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勿蹚浑水
书名:本宫活得像反派作者名:阿谭本章字数:3226更新时间:2024-12-27 18:13:58
陈佑分明看见她眼底有泪花。
他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冲动,身形一闪挡在张殷跟前,压低嗓音道:“我可以帮你。”
他又听到张殷用力吸了下鼻子,摇摇头,然后抬起脸用通红的双眼望向他问:
“请问公子贵居何地?无论如何,我都会一个子不少将钱款尽数归还。”
陈佑不由得着急起来加重口气道:“姑娘也太较真了,那些钱我是不会要的,可是你现在……”
张殷却只是注视着他重复问题:“请问公子,贵居何处。”
被这双眼盯着,陈佑也忍不住转开头去,挤出话来应付:“在下并非本地人士,是云游途中路过京城,下塌处就在……城北驿馆。”
“知道了,今日多谢公子,就此别过。”
说完后张殷转身要走,刚背过身却被陈佑一把拽住胳膊,她不得不转回身去再次对上他的视线。
他微微瞪大眼,将胳膊攥得更紧了些,嗓音再压便多了几分磁性:“如果你需要,我真的可以帮你。区区婚嫁纠纷根本不足为虑。你……”
“看得出来,”张殷艰难地挤出苦笑来打断陈佑说,“公子气度非凡,果然是当世权贵。我并没有质疑公子能力的意思,只是,我早说过这的确只是家门内患,委实没有必要劳烦公子,公子有意相救——小女感激不尽。”
说到这里张殷深深躬下身去,陈佑赶紧扶住,不应该说扯住她的衣袖,免得她真的跪下去。到底张殷也只是鞠躬而已,再度起身望他时,脸颊上淌下一行泪来。
陈佑仿佛听见自己心底有什么“啪”地一声轻响,碎了。
“告辞。”
道过别后,张殷果断转身,走的又急又干脆,似乎是怕身后有什么会抓住她似的。走下台阶时两个护院一左一右抓住了她的胳膊,却被她奋力挣脱,然后挺直背脊疾步走在护院们最前边,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
“啪!”
这鞭子抽在身上不仅响,还火辣辣地疼,让张殷有种自己根本不着衣裳,没有绸缎相隔的错觉。
父亲如此愤怒在她意料之内,她那已成死灰的心连点儿烟都扬不起来,看着男人如此气急败坏,她甚至想笑。
“你不是能言善辩,言语犀利吗?怎么不说话了?”张峦拿皮鞭一段一下下戳在张殷脑门上,唾沫横飞地骂,“好好的跑什么!你不想嫁人,难道一辈子在家混吃等死吗!你知道爹娘给你找门亲事多不容易吗!”
张殷深吸一口气,绷住了脸应道:“据我所知,嫁作妾规矩要少得多,并没有那么难。”
此话一出,大堂一片死寂。良久后金氏才颤抖着抓住扶手问,“谁……谁告诉你要嫁作妾了?我们张家的长女能做妾吗?你……你怎么能信……”
“你们也知道我去做妾不合适啊,”张殷冷笑着说,“那怎么能准备好粗陋的小轿和麻绳,封口布,穿旧的嫁衣就打算把我打包送进张府随便嫁掉呢?现在这些东西,是不是早就在备好了放在某处,就等着时候到了派上用场?”
“放肆!”张峦用力一耳光甩在她脸上打断她道:“你怎么敢这样跟长辈说话?怎么敢这样跟爹娘说话?就你这样的家教,嫁作正房我们还嫌丢人呢!”
张殷失声笑道:“现在又是我的错了?是,千错万错,长辈不会有错,父母更不可能做错事了!就算是冒名顶替,偷梁换柱,迫不及待地将女儿送入富贵牢笼,也是无奈之举了!”
“住口!!”
这一声震得屋梁上的燕子都振翅飞走了,似乎还落了几片灰。金氏也过跟着抖了抖,哆哆嗦嗦问张殷:“这些……你……你从哪儿……听来的?”
张殷只是盯着脚边地板,眉梢眼角仍然透着蔑意,沉默不答。
“把她关起来!”张峦指着女儿怒吼道,“没有我的准许,不准踏出房间半步!也不准接触任何人!”
金氏赶紧站起来捋着丈夫的袖子劝道:“老爷也别气坏身子,你也知道殷姐儿从小跟男孩子混作一处的,说不定是那孙伯坚自己,或者哪个狐朋狗友不想娶殷姐儿故意透露的呢?这殷姐儿跑了,孙伯坚自然不用娶大脚婆了呀?”
“真有这么简单?”张峦横眼瞪过去怒斥,“只是这样你这好女儿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细节?当年叫她缠脚的时候怎么没这个狠劲儿还装死呢?要是缠了现在能这样操心吗!”
金氏也板着脸不说话了,张峦头一回感到眼泪闭上眼眶,又忍不住出声抗议:“咱们到兴济县落脚之前都在逃难,为什么不缠,爹娘不是最该清楚吗!明明……当初你们都同意了的……”
“现在看情况,你还不如变成残废呢!”
