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自有分寸

回了九家村已是过了午时，苏妗回到家的时候，特地去大房瞧了一眼，眼见纪猎户睡的正香，就退了出来，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发觉苏谦坐在床榻上安安静静的翻动着一本已经发黄的书册，眼见着苏妗他们回来了，将手中的书册放下了，摸下床对着苏妗露出了个笑来。

“三姐，姐夫，你们回来了？”

苏妗自然瞧见了苏谦手里的册子，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着让纪洛去换了一身衣物，简单清洗了一遍。

苏谦性格太过敏感，注意到了苏妗的脸色不大好看，以为与自己干系，他下意识拧了拧衣角，惶惶不安的观察着苏妗的神色，怯弱的开口解释道。“三姐，我不是有意动姐夫的东西的。”

苏妗原本想要出去的动作微微一顿，回转身子瞧了有些惊惶不安的苏谦一眼。

纪家的家境算是不错，故而纪猎户兴许是想要让自己的儿子学些东西，买了不少书册给纪洛，但是苏妗自从嫁过来，反正是没有见纪洛去翻堆在那角落里头的书册，现下苏谦既然对那些感兴趣，那就去看就是，反正搁着也是浪费。

只是，苏妗的目光在苏谦的身上转了一圈，这十来岁的孩子了，若是搁大户人家，这样大的孩子早便该熟读四书五经了，苏谦现下启蒙已经算是及晚了。

“无事，反正搁着也是搁着。”感觉到苏谦的局促不安，苏妗下意识的放柔了声音，伸手抚了抚苏谦的脑袋。“你需要好生休息，若是有兴致，便翻动看看就是。”

苏妗顿了顿，开口道。“这个点，你理当饿了吧？我去做些饭食。”

苏谦有些怔怔然的抚上自己的头顶，那双原本透着几丝惶惶的眸子奇异的被安抚了下来，他抬头望向了苏妗离去的方向，一时竟是有些失神。

苏妗将浸泡好的红梗米取了出来，让纪洛打了井水淘洗干净，而后将其平整的铺在饭甄之上，加热水开始蒸，让纪洛蹲在灶台边上瞧着火，然后取了一斤白面开始温水和面，在加热水蒸到半熟后，苏妗揭开蒸盖瞧了一眼，取过一瓢冷水浇上。

而后将上头空置出来的那一层蒸笼，摆列好一个个面团。

待到粳米完全熟透，上头一层的白面馒头也染上了淡淡的米香味，苏妗掀开蒸笼瞧了一眼，雪白圆滚的馒头溢出浓烈的甜香味，白白嫩嫩的模样让人手指大动。

眼角余光瞥见蹲着做乖巧模样的纪洛，知晓中午的那点面食怕早就消化了个干净，苏妗让他去洗净了手，让他吃了两个馒头先填饱肚子，再让他抓了几个给纪猎户跟苏谦送去。

她则是伸手取出一旁准备好的酒种，将其搀入蒸熟的红梗米中，开始用力搅拌起来，一面搅拌，她一面取出张寡妇用作酿酒的酒种，再倒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蓼汁，迅速搅拌起来。

因着她的力气有限，再加上熟透了的红梗米着实太过黏着，她费了好些力气都未曾搅动上多少下，不由回头瞧了已经三两口将馒头吞下去的纪洛。

似乎注意到苏妗的目光，纪洛有些茫然的抬头。“娘子，什么时候开饭？”

苏妗略有些哭笑不得，伸手去抚了抚纪洛的额角，招了招手让他过来。“你过来帮我，我这就去做饭。”

听到做饭两字，纪洛的目光都不由亮了几分，按照苏妗的指示，开始用力搅拌起那些红梗米来，将搅拌的事情交付给纪洛，苏妗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厨房，便取出回来时顺带去孙屠夫那里买的猪蹄，清洗干净后下锅焯水，热油下锅，待到油热后，苏妗取过一些白糖熬出糖色，方才倒入猪蹄翻炒至上色。

再取了些葱姜蒜，干辣椒，炒香，苏妗仔细思忖了片刻，方才翻出橱柜里藏着的人参酒，搀了一些进去，浓烈的酒香登时溢满这个不大的厨房。

一旁费力搅动的纪洛嗅到味道，那双眼睛不自觉的向着锅里望了过来。

苏妗舀过一勺水，大火烧开后将锅盖焖上，伸手拍了纪洛一下，便开始处理起一旁的野菜来。

“苏三丫！”就在猪蹄收汁，苏妗撒上葱花起锅时，外头突然传来张寡妇那大嗓门。

苏妗眉头微微一蹙，心中暗道这安生日子果然是过不了多久，心中虽说念叨了几句，她手下动作却是极快，利落的取过个小碗，将一半的猪蹄拨弄到碗里，而后方才将猪蹄跟炒好的野菜搁在一处。

