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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黑日杀机

第七章:黑日杀机

书名:杀人游戏4:媒体暴力作者名:孙浩元本章字数:19441更新时间:2023-12-27 20:57:24

  观看日全食,有人却被谋杀了!

  日全食是大新闻,可是现在日全食已经结束了,谋杀已经变成重要的新闻!播,还是不播,这是一个问题!经过短暂交锋,余榭决定孤注一掷:“扛着摄像机,马上过去拍!”对一个真正的新闻人来说,是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新闻事件的,哪怕可能会为此受处分挨批评。每个人都有头脑发热的时候,因为每个人曾经都有过理想。

  1大学教授撇清了嫌疑

  如何面对颜雄飞,苏镜颇是费了一番思量。凶手是一个很狡猾的人,没有留下任何破绽,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询问每个稍微有点疑点的人,比如说这位颜雄飞颜教授。苏镜只能实话实说开门见山,因为他知道不管怎么绕,都将表明一个态度:颜教授,我怀疑你了。

  “颜教授,实不相瞒,我是来追查最近四宗谋杀案的。”

  “我,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苏镜指着黑板上那个结构图,说道:“每个死者身边都留下了一张卡片,上面画着这个图。”

  颜雄飞沉思片刻:“难道这几个人因为媒体暴力被人杀掉了?”

  “我怀疑是。”

  “好吧,你想问我什么?”

  “你认识姚琐涵吗?”

  “《顺宁新闻眼》那个记者?不认识。”

  “那知道美光地板的事情吗?”

  “听说过。”颜雄飞呵呵一笑,“历史啊,总是惊人地相似,美光地板算是第二家倒霉的地板了,本来事也不大,但就是被人逮住了,然后往死里整。这就是我刚才说的正义使者情结。”

  “做美光地板新闻的就是姚琐涵。”

  “不,不是姚琐涵,而是我们这个浮躁的社会。如果这仅仅是个案,我们可以质疑姚琐涵的人品,可现在个案多了,就成了一种现象,我们必须从制度上找原因,而不能单单责怪哪一个记者。当然这么说,并不是记者就没有责任,而是说要解决这个问题,必须从根子上找原因。”

  “杀了他不也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吗?”

  “警察难道现在都主张暴力了吗?”

  “就我目前掌握的情况,激烈反对媒体暴力的有两个人,一个人是《顺宁新闻眼》的余榭,一个就是您了,而且你还是媒体暴力的受害者。”

  颜雄飞笑道:“哈哈,原来如此,苏警官怀疑我了。”

  “不好意思,任何疑点我都不能放过,”苏镜说道,“请问姚琐涵遇害的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我翻下日程表,”颜雄飞拿出记事本翻了起来,然后说道,“你看,我在顺宁书城有一次讲座。”

  “讲座是下午的,姚琐涵遇害是晚上10:00—12:00。”

  “这就难办了,我得想想。”

  苏镜看着他闭目沉思的样子,总觉得这位教授在耍什么花招,末了,颜雄飞说道:“我应该是在备课,只有一个不可信的证人,我老婆,而且我也不敢保证她还记不记得那天的事情了。”

  “刘宁遇害那天你在哪儿?”

  “也就是火车脱轨事故当天?”

  “是。”

  “在金色时代夜总会唱歌,顺宁市铁路部门很快组织起专家,又在第一时间发布了调查结果,然后立即遭到了质疑,于是他们当天傍晚就找到我,希望我能担任他们的危机公关顾问。那天我们先吃了饭,研究了对策,晚上便去了夜总会,”还没等苏镜发问,颜雄飞抢先问道,“皮华明是什么时候遇害的?”

  “火车脱轨第二天晚上。”

  “我还是跟专家在一起,这些你都可以去调查的。”

  “昨天中午呢?”

  “那是樊玉群遇害的时间?”

  “是。”

  颜雄飞不再翻本子了,直接说道:“复旦大学来了一位青年学者,叫沈国麟沈博士,我们中午在一起吃饭,还有另外几个老师,从中午11:30吃到下午1:00。你可以去问他们。”

  苏镜问了,每天都问了,结果证明颜雄飞没有撒谎,也就是说他并没有作案时间。他翻看着这些天来的笔记,想从中再找到一些曾经忽略的线索。他一度非常怀疑余榭,可是余榭也提供了一套不在场证明。

  姚琐涵被杀的那个晚上,他在家里,没人证明。但是从小区监控录像看,他是晚上8:10回家的,直到第二天早晨才离开家门。当然,如果他要躲开摄像头也是有可能的,邱兴华观察了每个摄像头的位置之后就亲身试验了一番。不过,小区保安说,他们晚上还会时不时巡逻,也就是说,余榭如果要偷偷溜出去,不但要躲开摄像头,还要躲开保安,难度比较大,但并非没有可能。

  刘宁被杀的那个晚上,他一个人去听音乐会了,从晚上8:00开始,到11:00结束。从入口处的监控录像里,邱兴华看到了余榭,但是出口处的监控录像则没找到他,因为观众纷纷出场,很多人都被挡住了。所以,这个不在场证明并不算完美。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既然一直没看到他,就说明他没有提前退场。

  皮华明被杀的那个晚上,他有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他跟几个朋友在一起吃饭,不但朋友能作证,就连酒楼的服务生都可以证明。

  樊玉群遇害的时候,他正巧也在山上,这有点说不过去,可这偏偏是他多年的习惯。

  想到这里,苏镜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凶手知道他的习惯,于是故意这么安排的呢?而那个浑身包裹的神秘男子,只露出一个耳朵,耳朵上偏偏长了一个黑色的痦子,如果要栽赃余榭的话,这个痦子是很致命的!为什么全身都包裹了,偏偏露出了耳朵呢?他翻出了那个人的画像,除了这个痦子外,画像任何信息都没有透露。也许,余榭真的是钻进了圈套。另外几个人的画像则生动许多,一个背着相机的胖子,一个妖娆的女人,一对亲嘴的年轻男子和一个抽烟的男子。

  看着看着,他就对那个女人产生了兴趣,这几幅画像不仅描摹了五官的轮廓、特征,甚至把衣着也交待了。那个女人穿着一身连衣长裙,踏着一双高跟鞋。当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的时候,何旋回来了。

  “你老婆我回来了,还不跪迎?”

  苏镜一脸茫然地看着何旋,思绪还没从画像中抽出去,何旋哼道:“这个女人很摩登嘛!”

  “你会穿着高跟鞋去爬山吗?”

  “疯了我?”

  “她就是这样去爬山的。”

  “男扮女装,”何旋一口咬定,“你看,多像个男人啊,不是男人,也是男人婆。”这就不是理智判断了,而是一种醋劲的发作,哪怕是嫌疑人的画像,这个女人也不容老公多看几眼。

  “有可能,因为她没有坐索道下山,穿着高跟鞋,难道她会走下山去?”苏镜思虑片刻,说道,“给我讲讲乔昭宁的事。”

  “讲他?为什么?你怀疑他?”

  “有一点。”

  “为什么?”

  “你先说嘛,今天在你们台里,你不是说乔昭宁把一家餐馆都整倒闭了?”

