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师爷之死

此话说完，惊蛰手上亦是写完。她把写好的款项拿到苏河与面前，给她确认。

入目是盘根虬结龙飞凤舞的劲书，乍一看张扬不羁，实际瞧下去，一撇一捺都是功夫。惊蛰的字，一点不输那些年逾画家的书法名家。她没有女子落笔的绵软，字如其人，端得是潇洒大气。

苏何与觉得前面列的几条尚还好说，可是这最后一条……

她手中拿着纸，脸上只剩苦笑：“老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在苏家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他人对我的态度，怎可能说变就变。”

惊蛰神秘一笑：“以前怎么样我不敢说，我所知道的是，以后这一点必不一样。既然你称我一声老师，那我除了教你做学问，顺带也教教你做人。”

“可……”

“不用可是了，你听我的便是。”惊蛰笑了笑，笑容之中尽是自信。

“小姐！小姐！我听来一个大消息！”门外传来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有人推门而入。

进门的是一个着了对襟粉色小袄，作丫环打扮的女子。她一进来就见着自家小家小姐一脸血污，而另有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以为是出了什么情况，上前掺住苏何与就哭道：“这是怎么了啊！有什么事儿也不必动手啊，就不能好好说吗……呜呜……”

这一哭倒是把惊蛰给哭楞了，她摆摆手：“搞搞清楚，你家小姐的后槽牙是她自己摔掉的，可与我无关。”

苏何与在丫环脸上捏了一把：“傻春桃，哭什么。我没关系。这位是我新拜的老师，以后她将指导我……她……”

她这才想到还没请教老师名讳，忙是用询问的眼光看过去。

“惊蛰。”　惊蛰何等聪明，即刻解了苏何与的困惑。

春桃心疼的念叨：“那就好那就好。”

惊蛰注意到一点，丫环进门的时候用了一个“又”字。看样苏何与不但经常被人为难，还曾遭遇过肉体的创伤。苏何与怎么说都是千金小姐，这院子里还真有人敢对她动手？这得嚣张跋扈到什么地步。

看这丫环的反应像是一个真心护主的人，以后许是能有点用处。

“桃子，你刚才说听来一个消息？是什么消息？”

春桃这才想起来正事，忙是说：“我不是被抽调过去伺候未来的大少奶奶吗。大少爷大小姐还有二少爷方才在春芳园吃茶，我就听见他们说——悦城的师爷死了。”

“死了？”

春桃点头道：“可不是嘛！就是今天早晨的事儿。据说这个师爷啊，以前身体好好的，没啥大毛病，也不知道怎地，突然得了重疾，就……就暴毙了！死状那叫一个惨啊，死的时候整个人彷如被什么东西吸成了人干一样，只剩了皮裹骨。眼珠子瞪得老大老大了……别人用手替他掩目，却是怎么都阖不上那个眼睛。”

苏何与身子抖了一下，轻锤春桃肩膀：“别说了，太怕人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惊蛰对这个“死不瞑目”的描述记上了心头。这师爷怕不仅仅是重疾死亡那么简单。死不瞑目，即是枉死。估摸是他活着的时候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春桃接着道：“悦城府外已经张了榜，说是要公开招一位师爷。二少爷摩拳擦掌，有打算要去试试。”

苏何与鄙夷道：“就苏文松那能耐，还去当师爷呢？真是不知道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春桃附和道：“就是就是！”

师爷这个位子可大可小。往小里说，不过是辅佐知府做一些决断，可往大里说这个位置就不一般了，此位置能接触到悦城官场的核心，大小事务都能说得上话，位置不高权力却是不小。上可接触高官，下可体察民情。干的是朝廷的活，却是独立在朝廷之外，吃着朝廷的俸禄却又不完全受朝廷的管辖。可谓是一个城池的喉舌职位。

惊蛰问道：“既然是公开招，那么是定在何时？”

春桃回答说：“好像说是两天以后吧。”

惊蛰在这边思忖重要的事情，旁边两人却已经腻歪上了。

“桃子你怎么跑过来了，别是落了话柄，回头再被怪罪了。”苏何与有些担忧。

“无碍的。是二少爷让我送了包东西给二小姐。”春桃笑道，“不过是跑腿的活计，就偷偷溜回来看看小姐。这些天我不在，真是委屈小姐了。”

苏何与讶异了一声：“送东西？二哥二姐是同胞兄妹，他们住在一个院子，有什么东西还需要你送？你可知道是让你交送什么要紧的物件？”

春桃摇了摇头，说：“不晓得，就是用油纸包住的东西。许是大少爷从外面带回来的吃食吧……”

苏何与没有再问。

惊蛰却从其中看出了点什么。按照苏何与的说辞，二少爷二小姐是同父同母的胞兄妹，又住在一个院落，见面什么的都十分方便，犯不着麻烦别人千里迢迢的从大少爷处送东西过去。何况，就算要人送，也用不着让春桃送。他自己就没侍从吗？

她心中腾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怕是这个二少爷想借机搞点事情。

“五小姐。”门外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这声音苏何与一听便知是何人——苏家的管家先生。苏何与隔着门问了一句：“王管家可是有事儿？”

“老爷回来了。让众少爷小姐速去中堂。”

苏何与心里一个咯噔，嘴巴上却是道：“麻烦王管家跑一趟了。马上就去。”

王管家嗯了一声就走了。他走路没有声音，如同那午夜的猫儿一样，无声的来，无声的去。

约莫着王管家离去了，苏何与才是大叫不好：“这可怎么办。爹爹回来了。我现下这一身酒气的，面上模样又是血又是泥。要是去了还不知道旁人能怎么诋毁我……”

春桃亦是没有主意，跟在旁边急的跺脚。

惊蛰道：“春桃，你出来多时，赶紧回去吧。这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