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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陷进去的作家

第四章:陷进去的作家

书名:诡计的N次方作者名:马若水本章字数:14307更新时间:2023-12-27 20:57:29

  人的欲望达到了燃点,才会奋不顾身地烧灼自己。而这个念头,除信念外,更蕴含了爱恨情仇嗔痴贪。燃烧吧!为了自己的信念和情感,炽烈燃烧吧!

  “有的女人是奢侈品,只能生活在柜台里,拿出来就一文不值了。虽然我不了解你和她之间的所谓情感,但我知道你判断力的快速弱化甚至消失,都是由于那个女人。”

  说这话的人叫孙洲,是若木最知心的朋友。

  孙洲毕业于北京某影视学院话剧表演系,他没有固定工作但也不缺钱,这种生活令人艳羡。

  这是一间四十平方米的老房间,墙壁是白色的,灰色水泥地面,门窗刷着淡绿色的漆,房间没进行过任何装饰与修缮,处处都透着简单与粗犷。灰绿色的天鹅绒窗帘是新挂上的,上面没有图案,在灯光下几近黑色,让人感到一种压抑的沉静。

  除去单人床、两把藤椅、一张茶几和上面的两台笔记本电脑,房间内几乎就没有多余的摆设。这里非常不像一个作家的住所,因为连一本书都看不到。

  孙洲初识若木的时候也曾经问过同样的问题,若木只是笑而不答,孙洲更加好奇一再追问,若木却伸出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脑袋才慢慢道出:别人的书是摆在外面给客人参观的,他的书则是存在脑子里供自己使用的,这就是他与别人的区别。孙洲听罢,佩服有加,下定决心要深交若木这个朋友。

  “其实那个人的骗术并不高明。”若木坐在藤椅上,点点头,“你说得对,就像是闻过红鲱鱼的猎犬,我的辨别能力消失了。”

  “失败并不要紧,急于求成也没什么可怕的。”孙洲拍了拍若木的肩膀,“其实年轻时我也没少被人骗过。”

  “你说我执迷不悟也好,鬼迷心窍也罢,但我还是能感觉出,我和甄水之间真的有某种特殊的缘分,那些缘分化作看不见的丝线,牵连着各自的心,她若心痛,我的心也随之抽痛。”若木的神情感伤起来,“当初遇到甄水,得知她的境遇之后,不知为什么,我很想用我的思想去改变一个人,但料想不到的是,我却越陷越深……”

  “也许写作的人都太过理想化,若木,你要知道,你擅长的只是纸上谈兵!”

  “我不知道她到底值不值得我那样去做。你也知道,没有恋爱过的我,没有资格去评价有关爱情之类的话题,我只是一个站在围城外的男人,最多只能好奇地张望,想进去,进不去,既期待,又害怕。”

  若木年幼时,家庭并不幸福,短暂的童年几乎淹没在父母终日的争吵谩骂之中,所以很小的时候,他就不相信亲情和爱情了。他认为那些只不过是乌托邦般的幻想,既然现实如此残忍,那么为什么不做长久的幻想?也许这就是他用幻想和文字编制故事的初衷。

  一个月前,若木得知甄水与王长青分手了,他的内心燃起了一把火,他很想去晨州追求甄水,但他也明白,自己虽然勉强算个作家,但并不富裕。

  让自己喜欢的女人过上好日子,这是很多男人共同的想法,于是若木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准备与一个刚认识的朋友合办一家装饰公司。可能若木没有任何经商头脑,也或许是急于求成而被蒙蔽了双眼,若木被那个朋友骗了,朋友卷走了他的钱就消失在了这座城市里。若木不甘心,长途跋涉找到那个人的所谓老家,才知道这一切原本就是一个骗局。

  若木并没有因为钱的问题而太过苦恼,只是他必须延缓对甄水的追求,因为他担心甄水很可能会像孙洲说的那样,只能生活在橱窗里。

  从外地回来好长一段时间,若木都没能打起精神,他没有写新稿子,没有上网,也很少外出,除了孙洲时不时来家里看看他。

  “有人说,男人越长大越懦弱。”孙洲看着若木无精打采的样子就生气。

  “你尽管讽刺我吧,我需要足够的时间思考如何从头再来。”

  “难道这世界上就没有好女人了吗?”孙洲叹口气,“像甄水那样的女人,她的一生分两部分:享受幸福和忍受痛苦。她把幸福的一面给了他,只能把痛苦的一面留给你,你编的只是故事,而她编的却是人生。你觉不觉得这个女人是在利用你,让她的人生有读者?”

  “不许你污蔑她!我承认,甄水并不是世俗眼中的好女人,但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命运和不幸,如果出生在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里,她还会那样吗?”

  “既然你认为她不是那种物质女人,那么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孙洲冷哼一声,“连面都没见过,你又怎么知道她是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虽说你现在一无所有了,但这跟爱情没关系。我听说,当一个女人真正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物质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可我的勇气没了。”

  “不要自卑,走出这片阴影仍旧能看见晴天,今夜跟那个女人聊一聊,没准人家都把你给忘了。”

  “好吧。”

  “如果她真的值得去爱,那么你可以放手一搏,毕竟青春有限,失去理智的事情在这个年纪去做,造成的后果还有机会和时间去补救。”

  “别把事情讲得那么悲观好吗?”