  “那事也是你眼中的媒体暴力,”何旋不屑地说道,“被杀的四个人都参与过媒体暴力,乔昭宁也参与过,他没被杀就烧高香了,还去杀别人?顺宁有个哮天犬田鸡火锅店,你知道吧?”

  “知道。”

  “吃过没?”

  “废话,不是跟你一起吃的吗?”

  “你知道我们曾经吃过多少回收油吗?”

  “啊?”

  “今年年初,乔昭宁去哮天犬田鸡火锅店应聘做一名服务员,老板看他人长得挺帅气,看上去又挺老实,就聘用了他。乔昭宁在那儿干了一个星期,就拍到了意想不到的画面。”

  “怎么了?”

  “每次客人用完餐,服务员都立即清理桌面,然后把锅底倒进一个装着过滤网的铝桶里把油储存起来,第二天有客人点餐时,就舀出一勺油和其他调料混合在一起,制作成新的火锅锅底端给客人。”

  “啊?就是我们经常吃的哮天犬田鸡?”

  “是啊。”

  苏镜听了直想吐,看何旋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禁奇怪:“你不恶心啊?”

  “吃都吃了,恶心有什么用?”

  “老板让他拍?”

  “废话,肯定不让拍了,他是偷拍的,用手机,据他说,瞅个空子他就掏出手机拍一会儿,有时候装作给同事拍照,有时候装作自拍,还有的时候他就只录声音,然后跟老板对话。”

  苏镜沉思道:“这样的事情,哪算是媒体暴力啊?这就是正常的舆论监督嘛!”

  何旋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最近看我们不顺眼,我还不是顺着你的意思来?”

  “你老公是那样的人吗?咱是讲道理的人嘛!”苏镜接着问道,“可是,现在哮天犬田鸡店还在开啊!”

  “呵呵,”何旋笑了,“乔昭宁那条片子做了两分钟,可是后来我们又发了两条三分钟的片子,一条是哮天犬田鸡火锅店连锁公司打造透明厨房,客人可以随时到厨房监督,并说那家‘害群之马’已经被清除出局了,过了几天,又发了一条片子,还是记者暗访,说的是记者暗访了几家店,发现哮天犬真的没问题。”

  苏镜冷冷地说道:“你们收钱了吧?”

  何旋却突然神秘兮兮地问道:“你还记得我请你看过一场电影吗?”

  “啊,怎么了?”

  “那就是用多发的奖金请你的,所以你给我闭嘴。”

  苏镜气愤地说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呢?”

  “嚷嚷什么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们法院还跟拍卖行分成呢。”

  “何记者,你说话要负责任的,小心告你诽谤。”

  “怎么啦?浙江台州法院,难道跟你不是一个系统的?你以为你们能干净多少?”

  “反正我们这儿没事。”

  何旋哼了一声走开了,接着便尖叫一声,苏镜循声看去,发现老婆手里竟拿着一张卡片,上面画着八圈十一个箭头的图案!

  2警察老婆收到夺命卡片

  李德涛,深圳“公共预算观察志愿者”组织成员之一,归国留学生。

  他的名字几乎在一夜之间变得家喻户晓,他在同一天,向广州和上海两个城市分别递交部门预算公开申请,八天后,两个城市都给出了答复,但结果截然不同。在上海,他的申请被界定属于“国家秘密”而被拒绝,在广州,他的申请则被接受,有关预算信息通过网上公开。同时,广州还把全市114个职能部门的预算一股脑儿贴到了政府网站上,供社会各界尽情浏览免费下载。

  热闹。

  特别热闹。

  全国各地的媒体又展开了一次狂欢式的报道,大篇幅大版面,专家讨论学者访问,一股脑儿全上,就是没人质疑他一个深圳人,怎么不向深圳财政局申请公开账目。

  对本地媒体来说,广州的做法未必是好事,甚至是噩梦一场。如今,这场噩梦就摆在了余榭的面前,这是他独当一面来的第一次考验。

  顺宁市政府把信息公开了,有一百零一个部门预算公开贴到了网上。然后余榭就踌躇了,他不知道这新闻应该怎么发了。这种公开自然是好事,可是既然公开了就肯定会有批评意见。如果顺宁的预算被人质疑了怎么办?发还是不发,这是一个问题。此外,新闻媒体作为舆论监督单位,要不要主动去挑错?这也是一个问题!挑了,会赢得观众的支持,但也可能会遭到上级的批评。

  余榭纠葛啊!

  一个小小的问题关系却极其重大。

  正纠葛着,苏镜来了。余榭想,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活阎王怎么又来了呢?苏镜此时的确像个活阎王,不过这个活阎王这次不是来找他的,苏镜只是客气地跟他打个招呼,说要找乔昭宁。余榭说,乔昭宁还没到台里,不过马上就到了,见到苏镜面色凝重,便随口问了一句:“苏警官,出什么事了吗?”

  苏镜机械地点点头,说道:“何旋收到那张卡片了。”

  昨天晚上,当何旋拿过包准备翻出唇膏的时候,意外地在包里发现了那张要命的卡片。

  “什么卡片?”余榭问道。

  苏镜心里骂了一句“装什么蒜啊”,说道:“就是凶手在每个遇害者身边留下的那种卡片。”

  余榭吃惊不小,问道:“谁给她的?”

  这个问题苏镜自然不知道,何旋也不知道。她最后一次翻包是中午,之后就再也没翻过。

  “有谁动过你包吗?”

  “乔昭宁。”

  “他翻你包干什么?”

  “下午我跟他一起去一家商场采访家电以旧换新政策的实行情况,话筒放在我包里,乔昭宁拿出来的。”

  ……

  苏镜尚未回答,余榭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苏镜正好趁机离开,从余榭奴颜婢膝的声音就能听出来,这肯定是领导打来的电话。他刚在乔昭宁卡座坐下,就听到余榭喊道:“哎,乔昭宁,正好,你来一下。刚才上级打来电话,说是今天财政预算公开的新闻只要就事论事就行了,不要展开。”

  “什么意思?”

  “就是说,这事本身就是一种进步,就把这种进步做出来就行了,至于那个预算有没有问题,咱们就不要涉及了。”

  乔昭宁不屑地说道:“我早知道会这样了。”

  “苏警官在等你呢,你回答完问题赶快出发,这个新闻发布会很重要的。哎,凌岚来了吗?”

  “刚才打过电话,在路上了。”乔昭宁急匆匆走过来问道,“苏警官,这么早。”

  苏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审视一件珍稀的艺术品,乔昭宁的确很帅,被称作玉面郎君一点都不奇怪,细看之下,果真有几分马英九的影子,而稍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个眼神或者举止,又极似英俊小生林志颖。乔昭宁被苏镜看得不好意思了,呵呵笑道:“苏警官,你别这么色迷迷看我好不好?”

  也许是相由心生,苏镜突然发现,乔昭宁的声音都有点柔媚了,他取出一副墨镜递过去:“能戴一下吗?”

  乔昭宁嘿嘿笑道:“我真是被你搞懵了,大清早的先是不怀好意地看着我,接着又送我礼物。”

  “别误会,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谁?”

