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追着债主跑

听后，叶深若有所思地眨眨眼睛。

薄言以为他是在反思自己有洁癖的高端思维。

不料，叶深想的竟是别的：“就因为你吃过他们的饭，所以你才会从他们的角度思考问题，所以你才会为他们着想太多把钱都分给他们，所以你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自己都吃不起饭。”

？薄言愣一下，皱眉反驳道：“他们都是为东一集团流汗出力苦干一辈子的人，为他们考虑、多照顾他们一点，难道还错了不成？”

“错没错，结果就摆在这里，你还看不到吗？”叶深的口气带着不自察的冷漠，属于上位者看不见底层疾苦的天然冷漠。

薄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把着眼点放在底层，他们只会拿走你的一切什么也给不了你；如果你把着眼点放在顶层，是要付出一些东西，但你得到的将会更多。”

叶深停顿一下，接着说，

“说句不恭敬的话。你爸，你姐夫，两任东一集团的董事长，一脉相承，实干能力不错，但就是因为他们习惯为下层的人考虑太多，而没有把上层的人伺候舒坦，所以，越优秀、成绩越突出，看他们不顺眼的人就越多。糟的是，这些人都是身在上层、手中有权也有钱的人，联合起来，就能把他们整死，就像现在的结果一样。”

叶深的观点对错先不论，听着自己爸爸和姐夫被指摘，薄言就感觉很不爽，诘问道：“照你这么说，东一倒了，是我爸和我姐夫的错？”

叶深说：“东一倒了，内里原因非常复杂，不是我一个局外人三句两句就能说得清的。我想说的也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你爸和你姐夫去世后，卖掉东一的事由你全权负责，我听说你拿出很大一部分钱分给老员工，并接济那些被吴氏集团赶出来的人，如果你没将这些钱分散，而是都集中在自己手里，是不是能让它们发挥更大的作用呢？”

薄言一愣，感觉心底某处被触动一下。

她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展开说下去，就刻意将话题带歪道：“你对东一的事了解这么多，可不像是个‘局外人’啊。”

叶深淡然笑笑，明白薄言的避讳之意，就顺着她的话往更歪处说：“我对你的事也了解不少呢，要不要我扒开了，坦诚、深入地跟你具体说说？”

“不用。”薄言果断拒绝，“不管是我的事还是东一的事，我跟你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都不是同一回事。咱们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就像此刻咱们呆在这大食堂里，我感觉像是回家，你却如坐针毡。”

“谁说我如坐针毡？”叶深刻意提高嗓门儿，学着周围那些糙汉子的模样，翘起二郎腿，再加抖脚，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瞧瞧，我哪里是如坐针毡？分明就是如鱼得水……”

不料，话没说完，他屁股下面坐的那张板凳因为四条腿不平，猛然一晃，险些将正在翘着腿抖脚的他给摔倒。

被吓一跳的他慌忙将腿放下，双脚着地，重新坐好，方才又恢复身体平衡。

精致尊贵的少爷，生疏、笨拙而又在努力假装，想要融入粗陋环境的样子，竟是把薄言给逗笑了，“深少爷，我看你这可不像是如鱼得水，倒像是鲸鱼搁浅，难受得很呀！”

叶深并不辩解，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薄言的笑容，说：“能博你一笑，我难受点儿也值！”

薄言收起不经意的笑，嗤道：“切！瞧你说的，好像我不会笑似的。”

叶深说：“你会笑，只是不肯对我笑嘛。每次一见到我，你要么就是躲，躲不掉就把五千年的民族苦难史全都摆脸上给我瞧，好像上辈子跟我有仇似的。”

上辈子有仇？你可真说到点子上了。

薄言心里起了涟漪，忙遮掩着端起茶碗喝水，眼睛随意瞟向窗外，忽然像是被点穴一般，还没送到嘴边的茶碗也停在了半途中——窗外，一个酷似周小北的人正在走过！

薄言浑身一凛，二话不说，丢下茶碗就往食堂外面跑。

？！背朝窗口坐的叶深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见薄言就这么跑了，感觉很奇怪，“哎，怎么了薄言？你干嘛去？”

叶深正要去追，起身时差点跟前来送餐的老板娘撞上。

满脸横肉的老板娘把眼睛一瞪，操着方言骂道：“你这青皮愣头跑啥跑？面条子好了，想吃霸王餐啊？！”说完，她自觉得不合适，因为人家还没吃呢，不过，她可不管这个，“没吃也不行！给你做了就得给钱！别想让老娘吭哧吭哧白忙活！”

瞧着凶神恶煞的老板娘挡在面前，活脱就是《水浒传》里走出来的孙二娘，叶深可不想跟她纠缠，一心只想着赶紧去追薄言，就直接掏出钱包抽出一张一百块的纸币放在桌子上。

老板娘这才肯侧身让路。

叶深通过时，不小心瞥见老板娘端着两碗油光光的大肉面，黑黢黢的拇指尖儿就插在面里，差点没给他看得当场就吐，赶忙逃离这家处处都令他窒息的地方。

“哎！没找你钱呢！跑啥？！赶着投胎呀？”

“老板娘，这小年轻八成是被你的美色吓着了！”

“吃你的面！两块大肉堵不上你的贱嘴！”

“哈哈哈哈……”

随着破旧铝合金门的关闭，那些粗鄙嘈杂全都被关在了里面。

叶深站在门外，使劲喘几口气，四下里瞧着寻找薄言，倒也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因为薄言就站在转角处呢。

薄言茫然四顾，根本没有她刚刚无意瞥见的身影。

难道是我眼花了不成？

叶深走到她身边，问道：“薄言，你怎么突然跑出来？看见谁了，还是……”

不等叶深问完，薄言就答：“看见一个债主。”

“债主？”叶深不解，“看见债主不是应该躲起来才对吗，你怎么还上赶着追呀？”

薄言无声一笑，“欠了债，不管你躲多远、躲多久，总是要还的。”

叶深扬扬眉角，“哎？据我所知，你卖掉东一之后，已经平了所有账，没有欠款了才对，怎么会还有债主？”

薄言没有回答，只是心里极不平静地翻腾着：周小北，他是你跟我两个人的债主，我们欠他的不是钱，而是命！

见薄言不说话，叶深笑吟吟地继续问：“人在哪儿呢？让我看看你的债主长什么样儿。”

“没追上，跟丢了。”薄言掉转方向，准备往回走，“回去吃饭吧，咱们的大肉面应该已经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