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首页
书库
排行榜
作家福利
登 录作家专区

第十一章:中国男人和苏联男人

第十一章:中国男人和苏联男人

书名:国家使命作者名:陈玉福本章字数:29173更新时间:2023-12-27 20:57:14

  1

  早上温柔的阳光极其明亮地照射着远山、戈壁,给荒漠带来了喜庆。今天,对于这片曾经人迹罕至的賴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这是个开天辟地的日子,新城有色金属工业公司、新城市人民腑将在今天正式成立,并举行挂牌仪式。

  两个月前,随着东北、上海两地三厂的职工来到大西北,原本人烟稀少的荒原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有色金属工业基地的建设任务也随之越来越重了。为了适应新的形势,中共甘肃省委、甘肃省人民政府报请国务院批准,决定在新川峡成立新城市政府,为有色金属工业建设服务。同时,经有关部门批准,决定成立新城有色金属工业公司。

  会场就设在基地会议室里,省委书记陈子云、冶金部及甘肃省的有关领导,李佩其、马明义、于振中、王晓伟等基地领导和工程技术人员,汤县主要领导和吕九庄村吕泰山、刘天宝等,都在主席台則就座。

  主席台十分简陋,是由几张桌子拼成的,主席台上方横幅上的“新城市人民政府成立及新城有色金属工4k公司挂牌仪式”的大字分外醒目。

  参加会议的人们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个个脸上都带着微笑,这可是他们工作、生活中的一件大喜事呀!

  会议由省委钱秘书长主持,省委书记陈子云宣布:“中共甘肃省新城市人民政府成立!请冶金部领导刘杰同志宣布关于成立新城有色金属工业公司的决定和李佩其等同志的任职决定。”

  这时,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大家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主席台,目睹和验证着这一庄严而伟大的时刻。

  “经党中央同意,经甘肃省委和冶金部部党组六月三十日联席会议研究决定,任命李佩其同志为中共新城有色金属工业公司委员会书记兼总经理!”刘杰高声宣布道。

  “任命马明义同志为公司党委副书记,副总经理;王晓伟同志为公司总工程师,王叶华同志、田茂才同志为公司副总工程师振中同志为公司副总经理兼冶炼厂党委书记、厂长;刘天忠同志为公司副总经理兼露天矿党委书记、矿长;梁振英同志为公司副总经理兼第二露天矿党委书记、矿长……”

  会议室里掌声一阵接着一阵。

  省委钱秘书长接着又说:“下面,请中共甘肃省委书记陈子云同志宣布成立新城市人民政府的有关决定。”

  陈子云宣读道:“经省委六月三十日常委会议研究决定,任命李佩其同志为中共新城市委员会书记兼新城市人民政府代市长;马明义同志为中共新城市委员会副书记……”

  陈子云宣读完毕,会议室里掌声经久不息。

  听到“请李佩其同志发言时”,李佩其望望台上台下的同志们,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觉得有许多话要对大家说。他激动地站起来时,掌声立刻响了起来。

  “各位首长,同志们!首先,我对中央以及省委对我的信任表示感谢!”他面向领导席,庄严地敬军礼致谢。到今天为止,他和他的战友们还穿着军装,即使明天脱下了军装,这最神圣的军礼依然是他最高的礼节。

  他又面向台下的中层以上干部们,“也谢谢基地同志们对我工作的一贯支持。”说完,他对台下的同志们也敬了个军礼。

  在大家的又一次掌声中,李佩其心潮澎湃,到基地工作以来的点点滴滴顿时涌上了心头,他热情洋溢地说:“在党中央、毛主席以及省委的关怀下,在全国人民的支持下,今天,新城有色金属工业公司和新城市成立了!这在新中国的建设史上将是一个奇迹。同时,它向全世界宣告,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新中国,有决心有能力摔掉贫穷落后的帽子!有决心有能力发展自己的有色金属工业!更有决心有能力建设好自己的国家!”

  李佩其铿锵有力的话语,感染了在座的同志们,几次都被人们热烈的掌声打断,他不得不停下来,向大家致意。

  李佩其的表情严肃、语调坚定:“但是,我们面临的困难是不可想象的,也是前所未有的!所谓有色金属工业公司,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开采出一点儿有色金属;所谓新城市,现在除了一栋供苏联专家休息工作的三层小楼外,再找不到第二栋像样的楼房……”

  会场上十分安静,在座的不管是领导还是基层干部,都认为李佩其讲的是大实话,他们都感到李佩其和他的战友们任重道远、责任重大。

  李佩其提高声音接着说“同志们!这里有的是什么呢?是苍凉的大沙漠,是荒无人烟的大戈壁,还有不长草的秃头山和肆虐的沙尘暴!一句话,这里是一张白纸。同志们!但是,我们有党中央、毛主席的关怀,有省委的支持,还有全国人民无私的援助,还有!我们这里沉睡在地下的国家宝藏!还有我们‘英雄第一师,敢打硬仗、百折不挠的英雄主义精神!我党艰苦奋斗、敢于创新的工作作风!因此,我们有决心、有信心、更有能力在新城市这张白纸上画出最新最美的图圆,写出最新最美的文章!”

  新城有色金属工业公司和新城市政府的成立,给基地所有工作人员以巨大的鼓舞。李佩其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工作更忙了。无论在矿区还是在家属区,处处都能发现他的身影,在他的心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但是,他对自己的生活却不放在心上,这一点,司机李铁军最清楚。他弄不明白,作为新城的最高首长,为什么工作上干得比谁都辛苦,而在生活上却总是过得那么清苦。

  一天早上,李佩其和往日一样,带着来不及吃完的夹腌韭菜大葱的饼子走出了家门。在门外候着的李铁军见了,连忙打开车门,等李佩其上车后说:“李书记,你都当市里一把手了,每天早上上班还吃大饼細韭菜呀?”

  李佩其将剩下的大饼几口吃完,抹抹嘴说:“噢?你说当一把手应该吃啥呢?”

  李铁军一边熟练地开着车,一边说:“李书记,原来没认识你之前,我以为你当师长的,每天的早饭最起码是清汤羊肉泡锅盔。”

  李佩其听了禁不住笑道:“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呢?”

  “我们汤县城里省家清汤羊肉馆,很有名。当官的早饭全在那里吃。汤县最大的官就是县官,我想书记是管县官的。可我就想不通,你当书记的怎么能天天吃大饼夹韭菜呢?”李铁军认真地说。

  “哈哈,铁军呀,你说的那是旧中国的官,我可是新中国共产党的干部。”李佩其奇怪铁军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接着又说:“共产党的干部跟老百姓没有什么两样,老百姓能吃的我同样能吃。”

  李佩其的话让铁军很受感动,沉默了一会儿,他真诚地说:“书记,你见天忙到半夜回家,早上吃好点也没啥。”

  “我实话告诉你,一来我喜欢吃老家的这种大饼卷大葱。二来是为了节省时间。这样既方便了我自己,也减轻了别人的负担。一举数得啊!”

  在说笑声中,吉普车就要驶进新城有色金属工业公司的大门了。

  这时,李佩其记起李铁军曾说过有事要对他说的话,就问是什么事?李铁军正说时,一群羊拦住了去路。李铁军怕伤了羊,就小11、地停下了车,结果要说的话被打断了。

  当车子再次开动时,李铁军又感到不好意思了,觉得李书记工作这么忙,自己不应该事事都麻烦首长。

  “快说嘛!有啥不好开口的。”李佩其催促道。

  “就怕书记批评。”李铁军轻声说道。

  李佩其和蔼地望着他:“说说看。”

  “我想到生产一线去。”李铁军把车停在了大院里,又替首长打开了车门。

  “越好事啊!”李佩其一听,高兴地注视着这个小伙子,“说说,想到哪里去?”

  李铁军抬起头来:“我在汤县时,曾经雄窑上点过炮。我想去爆破队不知道行柯?”

  李佩其沉思了片刻,果断地说:“好,我批准了。你去找后勤处长办手续吧。”

  李铁军听了高兴得合不拢嘴,正想说感谢的话时,见秘书心急火燎地跑来了,老远就喊着:“李书记一”

  李佩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说你先别急,慢慢说。

  “李书记,于副总跟苏联专家库尔茨吵起来了。”秘书迫不及待地说道。

  李佩其觉得这可是件非同小可的事,苏联专家是国际友人,他们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来到这穷乡僻壤的荒漠之地,为的就是支援我们国家的建设事业,帮我们改变大西北的落后面貌。我们再怎么也不能对朋友加兄弟的苏联专家不礼貌呀!唉!这个于振中,那火暴脾气一点就着,都和平年代了这瓣气还是改不了!

  他向秘书交代了几件非办不可的事后,转身又上了吉普车,李铁军已经上车等他了。这是李佩其给他定的规矩,等他时必须坐在驾驶室里!他不是什么官,用不着李铁军给他点头哈腰开车门。开始,李铁军说啥都不习惯,现在,他已经适应首长了。

  吉普车开出公司大门时,机关上班的工作人员才三三两两地走进了大院。

  车子一路向小凤山露天矿驶去。李铁军见李佩其神情严肃地望着前方,知道现在不能打扰他,每逢遇到棘手的问题时,思考解决问题的方法时,李书记都会这样默默不语。他一路小心地开着车,尽量不让车子有大的颠簸。

  李佩其正在想着刚才秘书向他汇报的情形:为了开发小凤山的宝藏,露天矿决定采用局部爆破的方法。可是由于炸药的质量不达标,于振中与苏联专家发生了争执。

  当车子在露天矿临时办公室门前停下来时,李佩其便听到了于振中那熟悉的大嗓门。他快步走进了办公室,见库尔茨和罗吉诺夫坐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不知在说着什么。于振中脸红脖子粗地正对着刘天忠说:“这都是国家的财产,是人民的血汗呀!刘副总,你放心用!”

  库尔茨见李佩其进来了,松了一口气。他冲李佩其说着生硬的中国话:“不行!全推下山去!”

  李佩其坐在刘天忠给他拿来的椅子上,平静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慢慢说。”

  几个人面面相觑,办公室安静了下来。

  刘天忠看了看大家,说道:“是这样的,运到山上的几十吨炸药达不到设计要求,我们觉得又不是大规模爆破,肯定能用的。可是库尔茨同志坚持说要把炸药都推下山去……”

  李佩其转向库尔茨,心平气和地说:“库尔茨同志,你看这样好不好,不达标的炸药运下山去以备他用,山上的炸药我们再重新购进。”

  “书记同志,这太不可思议了!”库尔茨激动地走到李佩其跟前,耸耸肩,摊开双手,

  “他们居然要改变图纸设计上要求用的炸药,科学是不允许这样蛮干的!”