  “嫌疑人。”

  乔昭宁不禁叹了口气,接过眼镜戴上说道:“做警察老婆的同事可真荣幸啊。”

  苏镜却不理会,掏出手机就给他拍了张照片,说道:“老实说,我觉得你真的很像。”

  “看来那些名片真的有效果,成功地转移了苏大警官的注意力。”

  苏镜没接茬,问道:“昨天你从何旋包里拿话筒了?”

  “是啊,怎么了?不会是钱少了吧?”

  “她的包里多了一张卡片。”

  “又是我的名片?”

  “不,是夺命的卡片。”

  “这……这……”乔昭宁支支吾吾地说道,“苏警官,我跟你讲,我们每个同事都是把包放在桌子上的,人离开一会儿,包也会放在桌子上,即便有人放个炸弹到包里都轻而易举。你可不能就这么怀疑我啊,而且昨天下午在商场采访,人那么多,就是丢个钱包手机都是正常事,何况是放张卡片呢。”

  “别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

  “我能不紧张吗?先说我长得像嫌疑人,接着又说我动过何旋的包,这都什么事啊!”乔昭宁问道,“不会是有人搞恶作剧吧?何旋几乎没参与过什么媒体暴力事件啊,那两条新闻,她根本就是个旁观者,暴力银行行长的是姚琐涵,暴力扣车场保安交警的只是樊玉群,自始至终,何旋好像就没说过话。”

  苏镜也早有此疑问,但要说是有人故意恶作剧,打死他都不信,这种人命关天的事,他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这人还是自己老婆。

  “说说看,刘宁遇害那天晚上你在哪里吧。”

  “苏警官,看来你是真的怀疑上我了,”乔昭宁愤愤地说道,“我可以说我忘记了吗?”

  “这不是一次正规的问询,所以你想怎么回答都行。”

  苏镜这话听起来很客气,其实隐含着威胁,正规的问询是在局里,那就意味着要把乔昭宁带走协助调查了。乔昭宁跑公安线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厉害轻重,只好嘟囔道:“我在家上网,”乔昭宁随手打开一个论坛主页,输入用户名密码登录,“我的用户名是‘一枚坚果’,密码是tnndsntv。那天晚上,我跟了几个帖子,你可以看下时间。”

  正说着,远远地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凌岚叫道:“乔昭宁,我来啦。”

  “好,等我一会儿,马上走,”乔昭宁问道,“苏警官,还有事吗?”

  “这个论坛我待会儿看,还想问下你,皮华明遇害那天晚上你在哪儿?”

  乔昭宁犹豫了,他很不想说,但是又不得不说:“老实说,我很讨厌那个凶手,他为什么偏要挑那天下手?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

  两人走进一个小会议室,乔昭宁随后把门带上,说道:“那天晚上,我去泡吧了,夜未央酒吧。”乔昭宁顿了顿,见苏镜没反应,只好解释道,“那是一家一夜情酒吧,我找了一个女人,然后去了她家,去的时候是晚上8:30左右吧,第二天早晨离开了。”

  “她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没问。”

  “地址你总该记得吧?”

  “苏警官,你不会真要去问吧?”

  “警察办事是很认真的,这你应该清楚啊。”

  “她已经结婚了,那几天她老公出差,所以……所以才出来玩。”

  “这事我们没必要让她老公知道是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

  一边是法律,一边是道德,苏镜决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只求抓住杀人凶手,至于出墙的女人,他才不管那么多呢,又不是自己老婆。

  乔昭宁拎着摄像机走了,苏镜兀自坐在电脑前看他发过的帖子,操作很简单,只要点击“我的跟帖”就可以了,然后苏镜便无精打采了,那天晚上,乔昭宁发过很多帖子,有的帖子甚至跟了好几次。

  他还不死心,想看看论坛有没有定时发帖功能,答案是没有。虽说现在有不少定时自动的软件,但是这些软件只能跟一些口水贴,而乔昭宁的大部分帖子还是有点质量的,虽说不算上乘,但肯定不是自动发帖机干得出来的。

  3玉面记者的一夜情

  有一种女人,即便不施粉黛哪怕蓬头垢面,都掩藏不住骨子里透出的美;有一种女人,即便不说话哪怕不抛媚眼,也会让男人心潮起伏。容笑薇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她似乎刚刚起床,脸没洗头没梳,眉头微微皱着,眼睛微微眯着,一副错愕、又不耐烦的样子。她穿一身全棉睡衣,绘着Kitty猫的可爱图案,松松垮垮地垂落下来,胸部不大不小,像两座小山,下摆在飘荡,风一定从两腿之间穿过。

  郎才女貌。

  苏镜立即想起了乔昭宁!这个女人如果要出轨,似乎只能找乔昭宁那样的美男子。

  容笑薇慵懒地问道:“你找谁啊?”

  “你是住在这里的吗?”

  “是啊。”容笑薇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苏镜做了自我介绍,容笑薇便用一种错愕的眼神打量着他,然后问道:“你找我干嘛?”

  “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一下,你一个人在家?”

  “是。”

  “哦,那就好办了,”苏镜问道,“你认识乔昭宁吧?”

  “不认识。”

  苏镜掏出一张照片,问道:“就是他。”

  容笑薇的脸明显红了,紧张地看了看苏镜,立即说道:“不认识。”

  “请你好好想想,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不认识,我说过不认识他!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关门了,我还要睡觉呢。”说罢就要把门关上,苏镜一把顶住了,说道:“我不想把事情搞复杂,所以刚才特地问了是不是你一个人在家。”

  容笑薇想了想,说道:“到屋里坐。”

  房子很大,光是客厅餐厅就有一百多平米,也许这是一只金丝雀,一只寂寞的金丝雀。此时,这只金丝雀的声音里充满了怀疑、紧张、好奇和不安。

  “什么事?”

  “这个人叫乔昭宁,他说跟你在夜未央酒吧认识的,然后到了你家,是这样吗?”

  “是。”

  容笑薇说的时间,正是皮华明遇害的那个晚上。

  老公是个生意人,比她大二十岁。对一个女人来说,她能有的幸福生活基本上都有了,除了一样,老公经常出差。美艳少妇春心涌动,她终于耐不住寂寞的春闱,四处泡吧寻找一夜艳遇,但是自己条件很高,一般男人还真看不上,所以十几天下来一无所获。终于在那个注定要出事的晚上,她遇到了一个帅气的男人,这就是乔昭宁。当时乔昭宁坐在她的对面,两人目光不经意间接触,乔昭宁便举起酒杯微微一笑,容笑薇感到自己的心跳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这之后,乔昭宁便顺手推舟地坐到了她的旁边,在上床之前总是要聊几句的,大家毕竟不是野兽,不能太赤裸裸,起码的含蓄还是要的。社会、人生、理想、家庭、生活,全都聊完了,容笑薇也有点醉了,眼神越发迷离了,乔昭宁看了看表,问道:“去你家还是去我家?”

  容笑薇心中充满渴望,但毕竟是第一次,所以有点害羞有点胆怯,她没想到这个男人这么直接。还没等她回答,乔昭宁接着说道:“去我家吧。”

  容笑薇有点怕,这毕竟是个陌生人,所以……她想了想,说道:“还是去我家吧。”

  花为春博士,酒是色媒人。两个酒鬼摇摇晃晃地回到家,刚一进门,便如同干柴烈火一般抱在一起……

  “你们是几点到家的?”

