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二章:不该凋谢的玫瑰
书名:国家使命作者名:陈玉福本章字数:10372更新时间:2024-12-27 18:20:01
1
下午的太阳,透过窗棂斜射进了吕九庄一位藏族老阿妈的家中,在地上留下了一个个井字形的方格,屋子里弥漫着奶茶的香味。王叶华和女技术员董寅、温莎莎正盘腿坐在毡垫上喝着奶茶。
藏族阿爸又往她们碗里添了奶茶:“姑娘,多喝一点,心急吃不成热豆腐,有话慢慢说。”
“大爷,我们喝好了,该走了。”王叶华放下碗,望望两位助手,示意准备起身。
“别急。喝了茶是熟人,吃了抓饭才是朋友。”藏族阿爸叫她们坐好热情地说,又向后屋的阿妈催了一声:“快一点!”
王叶华她们只好又坐下了。
在来吕九庄之前,李佩其在办公室里对她们说,吕九庄村北边的沙地里有不少杨树长得挺好的,都成林了。李佩其要她们到吕九庄调查社情民意时,顺便拜访拜访村里的老人,问问他们,这沙地里没有水,那些树是怎样生长起来的。王叶华很高兴地接受了任务。她知道,王晓伟和刘天忠对公司西北边的地貌、土质进行了勘察后,在春天组织大家在那里种了一些树。虽然成活率不高,但也有了一道绿色屏障的雏形。现在市里和公司联合成立了绿化办公室,植树造林、防风固沙成了市里、公司最主要的工作之一。
李佩其告诉王叶华,大家从东北、上海来到这里后,吃了不少苦,而这苦的主要原因就是这里的绿色植物太少了!要想尽快改变这里的环境,必须要大力种植绿色植物,生态环繊善了,才能让人们在更好地生活、更好虹作。
王叶华早就领会了李佩其的意思,所以在不影响专业技术工作的前提下,她把业余时间全投入到了绿化沙漠的工作当中。
王叶华的心被两位藏族老人的热情打动了,她们不能拂了人家的美意,再说还有一些觀子树的细节问题,她还没有和老人谈透呢!
“大爷,你刚才说的用瓶子栽树,那得成千上万的瓶子哩!我们没有那么多瓶子呀!”王叶华对藏族阿爸说。
“没有瓶子不要紧,我们用陶罐代替。”藏族阿爸笑眯眯地望着她们,不慌不忙地说。
“我们到哪里去弄那么多陶罐呀!我看这也有问题。”王叶华有些着急地望着老人。
“这不成问题,”藏族阿爸捋捋络腮胡子,自豪地说:“我们这里十里八乡用的菜缸,和面的盆子,这些坛坛罐罐,都是我亲手烧的。”
“真的?那可太好了!”王叶华望着老人,悬在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李书记叫我们来找你老人家,真是找对了!”温莎莎在一旁也高兴得合不拢嘴。
“开始的时候,叶华姐还担心那么多瓶子到哪里去找呢。”董寅激动地望着老人家,“没想到这个问题一下藤决了。”
“这个问题解决了,”王叶华觉得这次拜访很有收获,感激地对老人说:“暂时喝苦水的问题也解决了。”
“山洞打通了?”藏族阿爸一听,心里十分高兴,眉开眼笑地问。
“还没有。”王叶华得意地说:“我们用醋呀!”
“醋?那得多少醋啊!”老人摇摇头。
王叶华知道老人家是担心没有那么多醋,便连忙告诉他,吕村长已经找了好几个会酿醋的妇女,她们在公司开了个醋厂,这样以来,大伙儿喝苦水的问题暂时就解决了。
“噢,这样还行。”藏族阿爸放心地笑了,回头又催他的老伴:“饭便当了吗?”
藏族阿妈从里间走出来,对老伴说便当了。
“姑娘,吃吧。”老人家热情地把碗递给了王叶华。
“阿妈,太多了。我吃不完的。”王叶华见碗里的抓饭太多了。
“那不成,走一门吃一盆哩。”阿妈很真诚地说:“你要不吃,就是4请我们藏人了。”
王叶华无可奈何,只得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问:“大爷,这抓饭是用什么做的?”
“抓饭就是糌粑,是用酥油奶茶拌上青稞面做成的。”藏族阿爸很自得地说:“这是我们雜人最好的吃食呀!”
