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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别样的蹭饭

第十章:别样的蹭饭

书名:谁在你背后作者名:马若水本章字数:9989更新时间:2023-12-27 20:57:29

  到底师行剪一把年纪为何如此兴奋?当然是有其原因的。其实什么事情都有因必有果,他学识颇丰,而且少时接触过各色人等,也听说过不少离奇的典故。据说要是在偏僻荒地之上出现和周围不同的物象,那异地之下一定埋着宝贝。由于人为翻动土层的原因,或许在土里特意掺入防腐除湿的药剂,所以埋着东西的那块土地才会寸草不生。加之眼前这光秃秃的地方,形状正好是个相对规则的圆形,而且稀奇的是在空地的圆心显现异象,那这地底下必然隐藏着珍稀罕见之物。

  知道内情的师行剪怎么能不心花怒放,分外高兴呢!一旦发现了什么远古遗存,那他可就是一夜成名,荣华富贵唾手可得,遇到这么好的天赐良机,兴奋是免不了的。

  老崔哪里懂得这其中玄妙,一路追赶,只累得呼哧带喘,疲惫不堪。直到师行剪停在了那片寸草不生的地方时,老崔才算赶上前来。“您……怎么跑这么快,真是……我……师老,您怎么了?”

  只见师行剪脸色苍白,一脸愁云惨雾,刚才的兴奋荡然无存。小张上前扶住他,不解地问:“师馆长,怎么了?”

  师行剪欲哭无泪哀叹一声,“完了!看来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老崔和小张顺着师行剪的目光低头看去,他说得没错,那片寸草不生的土地上,真的有被人翻找过的痕迹,因为土很松软,而且还有潮气,似乎是被人挖开过,然后又草草填平了。

  师行剪蹲下身来,捏起一撮湿土凑近鼻子闻了闻,那泥土并没有白灰之类的可以抑制野草生长的物质。他拍掉手上的土,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这个圆其实并不大,估计直径最多也不超过两米。突然,他看见草丛里有个什么东西,忙叫小张把那东西捡起来,原来是个破旧的帆布书包。老崔打开书包,里面装着角尺、铅笔等物,看来是木匠常用的工具。

  老崔看着师行剪,像是询问,又似自言自语:“是木匠的,难道他在这寸草不生的地下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小张的胆子的确很小,被老崔的一番话吓得直往后躲,“崔队长,里面不会埋着死人吧!太可怕了!”

  师行剪看着老崔,“咱们也得挖开看看,看看里边究竟藏着什么。”老崔找到两根粗一些的树枝,递给小张一根,这树枝是原来木匠伐树时砍落的,小张硬着头皮开始挖土,师行剪则站在一旁静静观瞧。

  土地很松软,或许是因为前不久刚刚被人挖过的原因,很快就挖下去了一尺多深。突然,小张像是被电击了似的扔掉手里的树枝,慌乱地跑了开去,一边嘴里还喃喃自语着:“是棺材!挖到棺材了……”

  师行剪非常镇定,他捡起小张丢下的树枝,用力朝土里戳了戳,果然,树枝触碰到了坚硬的物体上,那东西平平的,真的很像棺材盖。师行剪虽说阅历颇丰,但也紧张得双手颤抖,对人死后之事,也是不敢轻易冒犯。老崔倒是不以为然,也许是他受过新时代的教育,也或许是因为他的职业,已经阅尸无数,早已麻木了。

  老崔蹲下身来,用手拨开硬物表面上的土,这才觉察出这根本不是什么棺材盖,只是一块很平的石板。师行剪放松了些,和老崔一起把石板上的覆土清理干净。

  原来那是一块直径一米左右的正圆形石板,似乎石板表面还刻着一个花纹。师行剪从小张那里要过一瓶水,他把水均匀地倒在圆形石板上,令所有人吃惊的是,那石板上果真刻着图案,然而更可怖的是,图案和木匠家墙上画着的十三瓣小花如出一辙!

  “我的天!”小张退后两步,“这石板底下会不会封着妖怪?那十三瓣的小花,是不是就是某种镇邪的符咒呢?咱们可千万不要打开啊!”

