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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冒险之旅

第十五章:冒险之旅

书名:谁在你背后作者名:马若水本章字数:10051更新时间:2023-12-27 20:57:29

  车子停到作璞轩门前,我招呼三疯去画室坐会儿,三疯拒绝了,说还是回旅馆去住,以免打草惊蛇。于是我俩定好时间,后天上午九点,他来接我,一起去白雾村。

  关好店门,顺着楼梯走上画室。怎么有灯光?我的脸紧紧地贴在玻璃门上,从口鼻中喷出的哈气模糊了玻璃也模糊了视线。就在此刻,一张长满青春痘的脸出现在门里边,不但把我吓了一跳,里面的人也一屁股坐在地上。用膝盖想也知道是齐小杰,我推开玻璃门,横眉冷对地问道:“你又在这干吗?”

  齐小杰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一脸焦虑地问我:“若水,我不放心你,这一整天你都去哪儿了?打手机却不在服务区。”我的手机被三疯卸下电池,扔在了床上。

  “没什么,去跟一个朋友见面。对了,后天我要出趟远门,得两天才能回来,要不你就住在画廊里得了,省得来回跑了。”

  “你要去哪儿?”齐小杰坐回电脑桌旁,电脑还开着,发出蓝幽幽的光。我给自己接了杯水,“去谈一单生意,你不要问了。”齐小杰放下鼠标,凑上前来,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我,很快,他就笑了,“你骗我,你根本不是去谈生意!”

  “你什么意思?”

  齐小杰依旧干笑着,忽然指着我的鼻子说:“你要去白雾村!”

  “你……”我变得理屈词穷。

  齐小杰绕到我身后,拍着我的肩膀,“说实话吧!”

  “我就是去谈生意,你爱信不信。”我翻了翻眼睛,嘴硬道。

  “好好好,你死不认账是不是,告诉你,刚才你跟楼下那个人说的话,我十之八九都听见了。若水,你怎么不想想,你只身前往白雾村,谁知道是不是羊入虎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才那人就是三疯吧?你虽然跟他小时候认识,但这么多年没见了,人心隔肚皮,谁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齐小杰说得很有道理,三疯神出鬼没,我也不能保证他们是不是故意设了个圈套让我自投罗网,唉,看来这个时候谁都不能轻信。齐小杰看出我脸上露出的犹豫之色,变本加厉怂恿道:“若水,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可我已经答应人家了,况且我也很想去白雾村实地考察一下。”

  “依我看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带我一起去。”

  “带你去?你以为去参观动物园吗?再说这事跟你也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呢?为朋友两肋插刀,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况且我还有武术在身。”齐小杰比画了一个李小龙的招牌动作,继续说,“而且我还会使用双截棍,习武之人切记仁者无敌,快使用双截棍……”

  我真拿“活宝”没办法,不过齐小杰说得没错,他人高马大的能唬住人,要是带他去我也能够安心一点。就在此刻,我突然想起了屋子里还有窃听器,于是一个箭步用手捂住齐小杰的嘴。多年合作的默契使他领会了我的用意,他立刻俯下身来,紧紧地闭上了嘴,并且把身子移到了靠墙的地方,那感觉就像窗外隐藏着无数狙击手一样。

  我把嘴凑到他耳边,“好吧,就这么定了,后天上午九点之前,咱们就出发。不过我要事先声明,此行必定凶多吉少,无论发生了什么,你以后可不能怪我,毕竟是你自己主动非要去的。”

  齐小杰冷哼一声,“太刺激了,若水,你总是把简单的事情搞得跟世界末日一样复杂,能出什么事啊,三疯和师行剪不是都去过吗,人家不也安全回来了?你不用故意吓唬我。”

  说得也是,师行剪也去过,并且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估计再活上二十几年都没问题。“好,也许是我太过紧张了,不过也不能轻敌,我看你还是先回家去,料理一些后事。”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跟必死无疑似的。”齐小杰做了个鬼脸,走下楼去。

  等他走后,我像工兵扫雷一样,在房间每个角落逐一排查。工夫不负有心人,窃听器终于被我找到了。那窃听器如同纽扣一样大,正悄悄地隐藏在沙发的夹缝里。我回想起那天三疯坐在沙发上的情景,他曾说他想喝茶水,问我有没有好茶叶,我就俯下身给他掰了一块陈年茶饼,看来必定是那一刻,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窃听器塞在了沙发缝隙里。

