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又待闺中
书名:本宫活得像反派作者名:阿谭本章字数:3160更新时间:2024-12-27 18:13:58
好吵啊……
外面在吵什么?
她这个垂死之人都没有资格安享片刻安宁吗……?
等等,这个声音是……
“她还没死呢?”男声大咧咧从院内传来,“白蹲了这半月牢狱,这点盼头都没了。”
啊,是了,张殷苦笑两声,笑声低沉又嘶哑,这男声来自她的夫君孙伯坚。
他怎么回来了?
私贩军马可是充军流放的重罪,他怎么可以……怎么可能再回到家中?
这明明是多少银子也打点不了的重罪!
嘎吱一声木门被推开,随着声响震落满地白灰,熟悉的脚步声不紧不慢走进屋里来,人形挡住了屋外苍白的日光。
张殷费力地转动脖颈,就这轻轻的动静,扬起的灰尘又让她重重咳嗽两声。咳嗽间男人已经走到床前。
“臭娘们,还没死呢?”孙伯坚扯起嘴角笑问,“看见我回来了,是不是很失望啊?你费尽心思把我弄进顺天府大牢,只指望着你自己咽气前先听说我死在流放路上的好消息吧?”
张殷又咳了两声,努力挤出讥讽的笑容问:“没想到……夫君有……咳咳……这等本事……这样的重罪……竟然也能咳咳……让你走脱……咳咳咳……”
孙伯坚不急着回话,只是面带微笑看着她咳得从床上探出上半身来,吐出一口鲜血来溅在地上。
事实上铺了厚厚一层灰的地面上已经有好几块这样的血迹,凝成漆黑的圆点缀地上。
“啧啧啧,”孙伯坚煞有介事地摇着头说,“看你这样,我都不忍心说出真相了。”
“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张殷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瞪圆布满血丝的双眼问。
孙伯坚乐得哈哈大笑:“今日就算是死囚都能离开牢狱,更别说我了。皇帝陛下大赦天下,没想到吧?”
“大赦……为什么……”张殷瘫软在硬邦邦的枕头上虚弱道,“怎么会……”
“怎么会?噗嗤,”孙伯坚憋笑憋得浑身颤抖,“咱们万岁爷自太子时成婚三年了,今日终于喜得龙子,你说他老人家高兴不高兴,赦不赦天下啊?”
张殷闻言震惊到浑身僵住,瞪大的眼睛颇有些骇人,她像是自言自语般嘀咕:“怎么会……怎么会……”
“不可思议吧?”孙伯坚破天荒地凑近她坐到床上,抱着胳膊感慨起来,“我身为男人也觉得不可思议呀,就算咱们皇后娘娘,哦,也就是你那好妹妹肚子不争气,可万岁爷就是宠啊,愣就是巴巴等了三年,不纳妃嫔,后宫空置,一旦得子,立马封了太子,还要普天同庆,万民共仰,啧啧啧,一时可是传为佳话啊。哎,你说,如果当初你没有被你爹换下来,现在是不是就应该在宫里过这样的好日子?不知道你这样的娘们,万岁爷会不会也千恩万宠呢?”
“呸!”
张殷费尽全力直起身朝自己的夫君脸上啐了一口,孙伯坚闪避不及,脸色瞬间阴了下来,反手就是一个热辣辣的耳光摔在张殷脸上,纵使糟了半月牢狱之灾,这大掌挥过来还是让张殷后脑勺撞上床柱,咚地甚响。
她撞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孙伯坚终于发作,起身就跨坐在她身上,揪着衣领把晕乎乎的她拽起来,冲着脸便破口唾道:“臭娘们,你竟然敢告我!你是什么东西,连自己的男人也敢对付?你好大的胆子!恨我是吧?你现在这德行,关老子屁事!怪就怪你爹不念亲情,是他亲手把你绑来我这儿求我娶你的!要怪就怪你自个儿当初怕疼,一双大脚丫子嫁不出去了,还得老子来接这破盘!呸!晦气!贱人,竟敢举报我,真当老子不发威……”
孙伯坚骂一句就扇一个巴掌,如此这般左右开弓,扇得张殷本就不甚齐整的头发披散大半,糊在脸上,起初被扇张殷还能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渐渐的疼痛都辣成一片,快要麻木了。乱发和泪水都混作一团蒙在肿胀发红的脸上,孙伯坚在骂什么章殷也都听不清了,因为她连耳朵都在嗡嗡响。
“好了别打了,仔细疼了老爷的手。”
突然出现的女声暂且“救”了张殷,她虽然意识模糊,但这个女声她是绝对能一听便认出的。
她住在这个四面透风,东冷夏热,长久无人打扫的破院里,还要多拜这位管家娘子所赐。
说起来孙伯坚的正夫人韩氏还比张殷后进门,但不知她听什么人说过有关张殷的事,自从进门起就热衷于用各种手段打压张殷,就为了提醒张殷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不要在做妾时端着曾经的嫡长女身份碍她的眼。