  小张再一次被无视了,老崔看了看满脸是汗的师行剪,仿佛是在询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做。师行剪蹙眉低头反复地搓着双手,显然是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师行剪还是没有战胜自己的好奇心,他转脸看向小张,“不会的,不会有什么妖怪,因为已经有人挖开过了,如果真有妖怪,那也早被放跑了,你说是吧?”他的话听起来很紧张,似乎不是对小张说的,而是在宽慰自己。

  老崔本来就是个直性子的人,要是没有师行剪在这碍手碍脚,没准早就掀开看个究竟了。就这样,他们达成共识,小张又被迫充当壮丁,他和老崔一人抬起石板的一边,师行剪则老谋深算地站在远处,定定地观察着,一旦有什么不测发生,他就可以立即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石板被慢慢地抬了起来,并没有发生想象中可怕的事情。师行剪紧张稍减,他试探着靠前了一步,令他失望的是,他只看见了一缸满满的黑水。

  老崔和小张把石板平放在地上,两人也凑过来观瞧。只见土里埋着的是一口大号的水缸,里面满满一缸水,黑水像是墨汁一样漆黑一片,不知里面隐藏着什么。

  黑水平静如镜,水中并未激起些许涟漪,看来也只不过是一缸死水,并没有什么特别。老崔第一个走过去,他蹲在缸沿边上朝里观望,师行剪不知不觉也踱到近处。缸中之水真的是很黑,是一种没有生气的黑,黑得令人透不过气来。

  就在此刻,一种奇特的味道从水中传出来,那是一种极其清淡的似有似无的味道。

  “师老,我好像闻到一股味,这味道真好闻啊!”崔队长用力地抽动鼻子。

  师行剪其实也闻到了,心里想着:这缸黑水长时间密封在地下,为什么水已经黑成这样了,却没有腐败的味道,而是传来阵阵花香?奇怪,真是奇怪啊!

  崔队长突然“咦”了一声,伸出一只手竟然插进了黑水里。师行剪见状差点没有惊叫出来,在还没弄明白黑水的成分之前,居然把手伸了进去,这人也太冒失了。还好老崔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黑水也不像有什么腐蚀或者有毒的物质。但在老崔的手里,正捏着一片绿油油的叶子,似乎是从那缸黑水里捏出来的。

  仔细看缸壁周围,在一些不明显的地方,隐隐约约漂浮着一些植物叶子。等师行剪再看向老崔手里捏着的那片叶子时,叶子已经瞬间变成了灰白色。师行剪本能地伸手想接过来看看,谁料指尖刚刚触碰到叶子,叶子就如同烟灰一样坠落一地,和泥土混合在了一起。

  二人面面相觑,站在远处的小张耐不住寂寞,也慢慢凑上前来,他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无目的地四处打量。老崔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有些灰白色的痕迹,他再一次把手伸进水里,试图再捞起一片叶子看个究竟。

  可这次他捞起的不仅仅是片叶子,叶子上似乎还粘连着一根细细的丝线,那丝线很长很长,老崔甚至站直了身子,依旧没有把那条丝线扯断。就在三个人不明所以的时候,周围的景物似乎渐渐地朦胧起来。

  难道是起雾了?

  这雾来得毫无预兆,仿佛从天上忽然落下一片薄纱遮住了天地,远山近树先是变得影影绰绰,继而一点点地消融在雾气里,三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雾气漫了过来。

  “这雾来得好诡异!”不知是他们三个人中谁说了这么一句。

  由于环境骤变,师行剪和老崔慌忙地四处观瞧,都忽略了脚下的那一缸黑水。这时,小张突然惊叫起来,那声音是如此的惶恐与凄凉,尤其是在这个特定的环境中,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小张没命地跑了,灰白色的雾气很快遮盖住了小张的背影。师行剪和老崔相视一愣,没人去追赶小张,只是不约而同地低头看向那缸黑水。

  这一刹那,他们的血液被冻结了,这究竟是幻觉,还是真的有鬼怪显灵?不对!不能是幻觉,那太真实了,不可能是幻觉!

  他二人究竟看见了什么,连他们自己也不敢相信。

  师行剪和崔洪涛似乎比预料中要沉稳和冷静,但那种冷静并不是他们自主形成的,那像是某种魔力迫使他们那样做,当然这只是事后的推测。在那个环境,那个氛围,谁又能保证自己的行为受自己的大脑控制呢?

