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为人

在她活着的时候，素来信奉儒家之道，从来不信鬼神之说，所以也没想过，这世间竟然真的会有黄泉。

吞金身亡之后，她的魂灵渐渐离开了躯体，飘落至了半空之中，甚至连疼痛也感觉不到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是她以前根本想也不会想到的滋味。

她忽然觉得自己脑海之中的记忆好像都在被逐渐剥离瓦解。

她的感情，她的过去，她的回忆，都在被一道光芒所吸走。

所以说，到底是她的执念没有低过那一味看似虚无的“忘却”吗？

永宁的眼睛忽而一酸，有泪水滴落在手上。

可她是鬼，怎么会哭了的？

即将消亡，明明是好事情，她又为什么要哭？

她不知道，因为所有的思绪都已经消失退散，变得麻木起来。

那些属于帝王的记忆，属于西宁国的记忆，以及属于刘戬的记忆，就在这里化作了前尘往事，无影无踪。

……

“小姐您快醒醒吧，王爷马上就要到了，您再睡下去是要被怪罪的。”

永宁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有一道光芒刺了过来，她一愣，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待眼睛适应了光线，才发现面前人是个打扮清新亮丽的小姑娘。

“你说是谁就要到了？”永宁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之中一片空洞，任由她绞尽脑汁也回忆不起任何事情，于是只能将心底里的希望寄托于面前的小姑娘，希望她能够多告诉自己一点什么。

“羽王爷呀，您忘记了吗？今日是列位京城富家千金聚集的日子，您怎么睡糊涂了？今儿个不还是您自己要来的吗？”那小姑娘眼睛骨碌碌一转，看上去倒是机灵。

“是吗？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永宁说着这话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只见屋内聚集了十几名花样年华，容颜姣好的女子，看上去的确是跟这小姑娘说的别无二致。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永宁询问面前人道。

“奴婢翠儿，小姐您是真的记不起了？您别吓唬奴婢啊，您早上说胸口疼的时候奴婢还以为您是跟奴婢闹着玩的，这现在看来，您脑子也不大舒服了。”翠儿说着这话，神情慌乱，心中惦念着要出门去给自家小姐请郎中。

“慌什么？睡糊涂了不记事是正常的，许是一会儿就好了。既然王爷要来，我们等着就是了，有什么话事后再谈。”

虽说永宁现在也想不起来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可她觉得此刻并不是一个适合去探究询问的好时机。

她想等到众人散去，翠儿带着她回家的时候，再慢慢盘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她的视线扫过一旁角落处的梳妆台，见上面有铜镜，便默默走到跟前儿，捧起铜镜想要细细瞧看瞧看自己的模样。

她觉得自己就算忘掉的事情再多，总不会忘记自己长成什么样子吧？

柳叶弯眉，横波目，两颊有梨涡，额头上用花钿点了一抹红。

真是奇怪，她为何看着自己这副模样，会觉得如此陌生，好像是平生头一遭见一般？

她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脸庞，从眉到眼，自鼻到唇，就没有一处是她熟悉的地方。

正当永宁心中纳闷之时，身边突然响起了女子的嘲笑声，“就你这个模样，放在大街上也没有男子愿意瞧看，你自己倒是看的没够的样子，瞧了十八年还没瞧够。”

“你知道我的年纪，你是认识我的？”永宁听到了女子的嘲讽非但不生气，反而笑了出来。

她心里想着，若是这里的所有人都认识她，那她倒也不愁回忆起自己是谁了。

可是那女子听到永宁的话，倒是一副满脸嫌弃的样子，“你疯了吧，谁会认识你？这屋内的女子都是相同年纪，要不然怎么会聚到这儿来？除非你是虚报年龄，犯了欺君重罪。”

那女子正说到兴头上，门外突然有人高声通传，“羽王爷驾到”。

屋内的众位女子听到这话，纷纷走到屋门口站好，齐齐跪拜，口中声称“见过羽王爷千岁”。

永宁没有动，呆立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她的记忆里，好像从来没有跪拜过什么人，所以她这一刻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对面前的人施礼，想要有样学样好像也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

此时打门外走进一名身着墨色长袍，头戴白玉冠的男子，他身旁还跟着一名老奴。

老奴见到永宁竟然没有跪拜，连忙高声斥责道：“那站着的女子是谁家的女儿？好大的胆子，见到王爷，竟敢不跪，莫不是不要脑袋了吗？”

永宁听见了这话倒像是没听见一般，竟然还刻意往前走了几步，惊得老奴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

这等放肆女子，他平生还从未见过。

永宁其实只是想要走近一点，看清这羽王爷到底长成什么模样。

方才她站在角落位置，抬头望向门口，正好是逆光，所以看不真切。

现如今走得近了，她倒是能够看清楚了。

剑眉星目，一张薄唇，看上去是个寡情男子。

等到永宁看清羽王爷眉心正中的一点红痣时，突然笑了出来。

“你是在嘲笑本王吗？”羽王爷见到永宁这个模样，顿时心生怒意。

永宁摇头，心中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开口便回答羽王爷道：“我们见过面的，你还记得吗？”

这世间的一切事物都让她觉得陌生，唯独这羽王爷，是怎么瞧怎么觉得眼熟。

“你，跟本王走。”羽王爷听见永宁的话倒像是没听见似的，伸手指着面前一位身着粉色碎花罗裙的女子这样说道，而后便转身离开了屋子。

那被选中的女子如同接到了天上掉的馅饼，一边点头，一边喜滋滋地跟上了羽王爷的脚步，口中还念叨着“多谢王爷千岁。”

永宁在一旁瞧着这一幕倒是心生不屑，这些人都不知道自己是要去做什么，为何被选中了倒欢喜的像是如临天恩？

心中这么想着，她便招手一唤翠儿，迈步也要往外走。

可是还不等她走到大门槛，就被羽王爷的贴身老奴给拦在门里面。

“当真是个不懂规矩的主儿，谁准许你出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