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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十五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书名:被撕裂的缠绵作者名:马若水本章字数:11323更新时间:2024-12-27 18:20:13

  就在东方墨沉睡的十多个小时之中,发生了太多事情,不仅改变了东方墨之后的生活,也把涉及此事的所有人都暴露了出来。

  时光退回到昨天那个雨夜,红霉素刚刚把东方墨送回家,他就立刻跑下楼钻进车里。红色二手车迅速开动,驶向了一条前途未卜的毁灭之路。

  车子的目的地还是木庄。

  离火葬场很远的地方,红霉素就熄了火,把车停在一棵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大树底下。他穿上在路边买的一次性雨衣,小跑着走进前面那片野草疯长的荒地里。

  由于担心被人发现,车子停得远,他走到东方墨放置箱子的地方用了将近四十分钟。当他远远地看见皮箱时,才松了一口气。他急不可待地朝箱子走过去,因此忽略了周遭的情况。距离箱子两米远的时候,他觉得有道黑影从箱子上面飞过去。

  红霉素吃了一惊,但求财心切,他也没有多想,提起箱子就朝回走。突然,就在不远处,他又看见了那道黑影,这回看清了,那不是人,只是一条黑毛野狗。野狗龇着牙,眼睛绿莹莹的。红霉素并不害怕,他最喜欢吃狗肉。他低头捡起一块石头就朝它丢过去,居然砸中了,野狗发出一阵吠叫声,在黑暗的旷野里,传出了老远。

  狗跑掉了,红霉素朝火葬场那排平房看了看,他发现有间屋子亮着灯,这下令他吃惊不小,他此次来,原本打算瞒着任何人,万一惊动了姥爷,那他的整个计划就成为泡影了。

  红霉素加快脚步,但他心里清楚,即便自己跑得再快,到达车上也得半个钟头。但他又无计可施,越着急,脚步越乱,一连摔了好几个跟头。

  被利欲熏心的人,往往能够爆发出很大的力量,红霉素这几天四处跑,也没好好休息,虽然疲惫,但他还是提着装满人民币的箱子上了车。

  车子发动起来的那一刻,他的心才算落到实地上。等他呼吸均匀了,便憋不住笑出声来。

  红霉素心想:什么叫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红霉素就是渔翁,就是黄雀,他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根烟,烟被雨水打湿了,叼在嘴上点了半天也没着,红霉素骂了一声,把烟卷揉搓成一团顺着车窗扔出去。他又想,这下子自己终于有钱了,以后不用再抽这种廉价香烟,他要抽雪茄,有档次,有身份,和电影里的那些有钱人一个样。

  车子经过一片凹凸不平的湿地,车体摇晃着发出碎响,他拍了拍方向盘,这车也得换了,这辆破车害得他在朋友面前颜面尽失,明天一早,就去买辆新车。

  不行,他转念又一想,不能这么快就动用这笔钱,不能让周围的人看出破绽。对,先藏起来,或者找个人充当幌子开个画廊,画廊有的赚钱有的赔钱,但红霉素深知自己肯定赔不了,他在这个圈子里混迹多年,知道谁的画有升值空间。

  香车美女的生活终于在向他招手,美好的未来也即将变成了现实……

  红霉素越想越高兴,越想越兴奋,他觉得今夜将是他生命中“无与伦比”的转折点!

  最后这一句,红霉素确实猜对了。

  木庄边上就是这座城市的外环线,车辆行人虽说不多,但车子行速很猛,一辆辆车就像子弹头一样从一端冲到另一端,拐进木庄的路口就正对着这条马路。正在外环线上全速行驶的车辆,并不知道这里还存在着一个路口,加之深夜行车,很容易精神疲劳,这样一来,这地方就成了一个交通事故频出的地段。

  这一晚也不例外,红霉素远远地就看见路口站着几个人。他把车缓行着,想从被堵塞的路口上悄悄驶过,但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前面的车子,因为前面那辆越野车看起来相当熟悉。

  越野车的车头冲着木庄,显然也是要去那里。越野车是被横向驶来的卡车撞碎的,仅看车子的损坏程度,越野车的司机非死即伤。

  红霉素缓慢前行,眼睛却盯着那辆事故车辆。

  车玻璃都碎了,他看不见里面的司机。两个穿制服的人正在撬动车门,鸭蛋粗的铁扳手插进扭曲的门缝里,几个人合力才砰的一声撬开来。所有人都没防备,车门开启的一瞬间,就从车厢里面摔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来,那是一个男人,短平头,穿黑色休闲服。

  男人落地的一瞬间,他的脸正对着红霉素,虽然脸上都是血,但红霉素还是认出了他是谁!

