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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阴魂不散

第十七章:阴魂不散

书名:八声甘州之云起作者名:陈玉福本章字数:5638更新时间:2023-12-27 20:57:20

  正所谓乐极生悲,就在杨嘉谟认了兄弟满怀豪情打算奔赴军中去重新开始的时候,一件对他来说十分败坏兴致的事情却接踵而至。他们在甘州,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故而也就发生了不少意想不到的事情。

  因为跟郑三彪和杨俊商议好了一起参军,四个人一大早便高高兴兴地去行都司衙门报道,办理军籍。

  一夜欢聚四人都有些宿醉萎靡,来到都司衙门专管军户籍册的局署,里面已经有先到的军士在问询办理事宜,他们只得排队候着。

  揉着隐隐生疼的额头,杨嘉臣嘀咕道:“有这么多需要交接户籍的人嘛!平素领饷倒没见几个人头呀。”

  郑三彪低声劝道:“少说两句吧!这军中吃空饷虽然早都不是什么秘密了,但到底那些个人还不想被揭尾巴露丑,让他们听去又是是非。”

  “郑大哥说得对,这不是逞口舌之利的地方,咱们都小心一些。”杨嘉谟非常赞同郑三彪的话,官署衙门本就是是非之地,多看少说、谨慎从事总归不会错。

  杨俊什么时候都不忘装风雅,摇着一把精致的折扇不以为然道:“从上到下都腐坏完了,偏个个都看得明白却说不得,这样的吏治朝廷那些阁老大员不管不理会,就会算计老百姓兜里的那三瓜俩枣,真是……”

  杨嘉谟狠狠瞪来一眼,阻止了杨俊的牢骚。

  “这家伙就是屡教不改,总说这些犯忌讳的闲话,要是不及时扳正了,迟早必会因为这张嘴惹来祸患。”杨嘉谟暗忖。

  四人站在太阳底下等了很久,终于能够看得见前面那个穿绿袍戴官帽的佥书局都司大人了。杨嘉臣数着人头计算还有多久能挨到他们,还没数完却见几个差役从衙署里面出来轰赶人群,看意思是今天停止办理了。

  等了这么久就快排到了却停止办理?这怎么能让人甘心!

  杨俊“啪”地一声合上折扇,气恼道:“这算怎么回事?才巳中而已还没到时辰就关门停办,岂不是白白浪费咱们的功夫嘛!”

  说着就要上去兴师问罪。

  杨嘉谟拉住杨俊,生怕他去了说不好又惹是生非,便自告奋勇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三人只得听从,顶着太阳巴望杨嘉谟出马能够顺利解决问题。时值八月,眼看都到中秋节了,但午时前后的这一段时间阳光还是很有些浓烈的,晒得人一阵阵心烦气躁。

  杨嘉谟来到衙署门口,挤开围在前面吵嚷不休的一群军户,向差役一抱拳客气地问道:“敢问差大哥,今日还没到时辰为什么不办公务了?”

  许是看着杨嘉谟模样端方又守礼儒雅,差役微微收起恶劣的嘴脸,没好气地回道:“今日有上官驾临甘州,都司大人有令全数官员到城门迎接,你等不过都是小事,多等个一两日有什么打紧?还不赶紧散了!”

  军户中有的是粗鲁不怕死的,有人叫喊着起哄发牢骚:“昨日来说是要迎接郡主,今日又要接上官,这衙门只知接客都不做正事了?”

  “对啊!我们已经候了两日了,谁知道明天来你们又有什么推脱,我们在这城里吃住不要银子的吗?”又有一人不满地质问。

  差役不耐烦解释,喝骂着驱赶上来:“滚滚滚!休要啰唣,再不散去小心治你们一个聚众造反的死罪!”

  军户们大多穿着破旧满脸菜色,本就是被压榨欺辱着强忍过来的,见衙署差役蛮横无理便都激起了骨子里的血性,不约而同地涌上前叫骂起来。

  “老子们流血流汗在前线拼命,官老爷们才有得富贵享受,一贯盘剥也就罢了,办个小事还要这般刁难,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一个皮肉黑红的军户嚷道。

  众人一听都纷纷附和:“就是就是!我们那边已经半年没有发过粮饷了,饿着肚子还要跟瓦剌人打仗,这些官老爷却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还真当咱们军户是冤大头啊!”

