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凼凼”

回牧场的路上，两个人全程也没有什么交流。

扎次眼角的余光时不时从张梦楠的身上掠过，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只得出一个她在这儿呆不长的结论。

这么长的路程，为了缓解车里面尴尬的气氛，扎次还是主动和张梦楠说话：“你怎么一个人跑到了安宁？”

张梦楠大概也想疯狂的控诉，可是又找不到一个吐槽的对象；扎次主动问起这个问题，她便情绪有些激动地说：“我昨晚上从都江堰出发，坐了快9个小时的车，到了金川县以后我打电话给我们学校的老师，结果、结果……”

扎次不太想听，于是就打断了她：“我是想说，你到了金川怎么不跟牧场小学取得联系，让他们派车来接你？而是一个人又来到了安宁。”

从县城到镇上，路程有20．5公里。她一个女的，带着这么多的行李，难为她这一路上是怎么过来的。

控诉被人打断，张梦楠心中大概也有了“不如意事十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的念头，沉默了一会才回答道：“我想着既然都到地方了，就别再麻烦了，干脆自己到学校去报道。”

扎次闻言摇了摇头，也不再跟她说话，专心开起了车。

要搁过去，就是没有完成“通村通组工程”之前，出了安宁也就意味着没有了路。

安宁乡牧场地处山区，海拔又高。在这里生活的人们过去“吃的是凼凼水，住的是漏雨房。”

什么是“凼凼”呢？就是下雨后有积水的洼地。四川气候湿润，夏季多雨，从前路不好的时候，“凼凼”让川人很头疼。有意思的是，如果脚不小心伸进了“凼凼”里，四川人不说“踩”字，而是用“插”，一脚“插”在“凼凼”里了。

在以前，这就是牧民们主要的取水手段，也是牧场村村民生活的真实写照。

由于牧场村地处偏远，以前这里连路都没有。想要就医购物，只能到70多公里外的县城，进一次城要走两天，还没有交通工具，只能靠牛来驼运物资。

一直等到牧民定居行动计划的实施，牧民群众的生活才得到了跨越式的发展。

如今的牧场村，公路修到了牧民们的家门口，来这里买牛、买羊、买酥油还有中药材的人也越来越多，牧民真是坐在家里都能挣钱了。

遥想当年，扎次刚毕业分到这里来的时候，还以为是在校园的时候欠了某个女同学的情债，因此才被人家不惜利用父亲手中的权利，也要把他给分到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美其名曰替他们考验爱情！

那时候的扎次，也是名风一样的男子……

窗间过马，乌飞兔走。

扎次不知不觉就在牧场村待了七年，从一个帅气有型的男子，沦落成为一名真实年龄其实已经29岁了的“油腻”大叔……

要走过去那条老路的话，扎次敢打包票，张梦楠最少下车去吐3次，其中有段路还特别的颠簸。

但是现在的路，又平又宽，张梦楠一路上总共只要求停车了一次，不是下去吐，而是找地方去上厕所……

对这个姑娘，扎次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

说她是大学刚毕业的女生吧，偏偏她又有了一年多的工作经验；说她是经历了社会的毒打，饱受了职场的摧残吧，她又还差得远。

总结下来就是小部分时间精明，比如她不肯喝扎次车上的水，哪怕渴的直舔嘴皮她也不喝；

而其余大部分的时间，又很糊涂。就比如现在，这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一个女生下车去上厕所。假如扎次要真的是个坏人的话，那还用得着往水里下药？

一路无惊也无险，车辆在行驶了差不多1小时候，终于到达了牧场村。

安宁乡牧场自然风光迷人，生态环境优美，极具发展生态旅游的优势，张梦楠一路既对各种前所未见过的自然风光而沉醉，又对未知的前途而感到担忧，整个人像是个矛盾的集合体。

察觉到车辆缓缓停了下来，张梦楠转过头来看了扎次一眼，眼神中带着疑问，但更多的却是迷茫。

扎次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们到了。”

下了车来，这次扎次总算没有再无动于衷，而是一手一个非常轻松的就把张梦楠的两个大箱子给拎在了手里。常年按猪、按牛的人，手上要是没一把子力气，可干不了这份工作。

张梦楠看了扎次一眼，欲言又止；扎次示意她跟上，然后拎着箱子在前面大步如飞。张梦楠连忙拿着剩下的东西紧紧跟着扎次，突然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甚至有种“不会被卖掉吧”的担心，想哭……

扎次带着她一走就又是10分钟，把张梦楠累的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她想不通明明有汽车，而且这条路也比较平整，为什么不直接开车过去？

差不多步行了20分钟左右，两个人终于到了牧场村的村委会。

这条路，扎次一个人走的话也就7、8分钟，但带了张梦楠这个累赘，所以才走到了现在。

听到了动静的周斌匆忙迎了出来，看见因为长途跋涉而喘着粗气，头发也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粘在脸上、脖子上显得狼狈不堪的张梦楠，大吃一惊！

连忙过去从张梦楠的手中接过行李，接过拎手提箱的时候好悬没闪了腰——这箱子不大，却死沉死沉的；张梦楠不好意思的小声解释说：“这里面都是书……”

周斌差点在她面前丢了脸面，就拿扎次发火说：“你怎么回事？就让小张老师拎着这么重的东西！你不会把车开到村委会来？”

听了周斌的话，张梦楠心中顿时升起一种强烈的认同感来！这个叫“扎次”的家伙真是个直男，怕不是母胎solo，活该被领导骂！

可谁知这个扎次居然一点也不给“领导”面子，语气比周斌还冲：“这个季节正是牛羊产仔的季节，受不得惊扰，除非十万火急，你什么时候看我在村里开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