  罗吉诺夫站在那里,向于振中轻蔑地看了一眼,也用生硬的中国话说了一句:“不懂科学,还搞什么有色金属工业?”

  “你别们中国人!”于振中听不得这样轻视中国人的话,他心中的怒火燃烧着,两眼瞪着罗吉诺夫大喊道。

  李佩其对罗吉诺夫的话也觉得有些反感,但不愿让事态扩大,不愿伤害苏联老大哥的感情。他起身拉住了于振中,又冲着刘天忠说:“刘副总,去吧,赶快派人购买合格的炸药回来!”

  “首长放心,我们立刻就办。”刘天忠说着立即跑了出去。

  李佩其转身走到库尔茨跟前,伸出手来:“库尔茨同志,非常对不起,我有点事要马上去冶炼厂,晚上我去专家楼看你们!”

  库尔茨握着李佩其的手:“书记同志,晚上见。”

  李佩其拽了于振中一下,和他一起上了吉普车。于振中的脾气李佩其是再熟悉不过了,来时如同暴风骤雨无法抵挡,可脾气过了马上就雨过天晴。

  “冶炼厂的情况怎么样?”李佩其望着窗外,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问。

  “王总工在那里顶着呢,一切顺利。”于振中轻轻地说着,眉头还紧锁着。

  “那就好。”李佩其觉得有必要对这位曾经的老上级谈谈了,出于对他的关心,出于对今后工作的顺利开展,都得和他好好谈谈了。俗话说,响鼓也要藤阿!他加重了语气说:“我说老营长。有什么事你不能好好说吗?你吼什么吼?同样的话,别人嘴里出来是和风细雨,从你嘴里出纖变成了重磅炸弹。”

  “我就是看不惯苏联人那个德性,动不动盛气凌人的样子。”于振中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人家是外国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的大西北,就是为了支援我们的工业建设。你跟人家较什么劲啊?人家这么认真,还不是为了咱们中国的事儿?”李佩其语重心长地诜“再说了,科学是容不得半点马虎的,你们擅自更改设计要求,这事儿还小吗?”

  “你说得都对,但是那也不能把炸药推下山去呀!”于振中说到这里,心里的气还没消,“不是他家的东西,他当然不心疼。”

  李佩其听了不由得笑道:“哎呀,要我说,人家这样做在提醒你,不许你胡来。”见于振中望着他想插嘴,他抬了一下手,“别打断我,我现在没有空给你讲这些。晚上十点,你到我家来,我们一起聊聊。”

  当晚,于振中应约来到李佩其家,坐下来接过给他倒的茶水后,开口就问:“你今晚真的去专家楼了吗?”

  “是呀,答应人家了,不去行吗?”李佩其望了望他,坐在他的身旁。

  “我看,你对他们好得有点过分了!”于振中嘟哝着。

  李佩其侧过身子,面对着他:“和平建设时期,在生产上、建设上,应该拿出打仗时攻山头的劲头来。没有了这股劲头,建设社会主义就成了一句空话。但是,我们对同志,对知识分子,尤其是对苏联专家,要有耐心,要尊敬,要理解他们一丝不苟的科学态度。老营长啊,一句话,你的脾气要改。”

  “你不是说改了就不是我于振中了吗?”于振中依譲艮气。

  “过去我们面对的是战场是敌人,而今天面对的是工业建设是我们的同志。老板着个面孔干什么?共产党员能拿下一个个山头,能打臝一场场战争,难道你就不能改改脾气吗?”

  李佩其重话轻落,望着这个曾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猛将。

  见于振中静静地听着,他接着又说:“再说了,在科学面前,在专家面前,我们急躁能起啥作用呢?科学是啥东西?他比敌人的碉堡复杂得多,单凭热情和勇敢不行,关键是换位思考,从战争换到和平。”

  “换位思考?”于振中不解地重复了一句。

  “是啊,过去打敌人不急不行,你的行动慢了,敌人就会抢在你的前面。谁把握了战机谁就掌握了这场战斗的主动权。不狠更不行,你不狠敌人就会置你于死地。”李佩其喝了口茶,接着语重心长地说道:“然而,在科学面前,急躁是敌人,在同志面前,脾气是敌人。在中国军人面前,只要是敌人,就要把它打趴下了!”

  于振中渐渐低下了头。

  “当然了,对待工作目标、工作任务,对待困难,我们还是要拿出攻山头、大决战的架势来。一句话,要机动灵活,要多动脑筋,要战胜敌人,要绝对胜利!共产党人连死都不怕,还怕困难吗?还改不了坏脾气吗?”最后几句话,李佩其说得动了感情,显出恨铁不成钢的焦灼。

  于振中被震撼了,这些道理为什么自己就没有想到呢?作为冶炼厂的厂长把同志们从遥远的东北带到这里来,自己的言行対大家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尤其是来到大西北,上级把更重的担子放到了自己肩上,这火暴脾气不改,看来工作一定会受影响。他佩服地看着李佩其,诚恳地说:“李书记,你说得对!我,我一定改……”

  晚上,于振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李佩其的话让他想到了很多很多。以前在部队和东北冶炼厂的工作方式,在这里显然是行不通了。李佩其说得对,建设要讲究科学。他不由得叹了口气,科学这门学问对他这样的大老粗来说,实在是个难题啊。好不容易才入眠,远处的狼嚎声又把他惊醒了。一看天已蒙蒙亮,他索性起床,穿好衣服向办公室走去。一路上,于振中又把爆破的问题思索了一下,决定把关于爆破的方案再好好研究一下。到办公室后,他便聚精会神地伏案看图纸。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于振中仍然注视着桌上的图纸,头也没抬,只说了声:“请进!”

  “厂长同志!”罗吉诺夫生硬的中国话让于振中停下了手中的笔。他抬起头来,望着这位苏联专家,想着李佩其昨晚对他说的一番话,客气地起身给罗吉诺夫让座。待罗吉诺夫坐下后,他诚恳地问:“罗吉诺夫同志,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厂长同志,我们要求你拨款修厕所!”罗吉诺夫一字一句地说。

  “修厕所?厕所不是有吗?”于振中奇怪地问。

  罗吉诺夫站了起来,两手在胸前一摊:“那也叫厕所?”

  于振中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笑笑说:“不叫厕所叫什么?”

  “那是狗的厕所!”罗吉诺夫斜了斜眼睛鄙夷地说。

  于振中一听,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刚刚理顺了的好脾气瞬间又消失了,声音像子弹一样炸响:“你侮辱中国人,你要向我道歉!”

  “道歉?”罗吉诺夫向他瞥了一眼,轻蔑地说:“中国人连厕所都不知道,你还知道道歉?”

  于振中怒不可遏地拍了一下桌子:“让你们库尔茨同志来!”

  “难怪一些西方人瞧不起你们中国人,中国人的素质就是差!”罗吉诺夫见于振中生气的样子,不免有些胆寒,忙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去。

  于振中在他身后声嘶力竭地叫道:“西方人?不就是美国佬吗,美国佬有什么了不起!”

  他觉得如果罗吉诺夫只是对他个人的轻漫,他并不在乎,可他口口声声“你们中国”,就这一点,让他绝对受不了,也咽不下这口气。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维护国家民族的尊严吗?

  又是一阵敲门声,库尔茨推门进来了,后面跟着罗吉诺夫。库尔茨还是提出了同样的要求,无论于振中如何解释,他还是坚持要求重修厕所,最后竟暴跳如雷地吼道:“厕所的问题必须解决!”

  于振中寸步不让,镇静地说:“现在是生产第一,再说了,修厕所没有经费!”

  “一个连厕所问题都解决不了的人,不配做厂长!”库尔茨用话激他。

  于振中挺挺胸,理直气壮地说:“库尔茨,你还没有资格教训我。”

  “不可理喻!简直是不可理喻……我,我不干了!”这位苏联老大哥,生气地转身摔门走了,罗吉诺夫也洋洋得意地尾随其后走了。

  于振中望着他们的背影无可奈何撇讎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为了个厕所要大动肝火,而且把问题看得那么严重,甚至上纲上线了。心急火燎之间,他放下了手头的图纸,想抽支香烟缓解一下糟糕的心情,想想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人家说解决不了厕所问题他就不配做厂长,他觉得这实在是让他难以理解,厕所本来就没有什么问题,这些人完全是无事找事、胡搅蛮缠嘛。

  3

  手电筒的光亮在一排排干打垒房子的巷道里一闪一闪,像只飞来飞去的萤火虫一样,牵引着马明义、王叶华和冶炼厂的后勤科长走了东家又到西家。他们在查看东北和上海来的新居民的居住情况。

  马明义一路上叮嘱他俩,需要特别关心军人、东北小伙子和上海姑娘组成的家庭,在新的环境里生活、工作,困难是可想而知的,要在各个方面关心爱护他们。

  他指着干打垒的墙体说,现在是夏天,架炉子做饭时,不能把火墙的通道打开,要是不小心打开了,那屋子里就会热得受不了。到了冬天,还要引导她们打开通道,否则,取暖誠了大问题了!

  王外华听了觉得这还不算什么问题,在东北,不少人家都是用火墙取暖的。

  马明义又告诉他们,公司刚刚起步,经费有限,目前只能靠烧火墙了,这样,既能取暖又能做饭。火墙是啥东西?上海来的姑娘们见了,恐怕连听都没听过吧。所以,架火墙就得从头学起。在冬天,甚至连窗子关大关小都得教她们。

  后勤科长听了,心里暗暗想,堂堂的公司党委副书记,连关窗子的区区小事都过问,工作做得也太细了!马明义见她们不以为然的样子,又强调说,别看关窗子是件小事,里面学问可大呢!冬天,窗子关严了,容易煤气中毒,把窗子开大了,后半夜气温骤然下降,受风了,感冒了,可就麻哒了!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关系着职工们生命攸关的大事,我们要对公司的每一个人负责。对人负责,就是对公司负责!