  “假如有必要的话,我和你一起去趟晨州,权当陪你去散散心。”

  36

  当若木真正站在如梦花园那座高耸的楼房前时,他真的有种现实变成梦境的错觉。

  铅灰色并且低沉的天空上面没有云,高层的墙皮比梦里的还要灰。他仰着头从一数到九,目光停留在九层的窗户上,跟他在梦里看到过的一样,窗子拉着昏暗的窗帘,但没有女人站在那里等他,他只在未封闭的阳台上看到了一点点的绿色,若木能够猜得到,那是一盆从没有开放过的昙花。

  若木知道甄水家里养着一盆昙花,甄水告诉过他,那是去年因为喜欢那本书才特意从花卉市场买来的,但昙花到目前为止仍是一盆绿色的叶子。既然是神秘的昙花,怎么可能随便对着陌生人开放呢?

  就在这时,甄水出现在了阳台上,她拿着一只玻璃杯给昙花浇水。若木终于在阳台上看见了甄水,虽然渺小但却楚楚动人。

  若木穿着一件与墙壁相同灰色的夹克站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就那么呆呆地望着九楼好一阵子。

  这是他第一天来到晨州,他与孙洲并没有住在一处,孙洲在四星级宾馆定了单间,而若木不喜欢奢华,只在如梦花园附近找了家小旅店住下来。

  若木的穿着打扮也是孙洲特别为他设计的。孙洲说,既然要做一件有别于自己身份的事,这就如同演戏一样,穿着打扮也得符合人物特征。他强迫若木把头发剪短,穿上他亲自挑选的灰色夹克、格子衬衣还有破了洞的牛仔裤。

  其实孙洲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即便若木以这样的形象走在自家门前的大街上,也不会有熟人认得出他就是那个小有名气的作家。

  若木比孙洲小六岁,虽然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但在他的眉宇之间,总是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忧伤,所以,若木看起来比孙洲还显得老成。

  甄水站在若木对面,他们终于近在咫尺。

  甄水的身体真的很虚弱,一路走过来,不但气喘吁吁而且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若木很想上前去搀扶她,但是,他不敢。

  在此之前,若木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当甄水出现在眼前时,自己会做出怎么样的反应。他觉得他会忍不住哭泣,可是令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就站在眼前,他和甄水却都麻木得像两块木头。

  “真的是你吗?”甄水也是第一次看见现实中的若木,她的声音发颤,“好突然,我真的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若木盯着甄水,她虽然美丽,但很憔悴,瘦削的脸上下巴尖尖的,两只眼睛显得更大更幽深。

  “你……为什么不说话?”甄水低下头,用手抚弄着头发,“是不是我现在很丑,让你失望了?”

  “我只是很紧张。”若木确实很紧张,他的双手在上衣上摸索着,可衣服上并没有可以伸进手的口袋。

  “其实我也紧张。”甄水被若木傻傻的动作逗笑了,她咬着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梦里,我很多次梦见你从很远的地方来看我,梦里的你很主动的,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你紧紧地抱住我,轻轻地吻了我的额头,你猜,吻完之后你对我说了什么?”

  “说什么?”若木被甄水牵动着,问了一句。

  “你说我额头上的刘海实在是太厚了,根本没亲对地方。”

  两个人都笑了,甄水一边笑,还在用手拨弄着额头上的刘海。

  “你看我的样子,是不是很憔悴?”

  “是的,不管将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身体都不能垮了,你要调整好自己的身体。”

  “我懂。”甄水等了半天也没见若木有行动的意思,她叹口气,只好说,“让我带你去个地方,好吗?”

  37

  一家小茶楼的单间里,甄水坐在若木对面,她要为他亲手沏一杯茶,这是她很久之前就答应过他的。

  服务员端来了清洗干净的茶具摆在茶海里,甄水对服务员说:“你去忙吧,这壶茶我自己泡。”

  竹制托盘里面是一小纸包茶叶,甄水用清水净了手,拿起纸包慢慢展开,而后托在手心慢慢细观,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她把手伸到若木眼前,那种神情和动作就像一个孩子在向别人炫耀自己的心爱之物。

  只见那些茶叶形似珍珠,粒粒饱满圆润,墨绿中隐隐透着油亮之色。若木懂茶,他知道那是上好的铁观音,但更令他动心的是甄水那修长的手指还有掌心散发出的一股淡淡幽香。

  甄水把茶几上自动加热的小电热壶拿起来,壶嘴突突地冒着蒸气,她用开水将茶盅、公道杯、盖碗又烫了一遍,用红木制成的木勺舀上茶叶放进盖碗,冲入开水,用碗盖搅动几下,倒掉,再冲入开水,将泡好的茶透过滤网倒入公道杯,沉淀片刻,又倒入茶盅,再把这杯茶放在竹制茶托上推到若木面前,这一系列动作都做得行云流水无比轻盈,若木看得有些痴迷了。

  直到甄水轻唤了一声,若木才如梦方醒,小心将杯子端起放在鼻端,瞬间,一股清香就溢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香味直入肺腑,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一饮而尽之后,他闭上眼睛品味片刻,禁不住说道:“好茶!真是好茶!”