  他俩像僵尸一样笨拙,把刻有图案的石板重新盖在了水缸上面,然后鬼使神差地用手捧起土来,一点点把挖开的浅坑填平了。当干完这一切之后,天空的雾似乎渐渐淡了,他们看见了远处趴着的小张,他仿佛被草根之类的东西绊住了,他的脸紧贴着地面,身体颤抖着,嘴里正在嘀咕着什么。

  师行剪上前拍了一下他肩膀,这一拍吓得他再一次惊叫出声,随后嘴里依旧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直到他转过脸看清了师行剪,这才慢慢缓过劲来。“师馆长!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小张被崔队长扶了起来,颇为感慨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这回他的话没有被轻视,师馆长慈爱地拍掉小张身上的土,三个人都面色惨白,互相搀扶着,下了山。

  ……

  回忆告一段落,齐小杰意犹未尽地插嘴道:“后来呢?案子破了吗?”

  师行剪仰靠在椅子上,摇着头,“老夫从没有遇到过如此恐怖的事情,我想老崔也不曾见过。后来这案子也只能不了了之了,因为就算下力度去查,也必定是劳民伤财,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情不能理解。科学就像气球,吹得越大,它表面接触到的空气就越多,而空气就是神秘和未知。小张这孩子看来是命浅福薄,干了没几年,就生了一场大病,变得疯疯癫癫的,后来总算治好了,可在文化馆是干不了了,只能把他调到一所偏僻的图书馆,光阴荏苒,十几年不见了,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这是巧合吗?或许这根本源自同一个噩梦!我听着师行剪那离奇的故事,感觉心中阵阵发寒,因为他描述的那个场景简直太熟悉了。在梦里,仿佛我也曾经历过那一切,在那个可怕的夜里,一块石板被缓慢地移开,里面露出了深不见底的黑水,黑水像墨汁一样漆黑,谁也无法预料里面会藏着什么……

  “您说的那个地方,是不是离白雾村很近?”我说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甚至连自己都觉得唐突。

  “白雾村!你怎么知道?”师行剪的脸色立刻变了,他直愣愣地看着我,握着茶杯的手都停留在了半空中。

  “我……呃……只是随便问问,没什么的。”我试图敷衍。

  “不对!那地方很偏僻,在地图上都找不到,不会有人知道的。”

  我低头不语,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师老,您似乎遗漏了些什么吧?”齐小杰打破宁静。“是吗?老夫年纪大了,不知还遗漏了什么。”

  齐小杰两手扶住桌子,“您究竟在缸里看见了什么?”

  师行剪叹了口气,目光交汇在了一片葡萄叶上,“那阵雾实在是来得太不寻常了,虽然下山后跟村民打听过,村民说那里的确多雾,所以称为白雾村。”

  “您到底在黑水里看见了什么?”齐小杰继续追问。

  “我看到的……你们是不会相信的,每一个正常的人都不会相信,可我们真的看见了。在那谜一样的大雾里,我和崔队长恐慌而孤立,就像被一群敌人围住的两个战士。有这么一刹那,我俩不约而同地低下头,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天啊!我看见了一个……”

  师行剪咳嗽起来,似乎在他眼前,正浮现出那个遥远而神秘的画面,他沉浸在其中,“她,她是那么美丽,真的!那是我从未见过的一种奢望的美……”

  “什么意思?难道里面还能出来一个美女?”齐小杰更加摸不着头脑。

  “你说得没错,的确有一个女人,但她不能只用美丽来形容。她蜷曲在黑水里,脸仰望着天空,她的头发很长很长,已经和黑水融为一体,但她的脸却白皙而有光润;她的五官精致而俏丽,皮肤完美得只能用羊脂白玉来形容;她的整张脸都漂浮在水面上,表情是那样的安详,就像正贪睡在一个美梦中,让人不忍心去打扰……”师行剪的声音渐渐发起颤来,他把双手用力地按在了桌面上,似乎是借用桌子的力量来平衡自己的身体。

