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秦工程师

日月如梭，迅景似梦，五年后，又是夏天。

2021年，帝都南郊监狱，丙区二零九监号。

秦翀把干电池接到一团飞线凌乱的电子元件上，调了调接触不良的电位器，用废弃电子原件拼凑的电路一端冒出脉冲电火花，号子里秉气围观的七名狱友小声欢呼，“修好了，排队！排队！”

秦翀甩甩手，七个人沿牢墙站成一排，排第一的中年汉子“龙虾”迫不及待地蹲下身来，一只手把电极按到自己粗壮的脖子上，一只手掰开开关，“龙虾”闭上眼睛，脑袋开始有节奏地抖动，享受着脉冲电流对颈部神经的刺激，嘴里念念有词，“爽！爽！爽！”持续了大约半分钟，秦翀关上“电疗仪”：“时间到，下一位。”

排第二的“秃顶少年”照方抓药，这位把电极含在嘴里扳动开关，显然比电脖子更刺激，只见“秃顶少年”牙关紧咬，一声不吭，上身抽搐了半分钟。

“时间到！下一位。”秦翀复位开关。

“爽！比磕药还爽，和秦工一个号子，福利就是不一样。”秃顶少年抹了把嘴角溢出的口水，躺铺位上回味儿去了。

排第三这位瘦瘦高高，人送外号“竹竿”，“竹竿”撩起上衣露出胳肢窝，撮了撮腋下。

“竹竿

！你这是要电哪？！丫几个月不洗澡，胳肢窝早就馊了吧！”排后面的几位立马不干了，骂道，“你丫用胳肢窝爽完，人家还怎么用！后面去！后面去！什嘛玩意，领福利也得讲公德！”

“呀呵，不让我电胳肢窝，那我换个地方。”

“竹竿”放下上衣，把手恰在要腰上。

远处监号突然有人连续打了两声喷嚏。

“来人了，来人了！”

听到喷嚏报警声，“竹竿”悻悻提上裤子，众人各自躺回铺位，秦翀藏起“电疗仪”。

牢门从外面被打开。

“秦翀出来，接见。”监区警官老郑喊道。

秦翀一咕噜从铺位上起身来到门口：“报告，我妈不是刚来过，这才几天，怎么又…”

“是你表姐，”警官老郑压低声音，“托关系进来看你的。”

“表姐？我没有表…没有见表姐有段时间了。”秦翀纳闷，跟着老郑出了监号。

接见室门口，十几个犯人蹲成一排，正排队等着，值班门卫一看过来的是秦翀，开腔道：“呦，秦工呀，别排队了，进去吧，六号窗口。”

“哦，谢谢！”秦翀。

到了六号窗口，看见玻璃后面的人，秦翀不禁一惊，僵硬地坐下，拿起电话听筒：“黎晓瑗，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见到秦翀额头上多了一道长长的疤痕，泪水抑制不住滑过黎晓瑗的面颊。

“我在这儿过的还不错，不用担心。”秦翀。

黎晓瑗含着泪花点点头。

“大学城家里都好吗？”秦翀问。

“我们搬了新家，一切都好。”黎晓瑗。

秦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我哥说这边冬天天冷，让我给你带几件保暖内衣。”黎晓瑗盯着秦翀的眼睛说道，“过会儿你回去试试大小，看看合不合身。”

“哦…”秦翀。

“你好好改造，争取减刑早日出狱。”黎晓瑗继续用刚才那种眼神盯着秦翀，“我晚上要赶飞机回去，不多聊了，你要保重。”黎晓瑗挂了听筒，站起来转身走了，没有一丝迟疑。

秦翀一头雾水从接见室出来。

“这么快？秦翀你过来下。”监区警官老郑站在走廊尽头，冲押解秦翀的狱警摆摆手。

秦翀知道，老郑站的地方，是这所监狱为数不多的几个监控死角，也是大家互相帮助的地方，秦翀嗒啦着鞋走过去。

“你表姐给你帐上存了一千块，还托我带几包好烟给你。”老郑抬手递过来一包中华，秦翀迟疑了下，伸手去接，老郑捏着烟盒没有松手，“我儿子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不亮了，你给看看呗。”

