定还记恨着自己。听说她一直未嫁，更可怕的是，她就在对手CEP中国工作。他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回国了。那天校友会上，大家都说她出差了，没联系到她，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吗？还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可能大家担心影响他的情绪，根本就没联系她吧。他没好意思问，现实太戏弄人了……

　　就在几天前，亚太地区副总裁富兰克召见他，让他回中国。杰瑞晚上睡不着，静下心来想了想，觉得自己缺乏对CEP中国的了解，很多事都是道听途说。同城博弈，如果不能知己知彼，很可能被对手赶超，那形势会逆转直下，将导致HOM在手机市场一败涂地。作为总裁信任的人，杰瑞不能失手，否则，他在HOM将毫无立足之地。多年来，杰瑞就是凭借这种必胜的信念才所向披靡，为HOM赢得了市场，奠定了口碑。

　　杰瑞知道HOM和CEP都是电子产品的标杆企业，都有世界一流的设计团队。过去，彼此之间交锋不断，总换着花样打持久战，比如你刚降价，他们马上就推出新品，就是想把对手甩在后面。

　　为了掌握CEP中国的动向，杰瑞觉得自己亲自出马不太合适。经过深思熟虑，他想到了戴强。这个有闯劲的小子，是记者，又负责企业报道，条件得天独厚。他相信戴强一定感兴趣，会主动咬住不放的。果然不出所料，戴强已经走进自己设计的圈套里，当然，即使他陷进去，对他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杰瑞得意地笑了，今天他要召集自己团队的成员开会，他们要全力投入项目，打败对手，让CEP俯首称臣。

　　戴强驾着自己的本田，沿着海滨路南行，穿过会展中心，驶入高新园区。车窗外高楼林立，一派生机。每次往这个方向来，他心里都会涌起一番感慨。过了红绿灯，他眼前一亮，CEP中国尽收眼底——五分钟后，他停好车，按照门岗的指示牌走进CEP中国厂区。抬头往远处望去，厂区里面很宽阔，路面干净整洁。他往前走，穿过一条环厂水泥路，眼前是一处宽敞的广场。戴强打量着，觉得这个广场很别致，周围星罗棋布地建了许多花坛，里面花木掩映，绿草复苏。最令人震撼的是广场的地面：清一色的白色防滑地砖，错落有致地被独具匠心地组成大圈套小圈的同心圆，看上去宛如成熟的向日葵花盘。

　　戴强拿出相机，开始战前准备……他看了看表，还差十分钟八点，广场上已经人头攒动。他们每个人都穿着很整齐的工作服，胸前佩戴着耀眼的厂徽，虽然人数很多，但秩序井然，给人一种训练有素之感。他没看见柳青云，好心情似乎被冲淡了几分。说起来，和柳青云的相识应该算是偶然。两年前，他去市里参加质量培训，当时自己身兼两职，边采访边听课。在分组讨论时，他恰好和柳青云分在一组。柳青云的见解很独到，一下就引起了戴强的关注。他看着这个气质出众的女人，皮肤虽然有点儿黑，个头稍微有点矮，但那双深陷的大眼睛却透着灵气，脸上总是洋溢着自信，让人喜欢。戴强总跟她套近乎，心想，做不了恋人，能认个姐也不虚此行。经过几轮唇枪舌剑，最终他们小组获胜。培训结束那天，戴强有些不舍，在和柳青云聊天时，竟意外得知她是自己的学姐。这样一来，两人的关系一下近了许多。后来，他们常在网上聊天。正因为有了柳青云这层关系，戴强来CEP采访就显得如鱼得水，硬气了很多。