张寡妇便在下一刻跨了进来，眼见纪洛蹲在角落里，抱着根木棍也不知在倒弄些什么，她凑过去瞧了一眼。

因为外头天色逐渐暗了，张寡妇凑的近了，只能瞧见一些黑乎乎黏着在一起的东西，不由眉头皱了皱。“你公公叫你，你聋了么？”

“我这些日子不在家里头，你这小妮子就要翻天了不成？”

苏妗正将饭甄上的白面馒头取下来，听到张寡妇的叫骂声，连瞧也懒得瞧她一眼，只是懒懒的开口道。“我在做饭，隔得远了些，不曾听到。”

张寡妇原本是想要跟苏妗辩驳两句，但眼见厨房灶台上放置的猪蹄，登时被猪蹄勾起了馋瘾，只是短促的低咒了苏妗一句，便端着猪蹄就向着主屋去了。

“还不手脚快点？”张寡妇走之前丢下冷冷的一句。“把饭给我端进大房里来。”

张寡妇溜得极快，像是后头有恶鬼在追似得。

苏妗等到张寡妇离开，方才凑到了那木桶边上瞧了几眼，眼见那红梗米已经跟马蓼汁完全融合在了一处，经由纪洛的搅动，有逐渐发热的迹象，她忙从药篓之中取出明矾煮水，倾倒在其中，待到米团冷却下来。

她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便在这段时间，苏妗能够听见张寡妇高亢的咒骂与叫嚣，她让纪洛将那几块猪蹄吃掉，不料纪洛吃下一块后，眼巴巴的抬头瞧着苏妗，而后将那猪蹄拨进了苏妗的饭碗里头。

“娘子，吃。”

苏妗瞧了那猪蹄一眼，缓缓扯出个和煦的笑来。

果不其然，待到苏妗跟纪洛上桌时，只能看到小胖子跟张寡妇油腻腻的手，那盘猪蹄却是一块骨头都不剩了。

若非是纪猎户要求非要一同在这大房里头吃饭，苏妗着实是懒得去瞧张寡妇跟小胖子两人的嘴脸。

吃饭之时，苏妗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想着那些米团便随意的扒了两口饭，便径直下了桌，将那些米团装进早早洗净的箩筐之中，想了想，还是将箩筐藏进了她房间里头。

张寡妇平日里头吃完了饭，都会出去转转，去村头那颗大槐树下头跟那些村妇说说话。

今日也不知是干什么，张寡妇出门之前，还探头进了厨房，看到苏妗在清洗饭碗方才冷哼了一声，转身出了门去。

苏妗算好张寡妇出了门去，方才回了房，因着纪家也就三个房间，纪猎户一间，而小胖子独占了一间，这些日子下来，张寡妇因带着小胖子回了娘家，故而夜里头苏谦都是睡在小胖子那房里头的。

现下小胖子回了来，苏谦左右不知去何处，便搬了一张椅子，坐在窗台前，借着未曾完全暗下来的天色，细细翻看手里头的书册，眼见苏妗进了来，将书册放下，轻声开口道。“三姐。”

苏妗抬眼瞧着天色还早，便取出了今日上街买的那几匹布，摊平放在桌上，对着苏谦招了招手。“过来。”

苏谦眼见苏妗这个架势，到底是个小孩子，面上难免浮出一抹惊异与兴奋之色，犹豫着凑近了些，那新奇的目光在苏妗平摊在桌案上的新布匹上流连着。“三姐，这。”

趁着苏妗给自己量身形时，苏谦犹豫着开口，声音中透着几分试探。“三姐是要给我做衣裳吗？”

“恩。”苏妗抚着苏谦消瘦的背脊，眉头不由略蹙紧了些，相对于黑黑壮壮的陈平，与他年岁相差不多的苏谦身形未免太过单薄，她买的这些布料，若是按照身量仔细上些，都能给苏谦做上两身内衬衣袍了。

苏谦的眸底溢出一抹溢彩，面颊泛出一抹薄红，竟是有些扭捏起来，下意识伸手抚了抚桌上的布料，而后顿了顿，将恋恋不舍的目光从布料上头挪开。“三姐，我穿旧衣裳便可了。”

苏妗的动作微微一顿，下意识抬头正好捕捉到苏谦眸底还未来的及藏起的不舍，解释道。“陈平的衣袍虽说宽大，但到底你比他略高些，现下倒是无恙，但天气再过些日头转了凉，便穿不住了。”

原本苏妗大可不必跟苏谦解释这些，苏谦到底是个孩子，新衣服一做出来自然是十分欢喜的，今儿对她说的话，日后都不知被抛掷到何处去了，只是，这半个月下来，苏妗对苏家近况略有耳闻，原本是不想搀和进这其中的。

可现下既然将苏谦救了回来，那么至少，有些事情是需要理顺的，省的日后若是闹出些事来，她还一头雾水不知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