  当若木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甄水正在看着自己,她那一双大眼睛湿润了,一只手紧紧地攥成拳头,犹豫了好久才说:“我一直都很想亲手为你沏一杯茶,今天终于实现了。”

  “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的。”

  “我也会记住这一天。”说着,甄水突然用手捂住嘴,侧过脸咳起来,看得出来,她从见到若木到现在,都在费力地忍着,现在终于忍不住咳出声来。

  若木站起来走到她身边,用手轻轻拍她的背,甄水却越咳越厉害。

  “你没有看医生吗?”

  “去过一次医院,医生没有检查出来什么,但我确实很难受,尤其是躺下时,胸口就像压着厚厚的棉被,堵得我喘不过气来。”

  “这怎么行,你要抓紧治疗啊!”

  “我觉得治不好了,也没有勇气再去看医生,假如真查出了什么病,我也没有钱花在治病上。可能这就是报应!”甄水又重重地咳了几声,“都是我肆意浪费青春,毫无上进心地活着的报应。像我这样的女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甄水,你别这样说。”若木倒了一杯茶递给她,“你能认识到这一点,就比很多仍旧执迷不悟的人强多了。你不要胡思乱想,等把身体养好了,你还有很多时间和机会改变自己,改变命运……”

  “算了。”甄水喝了一口茶,咳嗽稍有好转,“我觉得我这病也许是绝症,一天比一天重,还好家里没什么人让我牵挂了。你不用担心我,都是我自己犯下的错,不值得别人同情。”

  “人生很短,你要怀着美好的心态去过好每一个今天,不要躲藏在昨天的阴影里。”若木直视着甄水,“我想说,有人不在乎你的过去,而更看重你的现在和将来。”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是因为心理原因才走不出那个阴影,其实我的身体真的很难受,不只是因为心情,你应该能看出来,即便我快走几步路,都会喘得很厉害,身上也会出虚汗,虽然以前身体一直不太好,但这一次我知道,我也许真的好不了了。”一滴泪顺着甄水俏丽的脸颊流下来,划出一条晶莹的弧线。

  甄水的柔弱打动了若木,他很想把她抱紧。此刻,在若木心里突然生出了这么一句话:眼前的世界的确很大,但纵使走遍天涯,需要并属于你的,也许只有那么一个人,错过一次,就错过了一辈子。

  可惜的是,这个女人被别的男人占有了六七年之久,若木可以不在乎,但甄水不能不在乎,即便若木得到了她的心,但在那颗心里依旧永远留有阴影,阴影就如同结痂的伤疤,在平淡的日常生活中,只要稍微触碰,就会变得鲜血直流无法控制。

  若木同情甄水,他不知道这些年里甄水是否享受过短暂的幸福,但他可以猜到,她之后的人生必然会经历无尽煎熬。

  从这一刻起,若木真的恨死了那个男人,他要报复,他要替甄水惩罚那个卑鄙的老男人。

  38

  平静的生活里凭空多出了一个仇人,这一定不是件愉快的事。

  “昨晚你们见面了?”孙洲摸着下巴似笑非笑地问,“她和你的想象大相径庭,还是人家根本没看上你?怎么感觉你有心事,不妨说出来给我听听。”

  商场地下的一家咖啡厅,若木和孙洲坐在角落里。

  孙洲见若木还是不说话,有点急了,“你我相识也十载有余,有什么话就直截了当说行不行?”

  “我想除掉那个男人,杀人不见血。”又沉默了片刻,若木很认真地说。

  “为了个不相干的女人值得吗?”孙洲一脸的不理解,“你又不是杀手,你只是个写小说编故事的,就算你能构思出一个完美的杀人事件,但那些都是纸上谈兵,难道你想用自己擅长的纸上谈兵去真正实践一次吗?”

  “你理解错了,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杀人’,也许‘除掉’这个词我用得不合理,嗯,应该叫‘制裁’或是‘摧毁’,对,我就是要把那个男人的心灵摧毁掉!”

  “‘摧毁’指的是什么?你确定你此刻的精神正常吗?”

  若木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昨天我见到的甄水很憔悴,真的很憔悴,她看起来病得很重……”

  “病了就去看医生啊!”孙洲打断若木,而后他才恍然大悟道,“是心病?”

  “我想是的。”若木点点头,“身体上的疾病好治疗,心理上的创伤却很难抚平,假如一直这样下去……”

  “你是说,甄水的情绪会走向极端,很可能会自杀?”

  “从她昨天的精神状态上看,我觉得很有这个可能。”若木低下头,一脸惆怅,“这是我最担心的,也许你不知道,虽然甄水与那男人之间不会长久,但假如没有我的出现,他们也许还会多维持这种关系一段时间……”

  “你的意思是,你的出现加速了他们这种关系的瓦解?”

  “没错,先不提我与甄水的这份特殊情感,如果甄水她真的因此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是有责任的,那样我的心里也会多出一片阴影,你懂吗?”

  “我懂。”孙洲皱起眉毛,“那该怎么办?”