　　柳青云是踩着八点的钟声急急忙忙赶到的。早上有点儿堵车，可她今天要唱主角，所以说什么都不能耽误。她只好下了公交打的士……总算没有迟到。她紧走几步加入队伍中，向四周看了看，很显然，采购部、研发部、质量部的人都来了，还有……柳青云看见了戴强，虽然是学弟，但还是不能怠慢的，谁都知道，记者的一支笔、一张嘴可是不能得罪呀，可是时间紧迫，她只好向他打了个手势，意思说不能过去跟你说话了，见谅。松田总经理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手里拿着文件夹，表情严肃的脸上透着一股高傲，他正用深邃的目光扫视到场的人。柳青云清楚，松田一向能从大家的行为举止中判断各部门的精神面貌和对这次活动的重视程度。她赶紧收回视线，等待大会开始。

　　松田看了看表，凑近站在自己身边的王宏，小声地跟他说着什么……

　　王宏边点头边抬头往周围看了看，见有几个人正在交头接耳，他皱了一下眉。那几个说话的人顿时收敛，再不窃窃私语了。能有这样的威信，都是平时的积累。时间到了，王宏大步走上事先搭好的讲台，清了清嗓子。大家自觉地往一起靠了靠。开会排队，在CEP已成了一种自觉性，排头就是各部门的领导。

　　王副总从左向右扫视了一圈，见大家都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才开门见山地说：“今天对CEP中国来说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我们工厂正好成立十三周年。再过两年，我们的合资期就到了，将来怎么走，我知道大家说什么的都有，这是没办法的事，嘴长在大家身上，但我希望各位不要传播谣言，我们有挣钱的项目，就看大家有没有信心。从今天起，我们正式成立TR项目企划中心，专门负责推进这个项目，它的成败，将决定CEP中国未来的命运。你们看今天的天气多好，前几天刚刚下了一场春雨，春雨贵如油啊，预示着风调雨顺。我想咱们一定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他故意停顿了一会儿，大家知道王总在讲话时喜欢用天气比喻事业，士气也跟着高涨起来，王总继续说，“现在，我们欢迎松田总经理讲话。”

　　松田几步走到前面，没等身体站稳就伸手动了一下麦克，一声刺耳的噪声后，他才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大家早上好！”然后换成日语，“最近，EP的经营不太顺利，幸亏有TR项目，不过需要大家努力争取。总部对我们工厂的期望值相当高，希望大家能克服困难，我拜托各部门马上行动起来，积极推进这个项目。当然，我们不是孤立的，要依靠供货厂商的理解和支持，希望采购部门加强同各供货商的沟通、交流，从而带动全球的制造工厂行动起来。”

　　大家以为松田讲完了，刚要鼓掌，他却举手示意自己的话还没说完。队伍里一下有了一点儿小骚动，但一会儿便恢复了平静。

　　松田说：“如果能够顺利获得TR公司项目，我会向总部申请给有突出表现的人一些奖励，至少10万，不是日元。同样，那些有问题的人，也会给予处罚。”松田的话不啻一剂预防针，鞭策着每个人必须打起精神来。柳青云打了一个冷战，她想去卫生间……她觉得这种反应不是好兆头。

　　王副总见松田讲完了，又重新走上讲台，苦口婆心地说：“争取TR项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对含有有害化学成分材料的管理，目前我国虽然解决了温饱问题，但人们普遍看中利益，缺乏环保意识，绝大部分企业也还没有涉及这一块，推进起来会十分困难。你们在场的三个部门，相互间要通力合作，成为名副其实的TR公司项目的排头兵。现在，我宣布企划中心的任命：负责人——小本和柳青云。请大家向他们表示祝贺。”

　　研发部部长周密中边鼓掌边看了一眼身边的柳青云，她今天格外打眼，他的心悄悄地动了一下。三十而立，至今单身的他，难免对女人胡思乱想……此时，柳青云也恰好望过来，周密中的眼神既熟悉又陌生，她觉得他有点反常，愣了一下神。两人对视了两秒钟，柳青云赶紧把目光收回来，刚才要去卫生间的想法一下子消失了……要说平时在一起工作，她能感觉到周密中一直明里暗里地支持她。过去她会用感激的眼神给予回报，可今天她没这个心情，索性把目光投向戴强那边。