  虽说红霉素在心里已经猜出那司机是谁,但一见到鲜血,他还是大吃一惊,手脚也变得凌乱了,脚下莫名地朝油门一踩,车子嗖地朝前飞出了几米远,站在车前面的交通协管员大叫一声闪开身子,才躲过一劫。

  “你干什么?!”一个协管员把红色二手车拍得山响,指着红霉素一通臭骂。瞬间,几束手电光便聚焦在红霉素脸上,那张脸平时就惨不忍睹,更何况此刻惊吓过度,加之汗水和泥土,还有额头上那块朱红色的胎记,这副尊容,不得不令人心生怀疑。

  “你下来,快点,对!就说你了!”

  一个人强行拉开车门,红霉素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被一双大手拉了出来。

  “你们想干什么?我……我怎么啦?”红霉素奋力狡辩着,惊慌的语气更加令人怀疑。

  “你身上怎么这么多泥水?你开车从哪来,到哪去?”手电光照得红霉素根本就睁不开眼睛。

  “我……”红霉素慌了神,把嘴张得大大的却不知说什么是好,而他的眼神,却下意识地朝车子的后备箱上瞟。协管员虽说不是公安,但也不缺乏经验,一看就知道面前这个神头鬼脸的人肯定有问题。

  一个人给另一个人使了个眼色,另一个人便朝后备箱走去。

  红霉素几乎想尖叫,他心理素质不好,一个箭步就挡在后备箱前面,慌张地说:“什么都没有,这里面什么都没有,真的,只有一个破箱子,不用……不用查看了……”

  “你躲开!”

  红霉素豆芽菜般的身体被推了一个踉跄。协管员把箱盖打开一看,里面确实有个皮箱,但皮箱过大,谁看了都觉得内有蹊跷。当把箱子打开的一瞬间,在场的人都惊呆了,箱底居然堆满了潮湿的人民币。

  救护车和警车几乎同时赶到。

  受伤的司机被送进医院,红霉素和皮箱被拖上警车。

  红霉素的命运确实从这一刻改变了。

  公安局,红霉素咬紧牙关就说那箱子是他替自己的朋友取的,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皮箱的一角被动物的爪牙撕扯过,并且其上有淡淡的血腥味。刑警队长通过鲁米诺荧光检验,很容易就发现箱子曾经沾染了血迹,但被人擦拭干净了。

  鲁米诺又名发光氨。刑侦学中的鲁米诺反应,简单点讲就是在凶案现场只要有血液溅出或有血液沾到任何物体上,不管事后经过何种方式清除,哪怕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把鲁米诺试剂喷洒上去,在暗环境下观察,原先沾有血迹的地方就会因发生荧光反应而发出呈蓝紫色的荧光。

  血液是人的,有可能涉及人命,刑警们便格外重视起来。工作人员连夜排查,发现未擦拭干净的干涸血迹,和最近一段时间失踪并死亡的一名男子血型相符。

  红霉素没见过这种阵势,刑警一番拍桌子瞪眼之后,他就慌忙地道出了实情。

  原来,整个事件的始末,仅仅是一个小小的阴谋的演化,并逐步无法挽回地扩大开去。

  整个事情的初始源于肠道酒吧,现在,让时光逆转,回归到那一夜——

  东方墨应邀来赴约,其实那不是个简单的约会,而是有些险恶用心的鸿门宴。

  朋友中的一个男人串通了红霉素,准备在肠道酒吧陷害东方墨。如何把一个有着很高知名度的教授名声搞臭,最快捷的方法不外乎施展美人计。

  仅仅半年的时间,东方墨这样一个毫无根基、毫无后台的年轻艺术家迅速崛起,身边肯定不乏嫉妒之人,那个男人就是其中的一个。

  那男人也是学院的老师,因其技艺拙劣,人品不端,一直受到正统教学和主流文化教育的排挤。但是,这样一个人,却在学生之中人缘甚好,只因其画风怪诞,易于模仿,学生们不需多费精力就可把自己的作品提升到所谓“艺术”的高度,这就是这种人之所以能留在学院而不被开除的原因。