  王叶华听着马明义不厌其烦的告诫,很受感动,觉得一个看似大大咧咧的西部汉子,一个军人,竟是如此细心,如此关心爱护群众,想当年在部队一定也是“爱兵如子”的好政委吧。她用手电筒向前面一晃,拐进了又一排干打鱼的平房前。马明义问这是谁家?王叶华说这是袁丽云的住处,不知她是怎么收拾自己的新家的,我们进去看看吧。

  袁丽云的屋子里很安静。

  此时此刻,袁丽云正在炕上坐着欣赏自己的窝呢!总体上看,她觉得这个家还布置得不错。窗帘挂起来了,是从家乡带来的印花被单改做的。晚风一吹,窗帘飘拂,给屋子里增添了不少生气。一旁未上油漆的小方桌上铺了一块洁白的桌布,一个捡来的土罐里,插上了梭梭、白刺和骆驼草……袁丽云爱美,尤其喜欢干净利落、井井有条,让家按她的装扮中透出一些温馨的色彩……

  她又从坑上跳到了地上,继续欣赏着这几天来自己的劳动成果,在满意中还缺点什么。这里究竟缺一点儿什么呢?她一下子想起了公司党委副书记马明义,对了,这里缺的是男人的气息。如果马明义成了这里的男主人,那么,这个家就十全十美了!

  她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张放大了的黑白照片,那是她结婚前在东北的冶炼厂大门口照的,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唉!她轻叹一声,结婚后就没有过上一天顺心的日子。庆幸的是又离了婚,来到了大西北,这里条件虽不如东北好,然而,相信一切都会从头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是,不管怎么说,在婚姻上,她曾经是一个失败者……

  袁丽云将照片镶嵌在小圆镜里,这样每天早上起床梳洗,就可以看到过去的自己,想想如何吸取过去的教训,开创美好的未来……每当这种时候,她就对自己的第二次婚姻充满了希望,她憧憬着总告一天,她会和心中的白马王子走向婚姻的殿堂。

  她想起还有件大事没做呢。这是公司交给的一项重要任务,用白刺等沙地植物枯枝或者是晒干了的牛粪架炉子,一来是烧开水,二来到冬天了好烧火墙。她对火墙并不陌生,外婆家就有这样一个火墙。所谓火墙就是炉子旁的一截墙壁,用一^烟火道把它们连起来,中间用一个插板控制。平时插上插板就是专门的炉子了,除了烧开水还可以做饭。到冬天时取掉插板,这炉里的烟气、温度就全进火墙里了,在烧水做饭的同时,卧室里的温度就上去了。她知道,目前公司最大的困难就是缺资金,用火墙取暖既是权宜之计也是一个过渡。就这一项,公司就节约了一大批资金呢!把这些钱投入到生产和建设上,既加快了公司的建设速度,也减轻了国家的负担。

  对!赶紧架炉子!这不仅是每天必修的一课,更重要的是她感到口渴了,还得烧开水喝呢!说到水,她就犯难了,这里的水不但涩还苦得要命。不到非喝不可的时候,她宁可不喝!好在引水工程快结束了,甜水马上就要来了,要不然,这喝苦水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再说了,夏天匆匆一去,秋天就到了,紧跟着就是漫漫的长冬,学不会架炉子怎么行?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些活,在东北的家里,取暖用的是生铁炉子,把它放在屋子的中央,既做饭又取暖,烧水煮面条,多方便呀!

  可这里就不同了,只有土皮加水泥面的炉子。架炉子烧的不是劈柴而是柴草和晒干了的牛粪。面对这些黑糊糊、臭烘烘的干牛粪,她不知该怎么动手。不管怎么说,这炉子还得架,她捣鼓了好半天,搞得满屋子乌烟瘴气,还是没把炉子架着。她心烦意乱地扔下了牛粪,坐在炉子前委屈地哭了起来。

  马明义他们在王叶华带领下,走进了袁丽云的房间。王叶华见袁丽云眼圈红红的在那哭呢,以为她又想家了。她心里咯噔了下,孤独的女人只身在外,稍不顺心最容易伤感。她连忙拉着袁丽云坐在了炉子边的小凳子上,拉着她的手问她怎么了。

  还是马明义心细,他见牛粪扔在炉子旁,炉膛里还在冒着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二话没说,蹲下身子捡起牛粪就架火。

  袁丽云见状吓了一跳,她抹去了眼泪,转过身仔细留意着马明义架火的方法和程序,并用心地记着,还感激地望着火光下马明义黝黑的、充满男人味的脸庞。

  马明义很快把炉子架着了,问:“小袁,会了吗?”

  “马书记,对不起,让你动手给我架炉子。”袁丽云望着慢慢燃烧起来的火苗,心中的爱火也被马明义点着了。她立刻破涕为笑,“我,我,我记住了。”

  马明义起身拍拍手,看了看袁丽云收拾得千千净净的房间。那窗帘,那桌子上的陶罐里的骆驼草,还有那整洁的床铺,心里赞叹着:这是个爱干净的丫头呀。

  王叶华站在袁丽云的身边,怕她一个人太寂寞,生活上的困难还多着呢!于是劝说道:“这样吧,小袁,搬到我那里去住吧,咱们姐妹俩还有个伴,相互照应着也方便。”

  袁丽云看着自己刚刚精心布置好的房间,心里有点不舍,但是对王叶华的一片好意又不好拒绝,便默然地点了点头。

  说搬就搬,马明义他们和冶炼厂的两个女伴,一阵风似的把袁丽云的行李家什搬到了王吁华的住处。

  马明义见大家忙完了,问还有啥问题。袁丽云觑了他一眼,有点娇气地说:“这里水苦,难喝死了!喝下去肚子胀,尽放屁。”话一说完,惹得姑娘们捂着嘴笑了起来。

  马明义微笑着坐在了小板凳上,望着她们,摸出了烟斗,却并不急着装烟沬。静静地听姑娘们叽叽喳喳,她们都说,这里的水的确难喝死了!

  马明义叫袁丽云找来了几根空心的草秆子,又让端来了一碗水。大家不知道马书记要给他们变什么戏法,都围在桌边看。马明义望了大家一眼,说:“把草秆子插进水里,不要到底,水底和表面的都别喝,只吸中间的。水苦的问题、肚子胀的问臟会好一些。”

  “真的?我来试试。”袁丽云剪断了一节草管,慢慢伸到水的中间,吸了一口,咂咽嘴,“哇!真的没那么苦了。”

  姑娘们都觉得新鲜,全跟着把草管伸进水中吸了起来,细细品味着,感觉着,好像喝到口里的水的确没那么苦涩了。

  “马书记,这个办法好。”王叶华也吸了一口,咂咂嘴说:“我马上在全体职工中推广马书记饮水法。”

  “这不是我的发明,在我们老家都是这样喝水。不过,用的全是麦秆子。”马明义见大家高兴,对王叶华说:“你分管妇联、工会,大家的事自然要多操点心。”

  王叶华这时才明白过来,马书记在晚上带她们每家每户串门走访,是帮助她深入群众,了解群众,真是用心良苦啊。她马上向马书记说“明天我们召集负责管理生活的同志开个会,专门收集、研究这些事情。”

  袁丽云张大媚眼,望着马明义,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马书记,你真伟大!”

  “伟大什么?”马明义不由笑了,心情也出奇的好,轻松地说:“大家忍一忍,水引好了。”

  “小袁,”王叶华怕她再说什么离谱的话,把手一伸,“把你’房子的钥匙交出来。”

  “大姐……”袁丽云惊讶地望着她:“这也太快了点吧?”

  “解放军把房子腾出来后,他们住的全是帐篷,有的还在露天呢!”王叶华很认真地对她说。

  袁丽云望了望马明义,见他点点头,便爽快地将钥匙交给了后勤科长。

  “到现在为止,我们冶炼厂的清房工作彻底结束7。”王叶华回过头对马明义报告着。

  袁丽云轻轻地擁着王叶华的肩,娇滴滴地笑着:“好呀大姐,原来你就是这样清房呀!”

  王叶华笑了笑,来到新城有色金属公司这么久,她看到的是积极向上、互相帮助、任劳任怨、不分你我的工作精神和作风,她除了感动还想着如何为那些战士们分担些忧愁呢,所以,她提出了单身职工们全部合住的想法。征得马明义的同意后,她就开始“清房了”。

  袁丽云在马明义面前的娇态和不时送去的秋波,王叶华早就看在了眼里。袁丽云对此十分坦然,也从不在她面前掩饰,这倒很是让这位年轻漂亮的女工程师担心。离开东北冶炼厂的前夕,袁丽云和丈夫已经闹得签好了离婚书。这也是一种意外呀,在她匆匆忙忙离开家的节骨眼上,如果她没有亲眼目睹丈夫外遇的一幕,她不会痛楚万分,也绝不会毅然决然地和丈夫离婚。窥一斑而知全豹,单从这一点上,王叶华就知道了袁丽云任性而决绝的一面。这个袁丽云不简单!是个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家伙。

  这不,刚刚来到大西北,脚窝还没有站稳,家也尚未安好,就按捺不住心中放肆的春情了,并把目标锁定在公司最高领导人之一的马明义身上,这未免也太离谱了吧!人家马明义可是有妻室的人,你袁丽云再怎么也不能当个第三者啊!王叶华和袁丽云同居一室,就有敲打她监督她的一层意思在内。

  可是,王叶华还没有来得及敲打袁丽云,就被公司临时派出到省城兰州办事了。临出发前,王叶华又被于振中请到了他的办公室里,他要她替他在兰州买两本关于矿山开采的书。由于心里记挂着袁丽云,再加上外国人在场,王叶华装好于振中给的钱和字条后,就匆匆忙忙脑到了宿舍,她给袁丽云留了张字条:

  小袁:

  我去省城办事,得七八天才能回来。关于你和马书记的事情,一定要等我回来商量后再说。因为事情远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马书记和他的妻子吴玉珍不和,是事实。他们结婚多年未有生育并不是事实。他们有一个儿子,三岁了,叫小炳,在乡下吴大姐的父母家里。

  这件事你要替马书记多想想,处理不好会严重影响到他的前程的。再说,从你自己的亲身经历来看,也该为吴玉珍同志考虑。切记。一定等我回来!