　　戴强在陪同人员的协助下，时而当仁不让地抓拍镜头，时而在笔记本上记录着……CEP中国是他见过的最有生机和凝聚力的工厂。

　　这时，王副总又说：“为了体现TR公司项目的不同凡响，我们还要进行宣誓，大家认为是表决心也好，立军令状也罢，到时候做不好，咱们有言在先，我可要秋后算账。现在企划中心虽然还没有组建好，但负责人在，咱们就按企划中心、采购部、研发部、质量部的顺序依次上台，用一句最精短的话说出你们的心声，现在开始！”说完，他带头鼓起掌来。

　　伴着掌声，柳青云大步走上讲台。已经在CEP中国工作了六年的她，从不畏惧挑战，甚至还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更上一层楼。此时，她满怀希望，一腔热血在沸腾着……见王副总正注视着自己，她稳了稳情绪，挪了一下位置，尽量让自己站得更端正些，一股力量涌向胸口，她大声说道：“我们企划中心会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尽快完成任务，为工厂的经营贡献力量……”

　　接着，采购部的郑和部长大步流星地走上讲台，他下意识地挠了一下头。郑和看上去五十多岁，个子中等，很壮实，剃着光头，活像一个被锻打得敦敦实实的金刚，要是戴上墨镜，俨然一个黑社会老大。据说，他的朋友圈很广，能量之大深不见底。他瓮声瓮气地说：“现在TR公司项目启动了，我们采购部会及时跟供货厂商沟通，听从企划中心的指挥……”一口气说完，郑部长的脸憋得有些发红，让熟悉他的人打了一个问号——有夜生活过度的嫌疑。

　　周密中见郑和讲完了，快步走到前面。他身材细高，长脸，尖下颌，一丝不乱的头发，工作服内的衬衫和领带搭配得很协调，一看就知道是个很讲究的人。熟悉周密中的人都知道，他是头一批进CEP中国的大学生，很受领导器重，还被作为后备干部重点培养。进工厂没多久，他就被派去日本研修了三年，天生好学的他，原本说话有些口吃，经过不懈磨炼，如今不但母语说得流利了，连日语也运用自如，很让同行们羡慕。两年前，王副总力排众议，让他如愿以偿，成为CEP中国最年轻的部长。仕途之路如此坦荡，铺满鲜花和掌声，他暗自庆幸自己赶上了不拘一格用人才的好时候。自从当上了部长，走在工厂的每个地方，他都有一种成就感。春风得意的他在工作上更加努力，只要是他认为对的，就会不惜代价，甚至把牛角尖钻破。但有很多人在背地里骂他，这为他后来的发展埋下了隐患。

　　周密中看了一眼王副总，然后开始表态：“我们研发部在考虑必要的质量、功能、成本合理性基础上，会完全按照TR公司的要求，采用新工艺、新技术，合理匹配，使新一代手机既无害，又老少皆宜。”

　　周密中讲完，质量部的薛天部长低着头走到前面。他长相一般，中等偏瘦的身材。据说，此人一向斤斤计较，果然他一开口就说：“质量部门的责任比较繁重。”他看了一眼松田，继续说，“我这可不是空穴来风，质量部将肩负材料的检查工作，属于把关的部门，要明确管理标准、抽查频率等指标，并对原有作业文件进行修改和补充。在具体操作上，希望各部门有据可依，不过没有现成的路。”薛天说完，看了一眼台下表情各异的脸，紧张的、思考的……松田皱了皱眉，薛天的话无疑是一盆冷水，似乎跟表决心截然不同，他真想冲上去制止他的“牢骚”……也正是薛天的乌鸦嘴，预见到了很多事情。

