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传说中的金繁马庄

　　马腾自成婚后奔忙于府城凉州与骊轩之间，本来在凉州城里置办了宅子要接阿诺去住，但因着阿诺恋家不肯搬离父母身边，且又有了身孕，马腾也不忍心拂了娇妻意愿，只好随她住在胡府。

　　而马腾去龙首山亲身探查后发现，要剿灭龙首山耿鄙伟康及其匪军，也不是朝夕之功。龙首山土匪军占据“一线天”有利地形，人家不出来，你说什么也攻不进去，只有等待土匪军出了一线天，方能一举歼灭。可是，从一线天到骗軒县，都是漫漫戈壁滩。要想歼灭土匪军，只有发挥骑兵的优势了。

　　眼下的当务之急，只能是好好练兵不断提升西凉骑兵的作战能力，方有可能与龙首山土匪军在戈壁滩上决一死战的可能。而要想有胜算，眼下有一件大事摆在西凉兵面前，那就是西凉骑兵的战马。

　　骑兵上阵杀敌除了兵强还要马壮，要想找到好马，非得仰仗金繁马庄不可了。

　　一日，马腾在吴军师的陪同下，带了太守的亲笔手书去凉州西南百里外的金繁马庄，查看纯正的凉州大马培育情况。出身武将世家的马腾自然知道，曾经的西凉兵之所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凉州大马是其原因之一。可惜，自从董天伦主持西凉府的军事以来，凉州大马因为董天伦的贪腐而逐步淘汰。西凉府管辖诸多郡县，周边还有不少异族环伺，打仗不重视骑兵，无异于自杀！

　　董天伦麻痹上峰自有他的理由：我西凉府所在的各个郡县城池高大雄伟、易守难攻，利用城池的坚固只需据守就可令来犯之敌望而却步，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军事上的最高境界。其实，董天伦其人若没有称霸西凉的野心作祟，倒不失为一个大将之才。他利用自己独到的带兵方略，操练步兵的协同作战能力，再加上骑兵的配合，所以每一次战事都在董天伦的指挥下化险为夷。多年来，在西凉府周围的那些羌胡鲜卑等族对西凉府及其下面的郡县，基本上秋毫无犯。

　　当然了，董天伦不重视骑兵不等于说不要骑兵。在西凉军里，骑兵还是主要的军事力量。但是为了贪腐，为了豢养匈奴兵而不得不减少西凉军的军费投入，截留下来中饱私囊用以维持龙首山私兵巨大的军费开销。于是，董天伦便逐步让西域马取代了凉州大马。他这样做的原因有二：一是凉州大马培育成本高，开支占了整个军费开支的一半，而如果换成西域马并且投放军中，花费将会节省非常大的一笔，二是西域马的养殖场场主是他最得宠的第十三房妾室的亲爹，这样一来也可以顺便巴结一下老丈人，所以他这样做一举两得，不但肥了自己老丈人的腰包、取悦了十三姨太，更为重要的是由此节省下来的近半军费，轻而易举就流进自己的私库以供养龙首山的匈奴军了。

　　据太守府刘主簿计算，董天伦十年来光军费一项贪墨的银钱，足足抵得上西凉府十年赋税的近乎大半。可想而知，董天伦倒台后抄家，从他府中地窖及密室查抄出来的金银珠宝，堆成了一座小山，让所有的人瞠目结舌。

　　张鼎知道，董天伦这宗大数额的财富皆来自他昔日对西凉骑兵的克扣盘剥，既然取自军中当然还用于军中。于是，张鼎太守把查抄的董天伦财产全部用在了西凉骑兵的建设上。

　　董天伦主持西凉府军事期间，金繁马庄的庄主金繁被董天伦以捏造的罪名抓了起来，原因就是金繁马庄在培育凉州大马。为此，张鼎太守找董天伦交涉，要对方马上把金繁放出来。董天伦不能不给太守面子，但他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关闭金繁马庄。张鼎太守为了救出金繁，只好答应了董天伦的无理要求。

　　之后，张鼎与金繁商议，暗中把金繁马场搬到了凉州城南百里之外的草原上，以避开董天伦的视线。然后悄然养殖，亦可省去许多的麻烦。现在好了，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资金用在建设金繁马庄上了。在不久的将来，西凉骑兵的坐骑将全部换成凉州大马，这样一来，凉州大马就又可以真的横行天下了。由此，董天伦倒台后的第一个受益者是西凉骑兵，第二个就是繁育凉州大马的金繁马庄。