  这一次提升副教授的名额只有一个,学生选票呼声最高的就是这个男人,这人也颇有心计,不但给领导送了红包,还请全班同学撮了几顿饭。他比东方墨年龄要大,自恃资历也高,他心想,这次自己终于圆了教授梦。可最终的结果却是提升了东方墨,这令东方墨自己也颇感意外。

  这样的结果,那样一个小肚鸡肠的男人怎能不心存芥蒂?他表面依旧和善,背后却暗自动了刀子。在一起工作多年,他深知东方墨最近收入颇丰,其实他也没想把事件搞得太大,只想把东方墨的什么把柄抓在自己手中,这样一来,不但心理上平衡了,没准还能得到一笔外财。

  小人就是喜欢算计君子,他有了这样的设想之后,就去找了另一个气味相投的小人,不是别人,正是红霉素。

  阴谋是这样谋划的——

  两个卑鄙小人为了掩人耳目,又忽悠来几个毫不知情的男人,既然有人请客吃饭,当然不缺少好事的人。红霉素选择了一个偏僻的酒吧,那个酒吧他熟悉,是个厮混的绝密地方。

  肠道酒吧地处郊区,很少有人知晓,加之老板谨慎,开业一年来倒还是平安无事。酒吧前身是西里海市最大的一个菜窖,很久之前,制冷设备未普及,这个菜窖的功能就是储备大量蔬菜供应给市里的居民。随着科学技术的应用,菜窖用了没多久就废弃了,再后来地皮卖给地产商,地产商也不靠谱,留下几幢烂尾楼就在人间蒸发了。因菜窖底下有隧道和地洞,不宜在其上盖楼,所以这块地方就空置下来,成了无主之地。

  一次,附近村里有一个混混看见了这块地,正好这块地附近就有一幢没盖好的小楼,他突发奇想,在楼里修筑了一个地道跟菜窖连通起来,半年多的扩大和修缮之后,肠道酒吧就正式营业了。

  刚开始,来酒吧的人不多,但因其隐蔽,安全又神秘,很快就在“同道”中传开了。肠道酒吧小范围地火起来,加之开业不久,并未被检查部门过多关注过,可谓是暂时的漏网之鱼。

  所以说,肠道酒吧确实是个施展阴谋的绝佳地点。红霉素和那男人带着一帮人提前到达肠道酒吧,东方墨随后赶到。

  东方墨不喜欢和这些人打交道,也知道这些人多是无事生非的小人,但同时也深知,小人是得罪不起的,没办法,但愿破财能够免灾,所以,他硬着头皮还是来到了肠道酒吧。

  到了BP-301房间,他见到了红霉素。房间的门牌代码毫无根据,都是随意写上去的,为的是一旦遇到突发事件,可以混淆警察的判断力。酒吧的老板也心知肚明,这种地方迟早要被查封,但目前一段时间,检查部门还鞭长莫及。

  酒吧日进斗金,人看到了钱,就会迷了心窍,酒吧老板就财迷心窍,本想及时收手,但迟迟也舍不得。后来,为了自己的安全,他就不经常出现在酒吧里,而是请手下人看管着。手下人很忠心,就算酒吧失守了,也查不到幕后老板的身上来。

  可肠道酒吧还是在今夜出了事,虽说是意料中的事,但财路被人就这么截断了,也足够令那位幕后老板气恼的。

  回过头再说东方墨,他进入了BP-301房间之后,被一群所谓的朋友吹捧着,那个心怀鬼胎的男人频频敬酒,不多时,东方墨就被这帮人灌醉了。红霉素没在屋里,他真的是去大厅里为东方墨挑选“猎物”。东方墨喝高了,他去洗手间的半路上,遇到了一个女人。女人便是朵朵花,她来这里做陪酒小姐不久,但姿色却是最出众的。