  我本想把它毁掉,可万一这里真出危险了怎么办,还是先留着吧,三疯应该不会有什么恶意,如果有的话,那他何必要告诉我呢?于是我拉开抽屉,把那枚窃听器暂时放在了书本底下。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我起身把画廊里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收拾了几件衣服放在提包中,焦急地等待着明早的冒险之旅。

  没令我失望的是,出发当天天没亮的时候齐小杰就到了。我简直被他吓了一跳,只见齐小杰身穿美式迷彩服,戴着棒球帽,那表情就像一个即将赴死的特种兵一样威严。

  齐小杰迈着正步威武地从我身边经过,更令我不解的是,他身后居然还背着个双肩大背包。

  “你要干吗?你就穿这个去吗?现在可是冬天。”我愣愣地问。齐小杰嘿嘿地笑了,从背包里掏出件红色防寒服穿在身上,红配绿,这样的搭配使得他看起来有些超现实主义。

  这时,楼下传来汽车鸣笛声,我看了看表,才七点刚过,他俩都真够积极的,约好了九点,这么早就都来了。我赶紧关上灯,提着一个小包,和齐小杰一前一后地走下楼去。

  三疯斜倚在车前,一眼就看见了穿着奇特的齐小杰,于是摘下墨镜,一把拉我过去,低声问道:“旅游是吗?干吗还带着他?”

  “这个……临时决定,我觉得咱俩的人手不够,我想……你看他也是人高马大的,如果遇到什么不测,不也是把好手吗?你说是不是?”

  三疯重新戴上墨镜,审视着齐小杰,“好吧。你舍得死我就舍得埋,反正不是什么好地方,愿意去就赶紧上车吧!”齐小杰兴奋地拉开后门挤了上去,我和三疯坐在前排,因为齐小杰的背包就占据了差不多一个人的位置。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齐小杰这一个多余的人物,在以后的日子里,竟会发挥如此大的作用,尤其是他的那个背包。

  车子开动了。我倚在车窗上,脑门贴着窗玻璃,凝视着阴沉的天空。今年是少有的一次暖冬,从立冬到现在,这个城市还没有下过一次正式的雪。记得小时候住在郊区,过年时,踩着厚厚的雪放鞭炮,那种快乐或许今生都难以再遇了。

  坐在后面的齐小杰耐不住寂寞,“若水,你看今天这天阴沉沉的,会不会下雪?”我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天空,“说不好,估计不下雪也得降温。”

  “嗯。还好我穿的衣服多,但是坐在车里感觉有点儿热,也有点儿渴。”说着,我便听见了齐小杰喝水的声音,很快,他又“咦”了一声,“这水什么味啊?这是……”我转过头,看到他正拿着一瓶矿泉水研究着。我吐了吐舌头,因为那正是前天我喝剩下的那瓶加了安眠药的水。

  我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复杂,齐小杰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举起手挥动着瓶子,急切地问道:“不会吧,这水不会有毒吧?”说罢,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趴在自己的背包上睡着了。

  “这是什么安眠药?太迅速了!”我侧脸问三疯。三疯依旧专心开着车,“是啊,当然不是普通人吃的那种了,干我们这行的都用这种,据说是美国货。”

  “哼!美国好像没研制出过什么好东西。”我愤愤地说。

  “若水,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早来接你吗?我就知道你这个帅哥同学不是个省油的灯,所以想背着他提前把你接走,没想到他比我还积极,比我来得还早。”

  “三疯你放心,我认识他都十几年了,他绝对安全,况且不也是多了一个帮手吗?”