　　宣誓仪式一结束，柳青云就把戴强请到了会议室。戴强也一点儿不客气：“学姐，有水吗？”柳青云笑了笑，给他冲了杯速溶咖啡，然后在他对面坐下来，问：“小戴，有什么心得？”“学姐，我想看看跟TR公司项目相关的资料。”柳青云找了一些给他。之后，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戴强起身告辞。刚送走戴强，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是王总找她去开会。

　　这个会议很特别，参加的成员除了王副总，还有周密中。

　　王副总开门见山：“你们已经知道了，去年是EP有史以来效益最差的一年，总部很担心我们将来的发展，以后恐怕会紧缩银根过日子了。坏事都往一块儿赶，我们CEP中国的合资期还有两年就到了，从某些信号分析，前景不太乐观。你们是我最信任的人，有些话我不背着你们。总部有人无意中透露过，如果CEP中国拿不到TR公司项目，除了目前的几个产品之外，他们将不再给我们新产品的开发了，想让我们自生自灭，这就等于断了我们的后路啊。”

　　周密中和柳青云一听，心里跟明镜似的，电子产品换代周期最多也就是两年，很显然，EP总部有其他想法。柳青云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瞪得很大，有种女人发怒的味道。她瞪眼睛的神态让周密中很喜欢。

　　王副总也把目光落在柳青云身上，这个深得自己信任的女人，能担起如此重任吗？在准备成立企划中心时，他找了好几个人做比较，这个人选十分重要，既要有车间的经验，又要懂质量方面的事情。柳青云过去先后担任过质检员、计划员、主管，在课长的岗位上也干了五年，一直在第一线，不仅了解车间情况，泼辣、不服输的性格也很适合这个项目。

　　柳青云见王副总看着自己不说话，便看了一眼周密中。此时，周密中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王副总问：“小柳，你有信心吗？”

　　柳青云点点头。

　　王副总说：“你的担子会很重，要尽快把企划中心组建起来。我刚得到消息，HOM请来了设计高手杰瑞。”王总扭头看了一眼周密中，继续介绍杰瑞的情况，“杰瑞今年三十岁，思维很有创造性，过去他设计的几款手机一直深受欢迎。但是我们比不过人家呀……”

　　周密中不服气地说：“HOM的技术虽说是屈指可数，但我们也不是毫无胜算，这次我们就跟他们好好比试一下。”

　　王总说：“他们还有背景，听说一直跟TR公司的关系不一般，你们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小柳，你有什么话想说，我们得集思广益。”

　　柳青云问：“杰瑞真的回来了？”

　　王总有些莫名其妙，觉得柳青云像刚睡醒似的，他不解地说：“当然，这有什么可怀疑的吗？”

　　柳青云没吱声，仿佛没听见王总的话，她没想到杰瑞还能回来，而且还成了自己的竞争对手，真是天意。柳青云的样子让王总很生气，他没想到一听到杰瑞的名字，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他得阻止这种颓势的延续，便敲了敲桌子。

　　柳青云这才回过神来，忙说：“噢，我知道了。”

　　王总真想问问她知道什么了，但自己不能这样居高临下，就说：“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我们在成本上是有一定优势的，现在就看谁快。”

　　柳青云点了点头，发现周密中正看着自己，便使劲地瞪了他一眼。

　　周密中说：“现在就看柳课长的了。”

　　柳青云见周密中故意做甩手掌柜，可当着王总的面自己又不能说别的，她张了张嘴，脸一下就红了。

　　王总似乎没注意到柳青云的变化，接过周密中的话，说：“将来咱们走一明一暗两条路，明的是成立企划中心，主要负责材料化学成分调查，而找出有害成分超标材料的代替品属于技术攻关，我们走暗线，这个重任就交给小周了。我这儿还有几个课题需要讨论……”

