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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迷雾初解

第二十章:迷雾初解

书名:谁在你背后作者名:马若水本章字数:9272更新时间:2023-12-27 20:57:29

  且说,王三石如坐针毡在家等了数日,见那道人一直没有回复,就带上几个手下前去询问。虽然手下凶神恶煞似的把道人围拢起来,但道人依旧温文尔雅,不屑一顾。王三石见硬的不行立刻就软下来,虚情假意寒暄了几句,开门见山地索要影印文件。那道人一字一句面无表情地说,既然知道书上写的不是平凡之论,又何必强求人家分你一杯羹呢?

  王三石心想,看来不拿出些诱人的筹码,自己很难达到目的。他眼珠一转,就把师行剪提及的不腐女尸的事情掐头去尾说了一遍。不料此言一出,道人脸色大变,原先的沉稳一扫而空。王三石心中暗喜,立刻紧闭了嘴巴一字不发。

  道士把王三石请进内宅,道出实情。说幕后买家本是他老师,现身居欧洲。他对中国文化十分精通,可谓是个名副其实的汉学家。虽是外国人,但久居中国,花甲之年才回到家乡。他对中国的儒、释、道非常感兴趣,尤其对中国本土的道教研究最深,对那些修炼、服丹之术更是无比着迷。

  说到此处,道人微微一笑,道出了个更加匪夷所思的秘密:

  正如师行剪猜测的那样,那本蓝皮线装书的确出自一位道行高深的密教教主之手,里面不但记述密教的发展始末,还写了一些炼丹修身的法术。但这些都没什么,尤为重要的是,书上还阐述了一个长生不老、得道升仙的方法。

  听到这,王三石肯定要追问所谓长生不老是个什么样的方法。年轻道士放声大笑,说这并非一人之力所能实现的,如果王三石能加入进来,精诚合作,把他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或许那身居海外的世外高人,就能推演出此中玄机,到那时凡是知情之人都可以长生不老,福祸共享了。

  或许有钱的人都惜命,渴望能多活几年。王三石回来之后把事情说给了师行剪,师行剪一听也是胸中澎湃。虽然长生不老有些玄乎,如若真能延命数载,那的确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就这样,王三石和年轻道人达成一致,就找来专家,来到白雾村,以扶贫为名,开始了发掘。至于学校如何动工,从女尸身上得出了什么样的结果,那些人严密封锁消息,师行剪就不知道了,或许连王三石也没有告诉。

  事情就这样过了三年,就在昨天夜里,王三石兴冲冲地来到师府,对师行剪说白雾村这边已经有了消息,邀请师行剪一道,共同前去研讨长生不老之法……

  师行剪讲到这里,捶胸顿足,“万万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老夫一世英名却被骗到了如此境地,可悲可叹啊!本以为和王三石相识十余载,认定他是可靠之人,唉!”

  “师老,带着你们进山的儒生,就是那个年轻的道人,对吧?”我问他。

  师行剪点点头,“嗯,老夫觉得应该是他,毕竟这种事不能太张扬。”

  脑中一下子填充如此多的线索,我不得不分析整理一遍,不料师行剪大呼一声,问我说:“老夫说了这么多,但还有一事一直闹不明白,我问你,那荷包和石头怎会落入你的手中?”

  “这个也说来话长。”我见师行剪还算坦诚,自己再哄骗他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于是将我买石头的前后事情简单告诉了他。师行剪听后急切地问道:“现在那块石头,是否还在你手中?”

  “不在了,被白无香拿走了。对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问您,第一次去师府,坐在我身边的那个女人,您为什么不承认见过她?”我追问道。

  “不是老夫诚心说谎,我实在是另有苦衷啊!”

  “什么苦衷?”

  “你来师府那天,的确有个女人先你一步来见老夫。她拿着一幅老画的照片,说老画本是祖传之物,闻得老夫博学多才,特意把画拿来让我一观,看能不能看出些许门道。

  “老画笔墨拙劣,老夫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在这时,门房来报,说若水你来了。我本想送客,可那女人却没有走的意思。你初次来师府,老夫又担心冷落了你,既然她不肯走,大家见个面也无妨,就这样,我让门房把你也请了进来。”

  “那张老画就是王三石从石棺里盗出的那卷?”我很认真地问。

  “是的。但老夫当时可没想到这一步,找我鉴定字画的藏友多如牛毛,而且老画又极其的普通,根本就不能把思路引到石棺那里去。事后和王三石的照片相比对,才知道此画便是棺中所得,我追问他此画现在何处,他却说已经交给了年轻道人进行研究,至于老画的照片为何会在女人手中,他便全然不知了。”

  “那后来,您为什么一见荷包就无故晕倒,难不成是为了掩人耳目?”