  “若水,我说话你可别介意,我想你还是不放心我,特意找个帮手来提防我,对吧?”我哑口无言,既然被他揭穿了,我也就没必要解释,只是低着头听着收音机里的相声。

  “唉!你我初中就认识了,不管你怎么想的,我告诉你,我真的不会对你有什么威胁,也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你务必要相信我。”说着,他转过脸看着我,他的眼神很真诚,的确看不出一丝的欺骗和狡诈。

  路程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远,开车两个多小时,我们就来到了刘家码头。三疯说,这个地方距白雾村很近了,不过那是山路,道路很颠簸,上次就是因为在山路上绕来绕去,耽误了很多时间。

  我看着窗外的山村景色,想起了师行剪讲述的那次惨案。慢慢地,车子驶上山路,虽然是越野车,但车厢依旧抖动得很厉害,这回终于体会到了“摇煤球”的感觉。开始我还可以忍受,但很快,五脏六腑就开始翻腾,尤其是我的胃。

  三疯说得没有错,这条路真的很难行,还好现在是冬天,那些黄泥都被冻得结结实实,要是在多雨的夏天,估计就得下来推着车走了。我忍受着痛苦的煎熬,中途三疯停了两次车,当然他不是照顾我,而是担心我把胃里的东西吐在他车上。

  就在我即将把胃里最后一滴胃液吐干净时,车子一阵发颤停住了。我抬头看了看窗外,隐隐约约地看见了一座比刘家码头更残破、更古老的山村。

  “这里就是白雾村。”三疯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的心微微提起,双手按在玻璃上。这就是传说中的白雾村,真是吉凶难料,到底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在等着我们?

  三疯跳下车,敲着玻璃对我说:“我先去找个住的地方安顿下来,现在都中午了,也该吃午饭了。”我答应着,转头看了一眼齐小杰,他还趴在背包上似乎睡意正浓,他的运气的确不错,刚才的颠簸一点也没摧残到他。既然他还睡着,就没必要现在叫醒他,于是关好车门,我和三疯便进了村子。

  村子不大,而且极其普通,和我想象中的山村没有两样。顺着一条灰白色的马路朝前走,经过了一架小石桥,石桥下面有水流过,并不是小桥流水的那种意境,桥也破,水更不清澈,迎面走来了一个推粪车的人,我屏住呼吸,皱了皱眉,加快脚步和粪车擦肩而过。

  前面是一所很大的房子,绿色的大门敞开着,进门的台阶是块大青石,中间好大一个坑洼,大门口还贴着去年的春联,已被风雨摧残得褪了色,隐隐能辨别出富贵、平安几个墨字。

  “这就是村公所,我上次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住了一夜。”三疯抬了抬下巴对我说。

  迈上台阶,走进院子。院子里面很宽阔,地上晾晒着红红的辣椒,一股辛辣的气味扑面而来,令我不得不打了一个喷嚏。三疯走近最近的一扇门,敲了敲门上的玻璃,没人应。我没他有耐性,握住门把手就往外拉,门果然没有锁。我朝里探了探脑袋,屋里很温暖,似乎是点着炉子,我抬起腿就迈进了屋子。屋里黑糊糊的,窗台下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有一部老式的橘红色电话机、一个茶缸,还有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麦克风。

  我转身朝里看,地上有个铸铁炉子,炉子上坐着一壶冒着热气的水壶。离炉子一米远的地方,放置着一张单人床,床上铺着脏兮兮的被子。屋子很暖和,我想坐在床上歇一会儿,于是就上前一步,一屁股重重地坐了上去。

  屁股刚刚接触到床面,便感到了一丝柔软,接着就听到被子底下发出的“哎哟”声,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听不太懂的咒骂。我退后几步,惊恐地看着那张单人床。很快,从脏兮兮的被子里边钻出了一颗乱蓬蓬的头来。只见他坐直身子,跳下床铺,操着口音喊道:“你坐俺干啥?”

  三疯笑着把我推到一边,对那个五短身材的人说:“二狗啊!你不认识我了?”那人看见三疯,张开大嘴笑起来,“俺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王哥啊,你咋又来了?”

  “来办一些事情,对了,我还带了一个朋友来。”说着,他一把把我拽过来,我抱拳赔笑着,“不好意思,小兄弟,刚才没看见床铺上有人,实在抱歉。”那人倒也随和,咧着大嘴笑呵呵地说:“没啥,哈哈!”