  “我觉得甄水目前更需要的是一种心灵上的救赎!”

  “救赎?”孙洲思索着,“记得在电影学院读书时,看过一部非常好的电影叫做《肖申克的救赎》。”

  “《肖申克的救赎》确实是一部优秀影片,主人公被判谋杀了自己的妻子及其情人,被判无期徒刑,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是一切证据都证明他有罪,于是他只能心灰意冷地接受现实。《圣经》中,把耶稣为解救世人、洗脱世人的罪而献身叫做救赎,所以,救赎并不是简单的指主人公从肖申克监狱成功逃脱,重获自由,而是更多地强调他帮助其他狱友们深刻地明白了追求希望和自由的可贵,所以,救赎也是一种精神和信仰。”

  孙洲深深叹了一口气,“你又不是天使,你有什么能力救赎或者拯救一个人的灵魂?”

  “我要让那个男人把欠甄水的还回来,我想只有这样,甄水的心结才能够解开,才有可能彻底治愈她心灵上的疾病。”

  “可那些不是可以物化的东西,那是青春,甄水失去的是青春、贞操和对人生的追求,即便那男人良心发现了他也还不起,也没法还。”

  “我要让那个男人明白什么叫做一个男人的责任,”若木紧紧地咬着牙,脸上的肌肉都紧绷起来,“我要让他发自内心地忏悔,向家人忏悔,向甄水忏悔,或许这样,甄水才能在心灵上得到平衡,我想,她的心病就会好的。”

  “你这样做对那个男人也是一种救赎。你想怎么做?”

  若木想了想,“让一个事业上小有成就的男人低头,必须先要在精神上摧毁他,举个不恰当的例子,马戏团抓来了野生动物,是用饥渴来去除它们的野性的……”

  “具体应该怎么做?要是我能帮上什么忙,你尽管说!”孙洲把手按在若木的肩膀上。

  “谢谢。”若木沉吟片刻,“这需要一个缜密的策划,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

  “我一定会鼎力相助的,可是……”孙洲话锋一转,“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假如成功了,难道你仅仅就为了让甄水心灵上得到救赎?”

  “这个……”若木苦涩地一笑,“我放下手里的工作去处理这件事情,其实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得到甄水的心,为了让她能有一个健康的心态去迎接未来的生活。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我会努力去做!”

  孙洲笑了笑,“有目的并不可耻,好,我会支持你!”

  39

  转眼之间,若木和孙洲就在晨州生活了一个星期,他们目前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那个“猎物”及早出现。

  为了减少嫌疑,若木基本上不与甄水见面了,他谎称自己要回家去写稿子,但是他一有时间就会站在甄水家的楼下朝上看,想象甄水在那幢高高的房子里的一举一动。

  傍晚,甄水从楼里走出来,若木有时会悄悄地跟在她身后,若木的跟踪技术当然比朱大福高明得多,因为他并不担心跟丢甄水,所以甄水从未察觉。

  甄水并没有欺骗若木,她现实中的生活与在网络上形容的没有两样,瘦小孤独的身影走在夜色沉静华灯齐放的大街上更显得孤单寂寥。若木很想朝她跑过去,轻轻挽起她的手,但他的理智不让自己那么做,因为那个男人还没有出现。

  “如果那个男人不再出现了怎么办?我们不可能一直这样等下去。”孙洲说,“你就直截了当地问问甄水那个男人是谁,不行吗?”

  若木和孙洲坐在一辆租来的汽车里,由孙洲开车,二人几乎每天都蹲守在如梦花园的大门口。

  “不行!”若木摇着头,“甄水与那个男人需要一个结局,但不能让她感受到那是一个人为制造的结局,你懂吗?”

  孙洲想了片刻,“你是想让甄水觉得事情本应该就是那样发展的,所以她的心结才能打开,可是,那男人迟迟不出现,甄水受不了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突然哪天想不开,万一……”

  “我想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女人是很情绪化的,万一出了事,你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好吧,其实还有另一个方法能查出那个男人是谁,只不过难度有点儿高。”

  “有难度不可怕,起码比毫无期限地死等强得多。”

  “甄水曾经跟我提到过一个人,那人是洪福茶楼老板的儿子,他应该认识那个男人,可是,我想不出用什么方法可以令其毫无察觉地说出我想要的信息。”

  “这个你尽管放心,交给我好了,别忘了我是学表演的。”说完,孙洲发动车子,离开了如梦花园的大门。

  40

  “他叫王长青,四十多岁,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女儿,是晨州市常青化工厂的老板。”这是孙洲从朱大福口中打听到的消息。

  “你确定朱大福没有怀疑你吗?”若木问。

  “朱大福不过是个酒色之徒,我上前搭讪的时候他已经处于半醉的状态,然后我又请他在酒吧喝了几杯。我说我以前去茶楼喝茶时看见过一个漂亮的茶艺师,但最近没见到那个女人,想让他帮我介绍一下。朱大福立刻打开话匣子,说那个女人不识抬举之类的话。我自认为问出的话很巧妙也合乎情理,我敢肯定,他事后不会太在意昨晚说过的话。”

  “那就好,你办事我一直很放心。”

  “从朱大福说话的口气来看,他与王长青的关系并不好。即便他之后有所察觉,也不知道是谁请他喝的酒,因为我化装后,在外形上有很大的改变。”

  “嗯,现在就出发。”若木站起身,“带上数码相机,我们开车去常青化工厂,我很想亲眼见见王长青这个人!”