  “要说黑水里泡着一具尸体,那也应该腐烂了,即便密封得再好,也不能用美丽来形容啊!”齐小杰不合时宜地说道。

  “是很奇怪!所以说了你们也未必会相信的。我和老崔目睹了那一幕,立时被震惊了,不知什么原因,我俩不约而同抬起那块石板,重新盖上缸口,似乎是不忍心惊醒美人的梦境。事后我们回想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做。自从那天以后,老夫的这张脸似乎是被施了定颜咒,过去二十几年了,几乎没有多长一条皱纹,尤其是……”师行剪抬手指着自己的眉毛,“尤其是这对眉毛,它却越长越粗也越来越黑。刚开始我还以为中了什么蛊毒,但二十多年过去了,老夫并没有感到些许异样,而且还身强体壮很少生病。”

  齐小杰正要发表什么感慨,却被我无情地制止住了,“师老,您还记不记得缸里的那个女人的样子?”

  师行剪不是很理解地看着我,“当然啊!记忆犹新。老夫这一生也不会忘记的!”

  我低头思忖,想把措辞说得轻描淡写一些,可语言功力有限,说出来的话还是很直接:“您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抱着锦盒来的那天,坐在这里的那位年轻女士,她长得……像不像黑水里泡着的那个女人?”师行剪愣住了,齐小杰也愣住了,他俩同时看向我,其实,这话连我自己听起来都觉后背发凉。

  “若水,你到底什么意思?老夫看来是跟不上你的节奏了。什么女人?老夫家里很长时间没有女人来过了,怎么还跟水缸里的女人扯上关系了?究竟是老夫记忆力减退,还是马老弟你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我心想:难不成白无香真的没在这里出现过,她只是我物化出来的一个角色?不可能的,我越想越觉得害怕,难道这一切都源于我自己的臆想……我的天!我不会真的有病吧!

  “想必你也想到,老夫二十多年前见到过的那个图案,跟你荷包上的一模一样,而且老夫还闻到了一种味道,虽然味道已经极其淡了,但还是能分辨出那正是水缸里的味道。至于为什么晕倒,这些我就不是很清楚了,醒来之时,就躺在医院里,却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休息了一天便出院了。”

  事情真的这么蹊跷吗?看来最近发生的怪事绝非平白无故的偶然,似乎所有事情都和十三瓣的昙花有着密切联系。

  “若水你在想什么?呃……还是那块石头的事儿,你尽管开个价,不要绕这么大圈子了。”看来师行剪还是认为石头在我手里,既然他对白无香没有任何印象,再多说下去也无益,“石头现在真的不在我手中,请您务必要相信我……”

  师行剪面带愠色地站起身来,背着手朝里屋走去,冷冷说道:“老夫有些乏了,就不陪二位了,二位在此不妨用个便饭,再会,再会。”言罢,就消失在了一扇门里。

  我和齐小杰对视一眼,“人家送客了,咱走吧!”

  齐小杰翻了翻眼睛,“师老不是还让咱俩用个便饭吗?反正回去也没事儿,现在都快五点了,那就在这儿尝尝师府厨子的手艺。”齐小杰看样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想蹭饭,我低头看了看刚才盛着大味珠的汝瓷盘子,再一次意犹未尽地想起了那种美妙的味道。

  “要不咱就赏他个脸,蹭一顿。”

  靠墙摆着一个座钟,声音滴滴答答很响亮。我和齐小杰从五点一直等到五点半,又从五点半耗到了六点半。肚子已经咕噜噜地反抗了,齐小杰有气无力地说:“若水啊!师府的饭为什么开得这么晚?”

  我瞪了他一眼,愤愤道:“都是你!要是刚才走了多好,现在等了这么久再走,多没面子,这回是骑虎难下了,看来咱俩被那老头耍了!”