王叶华听了有些感动,老人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我们,我们还能拒绝吗?她抓了一把饭塞进了嘴里,慢慢地品尝着。
董寅见吃抓饭没有筷子,就端着碗看着,好半天不知道怎么办好。
温莎莎也端着碗,死劲地盯着,像看一碗苦药似的。
“抓饭,就是用手……”王看她俩说着,又在碗里抓了一纖吃:“真香!小董,像我这样吃!”
董寅望了望她,也把手伸进碗里抓了一砣,塞进嘴里,嚼了几下皱皱眉硬咽了下去。
温莎莎平时吃东西嘴就刁,又特爱干净。眼下没有办法,她也只得学着她俩的样子抓起了一小团放进了嘴里,可谁知她不但没有咽下去,而且还恶心地“哇哇哇”往外吐,吃进的少吐出的多。
“这样啊,还不习惯,多吃几次就好了。”两位老人见了,乐得哈哈直笑,接着阿妈给她倒了碗水,让她喝两口就没事了。
三个汉族姑娘吃这糌粑,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总算百闻不如一吃!为了友好,为了完成任务,她们或多或少,终于吃完了藏胞的美食。
告别了两位藏族老人,王叶华她们出了门。
在路上,她们还在叽吼喳喳i也谈论着今天的亲身经历,对她们来说,这简直是奇闻啊!她们连自己都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把糌把吃下去的。
她们说着、笑着,走出了村口,由东往西朝公司方向走去。
突然间,西北边的天空变得灰蒙蒙、黑压压的,不一会儿,那排山倒海似的黑色风头就压了过来。风越刮越大,吹起了一片片黄沙,连碎石子都吹起来了,打在她们的脸上、身上觉得生疼,她们从来没有见碰么大的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沙尘暴!
王叶华眯了眯眼睛,心里想着不妙,嘴上却喊着:“快,我们快走!”
吉普车里,李佩其望着窗外西北方黑沉沉的天空,焦急地对司机说:“开快点!我们要赶在大风之前到大滩,那里有上万人在挖树沟呢!”
司机加大了油门,吉普车猛地加速,朝大滩植树的地方开去。
大滩植树点开垦好的沙地,一眼望不到边,上万人正在沙滩上挖植树的沟道,准备来年舂天种树。
正在植树点忙活的吕泰山放下镢头时,朝着西北方向望去,发现了西北边黑沉沉的天空。他大喊一声“不好”,人们都吃惊地看吕泰山,心想怎么了?
吕泰山又急忙喊了一声:“于副总。”
于振中听到了吕泰山惊慌的声音,奇怪地回过头来:“怎么啦?”
“要起风了,快叫大家撤!”吕泰山说着,已杠起了镢头。
于振中朝吕泰山指的方向望了一望,也急忙铃起了衣衫。
“看这架口,风势不小啊,赶紧撤!”吕泰山神色严峻地催促他。
“同志们,大风来了!”于振中向大家挥着手,大声喊道:“大家排好队形撤,不要挤在一起!”
大家立即收拾好工具边走着边排好了PA形,听于振中一声令下后,跑步撤离。
李佩其的车迎上撤回来的队伍时,不由松了一口气。
吉普车掉头,很快驶进了公司大院,李佩其下车后三步并两步,跑进了办公室。他让李主任到楼下接一下于振中他们,自己忙给有关单位打起了电话,尤其是学校。他让校长保证,一个孩子都不准离开教室!
放下电话后,于振中就气喘吁吁地到了。李佩其开口就问:“于副总,队伍全撤回来了吗?”
于振中喘了口气说:“多亏了吕村长,是他提醒了我,催促我们赶快撤。”
“是啊!有他在,一切难题就不是难题了。”李佩其赞叹着,猛抬头一望,“看,这大风到了!大家赶快分头给各单位打电话,看窗户关了没有?人员少了没有?”
西北方向的天像塌了一样,风势裹挟着沙尘铺天盖地而来,顷刻间方圆几步之间都看不见对面的人影。李佩其又抓起了电话,把医院刘院长的电话打通了……
沙石道上,王叶华她们三个人手牵着手瞒跚移步,风卷着黄沙而来,一时间,她们眼前雾蒙蒙的一片,好像一下子关进了封闭起来的屋子里,看不清天,也看不清地,更看不清前面的路。她们就像随风飘的落叶,任沙尘暴摆布,不一会儿,大风已将她们推到了南边的戈壁滩上。
王叶华大声喊:“把手拉紧!向右边走!”