话音落下,张殷那充满血丝,盈满泪水的双眼死死盯着父亲,终是落下了泪水。
张峦此刻是烦躁又暴躁,他大手一挥将张殷关了禁闭,说是正式踏进张家门之前,她都不能踏出闺房半步。如果有需要,她得随时准备好向未来的公婆磕头求原谅。
这个警告让张殷有种心堵到窒息的错觉。
话虽如此,欠人的还是得尽快还了。她仔细看过陈公子付钱给她置办的一身衣裳,的确都是上等货色。连照顾她的丫鬟绿荷看了都啧啧称奇,说这位公子出手太阔绰了,简直不把钱当钱一样花。张殷翻遍了自己所有的储蓄还凑不齐当初购置这身新装时需要的银两,只好再挑挑拣拣选了自己几样金玉首饰,簪钗镯子,收拾成包袱让绿荷偷偷带出去典当了,凑好银钱再去城北驿站找陈公子还掉。
绿荷出门前,她反复叮嘱她,靠撒谎替她办事机会只有这一次了,不想受皮肉之苦的话,务必要在亲手将钱交给哪位陈公子之后再返回。绿荷本就迟钝又单纯,这么听来自然吓个半死,不敢怠慢。好容易找个机会背个包袱获准出门,张殷便开了窗在楼上目送她鬼鬼祟祟离去,气得直翻白眼。
绿荷心脏砰砰直跳忍不住加快脚步跑出巷子,出个门已经把她脸吓绿了,这万一要是被抓着,让人发现她满包袱都是主子的钗饰用品,她就是十条命都不够罚的。她也希望一次外出就能成功办好自家姑娘交办的差事,让她去第二次她这小心肝也遭不住。
千万要在啊,陈公子。
典当完银钱后,绿荷一路打听着摸到城北那偏僻又冷清的驿馆,光是站在院门口一看,绿荷也觉着那个不把银子当银子的贵公子,应该不会住这种条件的驿馆吧?瞧瞧这些出入门庭的旅人,个个风尘仆仆,面相不善,里头怎么看也不像会有小姐描述的那种公子哥儿。
尽管如此她还是跨过门槛问那管事的驿丞,将陈公子的各种特征都描述过。无论她说上几遍问上几次,驿丞都一口咬定他们这儿从来没有来过这种人。但城北的驿馆的确只有这么一家,那陈公子不在这儿还能在哪?这可把绿荷给急坏了,驿丞见她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只好劝道:“你说的那种人啊,倒更有可能在城里的大客栈,比如四方、迎喜这种地方下榻,你先去这些地方找找,确定不是你家主子听错再回来看看。说不定那位公子是早定了落脚处还没来呢?”
听对方这么说了绿荷总算稍稍松口气,可她又必须得马不停蹄去找城内各大客栈询问,还得专挑那种装潢特别豪华,自家老爷都未必住得起的店询问,问了一圈也是暮色将至毫无所获。回到驿馆驿丞的回答仍旧是查无此人也没再见过类似的人物。绿荷既不敢无功而返,也怕第二次被遣出来办事,反正这次外出借口是家人有疾需要探视,她可以多盘桓几日再回去,所以绿荷干脆在驿馆附近找了个便宜客栈住上大通铺,铁了心守在驿馆附近就等那陈公子出现。如果等到她回府期限已至人还没来……那真就是老天铁了心不让小姐还钱,怪不得她了。
*
终于可以回去了。
萧敬望着前方策马骑行的主子,心情大好。照说自家主子早就该回去,不,是根本就不该出来,谁马上要举办盛典娶媳妇儿了还这样在外头转悠不肯回去。虽说这种事一般紧张的是女方,是新嫁娘,可主子这也……未免太不把婚姻大事当回事了。
突然萧敬察觉到一丝不妙,因为他注意到主子一直侧头盯着某个方向看,那可不是回去的路啊……城北方向有什么?他们之前兜兜转转的时候的确有去千佛寺附近溜达,难道主子还想去?
他上次走的时候也不见有多留恋啊,到底是……
他还没寻思完,朱祐樘突然扯过缰绳撒开四蹄调转马头往城北方向去了,萧敬一头雾水也只得策马跟上。
“主子!您去哪儿呀!”萧敬一边催开马鞭一边喊着问,“回宫不是这个方向啊!”
朱祐樘恍若完全没听见一般只是策马狂奔,仿佛赶着什么急事儿般。萧敬委实想不明白,上回他因为太啰嗦唠叨被罚在太阳下晒着不准动,其实就是主子暂时厌烦自己想摆脱罢了。结果他从白天等到黑夜,才见着主子回头找他,从那以后朱祐樘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似乎总是若有所思,也不知是思的什么。自己跟他说话十句有九句他应得含含糊糊,没听进去。
他之前就一直在猜,主子到底被什么勾去了心神磨磨蹭蹭又拖了两天不肯回去,现在……难道要揭晓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