  “让你们都司出来,我们今天就要个说法!”黑红脸盘的军户振臂高呼。

  瞬间就有一群人响应,都举起手臂大喊起来:“都司出来,都司出来……”

  几个差役没料到竟真的遇到了不怕死的,边往后退边色厉内荏地呼喝,言语警告着军户们,并打发人往里面禀报去了。

  杨嘉谟一看事态不好控制了,只得从人群里挤出来,走回三人正等着的墙边,摇头无奈道:“看来今天真是白费功夫了,咱们先回去明日再来吧!”

  郑三彪不解:“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着不像是小事啊?”

  杨嘉谟摆手不想多说的样子,只催促三人:“走吧!”

  说完已经向外面走了。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杨俊耸了耸肩膀也跟了出去。

  郑三彪想了想,对杨嘉臣道:“二弟你先走一步,我去打听打听出了何事就来。”

  杨嘉臣应了,嘱咐郑三彪小心便追着杨嘉谟和杨俊的脚步往衙署外面走,一直来到衙署门边才追上了二人。

  杨嘉谟回头一看问道:“郑大哥呢?”

  “他说让我们先走,他自己去打听事情原由了。”杨嘉臣回道。

  眼见前面军户们和差役闹得越来越声势大起来,杨嘉谟唯恐郑三彪也被卷进去,“嗨”了一声又折返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去叫郑大哥回来。”

  话音刚落,衙署大门口忽然涌进来一队官军,执刀执枪的守住了门庭,一部分则呼喝着直奔人群聚集处。

  杨嘉谟刚想出声询问,就见一个官军头目大约是个总旗之类的军士刀尖一指厉声喝道:“你们几个站到墙边去!”

  三人同时愣怔一瞬,杨嘉臣忍不住问道:“我们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什么?”

  军士蛮横叱骂:“休得废话,赶紧靠墙去站着,违者一并论处!”

  杨嘉臣还想争辩两句,被杨俊一把拉住微微摇了摇头。

  “走吧!”杨嘉谟面露不快,说着已经走到了一旁的墙根边站下。

  杨俊和杨嘉臣见状也只得顺从而去,三个人站成一排都程度不同地黑着脸,看官军在都司衙门的大院里耀武扬威。

  佥书局办事门房那边被官军包围,军户们也停止了吵闹,似乎是被官军的阵势所摄,一个个被喝骂着抱头蹲下,官军手里的兵器在阳光下看起来格外锋锐。

  “都反了你们了!”官军总旗高声骂道:“哪个是带头的,给我绑了!”

  差役引领着军士揪出了那个黑红脸膛的汉子,指着他对总旗官道:“就是这个穷大兵,就是他带的头。”

  总旗官轻蔑地打量了汉子一眼,吩咐道:“敢在都司衙门寻衅简直是狗胆包天!来呀,把他和身后的几个全押下去,先关起来再说!”

  说罢又环视其他人等,盛气凌人地喝问:“还有不怕死的没有?一并站出来,爷们带你去见识见识行都司大牢的景致?”

  见到这样的阵势其他人哪敢再露头,抱着头蹲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郑三彪刚巧也被圈在里面,还没有来得及打听事情的原由便被押在这里,想着自己并没有参与便不在乎地抬头问道:“敢问军爷,他们到底犯了什么法,要被送去大牢?”

  总旗官循声望去,见说话之人衣着普通不像是个有权势的,且长相粗豪似是个苦力出身,便冷笑着走近了郑三彪,趾高气扬骂道:“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带头之人怕也是其一了。来人,绑起来!”

  话音未落就上来两个军士要捆绑抓捕。

  郑三彪忽地站起身,孔武有力的身躯站直了比总旗官还要高出一头,震得提着绳索欲要抓他的两个军士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总旗官出手迅捷抽出腰刀一指,大声喝道:“拒捕反抗格杀勿论!”

  郑三彪有些懵了,上前一步试图解释:“军爷,你听我说……”

  总旗官警惕地后撤一步,根本不给郑三彪澄清的机会,挥手下令道:“弟兄们动手,杀了此贼我为你们去请功!”

  官军们得了命令答应一声便围了上来,眼看就要对郑三彪不利,却听一旁已经被绑的黑红脸汉子高声道:“且慢!他是冤枉的,我可以作证!”

  总旗官冷笑着敦促官军:“如此回护一定是一伙的无疑了,上!”

  郑三彪真是有理说不清,只得摆出架势应战,无奈地向杨嘉谟三人的方向大叫:“兄弟们,老郑怕是不能跟你们一起去杀鞑子了,保重!”