  “说也惭愧,老夫闻到那荷包上的味道的确是心中一颤,于是将计就计假装晕倒,趁你没留神,偷偷地把石头顺了过来,藏在上衣口袋里。唉,要是你答应把石头卖给老夫,老夫也不会出此下策。等老夫住进了医院,躺在病床上正暗自发笑,才发觉藏在衣服里的石头不翼而飞。费了这么大周折,气得我差点没真的背过气去,当时老夫就认定,石头肯定是又被你拿走了,因为晕倒时,你曾跑过来搀扶我。”

  “哦,原来那个时候,石头就被无香换掉了。”我正自言自语,师行剪却没有搭话,依旧说着:“没想到的是,在医院住的当天晚上,老夫竟然遇上了一个……鬼!”

  “鬼?什么意思?”我与齐小杰皆惊呼道。

  “千真万确,真的把老夫吓个半死。当天夜里,老夫正熟睡着,恍惚听见病房门吱呀一声响,紧接着一股冷风吹进来。老夫缓缓睁开眼睛,本以为是护士来查房,不料,竟然看见一个长发披肩,穿着黑袍的鬼。说也奇怪,老夫如此惊恐,但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响,而且全身也不能动了,就像是梦魇,可比噩梦更加真实!鬼慢慢地朝老夫移过来,我却看不见它的脸。它凑近我,俯下身,我甚至感到它的头发划过了我的脸颊,那头发很粗,就像黑色的毛线。几秒钟后,它居然说话了。”

  “它说什么?”我紧张地问。

  “它说,它说……”师行剪显然乱了分寸,似乎又回到了当天那可怖的夜里,“它说它认识我!二十多年前,曾经见过我一面,那时它在水缸里,还抱怨我为什么不放它出来,以至于让它多等了二十多年……它说它现在终于自由了,让我不要害怕,说跟我本无冤仇,也绝非来索命。它还说白天来我家的那个女人绝非善类,让我小心提防,千万不要向她吐露任何消息。还让我尽一切手段,把那石头弄到手,交还给它,还说石头本是它多年修炼的结晶……”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那后来呢?”齐小杰问。

  “后来老夫就睡着了,睁眼的时候,外面已然天光大亮。”

  又是那个披头散发的鬼,它是真实的还是药物产生的幻觉?如果是人假扮的,那他会是谁?是白无香,还是那个儒雅的无岁斋主?不,不是白无香,听师行剪的口气,那个鬼似乎和白无香处于对立面上,难道“鬼”就是白无香一直有所顾忌的幕后黑手?它会是谁呢?

  “对了,”我问师行剪,“您还记不记得,当晚遇鬼的时候,是不是闻到了什么特别的味道?”师行剪回答得很肯定,“没错,就是那种熟悉的味道,跟荷包散发出的一样的味道。”

  “您有没有怀疑这味道有蹊跷,或者说这味道本来就是一种能够令人半昏迷的,还可以致幻的蒙汗药?”

  师行剪如梦方醒般地一拍大腿,“对啊!老夫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有道理啊,细想起来这味道的确是有问题。”

  我依照这种推测继续分析说:“可能是有人假扮成鬼,事先把致幻药物涂抹在身上,当被害人闻到这种味道后,虽然身体瘫痪,但脑子还有一些意识,不过已经很恍惚了,分不清现实与幻觉。装鬼的人就趁着被害人意识最薄弱的时刻,对他灌输一些信息,以至于被害人像是被催眠了一样,能看见一些特意描述出来的超现实事物。师老,或许您看见的那个所谓的‘鬼’也是被催眠后的产物,它只是个深度催眠产生的幻觉而已。”

  “有可能。”齐小杰也说,“因为那味道我也闻过,闻了以后差点和公交车亲密接触。若水,师老刚才说那鬼俯身看他的时候,他感觉到了鬼的头发很粗,就像毛线一样。”

  “对的,就像是毛线,而且还湿漉漉的!”