  见局势缓和下来,我这才仔细打量对面这个人。只见他的一张大饼子脸上长满了疙瘩,头发长且乱,下巴上还留着几根稀稀拉拉的胡须。此人虽然长得难看些,但面相透着朴实。

  三疯指着他对我说:“这位小兄弟就是村长的儿子,名叫郑二狗,今年十六岁,在这村公所里专门掌管着这部电话机。”我赶忙上前跟郑二狗握手,嘴里还说着:“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有为啊,呵呵!”郑二狗的脸上也笑得跟包子一样,我心想:这孩子发育真够快的,十六岁就长这么长胡子了,比我长得都成熟。

  郑二狗问三疯,“王哥,你们是不是还想在这儿住两天啊?”

  三疯笑着说:“对啊,还得麻烦你了。”

  “没啥,哈哈!对了,这次你给我带好吃的来了吗?”

  郑二狗笑呵呵地问。

  “带了啊,晚上你过来吃,管够!”

  “好啊!我现在去给你们拿被子。”说着,他蹦蹦跳跳地跑出大门。

  “这孩子长得真前卫,说他四十多岁都有人信。”我抬起手凑近了火炉。就在这时,郑二狗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他手扶着门框大声说:“村口那辆车是你们的吗?车里有个大个子,正跟杨老倔吵架呢!”

  “什么?吵架?难道是齐小杰醒了?怎么刚醒就闹事。”我跟随着三疯和郑二狗,一起跑出了村公所。

  村公所本来就在村口,没走几步,我就看见吉普车的左右围拢了三三两两的村民。村民的脚下还围着一圈羊,羊群咩咩地叫着,令我很难听清楚人群中的对话。齐小杰站立其中,他上红下绿的穿着在这灰蒙蒙的地方显得很突出,此时,他正在和一个披着羊皮袄的老头指手画脚着。

  我越过三疯直冲入羊群,一把拉住齐小杰,“怎么了?”齐小杰却愤怒地抬起双手卡在我的脖子上,“你们跑哪去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寡不敌众。”

  我忙安抚他,“没啊!刚才见你睡得正熟,所以没叫醒你,我和三疯去了村公所,去安排住的地方,这不刚安顿好就来接你了吗?”

  齐小杰这才怒气稍定,我转脸看了一眼后面穿皮袄的老头,朝他善意地笑了笑,继续问齐小杰,“这位老大爷是谁?你们在说什么?”

  那老头黝黑的面庞,胡子和眉毛都灰白了,他指着齐小杰颤动着胡须说:“俺的羊,俺的羊被他吓跑了。”

  “什么?”我挠了挠头,微笑着问那老汉,“我说大爷,我听不太懂,您说谁把谁吓跑了?”

  老汉见我一脸和气,也缓和了语气解释起来:齐小杰在车里迷迷糊糊地睡着,突然听见了很多“咩咩”的动物叫声,他惊醒了,睁大眼睛环视着左右,窗外苍山连绵起伏,一时不知身处何处。由于对陌生环境产生的惊恐,他猛地推开车门,一下子就蹦了出来,没想到自己的脚下居然满是白花花的绵羊。

  虽然他的胆子足够大,可刚刚还在做着美梦,突然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这样一个穷乡僻壤十分陌生的地方,即便心理素质再好,也难免不会紧张得惊叫。那叫声其实并不嘹亮,他看见了羊,羊也看见了他。羊被吓得四处奔跑,还好放羊老汉及时赶到,才没有使羊掉到山下去,要不损失可就严重了。放羊老汉控制住了羊群,本来想好心教育一下齐小杰,没想到齐小杰此时心情恶劣,就这样,你来我往几句之后竟然吵了起来。

  事情不算大,我上前一步把齐小杰挡在身后,连连道歉,还没等我说完,老汉瞪了我一眼,挥动鞭子赶着羊群走了,但当他从三疯身边经过时,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和他擦身而过。这个细微上的变化我并未多心,一门心思还想安慰受了冷落的齐小杰。

  山里的天黑得真快。郑二狗带着我们刚把屋子打扫干净,天就暗了下来,不多时,四周的景物开始朦胧起来。

  起雾了,真是名副其实的白雾村。透过窗玻璃,外面已是一片灰白色,这种感觉是我平生从来没有过的,就像身处在潜水艇里,而四周都是没有生气的海水。

  一张小饭桌上摆满了三疯带来的食品。郑二狗正在奋力地啃着一只五香酱猪蹄儿,啃得的确很卖力气,因为额头上都渗出了层层汗珠。

  “我说二狗同学,猪蹄儿不是这么啃的,你不能用蛮力,你得用巧劲儿,要用智慧征服敌人。”齐小杰调侃着郑二狗,打开一罐啤酒递给他,“来,喝口酒吧,我看你吃得太辛苦,你能歇会儿吗?”