  从洗手间回来,东方墨腹内的酒水翻滚着,刚坐在沙发上就醉了过去。不多时,红霉素带着挑选好的“猎物”进入BP-301室,他担心东方墨上不了钩,找来的正是最有诱惑力的朵朵花。红霉素给了朵朵花一些钱,让她待在东方墨身边。当然,朵朵花并不知道红霉素等人的阴谋。

  红霉素和其他人散去,各自回家略过不提。还说朵朵花,她坐在东方墨旁边守候了很久,看着东方墨那张略带忧郁气质的脸,她逐渐被他吸引了。朵朵花是漂亮的女人,她遇到过很多男人,但那些男人,绝大多数都是酒色之徒,和此刻躺在沙发上的东方墨不可相提并论。

  朵朵花看得呆了,女人的心毕竟是柔软的,她不时给东方墨喂点水,用纸巾擦擦额头。她觉得东方墨今天一定是喝得太多了,再说肠道酒吧酒水的进货渠道也不明朗,不见得就没有假酒。

  本来,朵朵花不必一直待在这里,可她见东方墨人事不省,不知为什么,好像东方墨身上具备某种魔力,那魔力深深地吸引住了朵朵花,使她不忍离去。

  又过去一个小时,东方墨还是没有清醒过来,但脸上的酒气发散开来,以朵朵花的经验,东方墨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朵朵花也累了,她靠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双脚无意之中抬起来碰到了东方墨。东方墨酒醒大半,不知为什么,他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抱住了那一双穿着透明高跟鞋的脚,当然,他哪里知道那是一双女人的脚。

  东方墨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就看见靠在沙发上假寐的朵朵花,果不其然,朵朵花的美丽与气息,挑起了东方墨的原始欲望……

  再说红霉素一群人很快办完事各自回家了。那个龌龊的想陷害东方墨的男人,在走出酒吧之前,就用一个新买的号码报了警,他说在某地有个地下场所,正在进行“非法交易”。

  警方想细问一下,但那个男人却挂断了电话。警方推断那很可能只是一个恶作剧,但同时又担心真有什么非法的勾搭危害社会,所以,警方就先派出一辆车来此处检查。由于酒吧地处偏僻不太好找,所以警方浪费了不少时间,到达酒吧门口时,也已经是后半夜了。

  此时酒吧里已经没几个人了,常到此等场合逍遥的人鼻子都灵,有经验,一看势头不对就纷纷逃窜了,再说,肠道酒吧里面本来就有很多条秘密通道。当两名警察进入地下空间的时候,也是一头雾水,转了几圈也没有看到半个人影,最后,他们一一排查,最终在BP-301房间,发现了东方墨和朵朵花。

  警察出现在酒吧里,还是头一次,所以朵朵花也没有防备,就这样,东方墨和朵朵花双双被带回公安局。

  肠道酒吧就此暴露,无法营业了,虽然有小弟帮忙顶了罪,但酒吧的幕后老板依旧气愤难平,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查出到底是谁挡了他的财路。

  几天后,他托关系查出了有一个男人曾给公安局打过一个电话,继续查下去,就查到了红霉素的头上,因为他是肠道酒吧的常客。

  酒吧幕后的老板是个混混,人称五哥,四十来岁年纪,平头瘦脸,眼露凶光。很快,他带着几个兄弟把红霉素堵在家中。红霉素胆小怕事,没费吹灰之力就全部说了。五哥听罢咬牙切齿,他发誓不能放过那个打电话报警的男人,于是利用红霉素把那个男人诱骗到了一个荒僻的老房子里。五哥本想勒索他一笔钱,没想到那人舍命不舍财,慌乱中,一把刀子就插进男人腹中,男人当场死亡。

  在场的虽说都是混混,但手上绝对没有过人命案,几个人一下子都慌了神,红霉素也在暗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被吓得几乎尿了裤子。

  五哥是头领,出了事,自己不能乱了阵脚,作为大哥,他决定亲手把尸体处理掉,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他交给手下确实也放心不下。