  才说完,十多个官军便亮出兵刃直扑郑三彪……

  都司衙门建筑占地颇广,大门口与衙署门庭尚隔着百步远的距离,等杨嘉谟三人听到郑三彪这声呼喊时,那边已经交上了手。

  “是郑大哥!”杨俊面色阴沉地喊道。

  杨嘉谟也看清了战团当中赤手空拳应对官军的那道身影正是郑三彪,不禁一阵愤怒,当下也顾不得其他,疾步赶过去救场,一边还对杨俊和杨嘉臣叮嘱着:“你们两个别动,不许生事,我去去就来!”

  前方战况激烈,杨嘉谟眼尖已然看到郑三彪空手迎战吃了亏,大腿上飚出的一抹殷红深深刺到了他的心底,也便忽略了身后二人,非但没有听从嘱咐还不甘示弱也赶了上来。

  杨俊轻身功夫要高于行伍出身的杨嘉谟兄弟,飞步略过杨嘉谟身边时恼恨着咒骂:“敢伤我兄弟,找死!”

  杨嘉谟知晓杨俊的脾性,别看他外表斯文真要出手那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煞神,这在官道劫粮那次已经显露无疑了。

  “启民不可鲁莽!”杨嘉谟急忙叮嘱。但是,好像收效甚微,杨俊已然冲到了郑三彪身边。

  杨俊的武艺习自江湖,与排兵布阵制式化训练出来的官兵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近身交手几个回合间便打得围攻郑三彪的几个军士倒地不起,没了还手之力。

  “四弟你来了。”郑三彪感动地说道,一手捂着被扎伤的左腿强忍疼痛,额头上却冷汗直冒。

  杨俊看了看郑三彪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处,满脸阴寒地盯着总旗官问道:“你下的令是不是?”

  总旗官正经官兵出身,自然不将普通人看进眼里,闻言傲慢道:“是我又怎样?你们这些贱籍胆敢在都司衙门寻衅,就是自找死路!”

  杨俊冷哼一声,身形一闪眨眼便到了总旗官身前,在对方惊愕之际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再说一遍!”杨俊眯起眼睛,嘴角牵出一丝残酷的笑意,轻蔑地对满面惊恐的总旗官说道。

  一众军士见长官被擒都喝斥叫骂,但又投鼠忌器不敢杀上来,只戳刀戳枪的在那里虚张声势。

  变故发生的太快,以至于郑三彪和刚刚赶来的杨嘉谟兄弟二人都有些瞠目结舌。

  “启民,快松手!”杨嘉谟急忙喝斥。

  杨俊却不肯轻易罢休,一手掐着总旗官的脖颈,一手指向郑三彪愤慨道:“他们不问青红皂白便出手伤人,咱们要是晚来片刻郑大哥性命堪虞,这口气我非出不可。”

  郑三彪到底年长,虽为官吏末流毕竟也懂得官场上审时度势那一套,闻言忙摆手制止:“启民不必为我多惹麻烦,还是听三弟的快放了这位军爷吧!这都是误会。”

  杨嘉谟欣慰于郑三彪息事宁人的做法,瞪着眼睛又敦促一声:“还不放人!”

  杨俊无奈,松手一把推开总旗,过去搀扶郑三彪走出官兵包围圈,兀自不甘心地道:“无缘无故吃这种哑巴亏,真是晦气!”

  总旗官得了解脱在一边大口喘气,赤红着脸愤恨道:“你们……你们聚众闹事,还打伤我军士意图弑杀官长,今天一个都别想活了。”

  杨嘉臣帮着搀扶郑三彪,忍不住回道:“一个小小的总旗也算官长?笑话!”

  总旗官恼羞成怒,喝骂身边一个小兵道:“你们都是眼瞎的不成?还不赶紧回营调派人手来助,还要任由这些穷酸骑到老子们头上来拉屎拉尿吗?”

  那小兵得了吩咐一溜烟的跑了出去搬救兵,杨嘉谟想解释都来不及。

  杨嘉谟无奈向总旗拱手劝道:“军爷,你这又是何必?我敢担保这是一场误会,此事还是不要闹大的好。”

  总旗不依,跳脚骂着杨嘉谟:“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担保?今天你们都他娘的死定了,一个都别想跑!”