  常青化工厂的规模并不算大,坐落在晨州市中心的边上。

  “现在四点整,再等一两个小时,估计就该下班了,但愿今天王长青会出现。”孙洲看向窗外,“起码等在这里,比在如梦花园小区等机会更多一些。”

  说话间,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地驶出工厂门口,车窗挡得严严实实,根本就看不见里面的人。

  “会不会就是他?”孙洲说着便要发动车子,“跟踪他怎么样?”

  “好,开车吧,不怕跟丢,但一定不能让车里的人发现。假如真是王长青,一旦被他发现了有人跟踪他,那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放心好了。”孙洲旋转方向盘,“我只是担心这个人不是王长青。”

  “没关系,今天就跟着他。”若木调整着手里的数码相机,“王长青可以不去会情人,但必须来上班,总有一天会碰到他的。”

  孙洲的驾驶技术很好,始终与黑色轿车保持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

  半个小时之后,黑色轿车停在一家饭店门口,孙洲也悄悄地把车停在饭店附近的一棵大树底下。

  “你快看,目标下车了。”孙洲说。

  若木手里的相机及时被孙洲抢过去,孙洲及时按动快门,把镜头拉近。本来拍到的都是那人的侧脸,没想到那男人却谨慎地转头朝四下望了一圈,就这样,一幅正面的特写就被抓拍进了相机里。

  “从这个人的外貌特征判断,”孙洲看着数码相机的显示屏,“很像是朱大福形容的王长青。好了,有了这张照片,接下来的事情就好查多了。”

  41

  “王长青,四十八岁,常青化工厂老总。妻子叫周纯,女儿叫王珂,妻子是家庭主妇,女儿就读于一所民办影视艺术学院,一家人居住在靠山一处安静的小区里,小区的具体方位,很快便会得知。”

  茶餐厅里,孙洲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说着近两日打听到的信息。他放下咖啡杯,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灰色信封放在桌面上,推到若木手边,“信封里有王长青的照片和一些简单信息,你看看吧。”

  “短短两天的时间,你怎么能搞到这么多线索?”若木看着手里的资料。

  “我雇了一个私家侦探,我把昨天拍到的照片传给他,证明了此人正是王长青。其实在网上常青化工厂的主页里,本来就有王长青的照片和简介。”

  若木说:“比我想象的要顺利得多。”

  若木从信封里拿出一张照片和几张打印纸,照片正是两天前他们在饭店门口拍的,王长青的那张脸分外清晰,不知是拍摄原因还是冲洗的原因,王长青的眉宇之间好似悬浮着一团黑气。

  照片上,王长青左眼比右眼睁得略微大一些,左边的眉毛上扬着,那种力道牵动了他半张脸,甚至连左面的嘴角也翘了起来。就他露出的微表情来看,他的惊慌失措不仅仅是表面的,而是根植于其内心深处的。给若木的感觉是,王长青的内心世界很不安稳。

  下午,若木和孙洲站在一排废楼前,若木手里握着一个小本子,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上面的内容。

  “王长青从八岁到十八岁这十年间,就住在这幢老楼里。”孙洲举起胳膊指着七楼的一个窗户。

  “平安里一号,七楼。”若木合上本子,迈开脚步,“好,咱俩上去看看。”

  楼道里凌乱不堪,唯独房顶上的点点黑迹引起了若木的怀疑。二人一路走上七楼,七楼的房间没有上锁。孙洲刚抬手想去推门,若木却一把拉住他的手,抬手指了指耳朵,孙洲仔细去听,果然房间里传出了一些细微的摩擦声。

  “难道里面还有人住?”孙洲压低声音问。

  若木示意孙洲往后站,然后用手背轻轻推开房门,里面顿时冒出了一股潮气。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去,果不其然,在卧室的墙角蹲着一个人,那人面朝着墙壁,正用彩色蜡笔在灰绿色的墙皮上画着什么。

  孙洲拉了拉若木的袖子,凑近他耳朵说:“疯子,一定是个疯子,趁他没发现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若木向来细心,因此对墙壁上画的图案很感兴趣。那个看似流浪汉的男人用乌黑的手指捏着一截红色的蜡笔,正在墙上一圈一圈地画着一个太阳。他画得非常认真,可以用一丝不苟来形容,假如哪一根线条不匀称或者不符合他的要求,他都会用袖子将其小心擦去重新再画。

  他是那样认真,所以才没有发觉房间里闯入了两个陌生人。

  孙洲拉着若木悄悄地退出这个房间。一直下到三楼,孙洲才呼出一口气,说:“一定是这房子荒废了暂时没人管理,所以疯子才搬进来住的,你没看见地上还放着破棉被吗?喂,你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若木停下脚步,“那里是顶楼,楼里那么多个房间,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住进顶楼里呢?难道他爬楼梯不嫌累吗?”