  另:请把桌上的纸盒交给马书记。

  大姐王叶华

  即曰留

  吉普车把王叶华送到了火车站,王叶华坐在火车上望着从眼前滑过去的戈壁、大漠,心里还在想着袁丽云,她不愿意让东北来的小姐妹在一时的冲动下,破坏了这里的和谐气氛。

  袁丽云下班后回到宿舍,脱下外衣抖去了上面的沙尘。能把尘土从衣服上抖下来,这里的风沙之大就可以想象了。她洗了把脸,梳理了一下被头巾压乱了的头发,又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她下班前就想好了,她要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漂漂亮亮的,她要去路口等马明义下班回来。哪怕是说一句话,看上他一眼也好。这人就是奇怪,一旦看上一人,就把心都丢了。一日不见到这个人,这心里就没着没落的,像丢了魂似的。在那天的篝火晚会上,如果自己没有看上马明义那该有多好呀!如果知道马明义是有妇之夫也好呀!她就不至于喜皮上马明义,而进一步又爱上马明义了。如果知道了这一切,她会和其他的姐妹们一样,眼睛一闭,在晚会上随便“撞”个“天婚”,社个男人做自己的丈夫。可是,老天不长眼睛啊!总是跟栽过跟头的人过不去啊!我袁丽云刚失败了一次,又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这难道是无意如此吗?不管三七二十一,我袁丽云是个敢爱敢恨、敢雛担的人,既然爱上了,就得为之去奋斗、去抗争。好在还有一线希望在眼前啊!马明义和他的老婆感情不和,且矛盾重重。没有爱的婚姻是可悲的,也是不道德的!这样的婚姻解体是必然的,也是早晚的事。我袁丽云就加一把火,让其快点解体,早日结束!

  她知道马明义下班后是不急着回家的,他要在办公室工作一阵,到七八点钟时才能忙完。她就赶在这个时候,到半路上去截他,和他见面。

  临出门时,她才发现了王叶华留下的字条,看完后又看了看旁边的纸盒。想了一会儿,她竟高兴得跳了起来,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哪!这刚才还在想呢,得找个什么机会请马明义到她的住处来呢!这不,掉了个头这机会就来了!她急忙跑到了办公室,给马明义拨了电话。

  电话接通了,当马明义听到袁丽云说王叶华要她转交纸盒时,想就别让人家送来了,自己下班回家时顺便取吧,反正回家要路过袁丽云那里的,就随口道,你等着,我回家时去拿。袁丽云高兴地告诉他,我在家里等你。

  袁丽云放下电话,高兴彳导不得了,赶忙回到宿舍准备酒菜。她要和马明义一起举杯共饮,感谢这个老天爷给她送来的白马王子。

  一切都准备好了,也不见马明义敲门,袁丽云心急火燎地坐不是站也不是,望着桌上的几样荤素搭配的小菜和两瓶白酒发呆。

  篝火晚会主席台上马明义的一举一动都令她眼花繚乱,春心萌动。自从丈夫在外有染,她一直在克制、压抑着自己的情感,没想到一踏上大西北的戈壁滩,啃了大块的黄羊肉后,就渴望得到男性的抚爱,而马明义就是她看中的最优秀的男人。自古以来,哪里有男有女,哪里就有爱。有的人有多余的爱,有的人缺少爱。有多余爱的人,无处分配,就随意施舍给那些缺少爱的人,这是一个复杂的重新排列组合的游戏。袁丽云来到戈壁大漠,连牌也不洗,就坐庄将爱全压在了马明义的身上。

  袁丽云的眼圈红了,不是赌红了眼,是久候不见意中人前来,心里涌动了一丝悲切。她缓缓举手开了酒瓶,给桌上两个酒杯里斟满了酒,下定了决心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菜也顾不得吃,又举杯将酒喝了个精光。平时,袁丽云就不善饮杯中之物,而这会儿,腹中空空,心里又忧又愁,不胜酒力,几杯下来便觉得头晕目眩,起身向里屋走去时,打了个趔趄就倒在了地上。

  当马明义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来到她门前,敲了半天门又喊了几声小袁,都没趙声,他就进了院子。见屋子里的灯亮着,就轻轻推门,门开了,桌子上摆着几样菜,还有白酒,有一瓶酒只剩下了一多半。马明义感觉到情况不妙,跑进里屋一看,见袁丽云倒在地上,口吐白沬,不省人事。

  “小袁,小袁……”马明义叫了几声仍没有反应,他摸摸鼻息,便急忙抱起袁丽云朝门外跑去。

  这时,下班的女工们都在家里休息,听见动静后就出门来看,原来是马书记抱着袁丽云大步流星朝医院方向跑去了,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真的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多个女人排彩戏啊!她们聚到一起议论纷纷,有出于关心的,也有出于好奇的,还有人说,这马书记怎么抱着袁丽云呢,莫是他们有一腿吧,还是出了什么事呢?

  袁丽云隔壁的梗嫂在屋里听见外面闹哄哄的,也出了门。见人们在议论着什么,忙过去问:“出啥事儿了?看你们这热闹劲!”

  “出事了!袁丽云被马书记抱着跑了。梗嫂,你可得管管。”有人凭直觉先说出了事情严重的一面。

  梗嫂在东北冶炼厂是车间管生活的小组长,也是因为丈夫有外遇离婚了。她待人热情,大家生活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或是家里有个小纠小纷的,她都热心地帮助解决。来大西北的时间虽不长,但是,她和公司原来的职工家属的关系都已经很融洽了。马明义的妻子吴玉珍还常到她屋里来串门,谈一些家长里短的事。言谈之中,梗嫂对马明义夫妇之间的关系也略知一二,心里对吴玉珍产生了同情。这时候听到人们这样的议论,她觉得吴玉珍是最大的受害者。便不分青红皂白急急忙忙地跑到吴玉珍那里,有声有色地把马书记抱着袁丽云从屋里出来,又在黑地里跑的情形说得活灵活现。

  本来一直就对马明义多疑的吴玉珍,听了梗嫂的话,无名之火顿时在胸中烧了起来。

  平时总没有抓到他的证据,现在可是有人亲眼所见,看他还有什么话说!她腾地站起来,大声叫道:“这个遭天杀的,我说么,见天半夜三更回家,还以为他在外面真的是忙工作,弄了个半天,是在外面有野女人哪!”

  “吴大姐,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哟……”梗嫂见吴玉珍动了这么大的火,有些担心了,害怕把事情闹大了。

  “知道,知道。”吴玉珍朝她挥挥手:“我还要谢谢你呢!多亏你告诉我,要是别人说,我还不一定相信。”

  “吴大姐,这事儿外人不好掺和,还是你自己去看看吧。”梗嫂又关切地出着主意:“不过家丑不可外扬,不要闹得满城风雨,让马书记以后不好工作啊!”

  吴玉珍此时哪里听得进这些不疼不痒的话,她气急败坏地跑出门,直奔王叶华和袁丽云的住处。门开着,可是里面没有人。见外屋的桌上放着双杯双筷,酒已喝了小半瓶。到里屋一看,一张床上被子张开着,满屋子的酒气。吴玉珍看了这些如同火上浇油,眼睛都气红了,心里狠狠地想:哼,趁人家王工出差去了省城,该死的就偷鸡摸狗!

  她走出屋门来到了院子里,在院池里转磨磨,不知该到什么地方去找马明义,她怎么也想不到马明义现在正在医院里。

  马明义把袁丽云一口气抱到医院,值班医生稍加检查,就给袁丽云灌肠洗胃,又打了解酒针剂。渐渐地袁丽云发青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没有血色的嘴唇嚅动了几下。

  马明义连忙上前问:“怎么样?”

  “没危险了。”医生对他说:“马书记,她是酒精中毒,要是来晚了就麻烦了。”

  “酒精中毒?”马明义觉得奇怪。

  “她喝的酒,是工业酒精兑的。”医生肯定地说。

  “让她在这里好好休息吧。”马明义无奈地摇了摇头,嘱咐医生要好好照料。

  这时,袁丽云清醒了,从急诊床上坐了起来:“我要回去,我没事了。”

  马明义望了望医生,等着医生决定。医生说:“回去也好,但还是要按时吃药。”

  “吃药就吃药吧。”袁丽云已经下了床,接过医生给的药就往外走,可脚步仍是无力,一下子又坐了下来。

  夜已经深了,四周的屋子都已熄了灯。马明义扶着袁丽云在黑夜里走着。袁丽云的头落在他的肩上,幸福地半闭着眼睛。到了家门口,拉着马明义的手进了屋,又随手把门关上了。

  吴玉珍一直在屋子外面的道上站着,她觉得自己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可怜兮兮。当她在黑夜里远远地看见一双人影在缓缓地移步,就连忙快走几步看,却还是晚了一步,袁丽云已将院门关上了。吴玉珍站在门口,伸手要去推门,可又犹豫了一下,她缩回了手。

  她气愤至极,掉头就朝李佩其的办公室跑去。

  屋子里,马明义抉着袁丽云进了里屋,让她躺下,又倒了一杯水要她吃药。袁丽云说,刚才在医院不是吃过了吗?马明义说,医生嘱咐了,这是睡前应该吃的。袁丽云顺从地吃了下去,含情脉脉地望着马明义,拍拍床沿要触下。

  马明义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告诉我,那两瓶酒是哪里来的?”

  “给你打完电话,我就跑到厂门口去买的。”袁丽云奇怪地问:“怎么哪?”

  “那是用高浓度工业酒精兑的!”马明义的脸色严肃起来,有些生气地说:“我要是晚来一步怎么办?你就没命了!你为什么喝酒呢?”

  “因为你要来嘛……”袁丽云轻轻地说:“可是等了你好半天还不来我就自个儿喝了。”马明义不想多说什么,站起身来想走。

  “那天在篝火晚会上,我喝了一点酒,脸上红红的。”袁丽云沉静在自我陶醉中:“你猜王工说什么来着,她说我面如桃花,美着呢!”

  马明义盯了她一眼:“这下好了,面如死灰。”

  “我值得。”袁丽云深情地望着他,脱口说出:“我爱你!”

  “你胡说些什么呀?”马明义一惊,觉得这丫头也太胆大了。

  袁丽云坐起来,望着他又说道:“我就是爱你!”

  “我有婆姨,还有娃娃,我这年纪也大你好多,快别再胡说了!”

  “我知道,可她并不爱你!”袁丽云坚定地说。

  “谁说她不爱我?”马明义心里怦然一跳:“我们一起生活了四五年呢!”