　　在金繁马庄门口，马腾看到了两匹雄赳赳气昂昂的凉州大马雕像守在大门两边。别人家都是石狮子守门，偏这金庄主特立独行，看来又是一个爱马成痴的奇人啊！不过，若非此奇人，又哪里来的西凉府金繁马庄呢？如果真是这样，说不定现在的凉州大马已经绝迹了呢！而作为武将，又有哪个人不爱马入骨呢？战场上的残酷厮杀，一匹好坐骑就如同添了一双臂膀，对敌作战时也能最大程度减少自身的伤亡。思及此，马腾对即将晤面的庄主金繁已然起了敬服之意。

　　金繁原是张鼎太守的兵曹从事，主司战马的日常牧养事宜，典型的西凉汉子，身形魁梧性格爽直，在太守府主理军马配置期间，吃住俱与马在一处。所以，对养马亦有自己的一套。张鼎看其实在爱马，便给予支持，资助他部分银两，金繁更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兴建了金繁马庄，主要从事凉州大马的培育，并为西凉府提供优质的良种马。金繁马庄设立以来，虽命运多舛，但最终能保留下来，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当然了，金繁马庄最早培育凉州大马是在暗中进行的，张鼎第一次考察金繁马庄的时候，也是在避开董天伦耳目的情况下进行的。在金繁马庄，张太守曾向金繁提出过一个严肃的问题：你可知我们为什么要想方设法建这样一个马庄？

　　金繁追随张鼎多年，深知太守胸中抱负，自己也不是无知莽夫，便郑重回道：我金繁虽然一介马夫，但骨子里也有热血。现在，眼看着凉州大马频临绝迹，我心里焦急如焚。我金家祖辈生在西凉，代代爱马养马，尤其对凉州大马情有独钟，因此传下来一部《马经》。我不能眼看着凉州大马在我手里绝迹。所以，我才要兴建马庄，把凉州大马的培育做起来，同时也为咱们西凉兵的强大尽一份力量。

　　金繁的一席话，感染了张太守。张太守慨然承诺：只要能把真正的凉州大马培育出来，能为我西凉骑兵所用，一应的开销杂耗太守府必然不能袖手旁观。只是，西凉府虽目下尚算安定，但亦是内忧外患，董天伦势力渐大无人节制，西边的胡族众部更是虎视眈眈，稍有风吹草动，我们的养马大计便会夭折。这样吧，你先把凉州大马的培育做起来，但不能叫凉州大马，应该叫别的什么马，等条件成熟了，我们再叫它“凉州大马”。

　　金繁和张鼎太守有了此番交流，自此就心无旁骛地培育起凉州大马来……经过五年的努力，金繁马庄终于形成了现在年繁育凉州大马三千余匹的能力。万事开头难！回想建马庄伊始，为了把真正的凉州大马品种引进回来，金繁跑遍了整个西凉地域，购买回来近百匹真正的凉州大马和相近的良种汗血马。好马自然价格不菲，金繁是倾尽所有财力，其中艰辛难以尽述。这些凉州大马和良种汗血马到金繁马庄后，金繁没日没夜地对这些种马进行鉴别、实验，最终选定了十七匹作为凉州大马的种马。如果将这样的行事比作农人的耕种，那么现在，这些种子已经在金繁马庄生根发芽了。

　　守得云开见月明！值得欣喜的是，董天伦被铲除后，再没有了专意与马庄寻衅的羁绊，这里便正式打出了西凉府“凉州大马”繁育场的招牌。

　　在金繁马庄的“凉州大马”配种站，金繁指着配种一号棚说：这是马骡子、驴骡子配种处。马腾不明白，为什么要培育马骡子和驴骡子？金繁回答说：马骡子和驴骡子吃的草料相对战马要少，草料的质量也相对低一些，这些马骡子、驴骡子主要用于保障后勤和粮草的运输。

　　马腾点点头说：对，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培育战马的同时，考虑粮草的运输，金庄主做得好。

　　金繁受到肯定后情绪高昂起来。他继续介绍说：这种骡子介于驴马之间，体格高大，叫马骡子；这种体格矮小，叫驴骡子。

　　马腾熟悉战马，但并不了解养殖场这些与种马无相干的驴呀骡子呀什么的，听金繁一一道来，也觉得新鲜有趣。金繁继续说：这样一来，我们的种马吃剩下的草料就派上用场了。对于种马来说，这些剩草剩料就是准备扔掉的垃圾，可对于马骡子、驴骡子来说，又是上等的好草料！马腾点点头说：嗯，这就叫一举多得。

　　金繁带着马腾继续往里走，到了二号棚，马腾看到了特别矫健的战马。但是马腾左看右看，觉得这些马匹除了毛色不同外，形态气骨一模一样，个个瞟肥体壮，英俊挺拔。马腾不禁连声赞叹：凉州大马，名甲天下，果然名不虚传啊！