  五哥吩咐手下人买来一个大皮箱,把尸体放进去,遣散了众人,在一幢废弃的小屋里等到深夜。他熟悉这片地形,知道不远处就有一条被截流的臭水河。男人毕竟比女人重,五哥很努力地提着箱子,正小心地走着,突然看见前方猛地亮起,他的心都快炸裂开来,以为是埋伏在附近的警察。五哥毕竟“身经百战”,只是稍一迟疑,就立刻躲闪进一条巷子里去,可那强光只是闪了一闪,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五哥贴着残墙深吸着气,他觉得那道光亮不是什么灵异事件,而更像车子的前车灯,那里肯定停着一辆车,他知道那不会是警察,很可能是一对来此地偷欢的野鸳鸯。

  他等了一会儿,听着那辆车远去了,这才提着箱子从黑暗中走出来,继续朝河边行进。到了河边,虽说五哥比东方墨镇定一些,但也是十分紧张,抛尸的程序与东方墨基本一样。他打开箱盖拖出尸体,尸体死沉,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事先把尸身上的衣物都脱掉了,找了块杂草最茂盛的地方,扑通一声,尸体落入水中。

  为了逃遁方便,绑架那个男人时,车子停在比较远但靠近公路的地方。五哥收拾了箱子,顺着河边朝前走,突然,他看见河堤上正蠕动着一个白色的身体。五哥着实吓得不轻,还以为水里的男尸从河里爬了上来,但这怎么可能,即便那个男人没有死,也不可能行动速度如此之快爬到了自己前面,难道今天真是遇见活鬼了?!

  五哥掏出刀子,他胆大心细,悄悄地走到近前一看,这才发现,地上居然趴着一个赤条条的女人。女人没有死,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五哥伸手探向女人的鼻息,鼻息微弱。他本是有案在身,本不想多管这档子闲事,不料就在五哥抽回手的一瞬间,那女人用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五哥力大,用力一甩胳膊,女人就翻转过身来,她气息微弱,嘴里还低吟着两个字:“救我……”

  借着惨淡的月光,五哥越看这女人越是熟悉,很快,他就认出了她就是在肠道酒吧上班的朵朵花!五哥不是好人,但也不能见死不救,况且本是熟识之人。五哥背起朵朵花回到车上,就这样,朵朵花死里逃生,也属偶然,至于如何救治就不一一细说,总之,朵朵花身体因失血过多加上风寒,极其虚弱,昏迷很久才苏醒过来。

  警察听完红霉素的口供,还有很多问题不解,继续追问:“箱子里的钱是怎么回事?还有叫朵朵花的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河边?还有,那个杀人犯五哥逃窜到了哪里?”

  有个警察见红霉素过于疲惫,递给了他一支烟。红霉素深吸一口,见无法再继续隐瞒,他说:“五哥就是今晚出车祸的那个男人。”

  “哦?!怎么会是他!”警察们十分吃惊,如果红霉素不是担心自己会扯上人命案,他不把这事抖出来,警方还真就无从查起。

  红霉素垂下头,“他就是五哥。皮箱就是原来装过男尸的皮箱,至于里面的现金……”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警员很熟练地指了指墙上的牌子,语气严厉地说,“如果你不老实交代,我想你是背不起这黑锅的!”

  红霉素哭丧着脸点点头,“我说,我什么都说!这一切还是因为钱,因为我姐夫,哦,不,是东方墨,他太有钱了,所以我们就精心设计了一个骗局,你们可以说我是骗子,但我绝对没有亲手杀过人。”

  不幸的东方墨确实如红霉素所说卷进了一场骗局之中,但他并不无辜,虽然朵朵花没有死,东方墨也是有罪的。

  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谁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必须要付出代价。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任何借口。每个人看起来都与常人无异,但内心告白却都如此惊人,这就好比每个人都有不为人所知的阴暗,阴暗里包含的却是大大小小的创伤。当阴暗毫无遮拦地暴露在阳光下,心中的弱点也将一览无余。

  朵朵花侥幸没死,但她受到的伤害也是巨大的。

  从健康上说,她的身体迅速消瘦,以前圆润性感的身材没有了,现在的她面容憔悴,如果不是熟悉她的人,即便面对面走过来也认不出她。但这些还是次要的,是可以弥补的,最令朵朵花心痛的是她的养父。朵朵花是孤儿,命苦,从小和养父生活在一起,养父人很好,但不久前在建筑工地从脚手架上坠下来,摔坏了脊椎,全身便不能再动了。

