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霓虹随着夜风摇曳生姿,寒风摧枯拉朽的卷过一地残叶,昏黄的灯影下,安卉略显单薄的影子被斜拉得老长,生生把原就算不得宽敞的单行道占了个半,被一辆辆急驰而过的汽车来回碾压。
安卉裹了裹身上略显宽大的外衣,一边偏头在左侧一块块闪着各色光芒的牌匾中找着什么,一边接通了包里一直响个不停的手机。
“出没出来呀?”听筒里传来女人稍显不耐的声音,“我都等你半天了。”
“快到了快到了,”安卉一边搓着手一边对着手机说,“我坐公车过来的,下车的位置离你说的那地方有点儿远。”
“那行吧,自己注意安全,”女声又说,“包厢号B023,别走错了啊。”
安卉对着电话嗯了声挂断了,顺着出门前导航上的路线往前走着,左拐右拐了差不多七八分钟,来到了目的地门口。――
脱轨。
是这间酒吧的名字,周丹约了她在这儿见面。
安卉推门进去之前深吸了口气,她平生最不喜欢灯红酒绿的地方,这些不停闪烁着的各色灯光像一道道极具讽刺的目光,堪堪刺在她身上,时时刻刻的给她提着醒。
这会儿才八点多,酒吧里却已人人声鼎沸了,一楼的各个卡坐里坐满了人,舞台上穿着暴露的女歌手正风情无比的演唱着一首烂俗的情歌,舞池里不少客人跟着摇头晃脑的替她伴着舞,很是捧场。
有端着托盘的侍者走过,安卉抓着他问了包厢的方向,而后道了谢提着包书快步上了楼。
她一刻也不想在这种氛围下多呆。
“怎么约在这种地方啊……”安卉推开包厢的门进去,有些埋怨的说。
周丹坐在宽大的皮质沙发上,大理石砌的条桌上已经叫好了酒,她正低头看着手机,神情专注,眉眼间浓浓笑意渗出,听到声响后忙抬了头,笑意倏忽不见踪影。
安卉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蹙了蹙眉,“看什么呢?”
“八卦新闻,”周丹扯着唇角笑了笑,把手机扔进沙发上敞开的包里,摸过酒杯就给安卉倒了大半杯,“别的先不说,这酒先喝了。”
安卉这才注意到今晚的周丹妆容精致,穿着也与平时的内敛保守不太一样,不过她没空去琢磨那些,看着周丹递过来的酒摇了摇头,“我酒量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买醉还管什么酒量!”周丹不置可否,将酒杯往她手里一塞,回头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毫不犹豫的仰头给喝了个干净,在安卉惊讶的表情下将空杯倒扣到桌上,“找到证据了?”
安卉似是受到了某种鼓励般,深吸一口气,抓过杯子现学现样的把酒给喝净了,周丹眼里露出赞赏,抓过酒瓶又给她满上了。
一杯酒下肚,原本被寒风侵蚀得有些微凉的身体也跟着暖了不少,安卉没再推拒周丹递过来的酒,只是看着装得满满当当的酒杯点了点头,“我花了五百块钱在网上找了个黑客,盗了他的微信,看到了聊天记录和……”说到这里安卉顿了顿,像下了好大决心似的咬了咬唇,缓缓吐出后面两个字,“视频。”
“视频?”周丹蹙了蹙眉,不解的问,“什么视频?”
安卉欲言又止,半晌后从包里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把手机递了过去。
周丹只犹豫了半秒就把手机接了过来,相册里除了几个视频什么都没有,视频时间大多只有十几秒,她犹豫了一下点开了其中一个。
顿时,屏幕上,男人粗粝的大手扫过女人白皙的肌肤,女人嘤咛出声。紧接着画片一转,露出了男人宽阔的脊背和他侧着的半张脸,这画面看得周丹脸红心跳不止,手忙脚乱的把视频给关了,像是不解气似的,又把手机给摔到了桌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哪怕这视频安卉早已经看过了,听到这里面的声音心脏还是会不自觉的拧到一处,里面像被人强行放了根电钻似的,搅得她五脏六腑都钻心的疼。
周丹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放,怎么说也是不没结婚的女人,猛的看到这么大尺度的视频还是让她有点儿尴尬。
她抓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灌了两口,冰凉的液体从喉头一路流向热火朝天的胃,才把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给浇息了火。
“这些是我看过记录后特地保存下来的。”安卉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平静,但声音却带着微颤。
好半晌周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伸手在他握着酒杯的冰冷手背上拍了拍,问:“摊牌了?”