  “我估计就是那头发的问题,很可能是用黑色毛线做成的假发,而假发里就喷洒了那种致幻的药物,毛线最吸水,所以才会湿漉漉的。”齐小杰比画着。

  “对,最初薛强也提到过,说那个鬼也是湿漉漉的。”我还想说什么,突然郑二狗绕到背后捂住我的嘴,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我给师行剪使了个眼色,让他小心应对,自己则躲在了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还好屋子宽敞,油灯的光亮又很微弱,四壁有很多可以隐蔽的黑暗死角,足够藏匿我们三个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师行剪起身把门闩拉开来,很快,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那个穿斗篷提马灯的人走了进来。

  令我没想到的是,马灯过于明亮了,把这整间石屋的每个角落都照了个通明。躲避在墙角里的我们,那怪诞的身形被照得毫发毕现。提马灯的人愣了一秒钟,然后便冷静下来,他抬手剥掉尖尖的帽子,露出一张英俊而又苍白的脸。

  斗篷人看向师行剪,“师老,让您久等了,不过,这几位又是……”没等我们做出回答,斗篷男人却似乎认出了我,“你们来了。”声音平静而淡定,就好似他已然掐算出我会出现在这里一样。我全身每个关节都凝固住,好像变成泥塑,那么沉,那么重,仿佛要是动一动就会把整个身体摔得粉碎。

  他一脸的和善,一只手提着灯,另一只手随意地垂在腰际,两脚微微岔开,宽大的斗篷微微飘起,有一种世外高人般的洒脱。我心中暗暗称赞:此人绝非凡夫俗子。

  “你是谁?”虽然心中已然认定他是无岁斋主,但我还是这样问了。

  那人又是一笑,“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有缘于此地,无论是从佛还是习道,都重视个‘缘’字,既然都被牵扯进来,那就请跟我走吧,我带你们去见那个人。”说罢,就转身欲走,但见我们四个犹豫不决没一个跟过来,便停在门口,转头盯着我,有些嘲讽地说:“马若水,你不是想找出真相吗,为何不敢和我一探究竟?”

  “你居然认识我?!”我很惊诧,“难不成你们预谋已久了?”

  那人笑着摇摇头,“刚才说过了,我们有缘于此地,一切随缘吧!”

  “去就去!”齐小杰上前一步,忽又转头小声对我说,“他们才两个人,咱们人多势众,还怕他啥!”前面的人叹了口气,仿佛面对着的是极其幼稚的孩子,他不再说话而是提着马灯迈步走了。我们几人互望一眼,竟不约而同地跟着走了出去。

  刚踏入第二层时,既紧张又匆忙,根本没注意原来石屋一侧还有道楼梯。顺着楼梯蹒跚而下,底下果然还有一层空间,而且比上两层还要高,也壮观得多。仅从石楼外表看,似乎不应该有这么大的空间,这里很可能是二层小楼的地下室。

  就在此刻,引路人却熄灭手中马灯,我顿觉眼前一黑,双眼如同失明般看不见咫尺之物。但很快,眼睛便适应了黑暗,因为在这宽阔的地下室里,并不是死黑一片,两束微黄的光源来自两盏地灯,地灯分置两侧,灯座上各插一根白色蜡烛,中间则是一张长方形的香案,香案与地灯皆是石头雕刻而成。

  暗夜孤灯,烛光昏黄摇曳,气氛异常阴森。既然是灯光而不是鬼火,我心里稍安,移步绕到香案前。先映入眼帘的是地上随意放着的几个蒲团,蒲团虽陈旧,但其上不着一丝尘土,而蒲团上绣着的图案,恰恰正是昙花图案。白色的十三瓣昙花,黑色的底子,不对,蒲团应该是紫色的,那是由于烛光昏黄,使其看起来像黑色。

  视线朝上移去,一尊石像立于香案后面。石像并不是传统道教供奉着的至尊三神,即玉清、上清、太清,而是一名女子。石像应该着有颜色,但年代久远已经快被氧化没了,灰黑色的石胎仍能看出女人面部的清秀,她面带慈祥地俯视着我,令人不禁有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正看得出神,突然感到袖子被人拽了一下,齐小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惊慌失措地对我说:“怎么……少了一个?”