  朵朵花本来还在上学,但为了报答养父的恩情,她辍学了。朵朵花长得漂亮,去酒吧做了陪酒小姐。她赚来的钱一部分用来照顾养父,一部分存起来,等到合适的时机,自己就去一个遥远的城市重新步入校园。

  发生的这些事,你会认为朵朵花最不幸,其实,她的内心并不光明,也是有其居心的,所以说,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阴暗的一面。

  在肠道酒吧里,朵朵花遇见了东方墨。东方墨是艺术家,那种别样的气质深深地打动了朵朵花。而且,东方墨也和其他的臭男人不同,他的那种羞涩、生理和心理的斗争,朵朵花都十分清晰地看在眼中。不知为什么,两人的第一次邂逅,朵朵花就爱上了这个差点害死她的男人。

  警察来抓嫖客时,东方墨的名片散落一地,朵朵花趁机捡起一张揣进兜里,当她知道东方墨是画家兼老师之后,心里不知为何就更想接近他了。

  机会需要自己去创造,那不能叫爱情,只能叫奢望,或许前世朵朵花和东方墨有孽缘,朵朵花就像铁钉遇到磁铁一样,被东方墨吸引住了。从公安局出来,她没有走,一直躲在门口希望再见到东方墨。

  等了许久,东方墨果然从公安局里出来了,朵朵花心乱如麻,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知怎么去和一个艺术家搭讪。但是,她还是朝东方墨跑过来,她得编造一个借口,以便能再一次创造机会接近自己心仪的男人。

  朵朵花的口袋里有钱,但她谎称没有车费,东方墨是个好人,就给了她两百块钱去坐车。此刻的东方墨绝对不知道,自己被朵朵花惦记上了。

  之后的好几个夜晚,朵朵花都是握着东方墨的名片睡着的,东方墨那样的男人,在她的心里生了根,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无法自拔。终于有一天,她受不了内心的煎熬,给东方墨打了一个电话,她说她欠他一个人情,想要还给东方墨。

  如果东方墨有老婆,如果东方墨那一晚应邀去应酬,那么之后的意外也不会接二连三地发生。但哪有这么多如果,其实,世界本来就充满了偶然性,世上的每一个人的产生都是偶然的,因为几亿颗精子只有一颗能撞到卵子上,这还不偶然吗?

  寂寞苦闷的东方墨答应了朵朵花,以为那会是一个销魂的夜晚,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就此打开了那扇通向恐怖的大门。

  东方墨本来就是个懦弱的男人,抛尸之夜过后,他的心害怕到了极点。总之,做了亏心事的人,即便没有鬼敲门,他也会把很多不相干的事联系到这上面来,越胡乱联系,事件就会变得越发匪夷所思。

  接连的噩梦是无法避免的,再加之有人故意从中挑拨,挑拨之人就是红霉素。

  抛尸的那天晚上,红霉素陪着姐姐去找东方墨,旧情没有复燃,女人穿着代表旧情的裙子哭着打车走了。红霉素站在门前有些愤愤不平,本想上楼和东方墨大吵一架,借东方墨被当成嫖客抓进公安局之事,勒索一笔钱财,不料计策还未想得周全,就见东方墨拎着一个大皮箱鬼鬼祟祟地上了车。

  红霉素不解,从钥匙链上卸下一把折叠水果刀,趁着东方墨打开车窗之际想威胁一下他,没料到东方墨心里着急,根本没听出是谁,竟然如此简单地就给了他一沓钱。车开走了,红霉素心花怒放,一边数钱,一边想,他这个以前的姐夫,居然富到了如此程度。

  这么一来,红霉素就惦记上了东方墨。他暗中打听东方墨的各种信息,尤其是画廊出售了他多少幅画,画的价格是多少。红霉素简单一算,觉得他那以前的姐夫,现在很可能从一个穷酸的画家变成了富翁。