  听到这话,杨俊和杨嘉臣顿时气怒不已,二人齐齐冲上来就要动手,被杨嘉谟一手一个拦了下来。

  不过一个总旗,比普通小兵稍微有那么一点优越,便敢如此嚣张断人生死,这要放在过去,杨嘉谟肯定第一个先怒了,说不得还要上前扇几个大嘴巴子再跟这样蛮不讲理的兵卒论理。但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英雄落魄就难免要遭受虎落平阳被犬欺的难堪,这份折辱杨嘉谟早从被侯太监战场上解甲送往大狱那一天就体会到了。

  阻止了怒火中烧的二兄弟,杨嘉谟甚至淡淡一笑,对躲在军士身后色厉内荏的总旗和气开口:“这位兄弟,我不跟你争论,也不会对你动手。但是,你看……”

  指着蹲在地上的军户们和被捆绑的那名黑红脸汉子,杨嘉谟好言好语的说道:“我们兄弟几个,包括他们,大家都没有要寻衅滋事的想法,更没有要跟衙门对着干的理由,你何不查问清楚了再给我们定罪,真的没有必要喊打喊杀。”

  “是啊是啊!”见有人出头替大家论理,军户们七嘴八舌地附和着,但是都没了之前吵嚷时那般锐气。谁都不是傻子,这种时候还是赶紧服软洗脱嫌疑才是上策,谁能担得起在都司衙门聚众滋事的罪名。万一被官军拿住了,那可就真的是在找死了。

  被绑在一边的黑红脸汉子见状也忙申辩:“这位大哥说得不错,我们何曾有过那等样不怕死的想法,只不过情势所迫发了几句牢骚而已,你们还讲不讲王法了?”

  杨嘉谟笑笑,向总旗拱手继续说着好话:“你看事情就是这样,完全用不着动刀动枪,说到底大家都是行伍出身,本该亲如一家共抗外侮才是,哪里就成了不死不休的冤家对头了?还望明察。”

  按理说这边服软对方应该见好就收,事情就能得到平息了。但是,杨嘉谟等人作出的让步并不足以令那个总旗消解怒火,见到众人有了胆怯退缩之意,此人反而更加嚣张,呵呵冷笑几声越发不依不饶起来。

  “你们这些个夯货,别以为这般说老子就当什么事不曾发生过,怕了是吧?怕就对了!告诉你们,今天这事没完。”总旗显然是个得理不饶人且听不进人话的蛮牛。

  好话说了不管用,杨嘉谟也是无奈,叹口气拉着杨俊和杨嘉臣退到郑三彪身边,蹲下身去查看伤势。

  “明宇怎么办?”杨嘉臣低声道:“这事看来麻烦了,想走都走不脱了。”

  杨俊不以为然道:“怕什么?我这就放出信号,让道上的好汉赶来救场,这几个官兵压根就不是对手。”

  郑三彪呲牙咧嘴地向二人使着眼色,示意他们不要莽撞让杨嘉谟拿主意。才相处一日,郑三彪已经用行动证明他的确唯杨嘉谟马首是瞻了。

  杨俊当然也不例外,杨嘉谟身上总有一种使他敬畏的东西,让人不由自主就将他当做了主心骨。

  杨嘉谟撕下衣服内襟帮郑三彪包扎伤处,淡淡道:“到了这种时候,顺其自然吧!”

  “这……”三人不禁愕然,什么叫顺其自然?

  绑好布带,杨嘉谟直起身瞥了一眼还在那里对军户们骂骂咧咧的总旗,十分坦然地嘱咐三人:“如果我料得不错,等下就会有大批的官兵赶来,咱们不想惹事却已在是非之中了。我杨嘉谟不惹事但也不怕事,稍后大家见机行事,能脱身就尽快脱身,总之不要闹出人命来,凡事就还有回寰的余地。”

  郑三彪颇为赞同杨嘉谟的意见,自是完全遵守。

  杨嘉臣便更不用说了,听令行事早就习惯了。

  惟有杨俊略有微词,不服气地道:“这样也太被动了吧?”

  杨嘉谟轻声感慨道:“那也没办法,除非你真的要造反。”

  “那……还是算了吧,都听你的。”杨俊弱弱回道。被杨嘉谟昨天刚刚教训了一通,他绝不敢再提这个话题了,乖乖闭嘴站到了一旁。

  倒是杨嘉臣突然惊呼一声:“明宇你看!”

  杨嘉谟转身往后看去,只见一队衣甲显赫的军士开道,一大群官员簇拥着一个白胖魁梧的人跨进都司衙门,一步一晃、威风八面的走来,此人身着内官服饰,正是甘肃镇镇守太监侯大鹏。

  “这怕啥啥就来了!”杨嘉谟不禁低声感叹:“还真是阴魂不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