“好，没问题，明天你带过来，放在厂区工作间就行。”秦翀。

“还有，厂区这次设备更新改造，已经多停工一个礼拜了，上面传话，让你盯紧点，那几个承包商的技术员要是磨洋工，及时汇报。”老郑。

“我一直盯着呢，他们这次确实遇到了技术问题。”秦翀。

“你帮着也多出把力，快点恢复生产。”老郑。

“那是，我一直给他们提着醒呢，不然更慢。”秦翀。

秦翀狐疑满腹，回到二零九监号。

“秦工，给看看‘电疗仪’，

竹竿 刚才没猴(hold)住，浇在上面，冒烟烧了。”监号老贰“龙虾”手里拿着“电疗仪”，还没擦干净，散发出一股怪味。

“滚，谁弄坏的谁修！”秦翀没心思搭理“龙虾”。

“龙虾”转身一个箭步蹿到“竹竿”跟前就是一脚：“以后发福利没你的份了！”

“竹竿”并不还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嘟囔道：“不给我发福利，我就举报号子里有‘电疗仪’。”

“你丫敢！”龙虾抬腿又是一脚。

秦翀蹲在墙角拿出刚才那包烟，一根一根抽出来，把烟卷撕开，烟丝丢到地上，二十根烟都拆完了，一无所获，就是一包烟而已。秦翀抖了抖身上的烟丝躺到铺位上，回想黎晓瑗刚才说的每一句话。

监号老贰老三争抢丢在地上的烟丝。

吃过午饭，狱警把探视亲属带给犯人的物品检查后，陆续发到了监号。

秦翀端详着黎晓瑗送来的保暖内衣，抖开仔细看了遍，就是件普通保暖内衣。贴在身上比了下大小，有点大，秦翀看了眼领口尺寸标签，不是M号也不是L号是N31号。秦翀眼睛一亮，连忙将保暖内衣翻过来，查看洗涤标签，标签上部是几个常见的洗涤符号，符号下方有两行英文“洗涤本衣物时，请将双十字形铝箔贴于外墙，以定位你的洗衣间位置。”秦翀又翻开裤子的洗涤标签，同样也有两行英文，“双十字形铝箔定位后，请于最近的晚上三点，穿上萤光标记内衣送出洗涤。”

“哪个王八蛋拿了我放地上的烟盒！”秦翀吼道。

“龙虾”连忙掏出一小捧烟丝送到秦翀面前：“还以为你不要了。”

“谁说烟丝了，我问的是烟盒！”秦翀。

“你说烟盒呀？”龙虾从褥子下面拿出已经压扁的烟盒还给秦翀。

秦翀抽出铝箔纸，把外包装丢给“龙虾”。不到五分钟，两个银光闪闪的铝箔十字做好了，秦翀从监号水槽里，找了几颗剩饭米粒涂在铝箔纸后面。

“龙虾过来帮个忙！”秦翀让“龙虾”蹲在监号外墙窗子下面，秦工程师踩在“龙虾”厚实的肩膀上，爬上两米多高的窗台，透过钢筋栅栏，把双十字形铝箔纸贴到监号外墙上。

“秦工，你这是干啥？”龙虾问。

“心情不好，透透气。”秦翀敷衍道。

下午三点，毒辣辣的太阳晒得地面白灿灿，监狱高墙塔楼上，值班守卫顶着高温执勤站岗，汗珠顺着脖子不住往下流，制服后背浸湿了一大片。一架白色无人机，机翼细长，拖着电动引擎嗡嗡声，从太阳方向接近监狱。无人机机翼底部和机腹由超薄柔性LED屏幕覆盖，LED屏幕根据天空的颜色实时更新伪装画面，使无人机充分融入背景中。

无人机飞至距离监狱外墙约一百米远时，电动引擎被关闭，飞机靠滑翔在监狱上空悄无声息地兜了一圈，又从飞来的方向静静飞走。从中午开始，无人机已经是第三次执行这套飞行动作，通过比对之前拍摄的画面，这次终于找到了要找的目标，两公里外，树林里有个人回收好无人机开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