  红霉素借机接近东方墨,但他觉得以自己一人之力很难把东方墨口袋里的钱弄到自己手中,他得需要帮手,可找谁呢?毕竟人心难测,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最终,他想起了五哥。

  五哥的酒吧被封了,里面所有东西都被拾荒的人抢劫一空,不但没拿到任何补偿,自己手上还沾了人命案。五哥接到红霉素的电话,不明所以地就去跟他见面了。

  红霉素从五哥口中方才得知,那一夜东方墨鬼鬼祟祟原来是开车去抛尸。

  两个坏人就此展开思路,一夜之间,就设计了一出“拔毛饮血”的可怕阴谋。这出戏里面,当然需要朵朵花的帮助。朵朵花虽然心里喜欢东方墨,但出了那么多悲惨事情之后,她的心里只剩下怨恨。

  红霉素带着五哥借看风水之名去了东方墨家里,五哥说的那些话,都是根据红霉素的描述,找高人指点过的。所谓的高人,其实就是那个居住在火葬场看尸体的姥爷。他和五哥是远房的亲戚,五哥称呼他为姥爷,所以,红霉素也称呼其为姥爷。

  要想让东方墨把所储备的钱财义无反顾地拿出来,首先得把他吓住,人的内心一旦被恐惧占据了,那么所有的思辨能力便全部都化为零。骗局成功了,东方墨被吓得几乎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只能唯命是从。

  一番周折,钱终于从银行的保险柜中骗进了大皮箱里。红霉素也确实是贪得无厌,本来大伙准备把钱平分,可他动了歪脑筋,想背着所有人,独吞那一箱钱。

  红霉素把东方墨送回家中,未作停留就回到木庄,当发现皮箱的时候,不料有只野狗吠叫起来,狗的嗅觉敏感,能嗅出箱子上的血腥味,所以才被引诱到箱子附近来。

  住在火葬场的姥爷听见了狗吠声,爬起来给五哥打电话。五哥马上开着车也朝木庄赶来,他隐隐觉得,红霉素此人根本靠不住。

  或许是命里注定,五哥接电话时碰巧正要横穿那一条事故频发的马路。仍然是被钱财冲昏了头脑,五哥本想用骗来的钱重新开一间酒吧,所以一想到自己快要到手的钱被红霉素抢走了,心里一急,就出了事故,和一辆卡车相撞了。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才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尾声

  东方墨已经不记得他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怀里抱过什么样的人,他只记得自己是在温暖与痛苦中渐渐没了意识,直到醒来时天色已是大亮了。

  他支撑着身体走出卧室,稀粥和面包摆在茶几上。他的神情十分恍惚,好像是个昏迷很久才突然醒过来的病人,仿佛再次回到人间。

  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屋里空荡荡的令人发寒,他喊了一声小花的名字,没人答应,他径直走向书房,那里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好像根本就没有住过小花这样一个保姆。他又回到客厅,茶几上的早点却证实了小花确实存在过。

  摸了摸碗边,冰冰凉凉,说明这碗粥已经放了很久。他没胃口,只想抽根烟,就在点火的时候,他听见房门被人敲响了。

  东方墨晃晃悠悠站起来,朝房门走过去,他本以为是小花回来了,但打开门一看,居然是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东方墨真的没有感到任何紧张,往事如同汹涌翻腾的潮水,他什么也没说,甚至脸上还露出了释怀的笑容。他把警察让进屋,走进卧室,从柜子里拿出一身厚实的衣服,然后走到警察跟前,点点头,只说了两个字:“走吧。”

  令东方墨感到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被判刑,事情调查了几天,他就被公安局释放了出来。这个案子确实很复杂,东方墨虽然涉嫌杀人,但找不到朵朵花去指证他,警察也没办法。不只是因为朵朵花消失了,还因为朵朵花根本就是一个假名字。

  从公安局出来时又是一个夜晚。东方墨没有坐车,因为他有很多事仍旧想不明白,他很想走一走,把事情理一理,可他根本就找不到源头。

  都市的街头充满繁华气息,霓虹灯层层叠叠地延伸而去,让人觉得不活在这个世上真是莫大的遗憾。

  东方墨漫无目的地走着,街上漂亮女人的衣裙在飘动,为这个刚性的工业社会和神经紧张的商业社会增添了些许柔性的美。而此时,东方墨无端地想到,在这些闪闪烁烁的女人中间,朵朵花会不会突然走出来,站在不远处,向他挥手?