  我拿着一根筷子,插上一块面包,放在炉子上慢慢地烤着,可目光却看向窗外,“这雾可真够大的,真不愧为白雾村。”

  郑二狗笑了笑,“这还算大?俺小时候有一回连着十几天都是大雾,那才叫下雾呢,我们都停课了好几天。”

  提到上课,我便想起埋着女尸的学校,“二狗兄弟,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们学校的事?那所据说是被泥石流冲垮的学校。”

  郑二狗抬起油乎乎的脸,颇为不解,“你说山中央那所学校吗?俺不是在那读的书,那是最近几年才建的,俺上学那会儿那还是一片荒地哩。”

  “哦?”我看着三疯,又问,“难道这里还有别的学校?”

  三疯也疑惑起来,“我记得上次你爹说,这里只有一所小学啊?”

  “这里是只有一所,可刘家码头还有一所,只不过离俺们村有些远。后来山中央那块地方盖了新学校,很多孩子就近去了山中央的学校读书。不过当时俺早就小学毕业了,天天坐在这里看电话,也就不想再念书了。”

  我看着郑二狗,“你说的那所建在山中央的小学,真的被泥石流冲垮了吗?”

  郑二狗的神情明显紧张起来。三疯也看出了端倪,谨慎地问:“是啊,我去过那里,学校的房子虽然有些地方破损了,但并没有像村长说的那样严重,上次来我就有疑问,不知是怎么回事。”

  “二狗兄弟,不妨说说,反正时间还早,待着也是待着。”齐小杰一边吃面包一边说。

  郑二狗眼神有些迷离,忽然,他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前,打开门左右查看了半天然后走回屋子,咽了一口口水压着嗓子说:“那所学校老吓人了,因为学校里面——闹鬼!”

  齐小杰不屑地说:“得!我说二狗老弟,你还挺会渲染气氛的,讲故事之前还开门看看,你以为外面有鬼吗?哈哈!没想到你的表演天赋还挺强。”

  郑二狗理解不了他的挖苦,“真的闹鬼哩!你们信不信有鬼?”

  “呃……我们现在还不信,不过你赶紧讲讲,或许讲完了我们就信了。”齐小杰一脸不在乎,然后又打开一罐啤酒递给了郑二狗,二狗咕噜咕噜地喝下半瓶,这才讲起一个更加匪夷所思的故事。

  大约三年前,一伙人进入了白雾村,按郑二狗的话讲,都是坐着小汽车来的,看起来像很有钱的老板。村长热情地接待他们,他们说想在山里盖一所小学,想尽自己一点微薄之力,扶持一下偏远农村的文化建设。村长听罢很兴奋,对方也没什么苛刻要求,就爽快地答应了。

  给孩子们盖所新学校不能不说是件好事,村长就带着他们去开阔地选校址。去了好几个地方,可其中的勘测人员都说不行,不是说地层不稳定,就是说土壤结构不合理。直到来到山中央那块荒地,勘测人员才满意地点了头。

  山中央本是四面环山的荒地,村长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于是便在村公所里招来几个年龄大的长者和村干部,一起商讨盖房事宜。大家都不反对,唯独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不同意,他说那地方风水不好,十分不吉利,把学校盖在那里肯定会出事故。虽然他据理力争,可村干部们都认为这老头倚老卖老虚张声势,所以没一个人听他的。就这样,达成协议,很快就开始校舍的建设。

  盖房子的速度比村里人想象中要快很多,不到三个月就竣工了。离刘家码头那所学校远的孩子,就纷纷前来报名。

  郑二狗红着脸打了一个酒嗝,显然已经神情恍惚了,“要不是你们,俺绝对不会讲的,俺爹说,要是把这事告诉别人,就不给俺娶媳妇了。”

  我偷笑着心想:这么小就惦记着媳妇,我都三十了还没找着呢。齐小杰撇着嘴笑着说:“面包会有的,媳妇也会有的,你要是给哥把故事讲完了,哥就给你介绍一城里姑娘。”