“嗯,”安卉点了点头,“但他不承认。”
“这都还不承认!”周丹情绪有些激动,见安卉神情间尽是伤心欲绝的悲痛,只好把那火气稍压了压,“你见过哪只偷了腥的猫在被问到的时候立马点头说自己刚吃了鱼的?”周丹不无鄙夷的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呀?”
安卉没再说话,抓过酒杯一口口喝着,包厢里暖气开得很足,她觉得后背有些隐隐的发热了。
“那,你打算离婚吗?”周丹又问,语气带了些小心翼翼。
周丹跟她是同事,两人关系一直挺要好,安卉从小没什么朋友,跟周丹算是关系最近的一个了,所以一直把她当闺蜜看待。
这种小心翼翼的语气让安卉心里没来由的升腾起一阵暖意,作为最好的朋友,周丹当然是希望她能好的,所以问话的时候才会斟酌再三,怕触了她的伤心地。
“还没想好,”安卉捧着酒杯,脸颊已经染上了一层菲薄的红晕,她苦笑着撇了撇嘴,“我跟他谈了两年的恋爱,好不容易等到法定年龄,一点儿没犹豫的就跟他结婚了,你说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呀?”
周丹摇了摇头,给她杯子里又倒了半杯酒后叹了口气,“男人呐,本来就靠不住,何况你这还是网恋结的婚,他能跟你在网上恋,那肯定也能跟别人在网上恋,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么?”
哪能想不明白?安卉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就是因为想明白了,所以才心寒。
“那你打算怎么办?”周丹又问,“总不至于他不承认你就算了吧,然后大家相安无事的继续过完下半辈子?”
安卉闷头喝着酒,没有出声。
见她不答,周丹拧了拧眉,“你该不会真是这么打算的吧?”
安卉还是没吱声,只闷着盯着面前那杯酒,表情凝重中透着股视死如归。
“你倒是说话呀?”周丹精致妆容下的脸因为安卉的再度安静而有些扭曲,“你是要急死我呀。”
“我不想跟我妈一样,”安卉说,“我当初嫁给他的时候就说过,不管怎么样,我不会离婚的。”
“他这么对你你还不离?”周丹像看神精病似的看她,下结论,“你骨子里是个M吧?”
这跟是不是受虐体质没有关系,陆琛是安卉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二十一年,头一个主动向她伸手,说不介意她的出身,且愿意照顾她看护她的男人,她舍不得放手。
更何况,他们之间可不仅仅只有这么点儿微薄的感情牵扯,至少在没有看到这些视频以前,安卉觉得他跟陆琛之间是有感情的。
“结婚前,他跟我借了三万块钱。”安卉不急不徐的说,“那些钱是以夫妻共同名义在我们公司买的一个理财产品,如果我跟他离婚的话,收益就会终止,本金只能退回来百分之三十。”
“就三万块钱?”周丹满脸不屑,“那个产品不是五月份就停了吗,我记得你们结婚才两个月吧?”
“停之前半个月买的,”安卉说,“他还给我看了合同。”
周丹眉头紧拧,好半晌后才劝道,“那你也没必要内疚,那三万块钱本来就是他欠你的,他都这么对你了,你还为他考虑,总不至于搭上自己的幸福啊,你还这么年轻,转头就能找到一个更好的。”
周丹的话不无道理,但安卉却不这么想,她不想把生活过得跟她母亲似的,幸福本就应该自己去争取,如果陆琛对她一点儿感情都没有,那他为什么不提离婚?
即便他跟其他女人发生了那样的事,可在她质问他时,他也没有主动说要离婚,这还不够说明陆琛其实还是爱她的吗?
“你要把眼界放长远些,”周丹还在不厌其烦的劝她,“男人出轨的行为就叫跟狗改不了吃屎一样,今天跟你赌咒发誓说再也不会了,明天就能把这刚发的誓给破了。”
见安卉无动于衷,周丹叹了口气又说,“你还这么年轻,何必在他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着呢,我虽然没结过婚,但比你大几岁见过的事面也比你广阔许多,你要在这道坎儿上让他就这么给踏平了,那以后肯定不可能有安生日子过,就算没有视频了的这个女人了,还有乙丙丁在后面等着你,你得想明白,那种生活是不是你想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