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叫我七姐

陆七和少年屏气凝神，又听到刘大人在院子里四处找洪仙姑，随从的人便劝他先把新娘子抬了去再说。

“也好，吉时就快到了，耽误不得。你们两个在这等着，洪仙姑回来了立刻叫她到秋风渡来，婚礼还等着她主持！”

剩下的众人便簇拥着走了出去，抬着轿子吹吹打打地往前去了。

两人从床下爬出来，少年踮脚往窗子看了一眼：“坏了，没防这手，外头还有两个人呢！”

陆七却没有回应，少年回头一瞧，只见她的脸色相当沉静，目光在窗外的两个大汉身上转了一圈，便向他伸出手来：“把你那个迷药的瓶子给我。”

“你要迷晕他们？那你可小心点啊，你细胳膊细腿儿的，别让人逮住了！还有，这个东西不能直接洒在人脸上，会出人命的，你等等！”

陆七嫌他啰嗦，微微皱眉，少年在房里转了一圈，找到一条手帕，掏出那瓶子在上面轻轻洒了一些，屋子里立刻散出一股略带酒气的甜香味。

“你快点儿啊，我在这屋子里呆的久了也得晕过去。”

陆七不说话，拿起手帕悄悄踏出屋门，拾起不远处的棍子，朝两个大汉走去。

那两个大汉知道洪仙姑等人是出去了，就面对着大门坐下等着，完全没有防备后面会有人突然袭击。等听到棍风袭来时已经晚了。

右面那个大汉被陆七猛地敲了一棍，哼也没哼就昏死过去，左边这个吃了一惊，刚要回头站起来，却被陆七抢先跃起，将那手帕一把捂在了鼻子上。这少年的迷药比现代的很多麻醉剂还要好用，大汉挣扎了一下，双眼一翻就没了动静。

少年窜出来，哈哈笑着踹了那大汉一脚，跟陆七走出了院门。两人拐进旁边的小巷，他又把她叫住。

“你等等，咱们就这么走出去，要是遇上了他们，还是要被发现。我来给你变一变！”

陆七回过头，这才正经地打量了他一番。这少年面庞白皙，身子瘦弱，看年纪比她还要小上两岁，一双眼却灵动得很，带着些狡黠，秀气的模样里还透着一股子倔强。加上他曾说的话做的事，看起来是个爱管闲事的江湖少年。

“你叫什么？”

她答非所问，少年不由一愣，随即装作做样地摆摆手：“我嘛，咳咳，江湖上朋友抬举，叫我一声公子柳，你就叫我——”

话没说完，陆七幽幽截口：“阿柳。”

少年立时不干了：“什么啊，我可是大名鼎鼎的公子柳，你不能这么叫我――”

陆七却闭上了眼：“我叫陆七，你可以叫我七姐。来易容吧。”

“什么什么，什么七姐？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小？啊呀，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这么快就占我的便宜啦，不行不行，你得叫我哥哥！”

他就在那里手舞足蹈地抗议，陆七一直闭着眼，完全不理。阿柳最后终于妥协，为了节省功夫，先给她易了容再说。

陆七闭着眼，只觉什么东西凉丝丝地抹了上来，仿佛是在她脸上涂了一层油彩，也就过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少年便停了手，陆七睁开眼，先看见眼前的少年已经变了模样。

他的手果然快绝，这么会儿功夫竟给两个人都易了容，他把自己也画成了一个姑娘，不过长得却很丑，想来陆七的脸也绝不会好看，不过这样更好，走在路上就不引人注意了。

接着他又撕下一截衣裳，替她包扎脑后的伤口，一切都弄好了，收起东西：“我跟你说啊，你肯定比我小，我是绝不会叫你七姐的，你也不能这么叫我……”

陆七装作听不到，抬脚就往巷子口走去。抬新娘子的轿子已经往秋风渡去了，街上的行人也都纷纷往那个方向走，陆七钻进人群中，阿柳仍旧跟在后面聒噪，她便慢悠悠地回了一句：“再啰嗦，小心被人发觉。”

阿柳一愣，这才吐了吐舌头，咕哝了一句，闭上了嘴。看陆七正跟着人群往前走，他连忙站住脚：“哎，你不会是要跟去看吧？不怕被他们发现啊？要是被抓住，咱们可就……”

陆七根本没有回应的打算，一言不发继续向前走，阿柳独自闷了片刻，还是跟了上来。

“先说清楚，不是你让我跟我才跟的啊，我是要保护你的安全！俗话说的好，帮人帮到底嘛，再者说了，我帮了你那么多，你好歹得谢谢我。我虽然是个侠客，可却是要收银子的，侠客也是要吃饭的嘛！还有啊，一会儿到了那儿要是有危险，我可是要另加钱的，我看你这穿着打扮也不像没钱的人……”