  “大概8:30吧。”

  “他是几点离开的?”

  “第二天早晨。”

  “你们是几点睡觉的?”

  容笑薇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不到9:00。”

  “你先睡的?”

  “我喝醉了,所以就先睡了。”

  “他有没有可能趁你睡着后离开然后又回来?”

  容笑薇犹豫半天问道:“你到底问这么多干什么呢?”

  “我们怀疑这个乔昭宁有可能在那天晚上杀人了。”

  “啊?”容笑薇说道,“什么时候?”

  “死者的死亡时间大概在凌晨12:00到2:00之间。”

  “这不可能。”

  苏镜看着她,看得她心慌意乱。

  容笑薇睡了,这个久旷的女人终于满足地睡了。身边的男人虽然看上去稍欠几分阳刚之气,但是感觉还是非常舒服。尤其是枕着他的胳膊沉入梦乡,她感到几分甜蜜和踏实。她已经在这张床上寂寞很久了,如今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了。她做梦了,梦见自己在飞翔,云彩从身边飘过,小鸟从身边飞过,风儿吹拂着她的身体,感觉麻麻的痒痒的,她浑身的每个毛孔似乎都张开了,呼吸着田野的风,渴望着再一次的爱抚。她感觉到了,感觉到温润的唇滑过她娇嫩的肉体,从上到下,直到最私密的地方,身体里就像有一颗定时炸弹终于爆炸了,她情不自禁地呻吟起来,身体起伏仿若海浪滔滔。她闭着眼睛等待着,等待着又一次的畅快淋漓……

  可是一切突然停了下来,她疑惑着,渴盼着,焦灼着。

  却听乔昭宁痴痴笑道:“不给你了。”

  容笑薇一把拉过乔昭宁,紧紧地抱着他,疯狂地吻着他,娇斥道:“你给我!”

  ……

  “你这个坏蛋,都几点了,把人家弄醒了。”

  “不知道。”乔昭宁气喘如牛。

  容笑薇掏出手机看了看,说道:“还这么早,看会儿电视吧。”

  “不看了,有什么好看的?累死我了。”

  “我要看。”

  据说韩国娱乐圈比中国的还脏,女明星们大多沦落为陪吃陪喝还陪睡的三陪小姐,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们演出一部又一部清纯可爱、荡气回肠、百转千回、可歌可泣、催人泪下的爱情肥皂剧,一部部剧情雷同的肥皂剧征服了一个又一个或老或少或感性或知性的中国女人。容笑薇的肉体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这种舒畅的感觉是老公从来没给过的。身体舒畅了,她便想看看韩剧,可是找遍了所有的频道,竟然都没找到,还在播出的频道又在卖广告了。丰胸产品,她是不感兴趣的,因为她对自己的胸很满意;减肥产品她是不需要的,因为她身材很好;什么金项链金镯子,她知道那都是假的,何况还很土气;治阳痿的,她更用不着……

  于是只好躺下了,钻到了乔昭宁的怀里。

  困意袭来,她很快又睡了,很快又醒了。她已经满意了两次,实在不想再满意一次了,但是乔昭宁很会挑逗人,他似乎对自己身上的每个敏感点都特别熟悉,一亲她的耳朵,她就从梦中惊醒了,一亲她的乳头,她便开始呻吟了……

  满意够了,容笑薇照例埋怨他:“又是几点了啊?”

  “到底是几点?”苏镜问道。

  “第一次是11:30,第二次是1:30。”

  “他早晨几点离开的?”

  “7:00。”

  皮华明死亡时间是12:00到2:00,乔昭宁11:30离开是不现实的,因为容笑薇还看了会儿电视。

  “那个,你们第一次……呃……醒了之后,又是几点睡觉的?”

  “12:10吧。”

  从这里到皮华明遇害现场,开车过去要半个小时,假如乔昭宁12:10离开的话,到达出事地点也要12:40了,回来还要半个小时,留给他杀人的时间就只有10分钟了,这10分钟,他要正好拦下皮华明的车,并顺利地上车,顺利地杀人……也许可以办到,但是难度太大了。

  其实苏镜也说不上为什么还要来调查这个容笑薇,当然他可以说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疑点,每一个细节都要求证。但其实,他来之前就已经宣布乔昭宁无罪了,因为除了姚琐涵、刘宁和樊玉群遇害的时候,他都有不在场的证明。如今,不过是给他多找了一条皮华明遇害时的不在场的证明罢了。

  可是当他离开容笑薇家的时候,他收到一条彩信,又把他彻底搞懵了。

  乔昭宁戴上了墨镜,苏镜拍了一张照片,随后彩信给邱兴华,邱兴华立即把画像专家找来填上了头发。

  现在,苏镜看到的就是那个坐索道的女人,当然区别还是有的:一张是素描,一张是照片。

  4日食直播记者遇害

  何旋回家后发现老公正郁郁寡欢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他画得毫无章法宛似天书,每到这时候,何旋就知道苏镜遇到难题了。

  “怎么啦?把你难倒了?”

  苏镜长长地出了口气说道:“是啊。我现在怀疑三个人,但是每个人都起码有一次谋杀案,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那会不会有两个杀手呢?”

  “我就是在想这个问题,假如是两个杀手的话,那是不是现在这三人中的两个呢?”

  “哪三个人啊?”

  “余榭,乔昭宁,还有顺宁大学的教授颜雄飞。”

  “你真的把乔昭宁当嫌疑人啦?”何旋笑道,“今天下午我去台里的时候,他还跟我抱怨呢,一个劲地跟我说他是忠的。”

  “在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谁都是忠的,谁都是奸的。”

  “我呢?”

  “你一直就是奸的。”

  何旋挑衅地看了老公一眼,说道:“小心奸了你。”两口子笑了一通,何旋又问道,“你为什么会怀疑乔昭宁?”

  “为什么不能怀疑他?”

  “你觉得他像是会杀人的人吗?”

  “人不可貌相,”苏镜说道,“我现在很怀疑他男扮女装去了鸽子岭,因为他跟那女的长得太像了。”

  “可能只是凑巧吧,”何旋说道,“全国长得像周杰伦的有十几个呢。而且,那几个人遇害,都或多或少是因为参与了媒体暴力,那凶手起码应该是个反对媒体暴力的人吧?可是乔昭宁本身就挺暴力的,上次把人裸奔的画面就那样播出来了,还不够暴力?”

  “这也是困惑我的一个心结啊,”苏镜问道,“那你觉得会是谁呢?余榭还是颜雄飞?”

  “我倒真巴望是余榭,你都不知道他那得意的样儿,这还没当上制片人呢,就开始狐假虎威了。”何旋说道,“我觉得也许你得拓宽一下思路,为什么就在这三个人身上打转呢?为什么不能是其他人呢?”

  “因为现在就三个人可疑啊。对了,你今天不是没有采访吗?怎么又去上班?想当劳模啊?”