  “哎呀!你我是斗不过他了,要不还是撤吧!咱俩吃涮羊肉去得了。”我没理他,从凳子上站起来,背着手在屋子里转悠,一边踱着步,一边思考对策:不能输给师行剪,要不以后还怎么在圈里混。哼!你不是诚心想耍我吗,我就不走了,就在这儿死等,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虽然打定主意死等,但腹中实在饥饿难耐,更何况上午吃的煎饼早已经被茶水消化得无影无踪,以至于现在走路都有些发飘。我不知不觉到了墙角处,在那里发现了一个古色古香的根雕画缸,里面随意插着十几卷画。

  为了打发时间,我漫无目的地抽出一卷,随意打开一看,是一幅名家的书法,没想到师行剪把这么多真迹就随随便便地冷落在了这里。

  齐小杰好奇地走过来,“看看有没有小一点的手卷,我顺走他一幅,也算没白来。”他一边说,一边从画缸底下抽出一卷相对短一些的,谨慎地环视了一下左右,就打开了那幅画。

  哪知道当画展开一半时,他就开始惊呼,等到完全展开以后,他几乎就要惊叫起来。

  齐小杰的秉性一贯是大惊小怪,唯恐天下不乱,但当他把画移到我面前时,我自己也震惊住了,这不就是我画的那幅被落了虚谷款识的《紫藤枯石图》吗?顿时一股无名火在胸中燃烧起来,我要去找师行剪,现在有证据了,看他还能说什么搪塞我!

  从一间屋子进入另一间屋子,然后又从另一间屋子穿进另一间屋子,师行剪家的屋子实在太多,我走了八圈也没有见到一个人,而且所有屋子的摆设还都一个样,感觉就像是遇到了鬼打墙,绕来绕去没有半点方向感。

  “若水,咱们这算不算擅闯民宅啊?即便画是你画的,可你也没有什么证据,你说是吧?”

  我的脑袋似乎被一盆冷水浇醒,立刻停下步子。没错!即便手里有了这幅画,也证明不了是我画的。

  正在不知所措,齐小杰突然“咦”了一声,我立刻环视左右,只见有扇小门从里朝外缓缓推开,里面露出了一线灯光。没等我发号施令,齐小杰就已经奋不顾身蹿了过去,他伸出胳膊,从那扇小门里居然抓出一个胖子来。

  “哎呀!原来是马先生!真是不期而遇!”胖子拱拱手,很热情地笑着说。齐小杰慌忙松开手,面前这人虽然并不熟悉,但外形足以令人印象深刻。他五短身材,一身是肉,一张圆脸上五官像包子一样集中在一起,小平头,下颌留着一层又短又黑的胡楂,头顶上的头发和下巴都黑糊糊地连接在一起,很像一块圆滚滚的日本寿司。

  胖子四五十岁的年纪,脸上都是做生意时惯用的表情,显得既热情又虚假,不难想象,在生意场上必定是个长袖善舞者。我和齐小杰见过他一面,就是在展览馆,陪同在师行剪身边的那个叫王总的胖子。

  “怎么是您啊?冒犯了,不好意思!”齐小杰赔礼道。

  “哪里哪里,我正想出去方便一下,没料到竟然碰见了二位,快快快!请进来叙谈叙谈。”说着,他就把我们请进了那间十分隐蔽的小屋里。

  令我想象不到的是,这间屋子虽然门不大,可里面却豁然开朗,简直有如进入世外桃源之感。屋里不但装修得富丽堂皇,而且还摆着各种珍稀植物,花卉异草交相辉映,鲜翠欲滴,一派生机盎然之景致。

  顺着走廊朝前走,转过一个弯我便看见师行剪正优哉游哉地坐在一张摆满美味佳肴的大圆桌上小酌。齐小杰看着桌子上的吃食立刻就要崩溃了,但在崩溃之前,首先爆发的是胸中的怒火。我伸手拽住他胳膊,让他不要轻举妄动,毕竟敌众我寡,而且还在人家的地盘上。

  我冷笑着,师行剪先我一步,站起来说道:“哎呀!若水啊!你们怎么还没走啊?”此话一出口,连老谋深算的师行剪也感觉有些不合情理,露出一脸的歉意道:“哎呀!这话儿是怎么说的,是老夫处理不当!怠慢啊!老夫罚酒三杯。”只见他抬手抄起桌上的暖玉碧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那紫红色的酒液晶莹剔透,倒在碧绿的翡翠高脚浅杯里,显得格外诱人。

  看着师老头连着干了三杯,没来由的口水立刻蔓延了我整个口腔,我狠狠地吞入腹中,愤愤然道:“我说师老,您真不够意思!您在这里山珍海味,把我们哥俩晾起来喝风。”