  “哎呀,疯子想问题当然跟正常人不一样了,他哪懂得什么叫做舍近求远?也许他认为顶楼最高,距离天上的神仙近一些也说不定。”

  “我不觉得他是个疯子,起码没有完全疯掉,因为他画画的时候太专心致志了,假如不是在一幢废楼里,那神态倒很像是个工匠在修复壁画,也许他不是画,而是把脑袋里的图案一点点回忆出来,而后复制在墙壁上,很可能那墙上原来就有那么一幅蜡笔画……”

  孙洲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他觉得若木好像也不正常了。

  “自从王长青母亲在他上大学期间脑出血死去,这间房子就卖给了别人,直到去年年底驱散住户准备拆迁才空置下来。”若木自言自语地说,“画画的人会是谁呢?”若木抬头又看了看房顶,“为什么从一楼到六楼的房顶上都有黑色烧痕,唯独七楼没有?这是一种巧合还是与王长青有着某些联系?”

  “这楼都这么破旧了,有些烧过的痕迹不足为奇,我仍然没看出这里能查到什么线索。”孙洲自顾自地朝楼下走去。

  两人走出楼门,径直走向租来的那辆车,坐进车里。若木说:“要不你先走吧,我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因为还有一些问题没有想明白。”

  “你是不是还觉得那疯子有问题?”

  “嗯。”

  “你到底想怎么办?”

  “刚才在七楼的房间里,我只看见棉被上有几个装过食物的空塑料袋,我是觉得即便那人是疯子,他总会饿的,我想等他饿了下楼买吃的时候跟踪他。”若木看了一眼孙洲,“你不用陪着我,你还有你的事情,让那个私家侦探把王长青的住址以及他女儿就读的学校调查一下,假如今天那人没下楼,我自己打出租车回去就好了。”

  孙洲摇了摇头,开车走了。若木一个人绕着废楼走了好几圈,但眼睛始终关注着一号楼的楼门。一个下午过去了,若木没有见到一个行人从楼前经过。天快黑下来的时候,若木饿得肚子咕咕叫了,他准备绕出废楼区找个地方买点吃的,就在这时,他看到楼门内有个黑影闪出来。

  废楼里除了那个邋遢的流浪汉根本没有别人。

  那人走得很慢,佝偻着身子,看起来年纪挺大,走起路来也不十分利索,他蹒跚地走了十几分钟才走上大马路。马路挺宽,车辆行人也不多,又走了十多分钟,那人在车站旁边的一家烧饼店停下来买了几个烧饼,而后转过身朝来时的方向走。

  当那个人与若木擦身而过的时候,借着马路路灯光,若木才看清了他的脸。那人有六七十岁的样子,人到了这个年纪还如此孤苦伶仃地活着,真是挺可怜的。

  若木没有继续跟随,他也走到烧饼店买了两个烧饼,烧饼是凉的,看来店里的生意并不好做。若木吃着烧饼问老板:“是不是有个挺邋遢的穿黑色衣服的老人经常在你家买烧饼?”

  “是有那么一个人,刚刚还来过,你应该也看见了。”老板想都没想就回答说。

  “那个人是不是流浪汉,或者……精神不太正常?”若木问。

  “我也不清楚。”老板想了想,“其实那个人以前就住在这附近,我在这里卖了半辈子烧饼,那人年轻时我就见过他,虽然很多年没见了,但我还是能认出他来。唉,他现在看起来确实有点儿疯疯癫癫的。”

  “他一般什么时候来这里买烧饼?”若木又问。

  “一般都是这个时间,一买就是六个。”老板上下打量着若木,“你问这些干什么?”

  “我……”若木转动脑筋撒了一个谎,“哦,我有一个亲戚住在平安里,没想到这里居然拆迁了,就在我刚才上楼的时候遇见了那个奇怪的人,吓了我一跳,还以为遇到了疯子,就没敢上楼去。”

  “你说他住在废楼里?不可能吧,平安里早就没人住了,你要是想找人可以去拆迁办问一问,也许那里能打听到你亲戚的下落。”

  “那太好了!”若木眼前一亮,“请问拆迁办在哪里?”

  42

  “我想反映一个情况。”若木换上了一身松松垮垮的衣服,看起来非常土气。

  “您说。”拆迁办的工作人员问若木。

  “昨天我偶然经过平安里一号楼时,发现里面住着一个年老的流浪汉,楼已经是废楼了,还住在里面必定很危险,你们是不是应该向有关部门反映一下?”

  “哦,我知道您说的那个人是谁了。”工作人员是个很爱说话的中年妇女,“那个人是那间房子最早的住户,似乎对那个房间很有感情,自打住在里面的住户搬走了,他就悄悄地搬进里面去了。我们曾经带着派出所的民警好言相劝,虽然暂时把他带离了,可晚上他又会偷偷溜到里面去住,民警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夜夜守在楼门口吧。说实话,那个人挺不幸的,他只有一个女儿,还在好多年前因为眼瞎出了交通事故死掉了,黑心司机跑了,他家一点儿补偿都没得到。其实他住在废楼里这件事别人也反映过,你放心,一旦哪一天拆房子,我们会认真检查每一幢楼,确保人员安全的。”

  若木正想再问一些什么,从大门口走进来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他穿着已经洗得发白的深蓝色的工作服。

  那人把若木挤到一边,与工作人员交谈起来。若木从只言片语中听出来,他是平安里搬迁的老住户。为了避免被人怀疑,若木悄悄走出拆迁办,在大门口的烟摊上买了一包烟,就在树底下静静地站着。

  十多分钟之后,那人走出来,他的自行车锁在一棵小树上。若木快步走过去,问:“老伯,我想跟您打听一个人,您是平安里的老住户,对吧?”

