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卖血

　　范怀远的摊位旁，鸦雀无声。

　　五十斤？

　　五块钱一两，那是多少钱？

　　两千五百块钱！

　　2001年的时候，全国城镇单位在岗职工，平均月工资，也不到八百块钱。

　　五十斤的花椒面，顶的上正常职工三个月的工资！

　　旁边两个老太太赶紧凑了过来，一把拽住男人。

　　“小伙子，你刚刚没听你大娘说吗，这里面有添加剂啊？”

　　“你赶紧去医院检查检查身体吧！”

　　“这要是吃出了事，非得长个瘤子不可！”

　　中年男人眉头轻皱，压根没搭理两个老太太，掏出钱包，数出二十五章崭新的第五套人民币一百块钱，递给范怀远。

　　“老板，五十斤，麻烦帮我装好。”

　　范怀远借过钱，看向这中年男人，微微一笑，这男人，他认识，不仅认识，而且上一世，还打过交道。

　　正是江州市最大的连锁饭店的老板，李宏光。

　　能将连锁饭店开遍江州，李宏光最大的秘诀，就是所有的原材料和调料，都是由他亲自挑选。

　　就比如，今天他一眼相中的，范怀远的花椒面！

　　两个老太太见李宏光掏钱，瞪大了眼睛。

　　“小伙子，你怎么不听劝啊？”

　　“这玩意你要买回去给谁吃啊？”

　　“那不得吃死人……”

　　李宏光终于忍无可忍，他眉头紧紧皱起，语气苛责严厉：“我说你们两个老太太，半截子入土的人了，能不能给自己积点口德！”

　　“你懂这是什么东西吗，就在这瞎说八道？”

　　“还吃死人？”

　　“这么好的花椒面，我找遍整个市场，也就这一家！”

　　“我叫李宏光，是聚贤庄饭店的老板！”

　　“我见过的花椒面，比你们吃过的都多！”

　　“狗屁不懂！”

　　李宏光拿上花椒面，转身就走。

　　整个摊位旁，沉默半晌，才有人惊呼了一声。

　　“刚刚那位，是咱们江州市最大连锁饭店的老板？”

　　“那这花椒面……”

　　有眼疾手快的凑上前去。

　　“老板，给我来一斤！”

　　“我要五两！”

　　“我要三两！”

　　范怀远手脚麻利的收钱，上称，装袋，两个小时的功夫，花椒面被抢购一空，还有十几个顾客排着长队，问了问，才知道范怀远每天都在这出摊，这才散了，准备明天再来。

　　把三轮车推回家，范怀远顾不上收拾，赶紧拿起装钱的手包，急匆匆朝着医院赶去。

　　……

　　医院病房门外。

　　范怀远刚冲进走廊，却猛然怔在原地。

　　女儿婉婉蹲在长椅旁，正看着躺在医院长椅上嘴唇发白，昏厥不醒的江子欣。

　　“妈妈，你醒醒好不好，婉婉不住院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妈妈，婉婉不花钱了。”

　　婉婉的小脸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推着江子欣，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婉婉无助的蹲在地上。

　　“妈妈，你是不是，不要婉婉了……”

　　范怀远赶紧跑到江子欣身边，猛地跪在地上，他伸出手，摸了摸江子欣那不见半点血色的脸颊。

　　“子欣，子欣，你醒醒啊子欣！”

　　“子欣！”

　　“子欣！”

　　范怀远双眼通红。

　　躺在长椅上的江子欣，半昏迷着，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左胳膊小臂上，绑着一块止血棉，目光涣散，连呼吸都有些吃力，右手，正死死的攥着两百块钱。

　　从医院病房里走出来的护士，看了一眼江子欣，满脸怒意。

　　“吵什么吵，再吵我让保安给你们全扔出去！”

　　“贫血还学人去卖血，死在这也是活该！”

　　“保安，保安呢，把这女的拖出去，别死在医院里，还得摊责任！”

　　两个保安，闻声而来，手里拎着橡胶棍，就要抬起江子欣。

　　范怀远攥紧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他一把抱起江子欣，站了起来，看向护士和保安。

　　“我看你们今天！”

　　“谁踏马敢动！”

　　一瞬间，滔天的气势，整个医院走廊里，安静地可怕。

　　谁能想到，穿着廉价，其貌不扬的范怀远，能有这样的气场。

　　怀里的江子欣气息若有若无，脸色苍白的她，把手里的两百块钱，递给范怀远。

　　“给，给婉婉……”

　　“给婉婉……”

　　“看病……”

　　范怀远攥紧了拳头，抱着江子欣，朝着医院的输血室跑去！

　　输血室里的实习医生，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范怀远一脚踹开输血室的大门，抱着江子欣，拎着婉婉，冲了进来。

　　“大夫，大夫，您快看看我老婆！”

　　实习医生看了看江子欣的症状，神色有些慌张，现在的江子欣，正处于休克的边缘，如果无法正常恢复血液供给，几乎危在旦夕。

　　“病人是什么血型？”

　　实习医生准备打开血库。

　　“O型血。”范怀远连忙说道。

　　输血室门外，一名中年医生，带着刚刚的护士和保安走了进来，面若冰山，眉头紧锁。

　　“他交钱了吗，你就给他输血？”

　　实习医生看见中年医生：“崔医生，病人瞳孔开始涣散，再不输血，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崔医生冷笑了一声。

　　“你倒是医者仁心。”

　　“这女人自己跑出去卖血，导致失血，在没有交费的情况下，你给她输血，万一出了责任，是你来负责，还是医院负责？”

　　“就你这样，还想转正？”

　　实习医生有些为难，一面是转正名额，另一面，是危在旦夕的江子欣。

　　崔医生看向范怀远，似笑非笑：“范先生，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们医院是有程序的。”

　　“先前你没交住院费，我们已经把你孩子床位让出去了。”

　　“你要去有钱，现在就去缴费，医院里还有床位……”

　　“要是交不起钱呢，就带着你老婆，女儿，赶紧走，别在这闹事！”

　　崔医生冷笑了一声，停顿了一下。

　　“还有，这里的血，你也得交钱才能用。”

　　“别以为镇住两个保安，就有多厉害，我认得你，菜市场卖花椒面的，你这种人啊，一辈子，就只能卖花椒面。”

　　范怀远抬起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妻子，又看了看眼前的崔医生。

　　“我哪怕卖一辈子花椒面，也总比某些披着人皮的畜生，要来的坦荡！”

　　“你关心我有没有钱，还不如关心关心自己能不能保住这份工作吧！”

　　范怀远冷静下来。

　　他记得很清楚，就在今天，这家医院里，一位姓崔的医生，让一位老人，永远的留在了手术台上，看来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崔医生长笑了一声。

　　“你爱怎么说怎么说，你今天要说不交钱，就别想给你老婆输血！”

　　崔医生的话还没说完，他身后，一个护士，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崔医生，急诊那面，来了个出车祸的患者，主任让你赶紧过去，准备手术！”

　　崔医生有些犹豫，他看了范怀远一眼。

　　“给我看好了，不交钱，别想输血！”

　　崔医生转身就要走。

　　范怀远冷笑了一声：“崔仁东，我劝你跑着过去，这个老头的命，你赔不起。”

　　“记住，别用止血钳压左腿动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