她们随着风势转着圈子,哪里分得清左和右!
董寅紧紧地握着王叶华的左手,急得直叫:“大姐,我们可怎么办呀?”
温莎莎拉紧王叶华的右手,心里一阵恐慌:“大姐,我们……”便哭了起来。
“别怕,别哭……”王叶华朝左右大声地喊着。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风沙,吹得人都晕头转向了。说实话,她心里也感到恐惧极了。但是,在两个伙伴面前,她知道要沉着、镇定,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就要在任何困难面前不妥协、不动摇。她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同伴的情绪。
风吹得石头都在跑。
又一阵风猛刮过来,密集的沙子把她们击倒在地,三个人滚作一团。风头闪过,她们又互相搀抉着爬了起来,继续艰难地往前走。忽然,她们看到前面有一个崖沟,王叶华左右的董寅和温莎莎把手一松,一下子栽进了一人深的沟崖里,接着王叶华也掉了进去。顿时,她们感觉在这里的风沙渐渐小了,心里一阵欢喜,都松了一口气。
“大姐,我们这下可得救了!”董寅望望四周,觉得终于找到了挡风的好去处。
温莎莎抹了抹满脸的沙尘,也高兴地说:“嗯,我们终于找到了个避风港!”
王叶华开始也觉得这地方可以暂时避避风沙,刚才紧张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些。可是过了一会就发现沙石“哗啦哗啦”直往崖沟里倾泻下来。她不由担心起来,向她俩说:“看来这里也不是避风的港湾啊!”
她们三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看着不断往崖沟里滑落的沙子束手无策。从未经历过大自然肆虐的姑娘们,面对狂风劲吹,沙尘滚滚,茫茫然无法回顾,她们已走投无路了……
突然,一块石头飘进了崖沟,正好落在了王叶华的头上,她立即倒了下去,一动也不动了。两个上海姑娘见了,吓得缩在崖沟的最里边,不敢动弹。两人惊魂稍定时,急忙将王叶华拉了过来。
“大姐,大姐!”董寅弯下身子使劲地呼喊着。
温莎莎抚着王叶华受伤的头,拼命地哭喊着:“大姐呀,大姐,你不能死呀!”
2
李佩其和于振中刚在办公室坐下来,还未来得及抽支烟,办公室李主任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李佩其知道他有急事,叫他别慌,有事慢慢说。
李主任仍是一脸焦急的神色,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王工和两个上海姑娘到吕九庄搞调查,早就离开村子了,可是到现在了还没有回来。”
“车能不能开?”李佩其一听,忽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下意识地问道。
“不能。”李主任回答说:“看不清路了,弄不好车也会翻!”
“吕大哥呢?”李佩其冲着于振中问。
“在刘副总办公室。”于振中也深感事态的严重,连忙答道。
“快请!”李佩其顧。
刘天忠和吕泰山听完情况后,知道王工她们情况危急,刘天忠自告奋勇地说:“书记,我带人去找!”
“我也去!”于振中接着说。王叶华和他一起从东北来到这戈壁大漠,现在凶多吉少,他的心破紧紧地揪着。
李佩其望着吕泰山:“老哥,你说怎么办?”
“麻哒了。”吕泰山皱紧眉头:“她们啥也不懂,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式?要是跑进崖子里头躲,就真的麻哒了。”
“你是说她们有生命危险?”李佩其盯着他着急地问。
“这么大的风,她们肯定是迷路了。迷路的人都会顺着风跑,有经验的人会逆风跑,让沙子石头打打,啥麻哒也没有。”吕泰山认真分析着,一个劲儿地说,“可她们是外地人,哪里有这些经验?多半会顺着风跑到崖子里躲起来。我们快去找吧,东南方向有那么多崖子,要一个个细心找。”
“刘副总,你带一路人马直奔吕九庄,注意沿途的崖沟。”李佩其立即下了命令。
刘天忠像战时在前沿阵地接受紧急战令似的,立正回答:“是!”
“于副总!”李佩其接着命令道。
“到!”于振中回答道。
“你带一路人马朝东南方向搜寻!”李佩其吩咐道。
“是!”老营长毫不含糊触正受命。
李佩其望着李主任,缓了口气:“你带几个人,去西南方向找。”他又望着吕泰山:“吕村长,我们朝正南方向!”
