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知夜

“那你还走？”顾炎让他挑选了一个中意的皮球，付了钱，把球放进他怀里。

男孩抱着球，嘴上又开始唠叨：“我妈咪说过，不能拿陌生人的东西。”

“那你还拿？”顾炎低头无语地看他一眼，却突然注意到门口的冰柜，问：“小鬼，吃不吃冰淇淋？”

孩子听了炸毛：“我不是小鬼，我有名字的，叫安小乐！”

顾炎被他这模样逗笑：“嗯，安小乐，你吃不吃冰淇淋？”

听到对方喊对了自己的名字，安小乐心里很满意，又很正经地对他说：“我妈咪说过，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你妈真啰嗦。”顾炎不耐地说着，伸手拉开了冰柜门。

一柜子五颜六色的雪糕看得安小乐直流口水，可他仍一把扯住了顾炎的袖子，道：“叔叔我真的不吃，妈咪说，没有能量水，我不可以吃东西。”

顾炎挑选冰淇淋的手顿了顿，终究收了回来，问他：“能量水是什么？”

“是妈咪给我的能量啊！”安小乐像是在述说一件非常伟大的东西，眼里闪闪发光，盛满了欣喜。

顾炎看着他，猜到‘能量水’多半是某种药物。他点点头，拉上了冰柜门。

他还有事在身，不能久留，将安小乐送回幼儿园后，让老林拿了张名片过来，用笔划去原来的联系电话，重新写了一串号码递给他，道：“拿好，回去如果有哪里不舒服，就让你妈给我打电话。”

安小乐接过电话号码，见他急着要走，不舍地拉住他的西装袖子，问：“叔叔，我们还会见面吗？”

听到这样的询问，顾炎的眸子顿时蒙上了尘埃，他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道：“谁知道。”

就像他小时候被带离这片国土时，从父亲口中得到的答案一样，谁知道。

只是，他这个命题的最终答案是，不会再见。

……

安梓若下班急急忙忙赶来，从幼儿园把安小乐接走，指着他怀里的新皮球唠叨了一路：“我怎么跟你说的？不要跟着陌生人走，不要拿陌生人的东西！”

安小乐委屈：“那个叔叔是个好人！”

“坏人刚开始看起来都是好人！”安梓若气打不出一处来：“你都不了解他，怎么知道他是好是坏？”

“妈咪你自己说过的。”安小乐反驳：“看一个人不用眼，要用心。”

“小孩子哪来的心？”跟着陌生人走实在太危险，安梓若只能吓唬他：“下次再这样，我打你！”

安梓若回家给安小乐打了能量水，就带着他去了刘阿姨家晚吃饭。

见刘阿姨忙进忙出，安梓若立马挽起袖子去厨房帮忙。安小乐看着妈咪的背影，手里捏着那张名片，又扭扭捏捏地放回了小书包里。

小孩子藏不住兴奋，饭桌上，安小乐又开始手舞足蹈地给刘婆婆说今天那个叔叔。

“叔叔有一辆黑色的汽车！”

“他好高呀！这么高，有这么高！”

“叔叔牵了我的手！”

“他还给我买了新皮球……”

“安小乐！”安梓若听得心里冒火，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按，厉声道：“你给我坐好！”

安小乐被她吓住，不敢再讲半个字，乖乖在餐桌前坐好，眼里都是胆怯。

刘阿姨刚想开口说什么，安梓若又开口了：“乐乐，不是妈咪故意要骂你。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你太小，看不懂。如果今天那个叔叔真的是坏人，把你带走拿去拐卖了，你让妈咪今后怎么办！”

安小乐憋着一肚子委屈，终于哭起来：“那个叔叔真的是好人，是妈咪自己看不懂！妈咪把爹地弄丢了，就讨厌所有的叔叔！”

“你再说一遍！”安梓若觉得自己今天诸事不顺，简直要被气死在这里，抬起手掌就要打他。

“哎呀梓若啊！”刘阿姨赶紧拦住：“孩子心里知道错了就行了，何必计较口舌之争呢。”

安小乐哭得稀里哗啦，刘阿姨心疼地把安小乐抱走，哄了他一会儿，在卧室放动画片给他看。

安梓若一顿饭吃得很沉闷，人也渐渐冷静下来。

乐乐更小点的时候，总问她爹地在哪里，安梓若从不细说，也不隐瞒，告诉他是妈咪不小心把爹地弄丢了，还没找回来。

实际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乐乐的爸爸是谁，甚至不敢去深究，毕竟，她当年遭受了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心里比谁都苦。

想到这儿，安梓若不禁红了眼眶。说到底，都是她的错，害孩子无辜受了牵连。

她走进卧室时，动画片仍放着，孩子大概是哭累了，正抱着自己的小书包熟睡着。

她叹声气，关了电视，轻轻地把孩子抱回了家。

想着今晚还得再去KTV给周总赔罪，安梓若更是头疼到爆裂。

与此同时，顾炎应酬完回了宅邸，浑身酒气。

老林从后面跟上来，递给他一份文件。

他伸手接过来，问：“这是什么？”

老林垂目，语气带着沧桑：“少爷，你让调查的事情我那儿还在处理，不过今天突然看到了这个，觉得……还是给你看看比较好。”

顾炎就这样站在原处，就着过道里昏暗的壁灯，把文件一字不漏地看完了。

他看完抬头，面不改色，见老林这副模样，冷然一笑：“老林，二十年前那场劫难我都熬过了，一个女人而已，有什么可愁的？”

老林叹气：“少爷，我是担心你……”

“无妨。”顾炎打断他：“我自己的事，我会全权负责。”

“少爷，还有一件事，刚刚接到通知，周术指名要安小姐赔礼道歉，今晚会去知夜……今晚安小姐可能会有麻烦。”

“司机，备车，去知夜。”顾炎陡然变得冷漠的声音，回荡在了过道，快步走向门外。

老林望着少爷远走的背影，又是一阵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