  “哎,我们那鬼地方,不想当劳模都不行,不管谁当制片人,都不会让你闲着的。”

  “又采访什么去了?”

  “酒店客房爆满,顺宁挤满了世界各地来看日全食的人,挺无聊的一条片子。”

  “明天日全食是几点啊?”

  “八点多吧,具体我不太清楚,我们7:00就要准备直播了。”

  “你们也搞直播?”

  “是啊,这还是樊玉群活着的时候定下来的,先跟台里申请,台长同意了。”

  “你去吗?”

  “去,早晨6:00就得爬起来了,”何旋说道,“顺宁最佳观测点是在金谷山,要跑老远。你知道我跟谁搭档吗?跟你的犯罪嫌疑人乔昭宁。”

  苏镜脸色一沉:“你还是别去了吧,你收到过那张卡片的。”

  “那么多人呢,不会有问题的!乖啊,来,让旋姐亲一个。”

  “五,四,三,二,一,走……”

  导播一声令下,音乐响起,片花开始播出,日食照片,记者出镜画面快速播出,镜头定格,显出几个大字:直播大日食。

  这次日全食号称五百年一遇,从初亏到复圆长达2个多小时,日全食的持续时间最长可达六分钟左右,是1814年到2309年间中国境内可观测到的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日全食,也是世界历史上覆盖人口最多的一次日全食。所以被称为“大日食”。为这次直播,《顺宁新闻眼》准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次直播的方案本来就是由余榭制定的,不过如果不出意外,若干年后,人们提起这五百年一遇的大事,肯定都会说“樊玉群直播了那次日全食”,干活的永远是副手,得赞美的永远是正职,这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现在……命运垂青,余榭的名字必将跟这次日全食一起,载入顺宁历史。

  早上7:00,所有的记者、摄像、主持人、嘉宾、编辑、导播、美编、技术都已经各就各位,7:30,直播开始。

  这次直播,《顺宁新闻眼》派出三路人马,乔昭宁跟何旋在金谷山,苏楚宜跟何欢欢在城市广场,连恒福和凌岚在一个居民小区。嘉宾请的是顺宁市科学馆的一位老师,鉴于日食尚未开始,主持人欧阳冰蓝跟嘉宾先聊着日食的相关知识,时不时地切一路记者信号进来,让记者介绍现场的情况,通过画面可以看到,金谷山上差不多人满为患了,山顶有一个平台,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何旋手持话筒流利自如地做着现场报道。何欢欢在城市广场现场采访了几个小学生,孩子们都很兴奋,有的甚至激动地说长大后要做天文学家。凌岚在居民小区里采访老头老太太,老人家也很激动,说这辈子算没白活,还能看到这么一出天文奇观。

  这还不够,为了表现日全食的全貌,并体现顺宁电视台的全国视野大台风范,主持人还连线了重庆、武汉、宁波、南京、上海等地电视台的记者,有的是视频连线,有的是电话连线,总之屏幕效果非常好,整个一片热闹的场面,只是有些地方下雨了,当地群众很是不爽。

  余榭一直守在导播间里,时不时地给前方记者下达指令,对他来说,这是一次十分重要的直播,重要到超乎500年一遇的意义,因为这是他上任正制片人前的最大一次现场直播,如果搞砸了,这制片人能不能当上都很难说,在这之前进行动员时,他这样威胁记者:“如果你们砸了我饭碗,我先把你们饭碗砸了。”苏楚宜私下说,这句雷人雷语堪与“我是不是拉屎也要告诉你?臭不臭也要告诉你”相提并论。

  8:23,初亏。

  何旋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她说现在日食开始了,现场的市民都非常激动……然后是太阳的特写,然后是何欢欢,凌岚以及兄弟电视台记者……

  这之后,嘉宾又接着介绍日食的生成原理、历史上几次比较著名的日全食,讲解的时候,嘉宾的图像占据屏幕一半,另外一半是太阳的特写,就像武大郎的烧饼被西门庆偷咬了一口。

  如此进行了一个多小时,9:37,食既,日全食开始。

  嘉宾开始介绍,说这时候月球的东边缘和太阳的东边缘相“内切”了,月球把整个太阳都遮住了,一般发生在初亏一小时后。

  两分钟之后,9:39,食甚。

  这是太阳被食最深的时刻,此时月球中心移到同太阳中心最近。

  嘉宾说,这个时候,天地间昏黑一片,就像晚上10:00的光景。

  余榭招呼道:“太阳特写放全屏。”

  黑,很黑。

  只在黑色圆盘周边散发出光芒。

  然后画面晃了一下,仿佛那个黑盘子要从天上掉下来。

  余榭不能容忍哪怕一点点瑕疵,立即对着麦克叫道:“乔昭宁,你干什么呢?”

  直播时,记者摄像的手机一直处于开机状态,每个人都戴着耳机随时接听直播间的指令。

  乔昭宁说道:“刚才有人从我后面挤过去,撞了下三脚架。”

  “你把机器看好,画面抖成那样怎么看?”

  “好,好,好。”

  黑盘子又老实了,乖乖地待在屏幕上。

  9:42,生光。

  此时,月球西边缘和太阳西边缘相“内切”,日全食结束。

  最后一步是复圆,那是在一个多小时之后了。

  嘉宾开始讲起我国航天事业的发展,从第一枚火箭发射,一直讲到神五、神六、神七,刚开始讲登月计划,画面上那个半白半黑的太阳又晃动起来,而且这次晃动得比刚才还要厉害。

  余榭气得肺快要炸了,怒吼道:“乔昭宁,你他妈在干什么?”

  乔昭宁也很气愤:“我有什么办法呀,周围的人像疯了一样从我身边挤过去……哎呀,死人了!余制片,死人了!”

  “什么死人了?”

  “那边有个人死了。”

  “不就死个人吗?你拍好你的画面!”

  “天啊,好像是被人捅死的。”

  “什么?”余榭惊叫道!

  此时,一个大胆的想法迅速浮现在脑海里,当年《顺宁新闻眼》的主持人宁子晨暴毙在直播台上,第一任制片人杨宇风非但没有切走画面,还播出了十几秒,就是这十几秒,使这档节目立即家喻户晓。

  观看日全食,却被谋杀了!

  日全食是大新闻,可是现在日全食已经结束了,谋杀已经变成重要的新闻!播,还是不播,这是一个问题!经过短暂交锋,余榭决定孤注一掷:“扛着摄像机,马上过去拍!”