  “若水不要见怪,老夫以为你们已经走了,谁料到你们还……唉!不说了,都在酒里了,老夫的确怠慢了,我再自罚三杯。”

  没等师行剪把话说完,齐小杰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您别自罚了,要不先罚我一杯吧!”我瞪了一眼齐小杰,他不知从哪里抄起一副筷子,朝着一条清蒸鲈鱼就去了。我拿我这哥们真没办法,只能坐下陪他。

  这时,那个王总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可能是刚才方便去了,他的身后还跟着门房,门房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盘子上多出两副碗筷。

  “在下姓王,这是我的名片。”王胖子双手递给了我一张名片,我很礼貌地双手接过来,扫了名片一眼,原来他叫王三石,似乎是个什么房地产商人。我对搞房地产的人向来深恶痛绝,房价如此之高,导致很多有为青年因为买不起房子而娶不上媳妇。

  王三石已经给我倒了一杯酒,递到我的面前,笑得肥肉乱颤,“呵呵!马先生!今日有缘相聚真是三生有幸,来来来!干了这杯。”

  我接过酒杯,不得不啜了一口,等酒液慢慢流进嘴里,我才意识到这绝不是普通的干红,一般的干红又苦又涩,对于我来说只能兑雪碧喝,而刚刚喝的这种酒,却是甘甜异常,就如同刚刚榨取的名贵葡萄汁,虽有橡木桶发酵的酒香,但又绝对不失葡萄的鲜味。

  齐小杰一杯已经下肚,他急切地又倒了一杯,一边喝一边还不时夹着桌上的美味送进嘴里。看得出来他是吃美了,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还自言自语地叨念着:“太平楼的油爆虾,不错啊!还有峰元阁的蜜汁排骨……这狮子头也不错,得月楼的油炸酥藕……都是名厨啊!手艺了得啊!齐某领教了!”

  “呵呵,我说这位老弟真是行家里手,这些菜都是老夫府里的几个杂役小试牛刀,登不上大雅之堂,喜欢吃就多吃些,不要客气。”师行剪也夹了一块扒肉条放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桌上诱人的肉香朝我阵阵袭来,我有些禁不住诱惑了,举起了筷子,不由自主地夹起一块粉蒸肉。张开嘴,那块鲜美欲滴的粉蒸肉离我的嘴巴还有不到十厘米的时候,王三石说话了。

  我不得不放下筷子和那块肉,微笑着侧脸看向王三石,王胖子笑呵呵地说:“我和师老是老相识,认识也有十几年了,既然大家都熟识,如若遇到什么困难,尤其是资金上面的,如果不超过百万,我都可以给予帮助。”哼!在穷人面前摆阔,气死我了!我对这个王胖子立刻厌烦起来,其实一开始,我就没对他产生过好感。

  师行剪还在咀嚼着嘴里的扒肉条,也不怕血脂高,还敢吃肥肉。他似乎是咽得太急了被噎了一下,于是干咳了两声对我说:“是啊,我和王总认识很多年了,咱们市里新建的博物展览馆就是王总出资筹建的,连设计都是他的创意。”

  原来是他设计的。我心中暗笑:就这肥头大耳的还能有什么创意,把走廊弄得跟古墓甬道似的,真难为他怎么想的。心里虽然不屑,但我依旧做出了一个极度吃惊的表情,“哎呀!王总真乃大才!没想到您在生意场上呼风唤雨,艺术修为也独树一帜,不简单!佩服佩服!”

  “哈哈哈!过奖了,其实我们还是校友,年轻时我也曾在美术学院进修过,不过我学的只是肤浅的装饰艺术,和您二位没法比啊!呵呵,来!吃菜。”

  “哦?真的是校友啊!没想到学艺术的人还能做房地产,了不起!”齐小杰趴在桌上奋战着,还不时地插上一句。

  我重新拾起筷子,夹起盘中的粉蒸肉,刚刚张开嘴,那王胖子又说话了,“是啊!刚开始的时候真的很艰难,毕竟创业都很辛苦。我从小也很喜欢画画,从美院学习了些实用美术后,就自己开了一间装饰公司,帮客户设计设计室内的装饰,后来认识的人越来越多,生意也好做起来。回想起那几年啊!不知不觉就包下了好几个大工程,现在有钱了,也不那么忙了,就可以把多一些时间放在研究古玩字画上面。人还是要有追求,不能为钱活着,马老弟,你说对吧?”

