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金钗

“大小姐，您是醒了么？”听见屋子里有了动静，外面等着的疏影轻手轻脚推了门进来，小心的掀起了内室的帷帐的一角。

然后就看见自家小姐坐在梳妆台子前面，对着镜子发呆，一脸睡眼惺忪的嗔痴模样，鸦青色的头发如锦缎一般披在身后，身上的月白色细丝绸中衣因为腰间的系带有些松了，露出了一截白玉般的脖颈和半抹香肩，若是在细看，隐隐约约甚至能看见里面穿着的嫩黄色的肚兜儿，让她这个女孩子看了都觉得我见犹怜。

疏影站在窗边，用一只手撩着帷帐，另一只手去将窗子推开一条缝。她侧着头看着谢容华笑着说：“想必小姐昨晚睡得很好，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很是红润呢。”

谢容华还在摩挲着嘴唇，因着觉得自己落枕了脖子痛，只是抬眼看了疏影：“去给我找些子药膏啥的过来，我昨晚可没睡好，脖子好像落枕了呢。”一脸委屈样跟一般孩童并无二致。

疏影看着谢容华仍有稚气的面容，不自觉眼神变得很温柔。她觉得平时大小姐自从重新活过来之后，就一直冷静机警的不像孩童年龄的样子。虽然这样不会再被欺负了，可心里还是很心疼的。若是有人照顾疼惜的话，自家小姐这个年纪应该天真烂漫的只会关注衣裳的花饰才对。今天这模样，才有些这个年纪的样子。

“你去问嬷嬷看，有没有药酒之类的？脖子实在是有些酸。”谢容华轻轻地歪了歪头，尝试着转了转。

疏影收回思绪，应了一声，一伸手将帷帐挂到旁边墙上的黄铜挂钩上，转身就去外面叫了专门梳头的小丫鬟青雉进来，自己去找管小库房钥匙的嬷嬷了。

谢容华对着铜镜，细细的看自己的脸，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自己，忍不住摸上自己光滑如剥壳鸡蛋的脸颊。思绪竟然想到了那次花会苏子凉站在自己旁边，一侧头就看到他面上细微的毫毛，跟个女孩子一样。

突然她猛地摇了摇头，自己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莫名其妙想起他，大清早的。谢容华莫名觉得自己有些怪异，可能是最近跟他交集有些多了。对就是这样。

谢容华忍不住用手搓了搓自己的面颊，努力让自己清醒些。

“小姐今天要梳个什么发式？”青雉已经进来了，小心的握起谢容华的一把青丝，用象牙梳子仔细的理顺。

“今天不去哪儿，你随意挑一个都行。”谢容华仍然有些心不在焉。

青雉给谢容华挽了一个当下皇城里流行的双云髻，伸手拿了一个金累丝衔珠蝶形簪准备插进去又想到什么放回首饰盒里去了。金钗是女子及笄之后才能戴的，小姐还有几年才能戴呢。

这时候疏影打了帘子进来，遣了青雉下去，拿治跌打的药酒倒在手心一些，细细的摩挲，等药酒被手心的温度焐热了才抹上谢容华的脖子。

谢容华随疏影揉捏着脖子，自己懒懒的翻看着首饰盒里的首饰，突然想起了原身的娘亲。

首饰盒里的那支金累丝衔珠蝶形簪是原身娘亲留下来的，甚至算是留给她的唯一的念想。

她的娘亲是荣国公白家的小姐白娉婷，当年的才名名满皇城，追求者说是踏破门槛都不为过。而当时的白家小姐唯独只心仪一个贫寒子弟谢谦与，甚至为了他跟自己父亲争执。

后来，谢谦与入了军队，一去北疆好些年。白家小姐过了及笄年纪，也没接受任何一个达官贵族的提亲。在谢谦与成为谢将军击败了北方进攻的五冶国的部队后班师回朝后，当年那个少年跪在金殿之上，对着皇上放弃了所有的赏赐，只求一个白家小姐，惹得当时多少皇朝的姑娘钦慕艳羡，被茶楼酒馆的说书人当成一段佳话说了多少年。

多少年？说书人也没说多少年。因为没几年谢大将军就带回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做了二姨娘。

谢容华想到这儿，有些替原身委屈。

那个生下了她的白家小姐，当时看见谢将军怀里的二姨娘，握着蹒跚学步的容华的小手什么都没说，将荣华放到奶娘怀里，自己转身安安静静回了房。

第二天日上三竿，白家小姐的奶娘进去房间喊其起床时，却发现房间里不见了白家小姐的踪影。一个活人，就这样凭空从将军府里消失了。或者说，从皇城里消失了。

真是绝情，甚至一点都不留恋自己的孩子。

以前的那个谢容华是不懂白娉婷的，在旁边看着二姨娘千般宠爱谢木兮时候，只不住的揉搓着小手，眼里满是羡慕。每每想起白娉婷时，心里只觉得埋怨自卑，于是甚至这么多年，长到这么大，都没有去过荣国府一次。有时候谢容华想，自己大约在心里是有些恨她的。

但是今天的谢容华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看，就有些不一样了。

她细细摩挲着金钗的纹路，觉得自己是懂的，因为爱极，才会斩的干干净净。

有时候院里丫鬟无聊时会说起这件事，皇城里的人只记得那天的传说。那天大小姐哭的很厉害没人哄得住，那天护城军来来回回搜遍了皇城，那天白家荣国公坐在祠堂整整一宿白了头，那天之后谢谦与再也不往白娉婷住过的栖芜院这边来一次。

谢容华突然拧了眉毛，白娉婷只是一介女流，精通琴棋书画，女红巧技，但也不过是深闺长大的普通女子，是怎么消失的，又去了哪里呢？

“将这个好生收起来，等我及笄那天，我要戴这个的。”谢容华将手里的金累丝衔珠蝶形簪放在桌子上。疏影看了一眼，心下了然，应了。

谢容华抬头从窗子看向外面，隐隐的听见了外间里有些吵闹声，还有人低声哭泣的声音，见疏影按摩的差不多了。她也就好奇的遣了疏影出去看看。

却是好半天疏影都没有回来，她就自己走了出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