  “那又怎么样?我也结过婚……”袁丽云哽咽着说“我知道两个人心不在一起的痛苦。”“好了好了。”马明义转身要走,不敢再待下去了,“纸盒呢?我要走了。”

  “等一下。”袁丽云说道。

  “还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马明义不想再让她说下去了。

  “请你坐下,听我把话说完再走!”袁丽云坚持道。

  “那好吧,说吧。”马明义仍站在那里。

  “马书记,你怕了?”袁丽云问她。

  “时间太晚了。”马明义说。

  “我只想告诉你,”袁丽云直盯着他,“马书记,你是懦夫!”

  马明义被她的这句话击中了,还从来没有人敢对他如此无礼地说他是懦夫。他暗自思忖着,我的确也是个懦夫,在家里,总是一味地在迁就她。两人闹矛盾了,自己总在忍让……“怎么不说话了呢?”袁丽云温婉柔情地说:“说到你心坎上去了吧?”

  马明义仍然一声不吭,直直地站在那里,内心却在翻滚着,七尺男儿,疆场上杀敌的勇士,原也是侠骨柔肠的汉子,在男欢女爱的温柔乡里,却没有他的位置,说白了,他还是个情感上的处子。自己的家庭不幸福,自己的婚姻又是失败的,所以他就更关心他人的爱情归属。他总是想尽方法让李佩其和陈一莲喜结良缘,就像他撮合梁振英和田秀丽的姻缘一样。在生活中,这些发生在身边的事,马明义似乎是个导演、是个高手,也许这些都是他内心对爱的渴求的一种表露吧。

  现在,面对袁丽云的真情袒露,马明义虽也激动,情欲似火,却不敢挪动半步向温柔乡进军。

  “你是个懦夫,你看,你寸步都不敢前移。”袁丽云有些失望了:“走吧,你会后悔的!”马明义嗫嚅着,无法开口。他接受的传统、规矩、古训等等束缚太多、太深,他无力冲破那道德的樊篱。

  “嗵”也一声,门被踢开了。

  吴玉珍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直奔屋内,回头向后面喊道“李书记,你快看呐!老哥哥、小妹妹正亲热着呢!”

  李佩其站在门口,马明义走了过去:“李书记……”

  “别说了!”李佩其把手一挥。

  马明义走出去,在外屋等着他。

  李佩其从袁丽云里屋出来,又宽慰了一番吴玉珍,让她先回家,他不会对此事不管的。吴玉珍先回去休息了。

  李佩其拉着马明义一起回到他家中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李佩其进门后,首先看见的就是饭桌上放着的大饼,大葱,还有稀饭,他就感到肚子饿了。马明义也闻到了香味,很是感叹地说,“李书记,我真是羡慕你呀!这么晚回来,进屋还有吃的。”

  “来,一块儿吃吧。”李佩其道。

  两人一起坐在了桌边,吃了起来。

  “马书记呀,”李佩其吃完了一个大饼,亲切地说,“你刚才在路上说的情况都是真的吧?”

  “都是真的,一字不假。对你,我还说啥假话?”马明义用手掌揩揩嘴,很是无奈地说:

  “我完全没有料到袁丽云同志会这样。”

  “嗬嗬,真有意思。”李佩其感叹起来:“当初田秀丽也是这样,多亏你单枪匹马为我解了围。看来,现在你又被‘爱情’层层包围了,我得派一个师的兵力去解救你啊!”

  “好,有劳你兴师动众了。”马明义懂得李佩其的意思,高兴地点着头:“我就怕市委不闻不问,那我可就有口难辩,得背黑锅了。”

  “马政委呀,现在的问题是吴玉珍同志坚决要跟你离婚。”李佩其点燃烟,他觉得这个问题有点麻烦。

  “这个我倒不怕。”马明义也点燃了烟斗,叭嗒了几下,“她跟我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样吧,明天……”李佩其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又望着他,“哟,已经两点多了。早上上班,请市委办李主任带个调查小组,迅速落实此事。你觉得怎么样?然后将调查结果在党委大会上通报。”

  “好啊,李书记,”马明义磕磕烟斗说:“我真的是感激不尽呢。”

  “不过嘛,”李佩其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你要尽可能地与吴玉珍同志和好,如果实在闹得不可开交,这个围……到时候我就得再想别的办法了。”

  “我知道了。你快睡会儿吧。”马明义抱歉地看看他,然后站起来准备出门,“我这回去又得翻墙而入了。”

  “要不,就在这里躺一会儿吧。”李佩其起身挽留他,“天都快亮了。”

  马明义站住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到了这步田地,能怨谁呢?谁都不怨,就怨他自己。

  大漠夏天的早晨,气温仍然比较低。

  淡淡的朝霞映红了大漠、戈壁,也染红了初具规模的新城公司厂房、烟囱、一排排干打垒的房子。厂区、路边的杨树、柳树比起早先的胡杨来茂盛、翠绿了许多,也高大挺拔了许多。树叶上晶莹透亮的露珠,此刻也变成玲垅剔透的彩色玛瑙了。朝霞慢慢地由红变黄,最后完全地白了,日头爷的头顶顶已经从波澜起伏的沙海深处冒出来了,这又是一个夏天中十分炎热的一天。

  于振中踏着太阳光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冶炼厂的设备安装已经结束,各个车间都做好了生产的准备。如何组织生产,是于振中目前考虑的首要问题。

  朝阳爬进窗子来了,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明媚,给人带来了一天最美的好心情。于振中把桌椅擦得干干净净,顺便把窗台上的仙人掌也用湿抹布擦了擦。气温渐渐升高了,他脱去了外衣,把它挂在了椅背上,然后打开图纸开始认真地看了起来,不时用铅笔在上面做着记号。

  听到一阵敲门声,他下意识地说了声“请进”,可眼睛并没有离开图纸。

  “于副总,在忙什么呢?”于振中这才抬起头,原来是王晓伟到了。见他向自己伸出手来,他机槭地伸手握了一下,马上又抽回来了。

  看到面前的王晓伟,于振中猛然想起前两天与马明义书记的一次谈话。

  那天午休时间,于振中在院子里散步,走到了马明义办公室的窗前,见马明义正抽着烟斗脸朝外一副思考的样子,就礼貌地打了招呼。马明义让他进去坐一坐,于振中就进办公室和马明义聊了起来。

  在于振中心里,一直想为李佩其做点什么,觉得他整天为工作操劳,肩上的担子又那么重,可至今却还是独身一人,眼看周围的人结婚的结婚,有对象的有对象,自己也和上海姑娘吕扬组成了新的家庭,小日子过得舒心极了。他的心里便更加记挂着李佩其,于是在前不久亲自给李佩其介绍了位上海的姑娘。令于振中不明白的是,李佩其连面也不愿意跟人家见,就硬给推了。于振中回家后越想越不服气,心想,我于振中把一个冶炼厂的职工都能领导好,难道为你李佩其做这一件事就真的这么难吗?

  见到马明义时,他想到马明义是公司党委副书记,他的话管保李佩其能听,再说作为负责思想工作的书记,也应该管管这事了。

  于是他开门见山地说:“马书记,李书记也老大不小了,你德高望重,得给他提提呀!”“于副总,提啥呀?”马明义猛然听到他这没头没脑的话,真是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愣怔了一下,让于振中坐下来慢慢说。

  “提亲呀!”于振中认真地说,“你看他整天忙着工作,至今还是光棍一条!这叫什么事呀?”

  马明义这下总算听明白了,他点燃烟斗,不紧不慢地说:“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呀!

  李书记早就有人了,你急个啥呀?”

  “早有人了?谁呀?”于振中感到吃惊,连忙问。他觉得自己真是孤陋寡闻,还给人家瞎操心介绍呢!又暗自责怪李佩其,有对象也不说说,害得人家千着急。

  “医院里的陈副院长。”马明义笑了笑:“怎么样?李书记有眼力吧!”

  陈副院长的口碑,于振中一来到大漠就有所闻,知道她不仅医术高明,而且待人和善。原来只听说李佩其和她是大学期间的好朋友……嗨,怎么自己就没想到呢?他们两个还真是天生的一对呀!

  “这是真的?马书记,那可是个大美人呀!”于振中心里一高兴,说话也就随便起来了。停了一会儿,于振中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皱起了眉头:“不过……”

  “不过什么?”马明义连忙将烟斗从嘴边拿下来,注视着他。

  于振中看了他一眼,声音低沉了下来:“我见王总工老跟陈副院长在一起,还听别人说过好像他们在谈恋爱呢。”

  “瞎说八道!”马明义用力磕了麵斗,好像要把人们的胡言乱语连同烟灰一起磕掉一样。他抬起头来,吹了吹烟斗说:“那是王总工老往人家跟前凑呀!陈一莲同志碍于老同学的面子,又不好拒绝。”

  “原来是这样啊!”于振中恍然大悟,可还是有点儿担心,“不过,那也有问题呀,万一……万一……”

  “没有万一,王总工那是剃头挑子一头热!”马明义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说。

  “马书记,你是说陈副院长不可能看上王总工?”于振中觉得不放心又问了一句,他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得到确切的答案。

  马明义知道于振中是出于对李佩其的关心,微笑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千真万确!”

  “哎呀,我的妈呀,太好了!”于振中像个孩子似的高兴得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个圈。想到这些,于振中看到了眼前的王晓伟,心里的不满情绪就直往上升。这叫什么人呀,明明知道人家李佩其和陈副院长的关系,怎么还能成天在人家当中搅和呢?

  王晓伟看着于振中说:“于副总,你在忙什么呀?”

  他瞅了瞅王晓伟一语双关地说:“都快把我气死了,还能忙什么!”

  “气死了?”王晓伟有些趟尬地站在那里,笑了笑:“你还在生苏联老大哥的气呀!不值得!”

  于振中看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心里更来气,提高声音说道:“我不气他还能说他好呀,王八蛋!”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生气。”王晓伟说着站在了一边,他哪里知道于振中现在正对他有气,他说的任何话只能让于振中气上加气。他看了看桌上的图纸接着又说了句,“在这个问题上,人家苏联专家是对的。”

  这句话可把于振中惹火了,他正想借题发挥呢。他冲过去吼道:“姓王的!你说什么?”

  “于副总,咋了?吃枪药了?”王晓伟觉得奇怪,平时两人相处得还算可以,怎么今天发这么大的火?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冒犯了他,吃惊地望着他。

  “老子就吃枪药了!”王晓伟的话如同火上浇油,把于振中心里憋的火越烧越旺。只见他脸红脖子粗地举起了拳头,一拳就把王晓伟打倒在了地上。然后拍了拍手,径自走出了办公室,还真真切切地给他甩下了一句:“你这个王八蛋!”