  “真的啊!城里的小姑娘老漂亮了!”郑二狗两眼顿时冒出光来,但很快,他就低下头,很认真地说,“俺讲的可不是故事,俺讲的都是真事。开学那天只放了一挂鞭炮,村里的孩子就上学了。学校真不错,不但不收家长一分钱,而且中午还管一顿饭。唉!可好事没有维持多久。还记得那年是个多雨的夏天,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好不容易天放晴了,孩子们又高高兴兴地去了学校,可这一去,他们就再也没回来。”郑二狗的目光变得呆滞,一边叹气,一边摇头,似乎想起了很痛苦的往事。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再也没回来?我看过那校舍,倒塌得并不严重。”三疯急促地问,“如果像你爹说得那样严重,想那校舍必定会倒塌,可实际上,教室只在屋顶的一角破了一个大洞,我想,里面的学生和老师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跑出来,根本不会发生如此的惨案。”

  我也感到很不解,不自觉把目光定在了郑二狗的脸上,只见他紧紧地皱着眉,太阳穴的青筋还在一蹦一蹦地跳着。过了许久,他才说了一句话,这句话的分量,足以震惊在场的所有人。

  “那些孩子,还有老师,他们……他们都消失了!”

  “消失了?”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地惊叫道。

  郑二狗脸上浮现出了难得的郑重,“不但是学生,还有老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都失踪了,至今也没有出现过。”

  屋里一下子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一股浓烈的焦煳味儿钻进鼻孔,这才把我从这死寂中惊醒过来。我看向手中的筷子,还有上面叉着的半块面包,早已被火烤成了一枚大大的煤球,而且还不断地冒着白烟。

  齐小杰实在是适应不了这种压抑和沉闷,不顾一切地追问:“怎么会消失呢?我不信!”

  “其实俺也不信,虽然一连下了几天雨,但那天的天气还是不错的,天上没有一片云,碧蓝碧蓝的。大约是下午两点钟,大部分的村里人都在睡晌午觉,俺也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突然,一声闷响从山中央那个地方传过来,俺一下子就惊醒了,赶紧跑出了院子。

  “不只有俺,还有几个村民也赶了出来,不大会儿工夫,俺爹就带着村干部们朝山中央赶去,俺也悄悄地跟在后面。当俺们踏着泥泞赶到那里时,只见从学校背后的那座山上滚下了好多大石头,泥水把教室四周都淹没了。俺爹立刻指挥村干部去里面抢救孩子,可进到教室一看,那里面除了歪歪斜斜的坐椅和一地的泥水之外,却没有一个人。

  “开始俺们还很庆幸,以为老师和学生都跑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可……令俺们意想不到的是,俺们找了足足一整天,那七八个孩子和老师都不见了,简直就是凭空消失了。”

  “会不会像你爹说的那样,学生和老师都被埋在了泥水里?”三疯问。

  郑二狗摇摇头,“俺们当初也这么推测过,可教室里虽然有泥水,但至多刚刚淹没脚脖子,就算有死人,也能看得见啊!”

  齐小杰抚摸着下巴,似乎推演出了什么天机,“二狗,你说学生只有七八个,怎么这么少呢?”

  “七八个就不少了,你们也都看见村子的情况了,年轻力壮的几乎没几个,都去城里打工了,混得好的都在外面安了家,所以村里的人越来越少,小孩也没几个,要不是新盖的学校管一顿饭,估计还没有这么多孩子哩!”

  “哦,是这样,那就是说连老师凑到一起也不超过十个人,对吗?”齐小杰说完看向郑二狗,见他点了头,齐小杰突然一拍大腿,惊呼道,“我知道消失的原因了!”

  三疯立刻对齐小杰刮目相看,只有我听了他的话无动于衷,因为我太了解他了,他的语出惊人多半都是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果然没猜错,只听齐小杰一脸神秘地说:“嘿嘿!我推测那几个学生和老师不是凭空消失了,而是被什么东西吃了。”

  “啥?”二狗深有同感地大叫着,“你咋知道他们被鬼吃了?!”

  我听他话中别有意味,也不禁问道:“什么意思?”