  老伯刚才见过若木,朝他点点头,问:“你要打听谁?”

  “我家有个亲戚很久没联系了,只知道他住在平安里。我从外地来,才知道平安里拆迁了,我刚才问过拆迁办,他们也查不出来,他们建议我问问平安里的老住户,没准有希望能打听出来。”若木掏出烟来给老伯点上,自己也点上一支夹在手里。

  “是这样啊!”老伯吸了一口烟,“我在平安里住了半辈子,你说吧,也许我还真认识。”

  “说实话,我只知道他姓王,叫什么我不记得了。”

  “这就难办了,你连名字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去啊!”

  “是,不过我知道具体的地址,就在平安里一号楼701室。”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老伯摇着头。

  “不过,”若木进一步说,“昨天我去平安里,上七楼去看了看,没想到701室里居然住着一个疯老头,吓了我一大跳。”

  “哦,你说他啊。”老伯深吸一口烟便打开了话匣子,“那人是有点儿不正常,但不完全是疯子,你要是跟他好好讲话他还是能够听明白的。你别怕,他绝不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

  “您认识他?”

  “也算认识吧,怎么说呢,都在一排楼里面住过。”老伯想了想,面部表情复杂起来,似乎有一点儿犹豫,“不过他很久之前就搬走了。”

  “那疯老头住在我亲戚的房间里,所以我挺好奇的,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若木问。

  “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七楼那个房间搬进搬出过好几家人,但最早,那个房间就是那个疯老头住的。”

  “是这样啊。”

  “嗯,那个人其实挺可怜的。他有一个女儿,当时女孩才五六岁的样子,有一次夜里他抱着女儿回家,楼道里的灯泡突然爆炸了,那女孩的眼睛就受了伤。从那天起,男人带着女儿去大城市看病,房子就留给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十多岁的男孩,直到女人死了,房子卖给了别人,那个男人也没回来过。不知为什么,楼房空了,那个男人居然又出现在楼里,也许混得不好没地方住,就暂时住在废楼里,不过那楼据说在最近两个月内就要拆了……”

  “那您还记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

  “都过多少年了,就算原来知道我也忘了,他和那个女人各自带着一个孩子,凑成一家,生活都挺不容易的。”

  43

  “今天咱们去哪儿?”孙洲手扶方向盘,侧头看见若木眉头紧锁,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我还是想不清楚墙壁上那些斑斑点点的烧痕是怎么留下的。王长青住过的那幢楼从一楼至六楼的房顶都有被烧过的痕迹,假设是一人所为,如果破坏公物的人住在四楼,不可能也没必要上到六楼去做这样一个毫无意义的恶作剧,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必然是无聊透顶又顺路才会玩儿的一种小把戏……”

  “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上到七楼的时候就到家了,要用钥匙开门或者去敲门,脑中有了明确的想要去做的事,所以七楼就没有留下烧痕……”若木仍旧自言自语。

  “如果七楼被人粉刷过了呢?”

  “这点我想到了,我也仔细看过,整幢楼的墙皮都是一致的,没有被粉刷过的痕迹。”

  “你认为那是王长青小时候在楼里搞的恶作剧?可就算是你猜对了,王长青小时候调皮捣蛋,又有哪个男孩子不淘气呢?”

  “话不能这么说。”若木在小本子上记录了一些内容,而后抬起头看向前方,“细节决定成败,我们是在完好的鸡蛋上找缝隙。”

  “好吧,我给你提供一些有用的细节。”

  “什么细节?”若木问。

  “王长青最关心的人应该是他未满十八岁的女儿王珂。”孙洲拿出一张照片递给若木,“这是昨天晚上,私家侦探在王珂就读的学校门口拍的照片。”

  若木只是扫了一眼那张照片就皱起眉来,把照片还给孙洲。

  “既然是王长青做的事,我不想牵涉到他的下一代。”

  “细节决定成败,这话可是你刚刚才说过的。你怎么就知道不会从王珂身上得到线索,她可是王长青的掌上明珠啊!”