  看到于振中骂骂咧咧地走出了办公室,王晓伟只觉得一阵委屈,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不明白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于副总竟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哼!

  跟人家苏联专家闹了又跟我闹,简直是不可理喻!

  王晓伟向四周看了看,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庆幸办公室里没有其他的人,拍了拍身上的土,揉了揉被打疼的肩膀。他咽不下这口气去,这事一定得去找李佩其,让他来评评理。王晓伟一进李佩其的办公室,二话不说,就解开衣扣,喊道;“老同学,你看看!”李佩其正在看于振中交来的冶炼厂的生产计划,见王晓伟气冲冲地跑进来直嚷嚷,连忙站起来迎了上去。他看到王晓伟肩膀上一块青紫,忙问:“这是咋回事?”

  “于副总打的。”王晓伟说着气鼓鼓地坐在了椅子上。

  李佩其一听又是于振中,眉头一下皱了起来。这个老营长怎么这臭脾气就是改不掉呢?他还以为自己是在战场上吗?整天打打骂骂的,和苏联专家的事还没有了结,现在又跟王总工发生纠纷,还动起手来了。唉,真令人失望呀!他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简直太不像话了!”

  “我并没有说什么呀。”王晓伟觉得委屈,继续向李佩其诉苦,“我就说了一句,在这个问题上,苏联专家是对的。”

  李佩其什么话也没有说,走到桌边,拿起电话,把王晓伟被打的情况向公司党委副书记马明义作了简单的通报。马明义让李佩其先放下手头的工作,请到他办公室去一趟,有事要商量。还说于振中打王晓伟是为了他李佩其。李佩其愣了一下:“为了我?”马明义说:

  “李书记先别急,到时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王晓伟见李佩其缓缓地放下了电话,又收拾桌上的东西准备出去。他连忙一边扣衣扣,一边说:“李书记,我建议召开党委会,说说这件事!我先走了!”

  李佩其一路上一直在想着刚才马明义在电话里说的话,他还没弄明白。进了马明义的办公室,来不及坐下就问:“你是说于副总打晓伟是为了我?”

  “是的。”马明义点点头:“李书记,振中同志知道你和一莲同志的关系,他见王总工死缠着一莲不放,心里早就憋着气了。”

  “我们又没有明确关系,晓伟追一莲也罪不至挨打呀!”李佩其的话软了下来,觉得哭笑不得,叹了口气:“这个于振中!”

  马明义在这一点上和于振中的看法是一致的,只是觉得他动手打人的确有些过分。不过这个东北汉子的耿直脾气倒让人喜欢,便说:“我看,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我去找于副总谈一谈,批评他一顿算了!”

  “不行!一个党的高级干部,开口骂人,动手打人,此风不可长!”李佩其严肃地说。其实,李佩其的心里也是不好受的,想到一个是老同学,一个是一起出生入死的老营长,竟为了自己伤了和气。王晓伟对一莲的态度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但是,他也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啊!再说他在工作上一贯公私分明,从没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中去。让李佩其心里感到难过的是老营长,难道那一点就着的火暴脾气就改不了吗?你为战友可以两肋插刀,这的确让人感动,可现在不是在对敌斗争的战场上,面对的是自己的同志呀!现在你身为公司副总经理,要带领着这么多干部工人一起搞国家的建设呀!怎么能一次又一次地干这种没水平的事情呢?这样下去,怎么和同志们团结一心干好事业?怎么能完成发展新城市有色金属工业的重任?

  对不起了老营长!这次,我李佩其不能因为你曾经是我的老上级而原谅你,更不能因为你打人是因我而起就放纵你!

  在李佩其的坚持下,召开了党委会。

  会上,首先由于振中作了自我批评,接着,大家对他的错误进行了帮助。最后,马明义总结道:“振中同志,大家对你的错误都不同程度地提出了批评,你要很好地吸取教训。不但要在党委会上條查,还要当众向王晓伟同志纖!”

  “我可以当众向苏联专家赔礼道歉。”于振中看了王晓伟一眼,又说:“但是,对于王晓伟同志的所作所为,我觉得没有歉可道!”

  王晓伟听了,奇怪地望着他,更觉得奠名其妙,气愤地说:“这么说,你打人还有理了?”李佩其知道,自己再不表态,说不准于振中还会说出什么更出格的话来。他站了起来,严肃地说:“于振中同志,你身为党的高级干部,开口骂人,动手打人,还拒不承认错误!我同意马书记的意见,你必须向王晓伟同志道歉!否则,你要承担由此而造成的一切后果!”整个会场出奇地安静,于振中愣在那里了,两眼盯着一脸肃然的李佩其,又看了看低头默然的马明义,心想,难道真的是自己把事情给弄错了?

  李佩其与马明义小声交换了一下意见后,马明义望着于振中,诚恳地说:“于振中同志,别再固执了。”

  于振中抬起头,看到马明义那双和善的眼睛正望着自己说话呢!那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打人是错误的,必须给人家道歉!

  再看看李佩其,眼神中流露出的也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既然打人了,就要认错!有错必究,有错必改!

  其实他也知道,动手打人家了,就得给人家道歉。可是,王晓伟这个王八蛋也太不够意思了,你明知道人家陈一莲名花有主了,可还要掺和其中。对于这样的人,就该打!可是,话又说回来,自己不但是一位共产党员,而且还是领导干部。今天这种做法是党的纪律、领导干部的准则所不允许的!对了,王晓伟就是再混蛋,也有党纪国法管着他,你于振中也不该打人家啊!错了,自己真的是错了!知道错了,此时不认错,还待何时?

  于振中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了王晓伟面前,向他鞠了一躬:“王晓伟同志,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王晓伟从座位上站起来:“我接受你的道歉。”

  于振中诚恳地先伸出了手。

  王晓伟也伸出手来,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李佩其脸上的肌肉放松了,紧接着露出了笑容,他冲马明义点了点头后带头鼓起掌来,随后,会议室里掌声一片。

  为了缓和于振中和王晓伟之间的关系,让他俩化干戈为玉帛,李佩其着实费了一番心计。现在见老营长主动给人家认错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不过,事后,他还得找于振中谈一谈,这个老营长,也真是太过分了!

  陈一莲知道此事后,向李佩其建议说,由她出面,把老同学和老营长请到她家里来做客。李佩其作陪,也好向于振中表明一下态度,他们的事,她和李佩其自己解决,别人是帮不上忙的。

  李佩其感激地望着她说:“这下又要让你受累了!”

  陈一莲笑着说:“我愿意!”

  星期天的中午,陈一莲家桌上的菜可真是丰盛,四个凉菜,四个炒菜,还有一锅羊肉汤。李佩其刚进院子就闻到了羊肉的香味,进门就说好香!见于振中和陈一莲正在摆碗筷,他望着于振中问:“晓伟呢?干啥去了?”

  于振中故意装着没听见,没有回答他。那天在党委会上,他是屈服了,他是向王晓伟道歉了,可到现在为止,他这个弯还是没有转过来。他还在为李佩其担心,生怕王晓伟把陈一莲给抢走了。

  陈一莲看了于振中一眼,对李佩其笑笑说:“晓伟去拿酒了,我这里没有酒。”

  “还有酒?”李佩其高兴地说:“好啊!”

  “我先声明一点,你可不许喝!”陈一莲说着,给李佩其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对于你来说,喝酒就是自杀。”

  于振中望着陈一莲对李佩其体贴的样子,心情觉得舒畅了许多,却在心里又骂了一句王晓伟不是东西,挨了打就知道去告状,不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

  陈刚跑了过来,进门就叫:“爸爸,王叔叔来了!”

  “人呢?”李佩其搂过陈刚,向门外望着。

  王晓伟一手怜着两麵,快步走进屋来:“老同学,我可没有迟到,我去取酒了。”

  “快坐吧,谁也没说你迟到呀!”陈一莲热清地招呼大家入座。

  陈一颜王晓伟的态度于振中特别敏感,他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李佩其接过王晓伟手中的酒,欣喜地看了看,便给每个人的酒杯里斟上了酒:“晓伟的好酒呀!来,都满上。”

  “你不许喝!”陈一莲说着,把手按在了李佩其的酒杯上,轻轻地说:“再喝酒,我就永远也不管你了!”

  于振中从陈一莲的话里感觉到这不仅仅是医生对患者的关心,更含有对恋人的疼爱。他有意地看了王晓伟一眼,见他正默默地坐在那里,看看陈一莲又望望李佩其,眼里流露出的是妒忌的目光。

  于振中心里痛快极了,站起来说道:“李书记,陈大夫说得对,你少整点!”

  “遵命!我就少整点。”李佩其感激地望望于振中,端起酒杯,“来!王总工、于副总、一莲……”

  陈一莲抢过李佩其的酒杯看了看,见酒确实少便又还了过去:“干杯吧!”

  “还有我!”陈刚也端着水杯跟着站紘

  于振中摸摸陈刚的头:“对,还有小家伙!”

  大家举杯,五只杯子碰在了一起。

  “来,请吃菜!”一莲拿起了筷子。

  菜做得色香味恰到好处,大家边吃边赞不绝口。

  李佩其是个好酒之人,看见老同学和老营长言归于好,心里高兴,酒兴就上来了。

  他情不自禁地又端起了酒杯,陈一莲见了,连忙把自己的酒杯递了过去:“来,给我也倒点。”

  李佩其知道一莲是出于对他的关心,怕他喝多了。他望着一莲笑了笑,把自己杯里的酒给一莲倒了一半,然后举起酒杯说:“王总工,于副总,来,我敬你俩一杯,希望你们为新城市的事业,精诚团结!”

  三人举杯畅饮,在仰脖喝酒的瞬间,于振中见李佩其向他使了个眼色,什么意思他当然知道,是要他主动地有诚意±也再次向王晓伟道歉敬酒。于振中想,本来自己对王总工并无怨恨,只是为了李佩其才对他动r粗。现在于振中放心了,亲眼看到r陈一莲对她的这两个校友的感情分寸把握得很好。看来,真的是自己没把事情弄清楚,把事情弄糟了!男子汉大丈夫,错了就该认错,这有什么关系呢?于是,他站起来,给王晓伟和自己满上了酒,说:“王总工,我向你敬一杯道歉酒,是我错怪你了!”

