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鲛人海陆分疆碑20

李孝翎直接把五个人迎到了二堂，四个童生和一个秀才陈情之后，李孝翎眼睛一亮，他耳朵里听进去的，也全是金银。

他是举人出身，有清一代，从候补进士、举人以及京官中遴选县官，京官有的是同进士出身，根正苗红，候补进士也比举人有优势，能以举人身份外放实缺，说明花了大价钱。

李孝翎等这个实缺知县，等了五年，花费白银上万两，可来到淞海后，和上一任知县交割取结，才发现淞海县府库中亏空着八千余金，他盘算着淞海县每年银钱火耗、征粮时升斗的平尖出入、花、布、牛、驴、渔、船、田、房税，大概也就在八九千金的样子。

这一下把第一年府库收入给亏空了，他迟迟不肯取结交割，和上任县主推脱了很久，半个多月过去，再不交割就很难说话了。

上任县主表示，卖掉自己一船书画，给李孝翎补上五千两银子，剩下的实在无力筹措。

李孝翎见上任县主是个读死书的文人，根本不懂世道经济，明白砸不出多少钱来，勉强提他取了结，认下了三千两亏空。

常言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来了就是要捞钱的，可一上任先堵亏空，难免叫人不爽，但一听到县治境内有匪患，李孝翎来了精神。

但清代中期，北方海边的县并不多么富裕，甚至比内陆的县治穷一些，要不然也轮不到李孝翎来补这个缺儿。

当时最富有的县是华亭县，号称天下第一县，要补这个县的实缺，不但要进士出身，没有几万金拿不下来。

北方海边的县治虽然不富裕，但海盗普遍都有钱，因为当时最赚钱的生意莫过于海上贸易了，劫掠一次商船，每人分一份，省点花的话，一辈子够了！

只不过既然已经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了，今天脱下的袜子，不知道明天还穿不穿，海匪不会省钱过日子，有了钱就吃穿嫖赌，身上衣帽海外来，房中娇客头牌花，使得是大块银锭，吃的是内府菜肴。

这要是抓住几个匪首，从他们手里敲个三万五万的鹰洋，还不跟玩似的！

当时西班牙鹰洋，已经在海边诸省流通了，尤其是海匪之间，他们更认鹰洋，因为可以从外国商船上买武器。

李孝翎主意已定，但剿海匪这事儿，他不能主动提出来，做事情都有个成败，这事儿若成功，不但能得大量银钱，补足府库后还能大捞一笔，钱还是次要的，这种保一方太平的功德，可以大书特书，夸大几倍，报给朝廷，以后在吏部挂一个能员的名头，升迁选任，指日可待。

可不知道这股悍匪的来历，万一他们人数众多，船坚炮利，把淞海县县城给打破了，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如果那样的话，必须找几只替罪羊，给朝廷上书的折子就写这几个替罪羊搬弄是非，以致酿成大祸，再打点打点上面的关系，还能保住这一任地方官。

所以剿匪这些话，得秀才说出来，县衙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看着呢，以后万一有纰漏，对舆情也好有个交代。

于是李孝翎手捋胡须，颇有难色，说道：这事嘛，有个难处，自古民不举官不究，他姜守仁虽然结交匪类，可近日并没有传出有海匪犯境，怕日后被上峰访查起来，怪学生我多事！

秀才说道：这可是奇功一件，将来访查起来，恐怕上峰还要保奏老师个能员呢，如果老师觉得不便出面，学生愿带县缉盗，捉拿姜守仁一伙海盗。

李孝翎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就说道：那就仰赖贤契了，如果此役攻成，我往抚台大人那里奏一本，保贤契一个九品顶戴！

秀才大喜过望，带上县里的缉盗土兵，一共三十来个人，浩浩荡荡来到了北海。

到了北海，天已擦黑，这些人望了望海上姜守仁的大船，影影绰绰有灯火，料定姜守仁今夜可能和海匪见面，他们强征了三艘渔船，把三十来个人都载上，悄悄往姜守仁的大船处靠拢。

天很快黑了下来，姜守仁的大船上有灯，而缉盗的船上没有灯，所以秀才带领的缉盗队伍能看见大船，姜守仁却看不见慢慢驶来的渔船。

初更十分，三艘渔船已经围住了姜守仁的大船，离着大船大概只有几十米的样子，海上风大，海浪摩挲也发出较大声响，在夜色的掩盖下，小船悄悄靠近大船，大船上人并不能发觉。

因为大船上还点着一笼船灯，高高挂在桅杆的横杆上，船灯类似于气死风灯，但结构比气死风灯还复杂，原因是海上风大，万一把灯笼给吹翻了，引起火灾，那就危险了，所以船灯构造特殊。

讲究些的大船，燃烧的船灯是鲸脂，常用在陵墓里做长明灯油。

因有灯的缘故，剿匪的众人望向大船的甲板，能看的很清楚，只见船头甲板上放着一张很长很长的桌子，桌子周围放着圆圆的类似蒲团的东西，大概十几个的样子，分布在长桌的两侧，想是坐具。

那蒲团状物是用海藻晒干做成了，跟大紫菜饼差不多，但又不是紫菜所做，看着很蓬松很软和，坐上去一定很舒服。

秀才看到这些坐具，心中又是一喜，欢喜的是更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姜守仁通匪，长桌和坐具肯定是和众海匪商议事务所用的。

但奇怪的是，长桌上面还放着笔墨纸砚，砚用的是当时人们骑马所携带的砚盒，为的是遭遇大风浪的时候，砚盒里的墨汁不会倾洒到桌上，古代的人也不傻，发明了许多便携且不漏墨的小玩意儿。

秀才一时不解，但也没有深究，以为可能今夜姜守仁要跟海匪订立些文书，便没有在意。

船头上还蹲着一个泥灶，上面有口小锅，锅上面盖着一个草盖子，里面冒出腾腾的热气来。

姜守仁就坐在泥灶旁边烧火，顺风飘散出米香味来，泥灶上焖了一锅饭。

就在秀才准备要行动之际，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