“好!”吕泰山把铁锨扛在肩上,又提醒道,“我们互相之间怎么联系?”
“找到了目标,朝天放三枪!”李佩其下了最后一道命令:“生命攸关,出发!”
办公室里的人奔出了院门随着各自的队伍迅速地扑进了沙尘暴里。
在混混沌沌的风沙世界里,人们拿着铁锹,在崖子里挖着。一阵阵风卷起沙石飞过来,打在人们的头上、脸上,有人还流出了血……筋疲力尽的人们为了找到被风沙卷走的姐妹们,顾不得疼痛,仍然一个劲地找着、挖着……
于振中带着他的队伍跑在了最前面,脸被沙子打得发麻,脚脖子被石子击得生疼。他弓着腰,拎着铁锨,像当年冲锋陷阵一样,心头只有救人一个信念!跑着,跑着,他看到了一个崖子,连忙吆喝:“快!这里有个崖沟!”说着,他已滑了下去。
大伙儿一下子拥过去,先将于振中拉了起来。他命令所有的人蹲在崖头做人墙,挡住飞沙走石。另外几个人挥动铁锹挖,挖到深处,大家便扔下铁锹用手刨,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又把人员组织好,继续向东南方向走着,又来到了一个崖沟前,他们用刚才的方法,小心地挖着,铲着,刨着……
好一会儿过去了,有人惊叫了一声:“有人!”
于振中连忙扑了过去,果然有人,便上前小心地用手扒着。他看见温莎莎的脸露了出来。“快,做人工呼吸!”于振中喘着气焦急地喊了一声。
其他人继续用手刨着,董寅也露了出来,她的身子蜷缩着。
几个小伙子给温莎莎和董寅做了人工呼吸,忙活了半天也没有用了,她们的呼吸早就没有了。
王叶华是最后被挖出来的,她的额头上血粘着沙子已经凝固了,给她做了好半天的人工呼吸,她也没有醒过来。
于振中从腰间拔出手枪,朝天打了三枪,枪声被风沙吞没了。他从警卫员手中接过步枪,又朝天鸣了三枪!
李佩其他们正在一个崖子里挖着,忽然听到了枪声。吕泰山说:“三枪,找着了!”刘天忠、李主任在各自的地段都听到了三声枪响。
四路队伍都同来了,于振中所带的队伍里抬着王叶华、董寅和温莎莎三人的遗体。李主任早就腾开了一间小会议室,把她们安放在了会议室临时找来的三块床板上。
李佩其、刘天忠、于振中、吕泰山等人浑身上下全是土,一个个都像是从土里爬出来似的。李佩其站在三位牺牲的女同志身边,哽咽着:“沙尘暴不治,怎么得了!王叶华、董寅、温莎莎三位同志,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为了新城市的明天,你们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在场的所有人都脱下了军帽,伤心地低下了头,久久地默哀着。
三天后,沙尘暴停息了,天气也放晴了,太阳在云隙里躲躲闪闪,不时地露出刺眼的光柱。在戈壁滩与沙漠的交接处,“英雄万亩林”开工誓师大会暨英雄王叶华、董寅、温莎莎的追悼会正在举行。
三座新坟前,已竖起了烈士碑。坟头上各插着一个彩色环状的招魂幡,在微风中呼唤着亡灵。李佩其站在三座坟包的旁边,对举着公司机关、露天矿、冶炼厂、棉纺厂、针织厂木牌的方队高声说:“同志们,市委追授王叶华、董寅、温莎莎三位同志为英雄,把这片待治的沙漠称为‘英雄林”具有深远的意义!”
他指着近旁几十辆大小汽车上装满了水的瓶子、陶罐和成捆的柳树枝条继续说:“同志们,我们的英雄是怎么牺牲的呢?”
大家回答:“风!风魔!”
“对,是风魔!这一大片沙漠,就是风魔的帮凶!从现在起,我们要长期不懈地和风魔、沙漠作斗争。但是,沙漠里缺水,而且种树的季节也快过去了,怎么办?”