  “错怪?啥意思?”王晓伟站了起来,奇怪地问道,他到现在还根本不知道于副总究竟在怪他什么。

  李佩其怕生性直率的于振中还要向王晓伟解释什么,如果那样可就是画蛇添足了。他抢着说道:“晓伟,于副总说错了,应该是冲动,冲动了!对吧?于副总!”一边说着一边在桌子下面碰了碰他的脚。

  “对对对,王总工,我冲动了,对不起!”于振中立刻会意,连忙说。

  “没关系的,于副总,我知道你不是冲我来的。”王晓伟说着抬起手臂,与于振中碰杯,“干!”

  于振中听了借机又强调了一句:“对,王总工,你说得对,我就是看不惯苏联人的那个张狂劲儿,干!”

  李佩其向于振中满意地点了点头。

  于振中想,李佩其不但是公司的一把手,而且还是市上的书记、市长,该有多少事等着他去解决啊!可是自己一次又一次给他添乱,今天还让陈副院长备了酒菜,为的就是疏通我和王总工之间的关系,让同志之间加强团结,把新城市的建设搞上去,真是用心良苦啊!

  于振中的心里过意不去,他站起来又向李佩其举杯敬酒:“李书记,我谢谢你!我和王总工能理解你的心情,王总工,对不对呀?”

  “李书记,于副总说得对,我能理解,王晓伟也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陈一莲见李佩其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不由得皱皱眉头,焦虑地望着他摇摇头。

  于振中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为李佩其有这样一位最佳伴侣而高兴,他又举起杯来,向陈一莲敬道:“陈副院长,谢谢你这顿丰盛的午餐!”

  “一莲,于副总说得对,谢谢。”王晓伟也附和着,将杯中的酒喝干了,酒液火辣辣地穿肠而过,他的心里也是火辣辣的,望着眼前的一幕、望着眼前心爱的人,他只觉得异常地惆怅。于振中的那一拳,王晓伟没有放在心上,显然不可能阻挡他爱的力量。

  李佩其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俩,他相信他们今后一定会同心同德,把劲使在新城市的建设事业上。

  于振中失眠了。

  新城有色金属工业公司的成立,意味着新城有色金属工业建设已步入了快车道,同时也表明了党中央毛主席对发展袓国有色金属工业的决心和信心。

  于振中在心里琢磨,党委把公司副总经理的担子交给他,是要他带领干部职工克服困难、努力生产,早日把有色金属炼出来。可他的表现是不尽如人意的,这不仅表现在和王晓伟打架的问题上,而且也表现在对苏联专家的态度上。

  李书记说得对,我们尊重人家也是尊重科学,在科学上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的。这跟在战场上打仗不一样,是两码事。战场上是在步调一致的前提下敢打、敢拼,还要巧打,才能成功。而在经济建设上,尤其是在有色金属工业的建设上,首先是要尊重专家、尊重科学!

  于振中决定到公司找李佩其谈谈,他要亲自向苏联专家道歉,不能因为自己对他们的态度影响了公司与苏联专家之间的关系,影响了公司的工作。

  李佩其正在公司会议室主持会议,见于振中在门外晃悠,知道一定有事,便向旁边的干部交代了几句,走了出去。

  当他听了于振中的想法和决定时,高兴地握着于振中的手感激地说:“谢谢你,你终于想明白了,这才是我的老营长啊!”

  当天下午,李佩其和于振中就叫上王晓伟一起来到了苏联专家楼。

  首先接待他们的是罗吉诺夫。这个年轻人看也没看于振中一眼,只是向李佩其和王晓伟点点头,然后敲开了库尔茨的房门。

  库尔茨见李佩其亲自登门,后面还跟着于振中和王晓伟,就明白了他们的来意。库尔茨热情地叫道:“欢迎,欢迎,书记同志!”

  李佩其向库尔茨鞠了一躬:“库尔茨同志,我们和于副总是给你赔礼来了。”

  “书记同志太客气了。”库尔茨连忙上前拦住李佩其,用右手手指尖碰碰左手手指尖,说:“工作上争……争执一下,很正常!”

  于振中在一旁,听了库尔茨的话,觉得人家苏联老大哥的气量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小。就上前一步,站在库尔茨面前,恭敬地向他鞠了一躬,望着他诚恳地说:“对不起,库尔茨同志,我向你道歉。”

  库尔茨高兴地接受了他的纖后,高声地把罗吉诺夫叫来了。两人用俄语说了些什么,罗吉诺夫点点头出去了。王晓伟小声在于振中耳边说:“了不得了,要喝酒!”

  库尔茨对他们说:“来我这里,你们就是我的客人,在我们家乡是要用酒来招待客人的,以此来表示我们的诚意!”

  王晓伟要说什么,被李佩其拦住了。

  罗吉诺夫在桌上摆了五个大碗,“咕咚咕咚”地在每个碗里倒满了酒。

  “库尔茨同志……”王晓伟刚要开口,李佩其就拉了他一下,让他和于振中坐在了自己的旁边。李佩其端过酒碗说:“库尔茨同志,我们舍命陪君子了!”

  库尔茨也端起了酒碗:“来,为我们合作愉快,干了这碗酒!”

  王晓伟看了看库尔茨欲言又止,他知道,眼下如果说不能喝酒,那会被苏联人看不起的。他们会认为中国人没有诚意,会说新城公司的人是熊包,是软蛋!可是,如果让李佩其把这碗酒喝下去,他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李佩其何尝不知道这酒喝下去的后果,可是现在已是逼上了梁山。这酒非喝不可!否则,今天的道歉就会没有任何效果,这一趟也就白来了。

  于振中更是怀着愧疚的心情和李佩其一起端起了碗,理直气壮地与库尔茨碰杯。王晓伟看了他们一眼,也缓缓鮮起了碗碰了过去:“干!”

  酒精在体内燃烧着,麻痕着大脑神经,他们不知道到底喝了多久,更忘了喝下去了多少酒,反正,大家都醉了。

  这场酒从下午喝到了黄昏,才告一段落。李佩其站起来说:“库尔茨同志,罗吉诺夫同志……谢谢你们的酒。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们……还有事,告辞了!”

  三个人走出了专家楼。李佩其知道土晓伟不能喝酒,见他走路摇摇晃晃的,连忙对于振中说:“老营长,快扶王总工上车!”

  三个人东倒西歪地坐在了吉普车上,路过公司时,李佩其让于振中负责把王晓伟送回家去。于振中说还是先送你吧!李佩其说着“不用送”,就下车了。其实这时候的于振中,也是醉醺醺的,他嘴里说着要先送李佩其,可话音刚落,他就像王晓伟一样睡过去了。司机停下车,把李佩其送到了公司的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李佩其就感到胃部一阵阵剧痛袭来,他一下子倒在了沙发上,眼前一片黑暗……

  又是一阵剧痛,他的额上渗山了汗珠,衣服也被汗水浸湿了。他想往军用水壶里灌点开水,然后放在腹部捂一捂,看能不能减轻一点疼痛。可是,他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捲缩在沙发上痛苦地呻吟。

  一会儿,电话铃声响了。他用力撑了起来,好不容易挪到了电话机跟前,拿起了话筒,突然又是一阵剧痛,他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幸好通讯员赶来了,连忙跑过来扶他。李佩其捂着胃部,皱着眉头说:“先接电话!”警卫员接完电话后,看到李佩其已经昏迷过去了。

  办公室李主任急忙派车,和通讯员一起把李佩其送到了医院。

  在医院急诊室里,陈一莲站在刚刚醒过来的李佩其面前,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望着他。她的心里难受极了!刚才给他做了详细的检査,又让护士给他注射了针剂,疼痛会渐渐减轻一些,但需要住院,继续观察治疗,看来今天是不能回家了。

  李佩其一听自己还得在医院住下去,便对陈一莲说,办公室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做呢!不住院不行吗?陈一莲严肃地回答:不行!

  这天晚上,李佩其就从观察室转入了病房。陈一莲匆匆回家安排好陈刚,便又来到了医院。在病房,陈一莲陪了李佩其整整一个晚上。李佩其的胃痛已得到了控制,由于药物的原因,一晚上都沉沉地睡着。陈一莲守在病床前,一会儿给他掖掖被子,一会儿摸摸他的额头,心疼地看着他,直到凌晨时,才迷糊了一阵。

  第二天早上,李佩其醒了,见陈一莲坐在他身边睡着了,心想就让她再睡一会儿吧,可她还是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像个孩子似的冲着她笑了笑。

  “洗漱以后先吃药。”陈一莲把药放在药瓶盖里,又去给他打来了洗脸水。

  李佩其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轻轻地说:“谢谢!”

  看着李佩其喝完了药,陈一莲温柔地说:“我给你提个意见,可以吗?”

  “再不准喝酒,对吧!”李佩其笑了笑。

  “当然,这次你也是实在没有办法!”陈一莲望着他认真地说着,紧接着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强硬了起来:“可你居然喝下那么多酒!你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吗?你这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你知道吗?”

  “一莲,我接受你的批评。”李佩其深情地望着她。

  陈一莲还要说什么,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打开门一看,见是于振中和公司办公室的李主任,后面还有其他同志。陈一莲不等他们进门,就伸手打了个手势,“请外面谈。”

  于振中一行人随着陈一莲来到了她的办公室。陈一莲没有请他们坐下,就郑重地说:

  “于副总,李主任,我很严肃地告诉你们,李书记有严重的胃病!如果再次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就会胃穿孔!胃穿孔是什么概念知道吗?就是胃上要开洞了!”

  于振中听了心里感到十分内疚:“陈副院长,这都怪我。可是,苏联人的性格……”“于副总经理,我不要你讲什么苏联人的性格,我只是让你们知道他有严重的胃病!”陈一莲脸色凝重地望了望于振中。

  “陈副院长。”李主任听了,也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忙问:“请教一下,李书记是滴酒不能沾了,还是……”

  “这么说吧,最好是滴酒不沾!”陈一莲客观地说着,态度十分坚定地强调道,“实在不行的情况下,只能喝一两杯!是不!而不是碗!”