  由于过于关注陌生的环境,听他这一提醒,才发觉那个无岁斋主消失了。我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一下楼来就立刻关闭马灯,想必这里还有旁门,准是躲了进去。这里到处都是昏黑的死角,躲藏几个人也并非难事。我正要吩咐他俩分头寻找,只是眨眼的工夫,不知从哪个角落,竟一下子又多出了两个黑影。

  蜡烛光影恍惚,能辨得一高一矮都身穿斗篷,高的那个甚至比齐小杰都高出一头。两个黑影如同幽灵般不知从哪扇门里冒出来,矮的那个想必就是无岁斋主,而另一个看起来却很古怪,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高,是那种又细又长的高,加之戴着尖尖的帽子,在摇曳的火光下,也只能看见苍白的下巴。他的脚步很迟缓,跟着无岁斋主一步一步地踱过来。脚步带出的风把那怪人的斗篷撩起,露出了两根干瘪得没有任何脂肪的腿。

  “你们……想干什么?!”师行剪的声音打战,本能地朝石像和香案靠过去,还妄想借助神灵的力量给他些许勇气。那个高高挺挺的人依旧朝师行剪靠过去,在距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来,正好背对着我。他缓慢地抬起胳膊,十根僵直而枯瘦的手指从斗篷里露出来。双手继续朝上移,慢慢地,他把戴在头上的帽子撩开,露出了一个瘦小的布满凌乱白发的头。

  师行剪被对面的那张脸吸引住了,很快,他的眼睛越睁越大。他朝后退了一步,伸出食指指着那张脸,惊呼道:“怎么是你——李聃耳?!你居然还活着!”

  话音未落,那个高个子却仰起了头,发出一连串咯咯的笑声,那笑声回荡在空旷的石楼中,令我全身的汗毛都直立起来。与此同时,那个瘦小的被乱发包裹着的头朝我缓慢地转过来,我看见了那半张脸,苍白得完全没了血色。不仅仅白,那脸上还布满了褶皱,显然已年过古稀,从他高耸的鼻梁和深陷的眼窝可以明显看出,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外国人。

  我想起师行剪说过的话,说买走石头的幕后老板是个身居欧洲的汉学家,看来这外国老头就是了。又想到杨老倔讲述的那个故事,没错,他在学校废墟看见的“纸人”应该也是他,在昏暗的光线下,那苍白的皮肤,高挑枯瘦的身材,加之脸上布满的褶皱,的确像个纸糊的人。

  他是谁?难道最近发生的一切怪事都是他掀起的?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们三个人愣愣地站在那。外国人缓慢地转过脸,一步三摇地朝我走过来,他低着头仔细打量了我一番,看得我心里直发毛。他个子很高,这么高的人站在面前,虽然已经垂暮,但仍会给人一种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你好,我叫李聃耳,见到你很荣幸。”他的中文非常流利,我甚至听出了一点上海口音,说着,他伸出右手,似乎是想跟我握握手。我虽胆子不大,但也不能在外国人面前丢了国人之颜面,无奈也伸出手来,当我的手指接触到那巨大而干瘦的手时,仿佛握手的对象不是人,更像一副骨架。

  李聃耳?他说他叫李聃耳,这个名字好熟悉,我在哪本书上仿佛看到过。这时,无岁斋主走上前来,指了指地上的几个蒲团,“几位坐下谈吧。”

  李聃耳伸出手示意让我们坐下,自己则背对着石像先坐了下去。我悄悄地移到师行剪旁边,看来他并不想和我说什么,他坐在李聃耳的上垂手。我脚下正好有个蒲团,就顺势坐在师行剪旁边。齐小杰和郑二狗也走过来,依次坐下来,无岁斋主则坐在李聃耳的下垂手,几个人正好围成了一个圈,看起来就像在听师祖讲道。

  李聃耳真的很老了,虽然他想极力地睁大双眼,但早已松弛的眼皮只能把眼球露出一条窄窄的缝隙,使得目光更迷离深邃。他抬起头,一一打量着我们,才缓缓地说:“李聃耳是我的中文名字,我的父亲曾是一名敬业的战地记着,一次事故中他不幸丧生,于是身怀六甲的母亲来到了中国为父亲办理后事,不久,她就在上海生下了我,之后我们便在那里定居下来,母亲则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

  听着李聃耳的述说,我的大脑飞快地思索着。没错,我想起来了,李聃耳这个名字的确在以前的报刊书籍上出现过,在当时也是个响当当的学者。难道面前这个面容枯槁的老头和报上提及的学者是同一个人?那他又为什么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地待在这个石楼里?有太多疑问无从问起,只得先听他把话讲完。