  对一个真正的新闻人来说,是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新闻事件的,哪怕可能会为此受处分挨批评。

  每个人都有头脑发热的时候,因为每个人曾经都有过理想。

  谋杀,年年都有;日全食,五百年一遇。

  苏镜不是劳模,也不想当劳模,所以他放弃了对案情的苦思冥想,坐在家里看电视直播,时不时跑到阳台上亲眼看看。几乎每个阳台上都有人,大家拿出了各种X光片、CT片、核磁共振片挡在眼睛前面仰望天空;很快,苏镜的兴致从天上转移到地上,他发现如果通过不同的角度,可以看到到处都是大腿骨、臂骨、颅骨、胸腔、盆腔,一些女人的片子还能分明看出胸大胸小……

  看一会儿太阳,意淫一会儿别人的胸,便又跑回来看老婆的直播,但是老婆很少露脸,大部分时间都是个大太阳放在屏幕上。开始直播的时候,苏镜还从画面里看到了沈国麟博士,不知道何旋是否看见他了。

  天色越来越暗,到最后伸手勉强能见五指,窗外传来一声声尖叫,如此奇观,的确很让人激动。

  接着就出事了。

  看新闻,看到死亡直播,顺宁人有过一次这样的际遇;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可是顺宁人却这么干了,又一起死亡直播发生在他们的面前。

  镜头摇摇晃晃的,苏镜知道那是乔昭宁在扛着摄像机拍摄,一个男子卧倒在地上,背上插了一把匕首,慢慢地渗出血迹,周围的人惊慌失措地看着他,看着彼此……

  镜头猛得一甩,何旋手持话筒出现在屏幕上:“各位观众,就在刚才日全食的时候,一位市民被人谋杀……”

  镜头再次摇向那具尸体,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尸体的手微微动了动。周围有群众喊道:“他还活着!”

  5警察铐住了记者

  公交车上,一个人打哈欠,许多人跟着打;有人咳嗽,很多人的喉咙也会发痒;看见别人跳舞,自己也会不知不觉地舞动。心理学家告诉我们,这是心理暗示的作用。如今,苏镜也被这种心理暗示困住了,倒不是他被暗示了,而是他面对着一群被暗示的人,这肯定连杀人凶手事前都没想到。

  在电视直播里看到有人被杀后,苏镜并没想立刻赶到现场,因为金谷山离他家有近一个小时车程,等他去了,估计当地派出所都已经处理完了。他只是饶有趣味地看着电视直播,脑海里迅速勾勒着各种可能性,他甚至立即想到杀人凶手会不会是余榭或者乔昭宁甚至何旋,因为他立即想到了几年前的美女主播被谋杀案。

  医生和警察很快就到了,因为这么多人集会,顺宁市政府怕出意外提前安排医生和警察驻点。医生立即给伤者处理伤口,戴上氧气面罩,警察则在周围拉起了警戒线,通过电视屏幕,苏镜看到何旋又在狐假虎威了,虽然听不到她的声音,但猜也猜得出,她正在跟张所长说什么,果然警察笑了,点点头,然后画面向前延展,那是乔昭宁扛着摄像机越过了警戒线。

  就在这时候,苏镜瞪大了眼睛,因为他在死者旁边看到了那张卡片,八个圆圈十一个箭头,杀人凶手非常与时俱进,以前八个圆圈都是白的,而这张却画成了全黑的,日全食嘛!

  医生们把伤者拉走了,警察还在勘察现场,在金谷山看日食的有上千人,警方把山封了,不准一个人下山,“不明真相”的群众情绪非常激动,一点都不稳定,纷纷质问警察凭什么不让他们下山,苏镜赶到现场的时候,上千人正在抗议呢。

  乔昭宁扛着摄像机奔了过来,何旋伸出话筒就递了出来,苏镜愤怒地看着老婆正准备发飙,却听何旋指指摄像机,小声说道:“正直播呢!”苏镜一点脾气没有了,开始任由老婆折腾。

  何旋说道:“现在顺宁市刑警大队大队长苏镜也赶到了现场,我们来采访他一下。苏队长,你好,请问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我也是刚到现场,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不过请市民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抓住凶手的。”苏镜说完就走了,何旋追上来还要继续问,苏镜却对一旁的当地派出所刘所长说道:“把警戒线拉好,任何闲人都不能进来。”

  “她……她是……”

  “她是我老婆,也是闲人!”

  何旋气得咬牙切齿,但是也无计可施。

  被捅的人叫刘向明,伤口离心脏比较远,否则早就一命呜呼了。不出苏镜所料,他也是媒体的,是《顺宁快报》的记者,看电视时,苏镜没仔细看,现在看身份证,才想起来曾经见过他,他是在顺宁大学跟颜雄飞顶撞的记者之一。最先看到他躺在地上流着血的是一个女人,大约四十岁的年纪,她的一声惊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在初期的惊恐之后,女人变得兴奋,面对警察的询问,她突然觉得第一个发现这事是一种荣幸,尤其是还有记者在现场直播。

  女人说,食甚之后,太阳慢慢露出了光亮,很多人还在仰着头看,但是她看累了,便低下了头想活动一下颈椎,然后就看到有人躺在地上了。

  苏镜对她的说法充满怀疑,因为当时人很多,一个人被捅了一刀之后,想倒地都有困难,随后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解开了苏镜心中的疑惑:“当时我正在看日食,突然后面有人依在我身上,我就往前挪了几步,还用力甩了他一下,我感觉好像有人摔倒了,当时也没多想。”

  日全食时间是9:39—9:42之间。

  凶手就是在这时发起了攻击。

  苏镜判断,凶手一定在得手之后迅速离开了这里,作为一名连环杀人犯,他实在没必要留在现场故作镇定。

  女人说,她记得正在看日全食的时候,有人挤到了她前面,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她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因为当时天很黑,何况她一直仰着头也没理会谁在挤来挤去。女人说,那人是从左边过来的。

  心理暗示现象就是在这时集中爆发了,苏镜询问有没有人在日全食的时候,觉得身前身后有人走过?结果,几百个人说有。苏镜没辙了,如果他继续追问的话,没准会有人告诉他那人的身高体型,甚至连五官相貌都能清清楚楚地说出来。他告诉张所长,警戒线可以撤了,让大家赶紧离开。

  上千人一哄而散,金山谷顿时冷清下来,除了警察,只有十几个人还没走,有的是无所事事的市民,还想好奇地看看,再就是何旋和乔昭宁,此外还有沈国麟和颜雄飞。

  苏镜狐疑地看着颜雄飞,这难道是巧合吗?颜雄飞来了,刘向明死了。

  沈国麟呵呵笑着走向前来:“苏警官,你速度真快啊。”

  “在看电视直播呢,”苏镜说道,“沈博士也来看日食了?”

  “是啊,”沈博士说道,“你们顺宁电视台真是思想解放,搞了两次死亡直播了。”

  颜雄飞说道:“为了收视率,一点职业操守都不讲了。”

  苏镜被说得很不好意思,他觉得颜雄飞是在说何旋。

  “颜教授沈博士,你们刚才是在哪边看日食的?”苏镜问道。

  沈博士手一指,说道:“那边。”

  “那边”正是那个女人说的左边。

  沈博士继续说道:“今天人好多啊,刚才我跟颜教授都被挤散了。”

  苏镜立即看了看颜雄飞,只见他的脸部肌肉微微颤动了一下。苏镜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被冲散的?”

  “大概食既的时候吧,直到后来发现出了命案了,我们才会合了。”

  颜雄飞忍不住了,干笑道:“沈博士啊,你有所不知,你这番话已经把我推到水深火热里了。苏警官一直怀疑我就是连环谋杀案的凶手,如今又多了一条罪证啊。”

  沈博士赶紧说道:“不会不会,警方办案都是讲证据的。”

  颜雄飞说道:“苏警官,我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以后你想到什么疑点或者突破口了,再来找我,我不会逃跑的。”一本正经地说完,又哈哈笑了两声,把剑拔弩张的气氛尽量消解掉。

  苏镜也笑道:“我会的,关于媒体暴力,以后我还要向颜教授多多讨教呢。”

  沈国麟和颜雄飞走了,经过乔昭宁身边的时候,乔昭宁又厚着脸皮打招呼:“颜教授,您也来了?”