总而言之,张殷的身体状况对她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夫人,”孙伯坚赶忙从床上起身,边下地边解释,“我来……只是……”
“老爷安心,妾身还什么都没说呢,再说妾身也不瞎,”韩氏走上前来淡淡瞥了床上咳嗽都没有力气,脸肿的像猪头的张殷说,“妾身只是想劝夫君少浪费力气折腾将死之人,给自己多积些德没有坏处。”
“好好,听夫人的,”孙伯坚赶忙站到韩氏身边陪着笑说,“就让她在这儿慢慢捱吧,什么时候被收了命那是老天爷的意思。”
韩氏冷哼一声,这就和丈夫一道转身离开,就在跨出们康时张殷突然暴起从床上扑了下来,径直摔在地上尘土中。韩氏吓了一跳赶紧转身关上门,只听张殷嘶哑的嗓音从门缝和窗棂中传出:“杀了我……为什么不杀了我!杀了我啊……!咳咳咳……”
自然不会有人来理会她的嘶吼,张殷徒然啃了满嘴灰,又剧烈咳嗽了好一会儿,吐出的鲜血都沾在了自己手上。
知道人已彻底走远,她也完全没有力气,只是扑在地上动弹不得,像一摊废弃的抹布。
所以我什么时候能死呢?她迷糊地想着,老天爷发发慈悲,快点让我死吧,本来得的就是不治之症,既然拉孙伯坚下水已无望,为什么不现在就收了她去,还要留她在这鬼地方受苦?
大赦天下啊……
张殷嘶哑地笑了两声,又咳嗽起来。
妹妹她……终于生了啊……还是个儿子,皇上当然高兴坏了……
皇上……
那本来应该是她的丈夫啊!送入宫中参加采选的名册,上面白字黑字写着的是张殷,不是张茵,是她的名字啊!
选中太子妃这事儿本也与太子本人无甚干系,都是皇上皇后等长辈敲定的,以张殷自小受到的教养,表现怎么也不会比一个外室养大的庶女差啊……
就因为我……
就因为当初举家逃难耽误了缠足的最佳时机,再大了强行再缠真的会导致残疾,所以她才生了一双天足。
就因为生了一双天足,父亲不愿因此错过送女入宫的机会,来了一出掉包,把她连夜捆绑塞进轿子以妾礼匆匆嫁进张府,张茵才得以顶了她的名送入宫中选秀女。
就因为要让张茵位置坐的安生,让张殷永无翻身可能,父母带头散步谣言,说张殷早与孙伯坚有染,甚至已有身孕,还相约私奔,将她的声誉名节毁了个彻彻底底,无论说什么也不可能有人信了,更何况张茵进了东宫就与太子恩爱相合,即便暴露真实身份也不会被追究。
所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张殷想着想着,无用的眼泪又淌了下来。
我只不过是不想被家人丢下死在逃难路上,只不过是不想落下终身残疾,只不过曲意逢迎装模作样讨好男人,只不过是……想在死前报复一把时常虐待她的孙伯坚而已。
她哭了。
为的不是别的,而是自己为什么,还不是,还在苟活。
她就如此这般在冰冷含量的地板上半死不活地躺到了晚间,暮色四合,夜晚降临,没有人伺候她就寝,自然无人掌灯,她在黑暗中咳了又咳,越咳越烈,不断吐血,就在咳得最激烈不断吐血时,西厢房住着的张姨娘特地跑到院门口大骂她个肺痨鬼怎么还不死。
事情倒立即遂了张姨娘的愿。
张姨娘尖锐的怒骂声还没彻底结束,张殷便再也听不到了。
她咳出一大口血沫子后脸朝下载进自己吐出的一滩血迹中,意识陷入比夜更沉的黑中。
……?
“咳……”
呃。
嗓子好像没什么问题……
张殷猛地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肺部确实没有传来任何咳嗽的冲动。
……病突然好了?
不对。
张殷伸手摸了摸屁股边柔软的褥子,夜色深沉中她看不清细节,只能推测,难道是哪来大善人把她搬上床了吗?
没必要了,我只想快点死。
但是为什么就不咳嗽了呢?
难道这个大善人还是个神医?
再一次环顾周围,她越发觉得自己身处的房间过于眼熟了。于是她照着旧时记忆摸索起床光脚去点了灯,烛光亮起瞬间,她整个人都傻了。
这是她的房间,准确来说,是她出嫁前一直住着的闺房。
我怎么……又回来了?
处于震惊状态整整有一刻钟,她才勉强能接受自己现在正面对的,无比真实的状况。
她的意识回到了待字闺中十六岁那年,身体康健,青春正盛。
她简直要感动得落下泪来,虽然看天色现在正是午夜,但兴奋无比的张殷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冲动想到处走动走动。
然而推过房门后,她发现门被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