陆七眼观六路，抽空瞟了他一眼：“原来你是想要钱。”

“那当然了，给人家做工还有工钱呢！”阿柳一脸义正言辞。

陆七一生最不发愁的就是钱，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当然也是一样。只不过很多时候，并不是有钱就足够了，这个世界自有它固定的规则，她要把这规则握在手里，踩在脚下，才能随心所欲。

“是一次一付，还是按月付费？”

阿柳这时才有点懵：“你，你真的有钱？你能按月给我报酬？我跟你说，我的报酬可不低啊，一个月这个数！”

他试探着伸出两个手指，那意思是二两，陆七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淡淡道：“二十两？好。以后你就跟着我。”

“二，二十两？”阿柳不由自主吞了口口水，“我没听错吧？”

“不够？你好好干，以后会涨的。”

说实在的，他出来走南闯北这几年，虽然也总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但实际上留在手里的钱却没多少，基本上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个穷光蛋。

陆七这么一说，还真把他吓着了，但随即又想到自己给自己起的绰号，堂堂“公子柳”，不能随便丢面子，于是也就摆摆手，做了个勉强同意的表情。

陆七不再言语，就在沿着街道走过来的这会儿功夫，她已经打定了主意――重生在这里，换了一个新的身份，她以后就不会再受任何人任何事的约束，她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一路走来，可以看到这临济县的县城也并不富庶，百姓们全没有安居乐业的样子，反而人人都是一副得过且过的神情。关于物价她也很快有了概念，给阿柳的二十两的确不是个小数目，但这个少年虽然啰嗦，但一身本事，应该是值得这个价格的。

“以后叫我七姐。”她又重申了一遍，不为别的，她习惯了这个称呼。不得不说，她跟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还算是有缘分的，都跟“七”这个字有缘。

阿柳皱皱鼻子，做出个不情愿的鬼脸，但最后还是为了银子而屈服，低低地叫了一声“七姐”。陆七终于淡淡一笑，继续向前走去。

一面走着，阿柳一面跟她讲了关于河神娶新娘的事。

“其实我也是路过这里才听到这件事的。临济县旁边有条济水，以前每到夏天就闹水灾，洪仙姑是这附近远近闻名的神婆，当地的县官找她求问，她就说是河神作祟，必须每年送一名妙龄少女嫁给河神才能平息，那县官就信了她的话，从此以后，每年这个时候河神嫁娶就成了规矩。”

“新娘子都是从哪里来的？”

“每年一过了小满，洪仙姑就带着人大街小巷地寻找漂亮姑娘，有钱人家的捐点钱就能逃过一劫，没钱人家的就必须交人，不交洪仙姑就叫人去抢。闹得有女儿的人家走的走逃的逃，这临济县也越来越破败了。”

“今年是该徐老五家出女儿？”

阿柳一摆手：“什么啊，我听人说徐老五那是欠了洪仙姑的钱不还，洪仙姑故意要整他的。他有个养女人人皆知，洪仙姑就限他三日之内必须交出女儿，谁知他竟不知从哪里把你拐了过来，当做女儿充数。”

陆七不由又想到了右脸上的那两道伤疤，看来她还应该感谢这伤疤，若被卖去青楼，不知又是什么光景了。

阿柳接着道：“要算起来，这规矩还不知是哪一任的县官定下来的了，后来的几任居然也都蒙了眼，信她这个鬼话，一直到如今！”

“那嫁了新娘之后，水灾还闹过么？”

阿柳撇撇嘴：“说来也怪，自从行了这样的风俗，济水只小小地闹过两次，十来年了倒也一直平安……不过我是绝对不信这种邪的，世上哪有什么河神，说不定就是让她给碰巧了！”

他说得相当愤慨，陆七面无表情，心里却对这少年又多了一分好感。她来自现代，自然也不信这鬼神之说，但济水为什么会忽然好起来，这个问题还有待查证。

不过这已不是她此刻能力所及的事了，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安顿好自己，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再图其他。

顺着人群，很容易就找到了秋风渡，此时此刻渡口已经聚集了许多百姓。众人一面窃窃私语，一面都朝着渡口处那大红的轿子张望着，猜测着里头的新娘子长得什么样。

老实说，陆七其实不是一个爱惹麻烦的人，但事情若是找上门来，她也不能不管。无论多难的事，到了她的手上，不管则已，一管就要管到底。

嫁河神这件事可以说是由她而起，就像阿柳说的，如果事情不顺利，就会再害另一个姑娘，无论如何，她是一定要眼看着这件事结束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