  颜雄飞冷冷地说道:“年轻人小心点,有人在看着你呢。”

  乔昭宁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何旋,何旋转过脸去笑。等两人走远了,乔昭宁才说道:“哎,我上次也是误伤,我哪儿知道那个酒鬼是个教授啊?”

  苏镜走过来问道:“你们不直播了?”

  何旋说道:“上级主管部门给余榭打电话了,让他别胡闹,哈哈,所以就不用干啦!”

  “是该有人收拾下你们。”

  乔昭宁戏谑道:“苏警官,你该不会又怀疑我了吧?我这次可是一点不在场证明都没有,因为我就在现场啊。”

  苏镜笑道:“你很狡猾啊,我看看你的袖子……果然没有血迹。”

  何旋说道:“你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前四个人,凶手没有留下凶器,但是这次留下了,因为拔出匕首的话,血会溅出来,”苏镜说道,“如果凶手准备杀人后立即逃跑的话,他不会在意身上会不会留下血迹的,只要脱掉衣服跑路就行了。而他没有这么做,说明他杀人后并没有离开。”

  苏镜想到了那张画着笑脸的卡片,凶手留下来大概就是要看他出丑的吧?那何旋收到的卡片呢?难道仅仅是挑战,还是威胁?一想到威胁,他就不寒而栗,说道:“何旋,你的处境很危险。”

  “记者嘛,总是会遇到危险的。”

  苏镜无奈地叹息道:“我也没办法,总之你要尽量小心点。”

  乔昭宁又逗趣道:“放心吧苏警官,我这个头号嫌疑人是不会为难何旋的。”

  苏镜看着这个嬉皮笑脸的人真想捶他一顿,说道:“你小心点,以后你开车违章,我都把你抓起来审两天。”

  笑了一会儿,苏镜问道:“这个受害者你们认识吗?”

  “认识,”何旋说道,“《顺宁快报》的刘向明。”

  “他参与过什么媒体暴力吗?”

  “专家组组长的女儿在顺宁大学读书的新闻,就是他最先报道的。”

  “哦,果然是这事。”

  乔昭宁说道:“他还得罪过你们警察呢。”

  “什么事?”

  “大概是去年吧,”乔昭宁说道,“有个仓库爆炸起火,刘向明去采访,结果被你们警察拦住了,不让他靠近,而且还对他进行推搡、辱骂,刘向明就把这事给报道了。”

  “哦,这事就是他干的呀!”苏镜说道,“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何旋问道。

  “难怪凶手要杀他呀,”苏镜说道,“要说媒体暴力,这事比什么都暴力。当事人就在这儿呢,张所长,你来一下。这个被捅的人你有印象吗?”

  “没有,我见过他吗?”

  “哈哈,去年你那检讨,就是因为他才写的。”

  “哦,他就是采访火灾的那个记者啊?”

  “是啊。”

  何旋好奇心起,急切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著名战地摄影记者罗伯特·卡帕有句名言:“如果你拍得不够好,说明你离得不够近。”任何一名想有所建树的摄影记者,都把这句话当成至理名言甚至人生信条。刘向明也不例外,每次采访,他总是冲在最前面,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获得最鲜活的第一手资料,拍到最震撼的现场图片。这天,他带着一个实习生出去采访,顺宁水利管理所打捞水葫芦的事情,水葫芦是一种入侵物种,据说原产于巴西东北部,可以是美化环境净化水质,可是由于繁殖能力很强,覆盖了整个水面,使得水中的其他植物不能进行光合作用,水中的动物也无法得到充分的空气与食物,于是纷纷死亡。水利管理所发现这一问题之后,立即行动起来,几天就打捞了六万多吨水葫芦,刘向明跟着他们坐着皮筏子悠荡在水面上,拍摄了一组效果很棒的图片然后便打道回府。就在回报社的路上,突然一阵巨响传来,紧接着就看到远处一股浓烟冲天而起,刘向明顿时兴奋了,立即驱车往浓烟升腾处奔去。刚开了几分钟车,又有一阵巨响传来,在北风的吹动下,浓烟像一条黑色的巨龙蜿蜒在天空上。刘向明停下车,拍摄了一张“黑龙”的图片,然后继续向前狂奔。

  爆炸地点看上去很近,实际上很远,而且还要绕路,等他终于赶到现场的时候,爆炸声已经停息了,警察也已赶到了现场,消防队员正在奋力扑救。

  张所长,名剑南,四十多岁。听说精达化学品厂发生爆炸之后,他立即带领几个兄弟赶到现场维持秩序,先把围观群众劝离危险区域,然后拉起警戒线,只准消防队员和警察出入。刘向明赶到的时候,遇到的就是这道警戒线,站在警戒线外,精达化学品厂被一栋高楼挡住,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的情况,如果想看清楚,就必须越过警戒线。但是,刘向明被拦住了。

  “警察同志,你好,我是《顺宁快报》的记者。”

  “不行,里面太危险了,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我是记者。”

  “记者也不行。”

  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满腔的热情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变成了愤怒:“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是我们领导交代的。”

  张所长一直在旁边听着警员和记者的交流,他也不吱声,像这种事情,还用不着他亲自出马。

  刘向明继续吼道:“你们这是侵犯我的新闻采访自由!”

  警员却反唇相讥:“你们什么时候有过自由?”

  采访是第一要务,斗嘴是毫无必要的。想通了这一点,刘向明不再跟他争执,瞅了个空子一矮身钻进了警戒线,然后便大步流星地往前跑,边跑边把相机的镜头盖打开,只要绕过前面墙角,精达化学品厂就尽收眼底了。可是值守的警员毕竟不是吃素的,一看这个不知好歹的记者竟然闯了进来,便立即飞扑过来,挡住了刘向明的去路。刘向明几次想冲到前面都被挡了回来,无奈之下,他拿起照相机对着警员就是一顿狂拍。

  张剑南把这一幕看得清楚,当刘向明嚷嚷着什么采访自由的时候,他就已经很不屑了,这些个无冕之王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但是作为一所之长,他也犯不着跟这人一般见识,可是等刘向明闯进警戒线的时候,他就怒了。

  张剑南疾步走向前,呵斥道:“你什么人?”

  “我是记者。”

  “哪儿来的假记者?赶快离开这儿,不要妨碍我们公务。”

  “我怎么妨碍你们了?”

  “这里是救灾现场,任何闲人都不能入内。”

  “我不是闲人,我是来采访的。”

  “这里危险,出了事我们负不了这责。”

  “我不用你们负责!”刘向明越说越激动越来越怒,嚷道,“你赶快让这看门狗让开!”