  家还是那么阴冷,这是缺少人气的缘故。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股潮气从屋子里冲出来。几天没回家了,除了鱼缸里的鱼全死了,家里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只不过桌椅的表面积了一层淡淡的灰。东方墨的双手紧紧攥着,他不知该做什么,也不想伸手去触碰任何一件家具,犹豫了好半天,他径直走进卧室。

  躺在床上的感觉更是可怕,冰凉的被子根本就不能用体温来焐热,东方墨紧闭着嘴,咬着牙蜷缩着,后来,他还是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墨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睛,他觉得身体在被子里并不那么冰冷了,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从莫名的地方扩散开来,同时,他也感到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一个人紧紧地拥抱着。

  一定是在做梦。

  东方墨暗暗地想,他立刻闭上眼睛,希望这种美好的梦境能够更长更久一些,他不奢望这个美梦永远不醒,他只希望这个梦能延长一些,哪怕一秒,再一秒……

  那个散发着温暖气息的身体似乎动了动,东方墨被惊得又睁开了眼睛,因为刚刚的感觉如此真实,根本就不像是在梦中,东方墨的一颗心,瞬间恢复了原有的活力。

  他很想转过脸看一眼,但他又不敢,他担心看到后面空空如也,自己的美梦就被残忍地打破了,可是,他又不甘心,他心里做着斗争,最终,还是没能鼓足勇气转过头。

  就在这时,有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了东方墨的耳朵里,麻麻的,痒痒的,他听出了那个声音是谁。东方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女人的双手却把他抱得更紧了。

  “我小时候住在山区,有一次,我爬山时看到岩石间的树杈上有条小蛇,它是一条有着黑白斑点的小青蛇。它正在蜕皮,半个身子已从蛇皮里钻出来,而另外半个身子却还在蛇蜕里苦苦挣扎。它尾巴不停地摇着,努力想挣脱挂在树杈间的蛇蜕。因为旧的蛇皮紧紧地束缚着它的身体,它便回头咬自己的肚皮,它咬得很吃力,但旧皮终于裂开了一条缝隙,它的身子才慢慢地滑出来,留下鲜亮透明的蛇蜕挂在树杈上。它将身子缠在树枝间,回过头嗅了一会儿自己陈旧的蛇蜕,然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东方墨听得专注入神,觉得脊背上有股热泪流淌下来。他愣了很久,才把自己的双手,按在了女人的小手上。

  “后来听人说,在春天里蜕皮的蛇,看着简直令人心惊肉跳。蛇将身体在岩石坚硬的石缝处,一次又一次地划过来又划过去,直到将全身的鳞片都划破,里面的新肉才能将皮撑开来。蛇又用牙齿将外皮一口一口地撕掉,撕得血迹淋淋……我当时不明白,既然那样痛苦,它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去做呢?后来长大了才理解,蛇爬行的时间一长,就会感到束缚难受,为了重新开始,它不得不摆脱一些旧的东西,即便摆脱的时候是万般的痛苦。其实,人也是这样。”

  东方墨鼻子一酸,也落下泪来。

  “为了摆脱过去的沉重,为了追求心灵的轻松和自由,我死过了一回。我……我……”女人哽咽着。

  东方墨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他鼓足勇气转过了脸,即便下一秒梦境就停止。

  他看见了小花的脸,小花还是那么瘦弱,此刻,她也已然是一脸泪水。

  两个人就像磁石一样紧紧拥抱着。

  东方墨的手从女人的后背慢慢移向她的后脑,在那个地方,明显有个凸起的疤痕。东方墨钻进小花的怀里,嘶哑着声音说:“朵朵花,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家人,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是朵朵花,也不是保姆小花,朵朵花死了,世界上再没有这样一个女人!如果你非要给我起个名字,就叫我——花朵朵吧!”

  房间里,只能听见两个人抽泣的声音,从压抑到完全的释放,时间也仿佛在这一悲伤的时刻静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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