　　讨论结束时，王总叹了口气，由于时间紧迫，现在他可不想再做好人了，他早想好了，把柳青云和周密中逼入绝境，让他们无路可走，孤注一掷地去拿TR公司项目，很多时候，压力也是激发潜力的良药。王总拿出事先准备好的PIP，说：“TR公司项目事关CEP中国的未来，我跟文董事长立过军令状了，争不来项目，我的年薪只有1元钱，无条件地接受组织任免，我老头都不怕，你们年轻人可要向我学习啊……”

　　柳青云接过来，只见PIP上写着：如果失去TR公司项目，从失败之日算起，一个月后必须离开CEP中国。她看了一眼周密中，周密中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签好PIP，柳青云跟王总说了戴强采访的事。

　　王总说：“我知道这件事，你们跟记者打交道时一定要小心，别让他们钻了空子，把机密泄露出去。”

　　柳青云点点头，她觉得戴强应该有职业道德，就说：“我一定会做好保密工作，将来还要指定专人作为和戴强联络的窗口，他要了解的事情要筛选后再给他。”柳青云说这些话时，绝对想不到自己日后会受到牵连。

　　走出王总办公室，周密中看了一眼柳青云，说：“任务太艰巨了，你能行吗？”

　　“你什么意思？”柳青云知道周密中是故意刺激她，就瞪大眼睛看着他。

　　“息怒。”周密中讨好地笑了笑，他潜意识里感觉自己注定要和她有故事，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

　　柳青云说：“你还是赶紧工作吧。”其实，在她心里，周密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三十岁就成为研发部的部长了，在同龄人中应该算很优秀的了。他虽然从来没有对自己表白过什么，但她却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呵护和暗示。女人有时很矛盾。记得以前在车间时，他们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平时的点点滴滴至今仍历历在目。当然，她跟周密中为工作上的事也没少吵吵闹闹，好在他还算大度，知道她是对事不对人。有人背地里说周密中和她是天生的一对，她总是不以为然。

　　“我正在熟悉TR公司项目，希望你随时跟我保持联络，把知道的情况告诉我。你现在打算怎么做？”被这么一问，柳青云倒没了主意，反问道：“那你呢？”周密中说：“听你指挥。”柳青云说：“你就等着吧。”

　　离开周密中，柳青云径直走回自己办公室，她坐在椅子上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很显然，干好TR公司项目，仅凭自己的力量是不行的，必须要扎扎实实一步步地进行，还要有足够的人手，再就是得有个办公室。她在脑海里像过电影似的把同事们都过了一遍，至少研发部、采购部都要有人过来。虽然事先王总已经跟郑和与周密中通过气，可你不追上门去，他们就一直拖着不办。这时候，有人敲门，她抬头一看，丁成东站在门外。她示意他进来。

　　丁成东开门见山：“我想换个工作环境，听说TR手机很有挑战性，我想试一试。”

　　柳青云看着这个圆脸、眼睛不大的年轻人，在她印象里，他虽然有时好耍点儿小聪明，但工作还是蛮有冲劲的。他们聊了一会儿，看着比以前明显成熟了许多的丁成东，柳青云欣然同意了他的加入。丁成东高兴地走了。

　　望着丁成东远去的背影，柳青云觉得他给自己开了个好头，应该趁热打铁。她的办公室离采购部要近些，所以她决定先去找郑部长。走进采购部，远远地就看见郑部长在打电话。她放慢脚步，郑部长一心二用，边打电话边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过了一会儿，打完电话的郑和笑着说：“不好意思。”

　　柳青云说明来意，希望得到郑部长的支持。

　　郑和点了点头，哈哈笑了几声，心想你真是个急性子。他往四处看了看，一眼就看见离自己不远的陈雨楠。为了表现一下自己的雷厉风行，他立刻将陈雨楠叫过来，当着柳青云的面说：“小陈，给你一个难得的机会，你代表咱们采购部去企划中心吧，这可是一项很重要的任务，别辜负了采购部对你的期望。干好了，将来有机会让柳课长给你安排个好职位干干。你说呢，柳课长？”