大伙屏息静候李佩其下面的话。
“有办法的!”李佩其指着三座新坟,“我们的英雄王叶华、董寅、温莎莎三位同志,已经在吕九庄找到了答案,沙漠里怎么才能把树种活呢?诀窃就在树根里。”
李佩其举着一个本子,郑重地告诉大家:“王叶华同志把种瓶子树的诀窍全写在这个本子里,好方法呀!今天的‘英雄万亩林’誓师大会,王叶华、董寅、温莎莎这三位同志功不可没。所以,我们才将英雄安葬在了这里。”
“英雄万亩林”开工仪式开始了。
吕泰山左手拿着瓶子,右手拿着树枝给大家一边讲解一边做着示范:“先把树枝插进装满水的瓶子里,然后封上口,但注意要透气。再将瓶子树枝埋在两尺深的沙子下。到一定的时候,等瓶子里的水被树枝吸干了,瓶口上边的树根就扎进沙漠深处了,像这样栽的树个顶个能活。”
李佩其接着对大家说:“关于种树用的瓶子问题,王叶华她们也给解决了。从即日起,吕九庄烧陶罐的窑恢复生产,专门为我们烧制种树用的小口陶瓶。从今天起,各单位在星期天义务在指定的区域内种树,老村长就是我们的技米指导。同志们,我们要继承英雄的遗志,发扬英雄的精神,种好、管好英雄树,让英雄树早日锁住沙龙!让沙漠早日披上绿装!”
3
在沙尘暴给三位年轻女性带来不幸之前,新城公司有一桩喜事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悄悄地办完了。经过不懈的努力,马明义和袁丽云这一对有情人终于成了眷属。
吴玉珍和马明义的离婚在那天晚上她扬长而去的瞬间就决定了。吴玉珍将马明义和袁丽云的“丑行”告到了市委及公司党委后,市委办公室经过研究,决定先澄清马明义和袁丽云的“丑行”,然后调解他们夫妻的矛盾。
那天,他们把吴玉珍请到市委,在李佩其的办公室里开会。市委办公室李主任把调查的情况介绍完以后说:“以上是我们分头在医院和知情者中调查后得到的结果,跟马明义同志、袁丽云同志陈述的情况基本是一致的。我们认为,吴玉珍同志向市委、公司党委反映的情况不属实。吴玉珍同志凭自己的想象、凭自己的感受对马明义同志、袁丽云同志的指控是莫须有的,是不切合实际的。”
紧接着,李佩其冲着其他的干部问道:“大家还有什么补充的?”
梁振英首先站起来说:“我建议在党员大会上,说明这件事情的真相,还马明义同志、袁丽云同志一个清白!”
“我认为吴玉珍同志的做法很不妥当,应该向马明义同志赔礼道歉!”于振中接着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我和马明义同志一起工作多年,他的为人处世,我最有发言权。”刘天忠有些激动地说;
“我同意在党员会议上说明真相,还明义同志一个清白!”
看到大家都对这个问题表示了自己的态度,李佩其望着吴玉珍说:“玉珍同志,今天请你来列席我们的会议,就是要让你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很显然,你冤枉明义同志了。”吴玉珍本来就对马明义很有意见,平时也不给他好脸色看。自从在袁丽云家看到了那一幕后,她心里的怨恨就进一步加剧了。于是,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要当面问他一个问题,如果他能说得清楚,我这婚就不离了。”
李佩其马上请李主任到外面去叫马明义来。
马明义进了办公室,李佩其让吴玉珍把要问的话当面向马明义提出来。
吴玉珍沉着脸,盯着马明义:“马明义,我问你,袁丽云是个小小的技术员,你是堂堂的大书记。你回答我,袁丽云为什么不把王工的纸盒送到你办公室?她凭什么命令你到她的宿舍里去?”
这个问题还真把马明义给问住了,一下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他坐在那里半天了说不出一句话来,能说什么呢?在大庭广众之下,她羞辱了他还不算,还这么振振有词地审问他,他对相处多年的吴玉珍实在是无言以对了。
“看见了吧,李书记,我不打搅你们开会了。”吴玉珍“腾”地站起来,狠狠地瞥了马明义一眼,“我走,这婚我是离定了!”说完,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马明义和袁丽云结婚是马明义提出来的。他觉得自己窝囊极了,组织上就是不撤他的职,他也已经臭名远扬了,还不如破罐子破摔跟袁丽云结婚算了,一来因为袁丽云为了你名誉全完了,让人家的日子好过一点,二来一个大男人家,憋了这么多年,该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了。至于组织上会怎么处理他,他认命就是了,哪怕让他到有色金属工业建设的第一线去当个突击队长都行!同时,他要证明给吴玉珍看看,袁丽云爱的绝对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的官位!