  “陈副院长,谢谢,我们知道了!”于振中听了,想疚地回答。

  李佩其醉酒住院后,于振中感到非常地难过,觉得这都是因他而起的,如果不是他跟苏联专家发生争执,就不会去向他们道歉,也就不会和他们喝酒,李佩其也就不会病得这么厉害!为了让李佩其安心养病,他们没有再去病房看他。于振中想,李书记,你放心养病吧!我添的乱一定自己解决,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回到办公室后,于振中当即作了修厕所的安排,并请技术员专门设计图纸,决定尽快动工。

  一个星期后,李佩其出院了,看到在荒山、沙海的映衬下,好几座平顶房屋似的厕所整齐有序地立在每一排办公室和宿舍当中。厕所也分里外间,便坑不光设有蹲式的,还有坐式的,外间还设有洗手处。

  大家在厕所里看着、转悠着,像在欣赏什么宝贝似的。有人笑着说:“于副总,这厕所比咱办公室还高级呢,我都不想出去了!”

  “我查了不少资料,才整出这样高级的玩意!”于振中自豪地说:“人家库大爷说得对,传染病发病跟厕所有关系,所以,办公室差点行,厕所差了可不行!”

  李佩其的身体刚刚恢复,便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之中。仍是早出晚归,没日没夜地干。一天,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他才像往常一样,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趙家门,陈一莲马上把饭菜给他端到了桌子上,温馨的家的气氛顿时让他忘记了一天的疲劳。一碗香喷喷的米饭,加上他喜欢吃的青椒土豆丝,还有每顿都少不了的腌韭菜和大葱,看着这些食欲就上来了。他吃着可口的饭菜,感激地看着眼前的陈一莲,想到,为了新城市的建设事业,为了支持他全身心地投入工作,陈一莲帮他带着陈刚,每天还要料理他的生活。他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心里感到非常的满足。

  “快吃呀!”陈一莲见他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只顾呆呆地望着自己,便催促道:“饭都要凉了,快吃吧,不然你的胃又要难受了。”

  “刚刚呢?”李佩其大口吃了两口饭,问道。

  “有点不舒服。”陈一莲指了指:“在里屋呢!”

  李佩其冲着里屋喊了一声:“刚刚,过来!”

  “有什么事吗?”陈一莲奇怪地问。

  李佩其小声说:“他呀,把人家女同学的头打破了。”

  “怪不得呢。”陈一莲听了有些焦急:“他说有事非要等你回来才能说。我没有在意,还以为他在学校又受表扬了呢。这孩子!”

  陈刚从里屋出来,站在了他们面前,低下了头:“爸爸,阿姨,我把柴克华的头打破了。”李佩其咬了一口葱,问:“说说,怎么回事?”

  “上体育课时,我不小心把垒球棒扔了出去,打破了柴克华的头。”陈刚说着,慢慢抬起头来。

  “不要紧吧?”陈一莲有些紧张地问。

  “倒是不要紧,不过流了不少血呢!”李佩其又望着陈刚:“哎,刚刚,你回来为仟么不把这事告诉阿姨呢?”

  “我想等你回来一块儿告诉。”陈刚小声地说。

  “嗯,这个理由有点意思,让我们一块儿担心,是吧?”李佩其放下碗筷,把陈刚拉到身边耐心地说:“以后不论干什么事情,我们都必须小心谨慎,不能随心所欲。比如说肥,如果你在战场上扔手榴弹,没有扔到敌人身上,而是扔到了自己人身上,那就不是伤几个人的问题。弄得不好,阵地都会丢失的。一定要记住,今天的行为虽然不是有意的,可是给同学带来了痛苦,让人家流了那么多血,这个后果都是因为你的疏忽造成的。”

  陈刚听了,懂事地点点头:“爸爸,我记住了!”

  “明天早上当着大家的面给人家道歉。听到了吧?”李佩其摸摸陈刚的头,叮嘱道。

  “听到了。”陈刚回答说。

  “还有,别忘了告诉人家,医药费由我们出。”陈一莲又补充说道。

  “我记住了,阿姨。”陈刚点点头。

  第二天,陈一莲刚下班,就接到了王晓伟打来的电话,要她下班后到他家去一趟,他有话要说。

  陈一莲赶到他家,一进屋就闻到了一阵冲人的酒味,见王晓伟趴在桌子上一个人在喝闷酒。桌上的一瓶酒已经见底,另一瓶也下去了不少。

  陈一莲觉得奇怪,王晓伟平时是不善于饮酒的,今天这样一反常态,一定是有原因的。她轻轻地走过去,夺下王晓伟正要倒酒的酒瓶:“晓伟,你这是在干啥呀!”

  “你、你终于来了!你要是不来,我……”王晓伟抬起头来,睁着红红的眼睛,吃惊地望着她,平日伶牙俐齿的王晓伟,在酒精的刺激下,舌头不但变得不听使唤了,而且眼泪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看看你这点出息,是你叫我来的,说有急事。我能不来吗?”陈一莲见他酒后的窘态,心里想,酒这东西真是害人,一个弄得胃病复发,一个弄得不成人样。

  “来了就好!”王晓伟想站起来,可是两只手在桌上撑了一下,还没站稳就又一屁股坐了下去,“一莲,我明天、明天就要出国了,有点事儿想、想告诉你。”

  “出去多长时间?”陈一莲听了觉得有些突然。

  王晓伟结结巴巴地说:“他、他们是两年,我要没、没什么大事的话,十天半月的就、就回来了。”

  一阵吉普车的刹车声从门外传来,他们两人都注意地听着。

  “不会、不会又有病人了吧?”王晓伟担心地问。他觉得陈一莲几乎整天都在忙,忙完医院,还要帮李佩其照顾陈刚,很难让她给自己一点时间。

  “刚才我临走前给医院留了话,说我先到你这里来,有事的话,直接开车过来接我。

  在这之前,我刚刚做完一台手术,难道又有病人出了什么问题不成”陈一莲侧耳仔细地听着。

  话音未落,护士长急匆匆地进来了:“陈院长,快,病人休克过去了!”

  陈一莲连忙站起身,对王晓伟说:“晓伟,别喝了。明天,我送你上车,再见!”

  屋子里转瞬又剩下王晓伟一个人了,他望着桌子上剩下的酒,不再喝了。他想,陈一莲不要我喝,我得听她的,今天准备对她说的话没有说成,只有等明天在火车站再说吧。这次到苏联去,暂时与她分别,自己心里确实舍不得,但是此行关系重大,对提高我国的冶金工业技术有至关重要的作用。我是公司总工程师,我不去行吗?王晓伟想着,倒在床上扎扎实实地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6

  王晓伟匆匆收拾好行装,赶到公司大礼堂时,那里已经是锣鼓喧天了。

  礼堂的主席台上挂着巧欠送新城有色金属工业公司赴苏联学习人员大会”的横幅,会场上座无虚席。王晓伟和前往学习的五十名学员胸戴大红花被安排坐在最前排。

  会上,李佩其简短地向大家讲了这次外出学习的重要性。他说:“为了新城有色金属工业公司的明天,公司送五十位同志到苏联冶金研究院学习冶金专业知识两年,由总工程师王晓伟同志带队,送你们到苏联!这是公司党政和四万干部工人对你们的极大信任。”

  会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大家用羡慕的目光注视着出国学习的同志们。

  王晓伟摸摸胸前的红花,看看身旁的同志们,骄傲、荣幸之感溢满心头。

  “公司未来的希望就寄托在你们身上!”李佩其继续语重心长地说道:“希望你们在两年的学习时间内,认真学习,努力进步。不但要把冶金专业技术学好学精,而且还要把苏联先进的管理经验学回来。同志们!新城公司的未来是你们的!希望你们早日学成归来。”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马明义宣布:“为了表示公司对此项工作的重视,李书记将亲自送你们到新城火车站!”

  大家一阵欢呼,簇拥着即将走出国门的同志们走出了会场,一直把他们送上了前往新城火车站去的汽车上。

  王晓伟坐在汽车上,一直望着车窗外,他盼望能看到陈一莲前来送行的身影。但是,一直到车开了也没有见到她。他知道,一定是又有病人了,所以她脱不开身。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别的什么原因呢?难道她压根就没有在乎过我?唉!他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陈一莲的确是又被病人拖住了,原本她已安排好了工作,看看时间不早了,一边脱白大褂一边对旁边的医生说:“袁大夫,你盯着点,我去火车站一趟。”

  “陈院长,你去吧。”袁大夫连忙说。

  忽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陈一莲下意识地又穿好了白大褂:“又来病人了。”

  “陈院长,也许是轻微病号。你去吧!”

  陈一莲看了看表:“但愿如此吧。”

  “陈院长,急诊病人!刘院长让你过去哩!”护士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了。

  陈一莲看看袁大夫,二话没说,便一路小跑到了急诊室。

  经过检查,陈一莲决定立刻给病人手术。这个时候,在她的心里,只装着病人,她想的只有挽救病人的生命,减轻病人的痛苦,至于其他的事情她全都抛到脑后去了。

  王晓伟坐在汽车上,一直自我安慰道,她也许会直接赶到火车站,会的!

  火车站人头攒动,李佩其把学员们送上了车,又叮嘱他们出国后一定要相互关心,相互帮助。在月台上,李佩其紧紧地握着王晓伟的手说:“晓伟,既然去了,就多待几天,顺便考察一下苏联的冶炼工业。我们公司的冶炼厂如何起步、发展,到时候,你要拿出一个建设性的意见来。”

  “放心吧,老同学。”王晓伟说完,下意识地望了望李佩其身后不远处的进站口。

  火车就要开动了,还不见陈一莲来,他感到彻底地失望了。望着李佩其突然有些伤感地说:“老同学,要不是这里有我们共同的事业,我,我真想……”

  “晓伟。”李佩其看见王晓伟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心想,这个王晓伟,怎么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忙安慰道:“唉,又不是生离死别,快上车吧!”

  王晓伟又向远处踏着脚望着,还是没有她的身影。

  开车铃响了,王晓伟终于忍不住了,泪水顺着脸颊“哗哗哗”流了下来,他马上转身社了车门。

  火车徐徐开动了,李佩其跟着车向前走着,向王晓伟和出国学习人员招手。

  王晓伟抹了把眼泪,摆了摆手,离开了车窗,嘴里默默地念叨着,很快我就回来了,一莲,你要等我!

  望着火车渐渐消失在远方,李佩其的眼前已经出现了美丽的画面,两年后,五十名学员学成归来,他们就是冶金工业建设的中坚力量,他们带回来的将是先进的冶金技术,还有世界一流的管理水平。到了那一天,祖国的有色金属工业建设一定会迈上一个新的台阶……

  突然,李佩其发现西北边的天空黑了下来,他连忙向前来送行的同志们喊道:“不好,沙尘暴!我们得赶紧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