  “你骂谁?”警员怒了,“你他妈嘴巴干净点。”

  刘向明举起相机挑衅般地拍个不停,终于警员控制不住自己了,一个耳光挥了上去,另外一只手顺势锁住了刘向明的喉咙,一把将他抵到墙角,接着便去抢夺照相机,照相机是记者的生命、记者的武器,刘向明虽然喉咙被锁,兀自奋力抵抗,可他哪儿是两个警察的对手?张剑南观战一会儿,便上前帮忙抢走了相机,删除了刚才拍到的画面,这才把相机还给刘向明。可是刘向明却不依不挠,拿起相机继续往里冲。

  张剑南从来没见过这号人,一挥手说道:“铐起来。”

  警员立即上前,迅速制服了刘向明,一把手铐铐住了他。

  刘向明曾经采访过无数次的突发事件,没有一次能顺顺利利地抵达事发现场的,不是警察就是保安,总是会想尽各种办法把记者挡在外面不让靠近,为这种事,刘向明多次跟警方起过冲突。这次下车采访之前他就知道不会很顺利,于是安排实习生不要跟他一起,而是要他站在马路对面,隐身在一棵树下拿着照相机等待着。而他被警察堵截、锁喉、抢相机、删照片的场面,全被实习生拍了下来。

  刘向明被铐住之后,也不折腾了,安安静静地坐在警车里,他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始。大约半个多小时后,全市各路媒体都纷纷赶到了,实习生第一时间向报社反映了情况,报社采访部主任义愤填膺,觉得不把这事闹大,对不起刘向明,于是不再抱着抢独家的念头,而是向全市媒体求援!

  张剑南这下糗大了!

  他又招呼来几个警员值守,自己带着刚才那个警员撤了,撤之前,把刘向明的手铐给取了。

  第二天各大媒体的头版都是他的光辉形象,他正在抢夺相机!他百思不得其解,这照片从哪儿来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话一点不假。

  新闻报道了,这还不算完。《顺宁快报》报社领导协同顺宁市记者协会的会长找到了顺宁市公安局,投诉张剑南越权殴打记者、抢夺相机、阻挠采访、扣押记者的行径。公安局长当面道歉表示会严肃处理,然后等兴师问罪的人走了之后,把张剑南一个电话叫来了。

  对张剑南来说,局长还算是个讲理的人,他说张剑南的工作方法是不对的,但是原则是对的。救火现场,哪能让记者进去弄得乱哄哄的?但是检讨还是要写的,因为媒体是得罪不起的。

  乔昭宁嘿嘿一笑,说道:“其实,记者拍摄也不会给你们添乱吧?”

  张剑南说道:“每行都有每行的操作规范工作流程,像我们警察,在遇到这种火灾爆炸事故的情况下,当然不能允许任何人靠近现场,记者自然也不例外。”

  何旋说道:“可是,采访是我们记者的天职。”

  苏镜说道:“天职在规则面前,还是要遵守的。”

  何旋不服气,说道:“我就觉得你们是在滥用权力。”

  苏镜却不着恼,问道:“我问你,像救火那种事情,必须争分夺秒,如果把你们记者放进去,消防队员跑起来还要躲着你们,你说会不会耽误时间?是救火重要,还是你们的采访重要?是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重要,还是你们的订阅量收视率重要?”

  几句话说得何旋哑巴了,乔昭宁嘿嘿笑道:“哎呀,苏警官教训的是,何旋就是太不懂事了!”

  一句话,又把沉重的气氛搞活络了。

  6话语权滑向媒体暴力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几个医生推着刘向明走了出来,一群同事纷纷围拢过来,医生连忙示意大伙不要吵,要让病人安心休息。苏镜也在这群人里面,他本来想亲自问刘向明几个问题,但是刘向明还在昏迷着,他只好派了两个民警看护着,自己离开了医院。

  从刘向明身上取出的凶器,正是宽五厘米单面开刃的匕首,跟其他四个死者身上的留下的伤口吻合。

  等待的时候,苏镜跟刘向明的每个同事都聊过了,一个立体的记者形象渐渐在他心中成形了。

  刘向明,二十九岁,有女朋友。他大学一毕业就到《顺宁快报》工作,一直干到现在,领导对他非常满意,认为他干活有冲劲,肯卖力,而且拍的照片都不落窠臼很有想法。四川汶川地震的时候,虽然每个人都很痛苦很伤心,但是想到大灾之后有大疫,很多记者还是不敢主动请缨前往四川采访,但是刘向明第一个站了出来,说要去四川采访。当时震中映秀已经封路,只准出不准进,但是刘向明背着几包方便面、笔记本电脑和摄像机就上路了,他翻山越岭,徒步走到了映秀,发回了一系列感动人心的图片。

  同事说,刘向明很有爱心,有一次跟着顺宁市一家医院到新疆西藏等地开展“光明行活动”,给当地百姓治疗白内障。回来之后,刘向明就当爹了,他“收养”了两个孩子,每个月给他们寄两百块钱,供他们吃喝拉撒上学读书。

  刘向明非常幽默爱讲笑话,只要有他在,就会有欢声笑语,但是他也的确不厚道嘴巴不饶人。有一次,他去动物园拍摄几张新生小动物的照片,回来后一个同事问他拍什么去了,他说鸵鸟下蛋了、猴子生崽了、大象怀孕了、老虎发情了,那个同事笑道:“生小孩啦,难怪我今天眼皮一直跳,原来有喜事。”刘向明当即收拾他:“恭喜你啊,当爹了!”

  刘向明好为人师,虽然不是领导,却经常指手画脚,说其他同事的照片这张构图不好,那张光线有问题。倒不是因为嫉妒,他确实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被批评的同事虽然面子上过不去,倒也认可他的意见。

  刘向明非常冲动有点暴力。有一次他开车的时候,前面一辆车走错路了,想退回来,刘向明二话不说一踩油门撞了上去,结果还是追尾,自己的全责,不过他不在乎,他说:“那一刻,我觉得很爽。”还有一次,在采访路上,有点塞车,前面那车上有人打开车窗丢了一个香蕉皮出来,刘向明立即下车捡起香蕉皮,敲敲司机的窗玻璃,等司机打开窗,他把香蕉皮扔了进去,然后非常客气地说道:“请不要乱丢垃圾!垃圾!”他故意多说了一个“垃圾”,至今同事们都在猜测,那个司机是不是知道自己被骂了。

  这是一个非常可爱的人,一个非常有个性的人。铁肩担道义,是每个有理想的记者的理想,而刘向明就是一个有理想的记者。可就是同一个人,采访拍摄了专家组的女儿在顺宁大学上学的新闻,严重干扰了这个无辜女生的正常学习生活,也是同一个人,竟不顾警方的警戒线,硬要往火灾现场冲。他不知不觉地滥用了他的话语权,不知不觉地滑向了媒体暴力。当然比之皮华明那种赤裸裸地以媒体暴力勒索经济效益,他的境界要高尚很多,但是再怎么高尚,也是滥用权力。

  他是一个复杂的记者,在他身上有人性的闪光之处,也有人性的软肋,那就是面对权力,他经不起使用它甚至滥用它的诱惑。只要身怀利器,哪怕最善良的人也会萌发杀心。

  阿克顿说,权力导致腐败,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

  不管这种权力是政治权力还是话语权,只要失去制约,同样可以罪孽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