　　柳青云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她看着郑和，忽然有了新发现，郑部长没当部长前身材很匀称，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可现在，整个人都发福了。唉，当了领导就是不一样！说心里话，让陈雨楠进企划中心柳青云还是愿意的，他曾经做过她的部下，是个沉稳踏实、内向精干的小伙子。

　　陈雨楠听着郑部长和柳青云说话，感觉像喝了迷魂汤一样。他知道TR手机项目启动了，却没想到能撞到自己头上来。

　　郑和问柳青云：“小陈什么时候过去？”

　　柳青云说：“现在企划中心的办公室还没落实，怎么也得等两天。”

　　郑和表态：“需要我们采购部做什么，你尽管说。”

　　这么快就解了燃眉之急，柳青云很感动，笑着说：“非常感谢郑部长的支持，那我先走了。”

　　郑和望着她的背影，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见陈雨楠还愣愣地站在那儿，就说：“我发些说明资料给你吧，你得好好消化理解，千万别给咱们采购部丢脸，知道吗？”郑和后面还想说否则我绝不饶你，虽然没说出来，但陈雨楠懂。

　　陈雨楠回到自己的座位，没多久就收到郑部长发来的资料。

　　柳青云没回办公室，而是径直走进研发部。她敲了敲门，看见周密中在办公室里正冲她招手。周密中知道柳青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等她走近，故意装出全神贯注地看电脑的样子，似乎不欢迎她来打扰。

　　柳青云并不介意，使劲敲了敲桌子。周密中做惊恐状：“噢，快请坐。”他站起身，要去给她倒水。

　　“少装，我是来要人的。”柳青云瞪起眼睛，她可没心情跟他啰唆。

　　“哎，我就喜欢看你发怒的样子，特有女人味。”

　　柳青云伸手捶了他一下：“我有正事。”

　　“噢，明白，现在我这儿的人手也比较紧张，不过你们企划中心要人，我一定大力支持，想要几个？”周密中扮了个鬼脸，等着柳青云说话。

　　“至少要两个。”柳青云犹豫了一下说。

　　“那我给你三个怎么样？”周密中显得很仗义。

　　柳青云很高兴地说：“谢谢。”

　　“你是不是要请客谢我？最好找个人少的地方。”

　　“理由呢？”

　　“我支持你。这个理由还不充分？要是还嫌人少，我也去企划中心，你看怎么样？”周密中满目深情地盯着柳青云的双眼，像要把自己的心也融到里面去。

　　柳青云没有躲闪，而是大大方方地笑着接住了周密中那两束目光，她得考验一下这个男人，就笑着说：“那你就等着吧。”正说着，柳青云的手机响了，她一看是小本，赶紧向周密中示意了一下，转身走出去。

　　电话里说不清楚，柳青云去了小本的办公室。小本看着柳青云，心中暗喜，这个离自己时而近时而远的CEP最有味道的女人，终于名正言顺地和自己绑在一起了，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怎么会无动于衷呢？他笑了笑，用男人欣赏女人的那种眼光看着柳青云，热情地说：“柳课长，组建企划中心的情况你能说说吗？”柳青云如实说了。小本让她加快点速度，并告诉她总部那边为了配合实施TR公司项目，也专门成立了一个企划本部，每天都在跟踪进展情况。

　　回到办公室，刚坐下，电话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响起来。是周密中打来的。

　　“你怎么不辞而别，搞得跟地下工作者似的，怕我吃了你呀？”

　　“我有事，刚才小本找我呢……”

　　周密中不想听她解释，就说：“我给你的三个人：张艾和两个新来的大学生，叫什么……”他拍了一下脑门，“对了，叫李浩佳、刘明。李浩佳是学日语的，可以当翻译用，你看我想得多周到。张艾是老人，你应该熟悉。我把他们交给你，工作态度要是不好，你跟我说一声。”

　　周密中的积极配合让柳青云很满意。

　　周密中说：“你周末有时间吗？”