  “我自幼在中国长大,受国学的影响颇深,尤其是对中国本土的道教,更是痴迷到了疯狂,由于我对老子极度的崇敬,所以斗胆为自己起了‘李聃耳’这个名字。

  “我知道你们早已满腹疑惑,但我却无法给你们一个言简意赅的解释,或许说,我自己还没有窥得要点。你们中国人都重视个‘缘’字,千里有缘才聚首,或许是我们都有缘于此地吧!不过说到底,毕竟是因我而起,之后发生的这些事情,其实都和我的一段不幸的婚姻有关。”李聃耳一脸忧伤,“那还是二十多年之前,我写了几本书,发了几篇深有影响的论文,或许因为我是个外国人,所以看待起中国文化往往是用旁观的态度,避免了本土学者的当局者迷,这种独到的眼光也是中国学者所不具备的。很快,我的理论得到很多学者的追捧,不才也逐渐成为了文化界的名人。

  “且说那一年,我被邀请到北京参加一个盛大的文学艺术活动,在那里,我不但见到了师馆长,还遇见了一个令我终生愧疚的女人。起初,我与师馆长并不熟悉,但久闻师行剪的大名,师馆长很博学,我虽稍长他几岁,但与他一见如故。恰巧我们还被安排在了同一个房间里,那几天我们畅谈古今,不亦乐乎。

  “这个活动搞了很多天,邀请的不仅仅是搞沉闷文化的老学究,还请了一些文艺界的新秀,当时红极一时的电影明星也邀请了几位,其中就有一个迷人的女人,她叫白芳菲。”

  听到白芳菲这个名字,我心中莫名涌出一股酸涩,似乎预感到有什么不幸就要发生了。

  “师馆长在北京人脉广,白芳菲就是他给我引荐的。第一次看见她时,我就被她的优雅气质所吸引,她不但外表出色,学识也颇高。她说拍戏之余她最喜阅读,还曾经读过我的两本拙著,一来二去,我们便也熟识了。当时我已经六十有四,依旧子然一身,师馆长开玩笑说,他觉得白芳菲对我一见倾心,还让我和她多多交流,听了这些话,我也只是一笑了之。

  “我没结过婚,也没接触过女人。年轻时一门心思地搞研究,把那些儿女私情抛之脑后,等自己年纪大了,对男女之事就更没了兴趣。虽然工作很枯燥,可自己却乐此不疲,我想,没有一个女人希望自己的丈夫像我这样不解风情。

  “本以为此生就这样了,可上帝总是喜欢往一潭宁静的湖水里丢块石头,他只喜欢丢这个动作,至于激起什么样的波澜,他却不管不顾。就这样,在师馆长的撮合下,我和白芳菲相爱并很快结婚了,当年她只有三十三岁。

  “一个老迈的外国学者和一位美丽的电影明星结合了,虽然他们的年龄相差三十岁,这在如今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可在二十多年前,这段迟来的婚姻,却成了报社连篇累牍报道的中心,我和白芳菲每天都生活在极大的压力之下。

  “开始的几年生活得还算和谐,她还为我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但无情的社会舆论最终还是把我们这个幸福的家拆散了。白芳菲的演艺事业受到极大的影响,她青春靓丽的玉女形象被崇洋媚外所取代,甚至没有观众愿意花钱买票看她的电影。那些日子,她被折磨得很痛苦,使得我整日里也是忧心忡忡,再也无法继续自己的研究工作。原本宁静的生活节奏被打乱了,本来如日中天的事业,也逐渐地滑坡下去,终于,在婚后的第七个年头,我们离婚了。

  “和普通人离婚一样,我们分配了财产——我留下了房子,白芳菲拿走了所有的钱,两个孩子由我们各自抚养一个。或许我的年纪太大了,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我开始想家了。在中国,年老的人都要落叶归根,我想我也该是回国的时候了。于是就变卖了房产,带着女儿去了欧洲。

  “坐在飞机上,回想起第一次和白芳菲的邂逅,想起自己做父亲时的喜悦,我的心碎了,暗暗发誓今生再也不踏入这块伤心之地。两行浊泪流进了嘴里,那味道既干涩又陌生,仿佛几十年都未曾尝到过了。

  “当我的脚踏在祖国的土地上,却没有那种落叶归根的感觉,周围是如此陌生,令我很难融入其中。反应更为强烈的就是女儿,她满目都是黄头发蓝眼睛的人,耳朵充斥着不知所云的语言,她开始恐惧、担忧,极度思念故乡的亲人,她的母亲,尤其思念她的姐姐。

  “我曾经给白芳菲打过电话,希望她能带着另一个女儿来欧洲暂住几天,但她冷漠地拒绝了。每天看着女儿悲伤的表情,我也无法再继续工作下去,不得不狠下心来把她送到一所寄宿学校去读书。日子就这样过着,女儿也在一种得不到母爱和父爱的环境中渐渐长大成人。”说到这里,李聃耳把脸转向无岁斋主,“在中国,我有一个学生,他为我收集一些新出土的文献,以及中国学者提出的前沿理论。”

