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宝露瓮5

小刘说话很让人讨厌，可花绝影拿出杯子的时候，她并不是因为厌烦小刘，才拿出杯子要比比。

花绝影没有无聊到那种程度，而且她并没有因为小刘的出言不逊而生气，她压根就没在意小刘的话。

此时的她满脑子都在想宝露瓮的事情，我从她迷离的眼神能看出来，她在想事情的时候，双目从不对焦具体的东西，眼里头有种虚空渺茫的感觉，老是看着半空。

她只听见了西湖牌保温杯，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个盏子没用，她想知道温凉盏是否真如李三哲所说的那样，倒入热水的瞬间，水温就能凉下来。

一时打断了她的思路，很想实验一下，于是才说自己也有个杯子。

她斜垮的背包里，把杯子拿了出来，用牛皮纸严严实实的包裹着，回来的路上，花绝影生怕把杯子磕碎了，在宋宝三车上抽了好多牛皮纸，裹了起来。

此时放在桌上，一层一层的打开，一支精美的小盏子出现在我们四人面前。

温凉盏如果放到现在，不了解的人见了，也不敢小觑，怕是哪朝的古董，自己不懂乱说的话，容易露怯。

抑或是哪座名窑里某位大师亲手烧制的，两者都价值不菲，顶多有人怀疑这盏子不是真品，但没人嘲笑这类东西的价值。

可八十年代风气不像今天，那时候的人们特别艳慕工业产品，因为工业产品普遍比较昂贵，诸如手表、自行车之类，电子产品也相当昂贵，花绝影买过两个随身听，花了两千多，在当时是奢侈至极的。

就连穿衣服，当时流行的布料都是的确良的，那是百分之一百的化工产品，是一种聚酯，如今则讲究天然织物，比如贴身的都选择纯棉织物，外套穿一件亚麻的衣衫，能彰显品味，雍容而又有文化内涵。

但在八十年代，有人要穿件亚麻衣服，会被人瞧不起，以为家里穷买不起衣服穿。就跟现在有人穿件条绒裤子一样，走在街上，会被人误会，以为这人坐了二十年牢刚出来，怎么还能穿条绒呢？

可在当时，要淘换几尺条绒面料，得托关系走门路，做一身条绒衣服穿在身上，特别爱串门，有些亲戚一年走一回，不年不节忽然到家，不用问，要嘛是买了摩托车，要嘛是做了时新衣服。

林楚微就曾给我讲过，她一个表哥找裁缝做了身西装，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走了一遍。

在没有手机的年月，人们普遍不能表达自己，出于炫耀的需求，这种事不新鲜。

当时也有懂古玩的，比如林楚微，搜集了好多砚台，那时候人们不在意这些东西，去乡下收砚台，给钱就卖，甚至有不给钱白送的，人们普遍没有古董意识，古董值钱是新世纪之后的事情了。

所以拿个古董小盏子喝水，不懂的人是理解不了的，只有看过红楼梦的人，会联想起妙玉的那些杯子，大体懂一些风情，像小刘这种初中都没上完的人，不解其中味。

如今写字楼办公室格子间里的水杯让人眼花缭乱，每一只杯子都在竭尽全力的表达着主人的个性，有用名牌水杯的，有用咖啡杯的，有用各种名窑瓷器的，或可爱或另类或励志或淡泊，甚至还有用茶壶和奶瓶的，谁都见怪不怪！

但是在八十年代中期，出门带个茶盏自己慢慢细饮，不合时宜。

花绝影端起春华饭店的茶杯时，里面的水热气腾腾，倒入温凉盏后，一点热气也见不着了，我和宋宝三交换了个眼神，我们心中会意，李三哲在盏子功用上没有撒谎。

可喝下盏子里的水，会不会有异常现象发生，就很难说了，我估计李三哲不会用这东西谋害性命，当时从他神情中能看的出来，但喝了水会出现点小恙就说不准了。

正当我要提醒花绝影一下的时候，小刘又开口了，指着花绝影的杯子笑道：呵呵！你想做个讲究人，好歹用个军用水壶，没水壶拿个搪瓷缸子也行啊！用个农民喂猫的碗，不嫌掉价吗？现在谁还用这个？！这么漂亮一个女孩，怎么这么土？

当时出门，斜垮一个军用水壶，也是很扎眼的，一般人弄不到军用水壶，87式军用水壶流入民间那是1987年以后的事情，在1986年民间能见到的是65式军用水壶，78式83式都见不着。

所以军用水壶也是妥妥的奢侈品。

花绝影这才注意到小刘，昂起脸来呆呆的看着他，就像看一个外星人一样。他没想到这个司机如此讨厌。

顿了顿，花绝影直接端起温凉盏，放在了小刘的面前，说道：我这杯子很特别，倒进去滚沸的水，立即会变成温水，不信你尝尝！

暗三门人讲究不破相，但异宝除外，异宝在有必要的时候，可以对普通人展示，比如郭启民能把宝露瓮给献出来，这不违反暗三门的规定。

因为异宝在很多古籍中有记载，但凡喜欢古籍的人，都能说出一样两样来，尽管他们可能没见过。

花绝影给小刘说出温凉盏的异用，不是要跟他显摆，小刘这种人入不得花绝影的法眼，就算显摆，她也得跟宋宝三这样的人炫耀，小刘完全不具备这个资格。

花绝影有自己的目的，她的意思是，小刘你不是说话难听吗？那就替我试试毒吧，温凉盏刚拿出来，水温倒是能降下来，有没毒害不好说，这第一碗茶，你就替我喝了吧。

就跟皇帝身边试吃的太监一样。

我完全领会了花绝影的意思，宋宝三也很聪明，冲着我微微一笑，潜台词是，你俩真是一对啊，坑死人不偿命！

宋宝三站起来对我说道：你过来，我问你点事儿。

说着示意我旁边说话，我边站起来跟宋宝三走出玻璃门外，同时升了挂，能听到小刘和花绝影的对话。

小刘见我出去了，借机冲花绝影说道：“你不用自己给自己找补面子，热水倒进去放时间长了可不就变凉嘛，这有什么稀奇的？你跟着那个叫缪空的小痞子，他连个军用水壶都淘换不着，也就是靠着点无赖劲儿，能带着你在这里蹭点吃喝。

仗着董经理好欺负，要我的话，早就把他打出去了，一个小痞子还狗熊学人样的借车，八成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坐车吧？还想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不好使！

我伺候董经理行，伺候他，他还不够格儿！那辆上海轿车，也是他能坐的起的？

我看你人长得这么标志，有些话不得不嘱咐嘱咐你，别看姓缪的小子住在春华饭店里，被经理长经理短的叫着，其实土的掉渣，就是个不入流的混混儿，哪天上面风声一紧，他就得锒铛入狱，你作为一个姑娘家，该为自己的后半生多想想，跟些痞子在一块不是耽误青春吗？

你看看我，我妈是工商局的，我爸是公安局的，我名义上是春华饭店的司机，实际上就是这里的二把手，董经理什么事不得跟我商量？

像我这种家庭出身的人，有权有钱，有教养，懂生活，不比那个小痞子强？

实话对你说了吧，你从饭店里进进出出的，我早就对你有点意思，像你这种出身低下的女孩，该做些有想头的事儿，找对象要找我这样的，最起码，户口问题能给你解决，对吧？工作问题能给你解决，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有什么不顺心的？

你跟着姓缪的，那不是白菜掉进猪圈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