  齐小杰慌乱地摇着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想啊,就不到十个人,大多数都是孩子,估计老师也是女人,他们发现有石头从山上滚下来,就急忙从门口跑出去,由于害怕就一个劲儿地往山里跑,跑着跑着,就进入了深山老林。山里蛇虫鼠蚁有的是,也不排除什么大型的猛兽,然后就可想而知了,那些孩子和老师就被野兽吃了,所以就消失了。”

  齐小杰的解释似乎很合情理,但郑二狗却喘着粗气反驳道:“那是不可能的,俺们山里几十年前就没有能吃人的野兽了,最多有些野兔和蛇之类的小动物。”

  齐小杰有些郁闷,他仍旧强词夺理道:“这个也不是绝对的,万一那天碰巧新来了什么野兽呢?”郑二狗还是摇头,“俺们在周围都找遍了,如果像你说的那样,起码也得有一些血迹,或者拖拽的痕迹吧,可任何迹象都没有,真的就像蒸发了一样。”

  “那我就解释不了啦。”齐小杰耸耸肩,“超出常理的事情根本就无法分析,难不成真被鬼吃了?”屋里的气氛又诡异起来。

  “俺们发动全村人一连找了三天,依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于是不得不报了案。警察来了,他们也一样一无所获,那些孩子的确是消失了。由于这个事情跟谁说谁都不信,俺爹不得不编了个谎话,说孩子和老师都被泥石流吞没了。”

  “原来如此。”三疯点着头,“我上次听到这些时就心存怀疑,学校倒塌得并不严重,怎么会一下子死那么多人,看来这件事情背后必定有缘故。”

  “没错,我觉得这是一起有预谋的集体绑架案,罪魁祸首多半就是那几个出资盖校舍的老板。警察没有调查那些老板的底细吗?”

  郑二狗说那些事情他就不知道了,他爹只是严厉地告诫他,不让他把这件事说出去,尤其不能说给外乡人听。估计今天郑二狗好酒好菜喝高了,经过我们合起伙来的诱骗,才迷迷糊糊把整件事情吐露了出来。

  我回味着刚刚那些话,企图从中获得一些线索或发现一些遗漏,我真的想到一个问题,“二狗兄弟,你刚刚说那些老板选校址的时候,曾有个老头极力反对,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嗯,那老头就是杨老倔他爹,他说山中央那块地不吉利,风水不好。看来还真给他说中了!”

  “哦!那杨老倔他爹在哪儿?”

  郑二狗抬手指了指地上,说:“那老头已经在地下工作了。”

  我开始没明白什么意思,过了半天才恍然大悟,“你说他去世了?”

  “嗯,都死了一年了,不过他还有儿子,就是杨老倔。”

  “杨老倔又是谁?”我问。

  “啊?下午你们不还说过话吗,咋这么快就忘了?”

  “你说那个放羊的老头?他就是杨老倔?”

  郑二狗又点点头,“那人老倔了,他儿子去城里打工,据说赚了不少钱,可他不去,就是喜欢在山里放羊。他还有个孙子,跟他住在一起。”

  我对齐小杰使了个眼色,他抬腕看了看手表,外面虽然黑黢黢的雾气弥天,但手表指针才指到七点十分,这个时间在城市里正好是下班的高峰期,也是最热闹的时候,可在这偏远的小山村里,却令人感到了少有的凄凉。想来杨老倔不会这么早就睡觉,我打算去他家拜访一下他,或许能从他的嘴里套出什么话来。

  打定主意,我对三疯耳语了几句,三疯问二狗说:“二狗,杨老倔他家住哪儿?你能带我们去一趟吗?”

  郑二狗听罢面露难色,“俺喝多了,不想动了,俺怕一吹风就醉了,把吃的肉都吐出来,那岂不是很可惜?”

  “好吧,那你就在屋里好好休息,不过你得告诉我们,杨老倔他家住哪儿。”

  “出了村公所一直朝前走,经过村大队的时候,那里有个小胡同,拐进胡同里面,走到头,他家的门是木头的,很老很破了,你们到那就看见了。”二狗说得很明了,我们三人走出屋子。三疯从车里拿出两瓶白酒,我们就依照郑二狗所指的方向,打着手电摸索着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