  “下面的事情由我来告诉大家。”无岁斋主看李聃耳一脸沮丧,于是替他说道,“年轻时,我的确受教于李聃耳先生,他也多次邀请我到欧洲协助他工作,但都被我拒绝了,其实,我更喜欢在自己的国土上生活。

  “我的外表很特殊,或许你们觉得我很年轻,其实不然,虽然记不清自己实际年龄了,但不夸张地说也经历了五十几个春秋。我家住北京,自幼学道,对中医学也多有涉猎,把道家理论和传统医学相结合,推演出一套独有的医疗方法,所以经常有人找我治病测字。我居住的屋中悬挂着一块匾额,上书‘无岁斋’三个大字,是我自己给房子起的雅号,时间长了,找我求医问药的那些人,就开始称呼我为无岁斋主。

  “王三石这个人你们并不陌生,他在工地上无意挖出一座衣冠家,据说出土了几件密教法器。我本就肩负收集信息的使命,于是征得李聃耳先生同意,就重金买下了那些东西。东西到手之后,我开始翻阅那本小册子。起初只以为不过是些民间秘密团体的琐事,不料越看越觉得高深莫测。以我当初的学识,根本不能窥其全貌,所以,我就把影印下来的资料,快递到了欧洲。

  “李聃耳先生看后也被其中深奥的知识所吸引,经过我们多方面的调查研究,终于从中窥得不少天机,至于是什么样的秘密,我一会儿再和各位详述。就在钻研过程中,一个女人带着女儿来到了我的住所,她说女儿总做噩梦,身体虚弱,让我看看有什么解救之法。或许这就是缘分,那个女人正是白芳菲。

  “蕊儿根本没什么大病,只是思念亲人。人与人之间本就存在着‘思维传感’,这种才能源于人类的祖先,意识发出的信号就像电波一样可以传送、接收,这种心灵之间的微妙感觉,更能在一对双胞胎身上发挥作用。所以,在欧洲生活的妹妹长期处在恐惧、悲伤的情绪中,而在千里之外的姐姐也能感受到那种痛苦的思亲之情。这种感受是需要释放的,于是就释放在了她的梦里。在梦中,她会经常梦见妹妹身处恐怖的环境中,妹妹挣扎着希望姐姐给予援手,可即便姐姐尽了全力,妹妹还是会被一股黑暗的力量所吞噬。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是分不清现实与幻境的,所以每当她醒来,就会产生没有把妹妹救出苦海的负罪感。我想,就算是个成年人每天遭受这样的噩梦循环都会崩溃,何况是个年幼的小姑娘。

  “还好白芳菲找到了我,我用了一些心理上的暗示,然后给她开了几方安神补脑的中药,又经过很长时间的心理辅导,蕊儿的病情得到了好转。或许是长时间受了我的熏陶,年幼的蕊儿也对医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导致她长大后选择了从医这条路。如果她没有学医,或许……”

  “或许怎么了?”我追问。

  “或许我根本就不应该再回到中国来。”李聃耳显得有气无力,“那本小册子的确记述着一些鲜为人知的事情,其上说在中国北方曾盛行过一个教派,名曰昙香圣教。其教主是个女人,尊号昙香老母,据说她是个学医得道的女子,虽活过百岁,但面容依旧年方二八,楚楚动人。她的教徒为她打造了一座庙宇,据说那并不是普通搭建的庙宇,而是用一整块石头精心雕琢而成,动用了上百名工匠,历时十五年才得以完成。为什么要如此费力用整块巨石雕琢呢?书上记载的是:为了某种信念,石庙必须要同天地连成一体,建筑根植于大地,上联天体,使仙界和人间连成一体,这样才能取得神灵的庇佑。

  “当石庙竣工不久,昙香老母便在楼顶上羽化升仙了,只留下了一块舍利和她当天所穿的道袍。道众围坐在石庙上悼念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挥泪离开,就在道众离开不久,只听轰隆隆一声巨响,那石庙上居然出现了一座大山,正好把石庙盖在了里边,就如同是个巨大的坟冢。我想,夸张的可能性很大,这也不罕见,在中国的历史上,经常把一些事情说得神乎其神。至于那枚舍利还有道袍为什么会出现在南方的沿海城市,又为什么会建造一座衣冠冢,这些我们就无从考证了。”李聃耳看了看无岁斋主,似乎是让他讲述接下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