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密见温老爹

田歌在正式到任大江公司前，去见了一个人。

这个亦师亦友亦像亲人的忘年交“温老爹”的存在，只有她的父母知道。

“压箱底的宝贝不可示于人”是她从小就懂的道理。

再说，这个老顽童本身就超凡脱俗，极其厌恶无关之人打扰他的清净，田歌自然尊重他的清修生活，不敢冒昧造次。

“温老爹”住在江州报恩寺临近的一栋老宅里，老宅分为上下两层，二楼有个宽敞的书房，满满当当就是书和茶。一楼有近200平米的院子，盆景区，瓜果蔬菜区和花草区错落有致。“温老爹”最爱在阳光下自顾自煮水烹茶。遇到他特别青睐的访客，他乐意和对方坐下来泡一壶。

田歌是他偏爱的忘年交小老友，每次来访，必腾出时间陪她斗茶。

温老爹的独生儿子在国外工作，鲜有回来。再怎么世外高人，毕竟也食人间烟火。再说，田歌是百年不遇的灵气女子，她的通透和智慧远超年龄，也许是上天神授吧。她很美，却美得人畜无害。如此女孩，他们有缘结交，自当尊重缘分的存在。只有田歌的干净纯粹和聪明，使他放下“生人勿近”的高冷，像爷爷隔代亲一般地宠溺着田歌。 

“温老爹”在报恩寺的后山有很大一片茶园，据说是当年报恩寺和尚种的茶树。这片茶山的茶叶回甘特别好，清冽生津，有缘品尝到的茶客无不赞不绝口。“温老爹”概不出售。但他肯送给田歌。

“温老爹”有一位伯牙子期之交唐鹤容，是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国传统技艺的全手工炒茶大师。有这样的朋友相伴人生，温老爹的日子实在是神清气爽。

常年被书香，茶香浸润的温老爹活得自洽而平和，田歌曾说他在凡间修仙。

“嘎嘎，嘎嘎”，院子的大白鹅向主人报告，有客人来了。正在伺候果蔬菜地的“温老爹”夫人章文文不用眼睛看，听鹅叫唤的频率就知道必是亲近的熟人。 

说到这只大白鹅，它可真有能耐，彪悍得远近闻名。

平时只要章文文在院中，这只鹅就会像个小跟班似跟着她脚前脚后转。可它遇到事情就很生猛，懂得帮主人看家护院。

前些年，“温老爹”和山下的邻居还有些往来，有一次正赶上村里人家办喜事。因为菜不够，便让两个姑娘去“温老爹”家摘菜。这大白鹅正在当院吃食呢，看到俩人提留着满满两篮子菜出来，就跟狗一样地冲了上去，俩姑娘被咬得只能放下篮子就跑，眼泪汪汪找章文文评理。章文文哭笑不得回了家，看见这鹅正在两个土篮子前面转悠着，见到主人来了扇呼着翅膀迎上来，嘎嘎邀功。

从那后这鹅可就出了名。“温老爹“也不用再养护院狗了。

“老爹，师娘，我，田歌，喝茶来了。”温润软糯的声音伴随着曼妙的身影飘然而至，满院生辉。

“是田歌啊，好久不来。师娘想你了。来来来，茶室坐。”章文文循声望去，满是笑意。

二楼书房的“温老爹”往窗外瞄了一眼，“哎呦喂，了不得，是我们家的小拖油瓶来了？今天来油嘴滑舌干啥？准没好事！”嘴巴不饶人，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转眼间，一个身形憨胖而不失敏捷的老头噔噔蹬蹬从二楼快步下来了。

他就是江州知名茶文化学者、政府外事茶礼顾问，普洱品牌鉴定中心高级鉴定专家、颂和坊茶牌创始人温华生。

“小拖油瓶啊，你好久不来看老夫，是不是把老茶友给抛脑后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是不是啊？”温老爹一边不甘心地抱怨，一边下意识地去取田歌最喜爱的秦权壶，再顺手拿个宽口玻璃杯。

“老爹！没冤枉我，我就是个小没良心的。好久不见，你咋越长越像蔡澜了？我猜你是不是最近在看他的《狂又何妨》？”田歌被宠溺的时候，知道怎么说话才能逗老爹开心。

“六安瓜片先来一壶？在清朝，它可是贡品。慈禧太后也只能月供十四两。《红楼梦》有80多处提到，妙玉品茶，读来荡气回肠。1971年，美国前国务卿第一次访华，六安瓜片作为国家级礼品馈赠外国友人。”温老爹引经据典，如数家珍，信口一段就是茶博物馆的典藏知识。