  “你说得也对,但查王珂的时候更要加倍谨慎,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让无辜的人牵涉进来。”

  “我明白。要不我们现在去王珂的学校看一看?”孙洲掉转车头。

  从学校门口出入的学生所表现出的气质来看,很容易就能猜出这是一所不怎么样的学校。若木和孙洲两个人站在年轻人当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孙洲把若木拉到一棵榕树下,有了枝叶的庇护,孙洲才悄然吸起烟来。

  大约一刻钟之后,王珂与几个同学从主楼里走出来,她嘴里嚼着口香糖,拎着书包,虽然穿着的是统一的校服,头发却有一撮染成了酒红色。若木很不喜欢这种打扮怪异的女孩,他皱了皱眉头。

  孙洲拉了拉若木的衣袖,两个人不急不缓地跟着王珂。王珂一直走到学校的小餐厅里,餐厅是对外开放的,里面人不多,王珂与同学点了餐,坐在座位上聊天。若木和孙洲悄悄坐在王珂后面,也点了菜,耳朵则竖起来听着王珂与同学们的谈话声。

  用过午饭,直到王珂与同学离开餐厅,若木才问道:“听他们的对话,是学影视表演专业的,这不跟你是同行吗?”

  “是的,我非常了解学这个专业的人的普遍心理。”

  “表演欲望强烈,整天幻想着出名?”若木反问,“你当初学习的时候是这种心理吗?”

  “其实我想出了一个接近王珂和王长青的计谋,但只是个框架,还需要你来完善。”

  若木掏出小本子,“你说。”

  “我想在这座城市拍一部电影……”

  “什么意思?”若木放下手里的铅笔。

  “晨州这地方不大,但影视公司或者文化传播之类的小公司还是会有的,我想找一家不出名的新公司与之合作,拍摄一部小成本电影。演员就选用影视学校的学生,先培训后上岗,即便是零片酬也有大把的人抢着上镜,不是吗?这样就省去大部分的钱。至于设备,高清没有,标清也行。假如影视公司有摄像机等基本器材,这又省去不少钱,即便没有,租一台摄像机也无妨。我很了解学表演的学生们的心态,他们每天都在寻找机会,但晨州不是北京,这里的机会凤毛麟角,在这里,一旦有某个可以上镜的机会摆在他们面前,那种诱惑真的是非常巨大的……”

  “你是想让王珂出演里面的一个角色?”若木似乎明白了。

  “这样我们就可以更多地了解王珂以及王长青的各种情况了,呵呵,同时也在这个小地方实现了我多年未遂的导演梦想。”

  “好吧,我不反对,但前提是,不管怎样,不要伤害到无辜的人!”若木看了看王珂坐过的地方,又说,“不过,我看王珂的外貌形象和内在气质,丝毫不具备演员的资质,她能胜任吗?”

  “不能。”孙洲摇摇头,“以我多年的经验,极其客观地说,王珂即便再努力也当不了演员,不过……”

  “不过什么?”若木催促道。

  “这年头,有很多怀揣不切实际梦想的年轻人,为了让他们看清自己,着眼现实,你知道他们需要什么吗?”孙洲看向若木,“他们需要一个打击,足够摧毁不切实际梦想的打击!”

  “你要给王珂一个打击?”

  “不能那么说,我是在给她机会,假如她真不适合做演员,那么合理的打击对她今后的生活并非不是一件好事情,你说呢?”

  “是的,人只有看清自己,才能活得安分,活得快乐。”若木似有心事地垂下头。

  44

  “我很想亲自与王长青近距离地接触一下。”若木对孙洲说。

  “那就制造机会见一见他,这个并不难。”

  “记得你说过你会化装,对吧?”若木问。

  “是啊,我在电影学院专门进修过化装艺术,你什么意思?”

  “我想让你给我化装,改变一下形象。”

  “这个没问题。”孙洲问,“你是如何打算的?”

  “你看过马戏表演吧?”

  “当然。”

  “看马戏的时候,老虎屁股但摸无妨,甚至可以让它与其他小动物同场表演,在驯兽师的指挥下,跳上跳下,跳火圈,等等。你说,它为什么这么听话呢?”

  “饿的吧,你以前好像说过,”孙洲耸耸肩,“不听话就不给饭吃。”

  “没错,驯服的过程尽管非常复杂,但有一点很明确,那就是把动物对需求的满足与服从指挥联系起来。听话,就会有物质奖赏;不听话,可能就会饿肚子,于是,动物就屈服于人了。”

  “你想让王长青屈服于你?但他怎么可能听你的话呢?”

  “所以我要制造另一种东西,把它与服从联系起来。”若木说。

  孙洲挠着头,“你又能制造出什么东西呢?”

  “恐惧!”

  “恐惧?”

  “我要把恐惧与服从指挥联系起来,王长青不按我说的去做,我就令其心生惶恐。”

  “你想要吓唬王长青,让他彻底害怕了,你就能牵着他的鼻子走?”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若木顿了顿,“虽然是装神弄鬼,但要合理地切入,不能引起王长青的怀疑。”

  孙洲点点头,“你说说具体怎么办呢?”

  “情节由我来设定,不过这一次还得仰仗你的化装技术。”

  “没问题,你想要多恐怖,我就能给你弄得多吓人。”

  “不,不能弄得太夸张,那样就不真实了。”若木摇摇头,继续解释,“真正的恐怖不能血腥不能虚幻,要留给人适当的想象空间。我要让王长青感受一种近在咫尺的恐怖,因为距离的缩短,恐怖的针尖能时刻刺激他的神经。我要的是这种内心焦灼的感觉,你懂吗?”

  “好像是懂了。”

  己的信念和情感,炽烈燃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