　　金繁呵呵笑着介绍说：马将军，这还不是最好的凉州大马。我们这里最好的品种就是您刚才说的“凉州大马”。马将军，我们到三号棚去看看吧。

　　哦？这样的骏马竟然还不是凉州大马？带着探究与期待，马腾一行在金繁的引领下到了三号棚。在这里，马腾果然看到了一匹非凡之马，此马身形健美、器宇轩昂、姿态倨傲，微微跑起来四蹄翻飞间翩若惊鸿，好一副行云流水之势，跟二号棚的那些马一比，立见高低。马腾不禁脱口问道：这就是凉州大马？也就是汗血马？

　　金繁点点头说：是的将军，它的名字叫“凉州大马一号”。

　　马腾高兴地踱进去，想摸一下马，可马一下子躲开了。马腾惊道：哟，一号的脾气很大？

　　金繁接上说：是的将军，不是有一句俗话吗？好飞禽不让人动它的翎毛儿嘛！一号马高傲，所以不是它的主人，它不会让人动的。

　　马腾点点头说：嗯，说的是！金繁指着另外一个棚里非常漂亮的一匹马说：马将军，那是凉州大马一号的配偶，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马腾接着问：一号和它的配偶，绝对是纯正的凉州大马？

　　金繁坚定地点点头说：是的，马将军！但是仅凭这一匹骏马，我想还不足以说明太守大人令将军前来的初衷，请将军随我来。

　　接下来，才是激动人心的时刻，才是马腾希望看到的场面。只见一个开放式的大草场里，一匹匹神骏，一匹匹健马，一匹匹生龙活虎的小儿马，在那里嬉戏、厮闹、追逐，还有几匹在草地里打滚……对于马腾来说，他听说过传说中的凉州大马，但从来没有亲眼见到真正的凉州大马。今天，他不但看到了，而且还看到了它们的后代，纯正的小儿马。它们是那样俊美、强健、威风！它们的腿是长长的，踝骨是粗大的，后蹄总是踩在前蹄留下的蹄印的前面。它们高扬着骄傲的头颅，抖动着那优美的鬃毛，迈步从容又威武，大方又矫健……不仅如此，它们还通体光滑，沐浴在阳光下跃动时隐隐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马腾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

　　这时候，他又听金繁介绍说：我们的凉州大马种马也叫汗血马。这汗血马有两个含义，一是指一个马的品种，我西凉从祁连山以西至伊梨一带的马种，多为汗血马，也叫月氏马或大宛马。二是指这种马里面最优秀的马，也就是真正跑起来汗中渗血的马。前者是群体之名，后者是个体之名；前者司空见惯，后者却是万里挑一！而这种万里挑一的种马，就是我们金繁马庄培育的凉州大马。

　　此时此刻，马腾内心的激动难以言表。他赞叹完这一匹匹真正的龙马狗子后，向往地问金繁：金庄主，这些小儿马什么时候可以上战场啊？

　　金繁哈哈大笑说：马将军，一个月后，这些小马狗就能投入战场技能的训练了。也就是说，半年之后，马将军就能骑着这些小儿马中的任意一匹驰骋疆场了！

　　马腾撩袍单膝向金繁跪下，正色道：金庄主，请受我一拜，我代表西凉二十万大军感激你！谢谢你为我们西凉骑兵培育出了如此完美的凉州大马！不久的将来，我们西凉骑兵的凉州大马就又要横行天下啦！

　　金繁哪肯受礼，亦慌忙跪下回道：将军切不可如此，能为咱们西凉骑兵做一点微薄小事，这是金繁的荣幸，我金繁实实当不得将军这般大礼啊！

　　站在一旁的吴军师也动容不已。他将马腾与金繁双双搀起，亦对金繁抱拳啧啧称道：金庄主高义，行的乃是造福西凉府军民的大义之举，瞎子也是敬佩万分啊！

　　金繁知道马腾与吴军师这一番话皆是出自真心，看来真是合了彼此脾性，自己本也不是那扭捏之人，便爽利道：马将军、吴军师，金繁今日敢与二位承诺，待得一年之后，我们马庄每年就能培育出三千匹左右成年的凉州大马投效军中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西凉兵因为有了凉州大马，就更加如虎添翼，就能真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啦！

　　马腾高兴地说：好！如今狼烟四起，战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从中原蔓延到全天下，我等武将自当枕戈待旦随时听候天子诏令。同时，我们西凉府还要彻底消灭耿鄙伟康和他的匈奴军、土匪军。在我们西凉军用兵之际，能得到金庄主的大力支持，能够在关键时刻让这些神勇的战马加入，那可真是雪中送炭、恰逢其时啊！……金庄主，我看这样，等庄主几千匹凉州大马出庄入伍的时候，我亲自来迎接这一支矫健的劲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