马明义提出结婚的要求后,袁丽云马上就答应了。和马明义在一起生活,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了。
马明义说:“跟你结婚的代价是,我可能会丢掉党内外一切职务!”
“这一切,都很重要吗?我嫁的可是你这个人啊!你就成一个工人了,我也嫁你!”
“好!我们马上结婚!”
现在他们已经置身于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新房之中了。新房里墙的正当中,贴了一个斗大的红双喜字。马明义就躺在新床上,他病了,头上搭着条湿毛巾。
“明义,吃药。”袁丽云拿着药走到了床边。
马明义望着她笑了。那天在袁丽云的房里,是他守在袁丽云的床边喂她吃药,他笑这角色转换太快了!
“你笑什么?官都丢了!”袁丽云扶触了脈
“王工的追悼会你应该参加才是。”马明义将药放进嘴里,喝了一口水“她对你那么好,处处关心你。唉,实在是太可惜了!”
“李书记不让我去,说送个花圈就行了。”袁丽云放下杯子,又坐在了马明义身边:“一莲大姐也说,才当了几天新娘子,还是不去的好。”
“我可得去,去送送王叶华同志!”马明义说着就要下床。
“你忘记了,你已经不是新城公司的党委副书记了!”袁丽云把他按在床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去了人家会笑你的。”
“是啊,我不在其位了!”马明义叹了口气又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都怪我,让你丢了乌纱帽不说还受了处分。”袁丽云难过地哭了,“别人结婚都高高兴兴,热热闹闹的,我们结婚这么些天了,冷冷清清不说,你还病了。”
马明义抹去了袁丽云的眼泪,安慰道“别哭了。小袁,你没错,是我错了。我哪里也不去。”
袁丽云听了破涕为笑。
“那天叶华大姐本来是邀我去吕九庄的,她看我们正在准备结婚的事情,就让温莎莎去了。”过了一会儿,袁丽云又说,这些规她一直在怀念着这位同她一起来大西北的大姐。
马明义难过地摇着头,静静地听着。
“当时,我对叶华大姐说,让我跟你一起去吧,一来可以学点东西,二来还可以见识见识藏族同胞的家。”袁丽云说着眼里已含满了泪:“可是,她硬是不同意。那晚,我们谈得很晚才睡,没想到竟成了永别。”
马明义的眼睛也湿润了:“叶华同志要能参加我们的婚礼该有多好!”
“就是……”袁丽云禁不住哭出了声。
马明义抚着她的头,让她哭了一阵。他想,哭吧,哭出心中的悲哀,哭出心中的思念,心里会好受一些。
好一会儿,袁丽云才抬起头来,摸着马明义的脸颊说:“真没想到,你突然提出要和我结婚。谢谢你!”
“要说谢,你要感谢一个人。”马明义皱了皱眉头,又笑了笑:“再说那天晚上你表现得那么强烈,我都六神无主了。”
袁丽云又笑了酿“你是说我应该感谢吴玉珍?她可是恨不得把我杀了!”
“不,不是这样。她恨的是我。”马明义有点想抽烟了,叫袁丽云拿来烟斗,点燃说:“如果我现在还是个农民,也许她不会和我离婚。”
“不可能吧。”袁丽云疑惑道。
“她可不在乎当不当官,她要的是守着她的男人。”马明义抽了两口烟,把烟斗放下:“所谓男人孩子热炕头,她的占有心极强。”
“有点不可理喻。”袁丽云凝视着马明义:“我可不会这样。我认为恩爱才是夫妻间扯不断的红丝线。”
“说得真好啊!”马明义听了激动得不得了。
“在家乡东北,我结婚才一年,他就在外面拈花惹草……”袁丽云停了一会儿,忍住眼眶里的泪水:“我原谅了他,他却依然如故……我对恩爱的渴望,你理解吗?”
“我到地方后,也有这种渴望。你看我撮合了粱振英和田秀丽的婚姻,也希望李佩其和陈一莲早点完婚。”马明义感叹道。
"我理解。君子有成人之美嘛。”袁丽云握着他的手。
“君子?现在人家都笑我……”马明义有些伤感,晈着烟斗吸了两口。
“在我心里,你是君子。我想李书记也会这样看的。”袁丽云说着,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说‘‘不过嘛,我看,李书记不会和一莲大姐很快结婚I”
“为什么?”马明义不解道。
“李书记太爱这个公司,太爱事业,好像有色金属工业是他的命根子似的。”袁丽云分析着:“他和一莲姐都是工作狂,责任心太强,这就是他们之间横隔着的障碍。”
“高见啊!说下去。”马明义抚着她的手:“还没有人这样分析过呢!”