“老爹，小女子年纪大了，你说那么多知识，我记不住。你还是坐下来好好喝茶。”田歌没大没小地打趣。

“你这小没良心的。要是今天你肯在这里待到晚饭后再回去，我还教你金骏眉的辨别方法，再送你一斤。怎么样？”温老爹眼巴巴地希望田歌能多留一会。

一旁忙碌的夫人章文文见状又好气又好笑，但她理解。除了书和茶，老头对什么人都没有兴趣，一年固定的几次外出讲课是责任。平时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应付的那些人，总是各怀心思。见惯了名利场，积累了足够的生活资本，他也无需再去钻营什么，近几年是越来越懒得见人。田歌不一样，她纯真干净通透，看起来软糯温和，其实自带风骨。这样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师娘，茶老爹骂我是小没良心，您管管他！我想念师娘的玉米窝窝头，还有凉拌黄瓜。今天给我做不？有好吃的，小馋猫就留下来啦。”田歌向师娘撒娇。

“有有有，管够。这丫头，人精一样的。”章文文边笑边忙去了。

“可以说实话了。今天所为何事来探访老夫？遇到事情了吧？”气傲皆因经历少，心平只为折磨多，温老爹玩世不恭的外表只是掩饰，洞悉人性才是他的本事。

“老爹，我要去一家高科技公司上班了。其实我内心有点抗拒，可是，他们公司的陈总和柳总仿佛有魔力，我不由自主地答应了。去做品牌总监。就工作职责而言，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可你了解我，省外事办直属公司的职务我都卸下来了，我总觉得我会后悔这次的决定。已经答应了，又不能不去。怎么办才好？”

“魔力？是善于营造气氛，构建气场吧？在某种氛围中，人会本能地迎合那种气场。离开那种气场，往往会回归到自己本心的真实意愿。”

“好像就是这样。”

“如果我没猜错，你说的陈总一定是深谙人心的高手。如果他和你谈待遇，你不会有半点兴趣。想必他和你谈的是价值，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科技品牌将由你塑造，你无法拒绝这个诱惑。对吧？”

“对。”

“你的本心在事后提醒你，品牌是由他们自己塑造的，其实和你没关系。品牌建设是费用中心，不是利润中心。你接下来的工作开展大概率会困难重重。我猜对了吗？”

“老爹，你是仙人下凡吗？你仿佛亲身经历了一般，说的一点不差。”田歌实在觉得茶老爹的脑袋装的全是智慧。

“哈哈哈哈，”茶老爹笑得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现在说不去，是不是不可以了?"

"不可以。你田歌怎么能畏手畏脚？人不能去预测太多未发生的事情，更不可以为了没有发生的可能性而停止行动，这不是智者所为。比如说，这世界上的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人家不照样结婚？是吧？ 这三年，你干成几件对公司有利的大事，其他都不要在意。你相信老夫，对陈总和柳总这种层次的老板，你只管优秀就好。这陈总说的也不算离谱，科技行业在江宁确实是潜力股，这个历史机遇不会再有。”

“谢谢老爹。为表谢意，我第一个月薪水全部给您买马蹄杯。古人云：茶滋于水，水籍于器，马蹄杯有一马平川的豪放感，您肯定喜欢吧？”

“别介。你送我一个马蹄杯，我还不得回赠你价值翻几十倍的茶礼？这丫头，诓我呢。走，心中无事，太阳正好，带你去茶园走走。”

一老一少 向章文文报备行程后，往茶园而去。

茶园自然生长在一片斜坡形的高山背阴小山峰，不像山下茶园那么整齐，阳光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路过这里。上茶园的路非常难走，严格地说，没有路。茶老爹在前面带路，略略拨开挡路的横枝杂草，田歌在后面跟得亦步亦趋。终于到达茶园最高处，一老一少已是额头冒汗。

 “丫头走累了吧？我带你下山找慧明大师讨茶喝。茯砖茶，爷爷制茶，孙子卖茶，越陈越香，这宝贝保证你没喝到过。你这小没良心来看老头一次，亏不着你不是嘛。”温老爹又开始邀功卖萌。

田歌果然很有福报的贵气之人，报恩寺的住持慧明大师特别给她写了一幅字：天天是好日。田歌问，作何解释？大师淡淡一笑：“不必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