　　柳青云说：“除了工作，其他免谈。”说完“啪”地挂了电话。

　　周密中无语，心想难怪嫁不出去，看来自己还得动动脑筋。

　　再说戴强，回到办公室，他打开电脑准备写点东西。这时，杰瑞打来电话，问他有什么收获。

　　“CEP中国今天主要是宣誓，不过我有种预感，手机市场要刮十二级台风了，你们HOM也制造手机，怎么没有行动啊？”

　　“我们跟CEP中国井水不犯河水，多学习人家的先进经验就可以了，不过……如果有什么好消息不妨通知我一声，我也好借鉴一下。”

　　“没问题，不过这算不算商业泄密呀？”

　　“应该不算。”

　　“那我听你的，但是……”

　　“别转折，对了，你哪天有时间，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要事先准备一下，得问问人家女孩有没有时间。”

　　“等忙过这阵，我再联系你吧。”

　　“好。”杰瑞本想再说几句，低头一看手表，立刻打消了跟戴强继续聊下去的念头，因为马上要开的会议他不能也不敢迟到，他可不想给富兰克留下不守时的印象……放下电话，他喝了点儿水，出门径直走进电视会议室。

　　达尔文已经坐在里面，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杰瑞笑了笑，在他旁边坐下，把目光投向电视画面。

　　通过视频，杰瑞能感觉到总部那边的气氛有点凝重，富兰克眉头紧锁，显得一脸忧郁。富兰克是个不太掩饰自己情绪的人，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富兰克之所以高兴不起来，是因为自己的情报系统向他报告了EP最近的动向，听说他们要分三步走，跟HOM死磕。作为HOM高层，他很担心EP会对自己不利，因此在TR公司项目上，他必须时刻清醒，还要时常给手下人敲敲警钟。今天，他召集中国区两位要员开会，就是要研究一下下一步的计划。

　　杰瑞暗想，这肯定是一次过堂演出，幸好自己早有准备。

　　富兰克习惯性地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了，也可以理解为我们开始，便开口说道：“金融危机仍在持续，虽然HOM的发展势头完全可以用破冰来形容，但是EP公司也不是等闲之辈，尤其在TR公司项目上，如果让他们得逞的话，恐怕对我们的威胁会很大，到时候……”富兰克停顿了一会儿，把话题一转，“现在我们跟EP正面交锋的战场主要在中国，虽然有些工作我们已经提前做了，但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我们还应该……”他说出了自己的打算，然后信誓旦旦地补充了一句，“我就想让EP做白日梦。”

　　几个男人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富兰克把目光投向杰瑞，他要看看自己欣赏的人能给自己交一份什么样的答卷。

　　杰瑞心领神会，把自己精心准备的工作计划说给富兰克听。这个计划是整个团队的结晶，也是和达尔文反复研究过的。结束前，他不忘展望一下未来：“TR公司项目如果实现了，我大致测算了一下，这款智能手机的产量至少要翻一番，很有竞争力啊！”

　　富兰克狠狠地点了一下头，仿佛已经看到了对手因失败而郁闷的脸。他把目光转向达尔文，还想听听他的想法。

　　达尔文当然也有自己的想法，他觉得美中不足的是中国区有点人单力薄，如果是在平时，他会直截了当地提出一些要求，比如增加人手……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必须三思而后行。他冷静地说道：“TR公司项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认为至少要多准备几套方案，最好能有公关的人加入，我们非常想了解对手的情况……”

　　富兰克说：“好主意，我们公关部很多美女，过几天我会从中挑选一位最优秀的派到你们中国去……”

　　杰瑞回到办公室，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天空，陷入冥思苦想中，忽然有个女人走到自己眼前，恶狠狠地说，你赶紧离开中国。他坚定地摇了摇头，打了一个冷战，原来是梦。他长出一口气，打开电脑。此时，他绝不会想到以后的事情会如魔法一般，超乎想象，让他疲于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