  “是啊!”我应付着说,可握着筷子的手还悬浮在半空中。

  “对了!”那死胖子一惊一乍的,吓得我的手一抖,粉蒸肉竟然从筷子中脱落,掉在了桌上。还好我有修养,要不真要发飙了。

  “马老弟,我听师老说你有一块石头,能不能转让给馆里,让我们市民也一睹它的风采?这个,你放心,钱不是问题。只要开价合理,什么都好商量的。”

  我心想:原来如此,看来这胖子是幕后黑手,他想要石头,还把德高望重的师行剪牵扯进来。不知许给师行剪什么好处了。要是那石头还在我手里,奇货可居,我一定能卖出个好价钱,唉!看来自己没有发财的命啊!

  想到这里,我歉意地拱拱手站起来说:“我真的很想和王总做成这笔生意,可是……我已经和师老说了,那石头现在真不在我手里了,我也很想小赚一笔,还请二位一定相信我,我敢对天发誓……”

  干这一行的人一般都迷信,师行剪和王三石看我这样诚恳,还要举手向天发誓,两人互望一眼,师行剪突然笑起来,“若水你多虑了,快坐下,其实老夫从未怀疑过老弟你的话,不过还请老弟和你那朋友多多沟通,尽快促成我们这一善举。”

  我苦笑着,心想:还善举呢,让我怎么促成,无香是人是鬼还闹不明白,我去哪找她要石头……

  我只能无奈地慢慢坐下身来,可屁股刚一接近椅面,却被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硌了一下,伸手去摸,突然想起来那是刚才一直握在手里的那卷画。我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心中豁然开朗,举起那幅画笑着说:“呵呵,这幅画就和那石头有关。”

  “咦?若水你还会变戏法?”师行剪睁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我。于是,我就把刚才发现这卷画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这是老夫的藏品吗?老夫藏品太多,根本就记不过来,让老夫打开一观便知。”师行剪用手巾擦擦手,熟练地展了开来。

  王总不以为意地朝师行剪凑了凑,“咦?我见过这画,就在拍卖会印的宣传册上,可在现场却好像没看见。这幅画得不错,尤其是那条小鱼儿。”

  “画是赝品。”师行剪平淡得有些不屑,“这幅画的藏家是美术学院一位资深的教授,他想借助圈里朋友的便利条件,浑水摸鱼,发笔小财。哼!算他点儿背,最后一关鉴定时碰到了老夫,我怎能为了一点小利坏了自己的名声,于是就把画给拿下了。后来,那个所谓的教授也没脸来师府索要,画就一直放在那里,如果若水不提起,老夫早就忘得干净了。”

  “师老果然英明,要不圈里人都呼您为古玩界的包青天,您做得太对了!”王三石奉承道。师行剪眯缝着眼睛,“不过说实话,此画气韵生动,笔墨酣畅,的确是幅不错的佳作,但他非得提个名家的款,想蒙个大款狠捞一笔,遇上老夫这种刚正不阿的性格,也算他倒霉。”

  我的画被美术学院的教授收藏了?到底是谁?美院的老师我没有不认识的,于是朝前探了探身子,问:“藏家是谁?”

  师行剪和王胖子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我,刚才的话确实问得有些直接,于是我进一步解释道:“呃,让您二位见笑了,其实,这画正是出自鄙人之手。”

  “什么?!”他二人忽现惊异之色,于是我便把白无香第一次出现在作璞轩的经过说了出来。师行剪捋着眉毛沉思起来,王三石则转头对我说:“这条小鱼儿真是恰到好处,虚实处理得相当巧妙,小鱼儿若隐若现隐藏在枯石后面,不但增加了趣味,而且还把留白的地方变成了水,马老弟大才啊!”

  突然,王胖子脸色一变,问道:“你说那个女的姓白,她到底长得什么样子?”我听到他这么问,立时疑窦丛生,可刚想问个明白,师行剪却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又出来个女人!老夫很早就不接触女人了,你们……你们是不是中邪了?失陪了!”

  随后,我与齐小杰就被门房顺理成章地“请”出了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