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公鸡拜堂

好个误拿绢帕，遣返回家，当街搜身，扭送官府。

堂堂平南侯嫡长女，居然在结缡之日被人羞辱至此。

且不论她身上到底有无手帕，单一个当街搜身就已经玷污了她的清誉，让她彻底沦为笑柄。

若使些手段坐实她偷窃公主丝绢的罪名……往大了说那可是“蔑视公主、僭越身份，以下犯上”的重罪，想怎么拿捏不过看那个公主的意思。

层层谋划，多方陷害，打伤春花，欺人太甚！

沈慈愤懑，怒不可遏，一把拽下盖头，正欲出面给嚣张跋扈的近卫一点儿教训，却听得轿外忽而介入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

“公主近卫好大的威风！”

一个身长八尺有余，满脸络腮胡的粗犷大汉拨开人群，朗声笑道。

“敢问将军，是哪条律令能让公主近卫没有搜捕令就搜身抓人，没有证据就定罪论恶，又是哪条法度能让公主近卫污人清白、毁人婚事、随意伤人？”

近卫首领慑于他的气势，讷讷不知如何开口。

那大汉却也没给他辩解机会，紧接着道：“世子未过门的妻子也算半个皇室中人，将军当众羞辱世子妃，想必也会令齐王府蒙羞，若是齐王追究，告到宗人府，届时只怕公主也要进去听审，落得个纵奴行凶、恣意妄为的美名！”

大汉言辞凿凿、掷地有声，惹得百姓也一改心态，赞同起来。

那首领涨红了脸，支吾不出一字半句，也怕大汉所说成真，对视片刻，却见男人目光鹰一般锐利，像是丝毫不怕报复！

“你，且给我记住！”

首领马鞭虚点向他，咬牙切齿一挥手悻悻收队，在围观群众的指指点点里迅速撤退消失了。

这人倒厉害……敢硬怼公主近卫，怕是来头不小。

沈慈眯起眼，缓缓放下撩开一丝的轿帘，一瞬喜忧参半。

虽然好歹保存了她的声誉和颜面，但也让她错过了搅黄婚事的最佳时机。

春花捂着脸又坐回轿子，还惊呼着要重新给她盖回盖头。送亲队自然也不会等沈慈再寻契机，整理一番后吹吹打打接着上路。

沈慈来不及关心春花，拨开小窗帷帘扭头恰巧与大汉对视。

眉似远山黛，眸如星辰灿，面容精致，气质出尘。

真真当得一句“秀色掩古今”。

惊鸿一瞥，男人怔在原地难以动作，目送着花轿离去，耳边是有关公主、齐王府和平南侯府与这场婚事的纠葛，盘根错节，众说纷纭。

男人下意识敲敲腰际佩剑，低头沉思一阵，嘴角扬起几不可见的笑。

——有意思。

沈慈有心设计拖延，无奈春花百般阻挠，齐王府终究还是到了。

平日清净的王府今日门庭若市，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等待婚礼的举行。

然而，新娘虽到，新郎却不见人影。

迟迟没有等来新郎压轿迎亲，喜婆尴尬地请春花搀扶沈慈下轿，跨火盆再进门。

“沈大小姐，今日齐王、王妃、世子都有要事在身，不能参加婚礼了。还请大小姐莫要介意。”

仲管家带着冷漠讥讽的语气，毫无诚意地通知沈慈，“当然，亲还是要成的。王妃特命老奴安排妥当了，大小姐稍等片刻。”

嬷嬷拍手，下人闻声捧着一只白羽芦花大公鸡走到沈慈身侧。

那公鸡前胸，竟还喜着大红的礼花。

这下宾客、奴仆乃至外头的百姓都轻蔑地笑起来。

春花拉住自家小姐的袖子，声音已经有些哭腔又故作镇定地对沈慈说：“小姐别怕，大公鸡也没关系，我们小姐还是明媒正娶，拜过堂之后就是世子妃的。他们不知道小姐有多好呢。”

这丫头被人一掌扇脸没哭，现在倒是委屈得不行了。

宾客们哄堂大笑。

“到底是齐王世子，竟有这样的办法，哈哈哈！”

“张兄这什么话，又有谁家愿意摊上这样的痴傻媳妇呢？”

“有理有理。”

沈慈面沉若水。她自从一手复兴父亲的产业，叱咤商界后，许久没被人如此当面羞辱过了。

现在情形不明，韬光养晦才是正道。

“庚帖互换，是两家之事。世子先前不拒，新娘过门又何故相辱？如此狭隘气量，如此只会对弱女子使的手段，教人过目难忘！”

一个令沈慈觉得熟悉的声音盖过众人的讥嘲，吸引了多方侧目，“既然世子对亲事不满——在下愿娶！不知沈小姐肯不肯嫁？”

一语既出，满堂失声！

众人目光转去，前厅中亭亭立着的新娘身着正红对襟锦凤花袖衫，身姿美绝。

闻言，她缓缓抬起纤细的玉指，一把扬了只有新郎才能掀的盖头，那双清亮灵动的双目褶褶生辉，寻声看去。

男人站在前院里，标志性的拉碴胡子把下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与先前一般无二。

沈慈忽的心悸，嘴角却轻轻勾起。

果然是他。

“此人是谁，敢在王府无礼？”

“这……齐王府这次可算是丢了大脸。”

“一个不顾礼教，堂前抢妻；一个不守妇道，自取盖头。如此成亲，前所未见……”

宾客们面色各异的风言风语，连小厮丫鬟都交头接耳起来。

沈慈也不搭理他们，拉住拼命忍住不哭还哽咽着安慰她的春花小丫头，微微歪头带着憨笑，瞪圆了眼故作痴相大喇喇看那汉子。

“嫁！”

既然有人点火，何不闹得更大？最好齐王一怒之下，把她发配回家去，她也好找丁氏算账！

这下，倒吸气声好不明显！

仲管家怒气满怀，眯缝着小眼睛细细分辨，想探究是谁家少爷口味独特，但明显没有哪位是这样不修边幅的。

既然不是达官显贵，仲管家终于不必再忍。

他指挥下人冲上前对男人动手：“你这登徒浪子如何混进王府，还敢在此放肆，给我把他拿下，乱棍打出府去！”

家丁们齐声应诺，手持长棍气势汹汹地包围住男人，惹得高谈阔论的宾客狼狈地东躲西蹿，乱作一团。

男人面不改色，站在原地也不躲闪，只用一只手，就三两下将十几个家丁翻滚一地，当真战神一般，好不威风。

有机灵的下人慌张地逃往后院，去找王府主人。

不多时，先前有“要事在身”的齐王和王妃便急匆匆赶来主持大局：“何人敢在本王府上闹事！”

手拽盖头的沈慈不由暗自忐忑，尽管这汉子气势凌人，但到底只是个平头百姓，如何能与齐王府上下抗衡？

她正琢磨要怎地救人，却听得尖细的人声高喊：“圣旨到——”

方才喧闹吵嚷的前院霎时恢复宁静，下一瞬，所有人都端端正正跪伏在地。

春花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可也伶俐，半哄半拽着小姐一道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万夫之长，所以观师政之宜；四方于宣，所以寄国都之重。齐王嫡长子仲师槊骁勇善战，文武兼备，乃宗室举国栋梁。

兹特授为一品振国大将军，赐宅一座、仆从百人、金银万两。望今后，秉亮节以戴君，罄纯诚而许国。钦此——！”

齐王嫡长子？

全府尚在疑惑震惊，小心四顾之时，却听一声——

“臣，领旨谢恩！”

那不修边幅的大汉一扫长袍，不紧不慢地起身接过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