袁丽云给他磕了磕烟灰,又将烟斗送到他的嘴边:“最要命的是,十多年来,双方都认为彼此相爱着,可他们只是坐在了一条爱的双轨道上,平行着不相交,离扳道口还远着呢!”
“说得好,你这丫头真聪明!他们还真是像你说的这样,那你说该怎么办?”马明义盯着她,从未体会过夫妻温情的他,亲热地问:“小丫头,你学过心理学?”
袁丽云脸颊红红的,漾开了欣喜的笑,摇着头,又肯定地点点头“我懂得爱情的心理学。”“所以你就……”
“对,我就同情你,喜欢你。”
“她说你根本不是爱我,还说如果我丢了乌纱帽,你肯定不会嫁给我。”马明义说着哈哈笑了。
“你这是在笑我吗?”袁丽云娇嗔地望着他。
“笑我自己哩!”马明义“吧嗒”着烟斗,精神有些亢奋:“她知道政治生命对于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就故意激我、取笑我。我呢,也明知道跟你结婚会受到非议和处分,也知道这样做不妥,但我还是这样做了。”
“为什么?”
“我过得很苦啊……”
“所以,那天我说你是懦夫。”袁丽云逗他:“生气了吧?那会儿。”
“不。”马明义咬紧烟斗:“人心都是肉长的。她……”
“她为什么不把儿子带在你们身边呢?我真是不懂,这里的条件比起她的老家还是可以的嘛。”袁丽云推了一下他的肩头,“你看陈刚不是李书记的亲儿子,和一莲大姐既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他们对这孩子多尽心,真是感人哪!”
“那么,我把儿子接到家里来?”
“这正是我要对你说的。”
“谢谢你,小袁。”马明义拉过她的手,“这样我就安心一些了。”
“不过你仍然失去得太多。”
“有你,我就满足了。”
袁丽云的泪水流出来了。她在东北老家失去的爱,在西部的荒原竟然重拾回来了。一个女人往往并不企望男人干出惊天动地的伟业,她只渴求男人对她温存一些、体贴一些,好好地和她过曰子。这一切,身经百战的马明义给了她,艇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马明义呢,一个中年汉子,将自己最好的岁月和满腔热血都抛洒在了沙场上,却从未认真地搬过儿女情长,遇到袁丽云后,这一切都来了,而且来的是如此如此地强烈。
袁丽云把头埋进了马明义的怀里,马明义抚摸着她光洁的头发,感叹不已:“李书记这个人真是难得啊!当我同意在吴玉珍提出的离婚书上签字时,他一点都没有觉得奇怪,更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当我决定和你结婚时,他虽然表示理解,但不同意马上就办。他劝我等上一年半载。我知道,他是担心这样影响不好,后果会对我非常不利。在这种情况下,我只有自己提出来,离开党委副书记的岗位。”
“你应该听他的劝告才对。”袁丽云望着他,“反正我就在你身边,跑不了……”
“李书记见我坚持自己的意见,最后对我说,办完婚事休息半个月,然后到机关党委去上班吧。”马明义点燃了烟斗,“我接受了。”
他的眼里有泪光在闪烁。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里,马明义提出出门走一走。
马明义在袁丽云的陪伴下,第一次走出了和袁丽云共同的菊f家。他们来到了沙漠的边缘,想看看植树的队伍在这里摆开的战场。吕九庄村送来了第一批烧制好的瓷瓶。在挖好的一排排树坑前,栽树的人们小心翼翼地把树枝插进装满水的瓷瓶里,然后把瓷瓶封好,再放进沙坑里填上沙子……在植树的人群中,马明义发现李佩其也在其中。
李佩其抬起头来时,看到了马明义和袁丽云,他连忙招手要他们过去一块儿干。马明义夫妇欣然答应了。
马明义学着他们植树的程序,先剪枝,再插入瓶中,接着加水,然后封口,最后深深埋入沙中……
李佩其见马明义和袁丽云跪在沙里干活,他们的神情是那么专心、那么虔诚,他们种下了美丽的憧憬,埋下了美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