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御侍(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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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钰说不出一句话，他只是看着羲和，十年前，他第一次真正地看她，十年后，他仍然看着她。

她在笑，眼睛里却有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她用力拔出匕首，血溅出来，把她一张白皙的脸都弄脏了。

他抬起手，轻轻地替她擦掉脸上的血，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很多话到了嘴边，又全都咽了下去。他竟然找不到一句话，适合在这样的场合对她说。

“我不想阿离死，所以对不起，我必须让你去死。”她低低地凑近他耳边说，“就像是他想孤身保护我一样，我也想要保护他。”

“羲和。”他一手支着城墙，不让自己倒下去，“你真狠。”

“这个世上，明明不止一个江离，他到底有哪里好，作为你的御侍，他明明什么都保护不好。”不甘心就这么死去，或许他想要逆了这天下，只不过是想让她正眼看一看他，只不过想让她明白，他比她选择的江离，好了一千倍一万倍。

“可是除了他，哪怕你再好，我也不需要。”她说完，转过身就走了，她没有再看江钰一眼，她缓缓地走向了赵祯。

既然能够和江离平安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成为大雁的女帝，那么无论是什么她都会去做。

“赵祯。”她站在赵祯面前，一脸平静地说，“带我回宫。”

赵祯嘴角边露出一抹嘲讽似得笑，“既然要回来，当初为什么要逃走呢？不过回来了就好，我们择个良辰吉日完婚吧，只有这样才能平息这场动乱。”

“好。”她点了点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不许伤害我的御侍。我要他永远和我待在一起，你答应这个条件，我就和你完婚。”

“我答应你，现在就请和我回去吧。”赵祯嘴上这么应着，心里却开始盘算，要怎么除掉江离比较好。

他怎么可能留着江离呢，只要江离活着，羲和就一定不会安心地在深宫里，当个傀儡公主。

两年前，她明明已经要放弃了，是江离的出现让她改变了主意。只有江离死了，她才会没有期待。

羲和殿里，一切摆设都没有变，两年前她离开时是什么样子，现在仍然是什么样子。唯一缺了的，是跟在她身边的江离。

“阿离你等着我，等着我平息一切。”她喃喃着，对着身后的阴影说。

11、

江钰被羲和杀死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江离的耳朵里，除此之外，羲和被赵祯带走这件事，他也很快就知道了。

江臣器重的长子死了，他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斗志，赵祯趁机，将江臣一举拿下。

江离没有去管父亲的死活，甚至江钰死了，他也没有觉得悲伤。并非他铁石心肠，而是自小到大他从来不被他们需要。

第一个需要他的，是羲和。

所以十岁以后，他只是为了羲和而活着。

他穿好衣裳，将剑别在腰间，他要去救羲和，他不能让赵祯伤害她，那是他守护了十年的姑娘，是他看得比命更重的至宝，他答应过她，无论她在哪里，他都会去找到她的。

只是他还没有见到羲和，就先落入了赵祯的陷阱，被他绑到了皇宫后面的山崖边上。

“赵祯，你把羲和怎么样了？”他问他，心里很是急切，“你不要伤害她，你若是伤害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不会伤害她的。”赵祯抽出腰间的佩剑，他一步一步地走近他，然后一剑刺入他的心脏，“我会娶她，从此以后，她是大雁的皇后，她已经不需要你了，你可去死了。”

“你——”江离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不能这么做！”

“不是不放过我吗？”赵祯表情很阴沉，“那就等你做了鬼，再来找我算账吧，我等着你来。”

他说完将剑抽出来，然后他一脚蹬在江离的心口，将他从悬崖上踹了下去。

“不过是个御侍。”他擦了擦手，没有朝崖下看一眼，“也妄想与天下为敌。”

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是这样，不过是个势单力薄的小少年，偏生要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这大概就是不自量力，或许江离自己是知道的。

知道自己并没有办法做到那些，可是她需要他，他就想到她身边去。

不过是些无聊的事情，赵祯心底默默念了一声，然后他推开羲和殿的殿门，将江离已经死了的消息告诉了羲和。

意料之外的，羲和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她只是像一座塑像一样，就这么坐着，只是那常带着倔强神色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死去了。

她在黑暗中坐了一夜，然后她走了出去，迎来了喜公公和喜公公带来的这一队小少年。

“长公主？”喜公公见她发愣，便喊了她一声，“可有合心的御侍？”

“我已经有御侍了。”她淡淡地说，“十年前我就说过，除了江离，我谁也不要。”

她转身进了大殿，她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再也无法保持站立的姿势，她跪在地上，像个孩童一般嚎啕大哭。

12、

天色渐亮，山林间萧条冷厉的气息，慢慢被驱散。

山间有一条清澈的河流，没有风，湖面很平静，一只鸟儿飞快的从水面掠过，带起一条小鲤鱼，水花呼啦一下，彻底打破了水面的宁静，一圈圈的涟漪散开，最后在水与山石的边界搁浅。

倒映在水里的红色影子，也终于被拍散了。

蹲在水边的，是一个红衣小少女，看上去不过六七岁大，巴掌大的小脸精致漂亮，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眼眸转动之间灵气逼人，微风在此时拂来，她扎在发上的两根红绸带被吹的漾起来。

她此时一动不动的盯着地面，那里躺了一个人，那人长着一张俊俏的脸，可惜因为失血过多，脸上白的没有一点血色，他好像已经死去了，脸上出现了尸斑，但他没有闭上的眼睛里，却还有一点倔强的光亮着，像是他已经枯竭的生命之火，执着的不肯熄灭。

绿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她对好看的东西一向很有好感，不管是好看的物件还是好看的人，她伸出小手，比出一根手指在江离的脸上戳了戳，手下的触觉冰冷润滑，像是一块上好的冷玉。

“你长得还真是好看。”她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有人在等你，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变成傀儡，你长得这么赏心悦目，每天多看一眼，肯定能少吃一碗饭。”

“少吃一碗饭？倒胃口么。”白音从林子里走出来，他洗到发白的青衣上，粘了几片带着露水的树叶，几枚山果被他兜在袖子里，他走到绿萝身边，略微弯腰，绿萝站起身来，将他兜在袖子里的山果抱了出来。

“是秀色可餐啦。”绿萝抱着果子，继续蹲了回去，“呐，白音，你昨天晚上给他用了药，为什么他还是没有好？”

“因为那一味药只能暂时让他的魂魄停留在身体里，没有办法让这具已经死了的身体重回生机。”白音在绿萝身侧的石头上坐下，慢条斯理的啃着一枚山果。

“那要怎么办？”绿萝有些担心了，“还有人在等他呢。”

“我手里暂时没有医治他的心药。”白音说。

“啊，可是你说了要救他的啊，没有药要怎么办？”绿萝偏过头看着白音，她眼底有些焦急，许是她曾漫无止境的等待过，所以尤其见不得这种无法归家的悲剧。

“去看看其他郎中有没有对症的心药。”白音说，“看样子，得带他上路了。”

“其他郎中？”绿萝有些惊讶，从北冥出来之后，她跟着白音已经流浪了很多年了，这么多年里，她还没有见到过除了白音之外的走方郎中。

“嗯。”白音点了下头。

“可是，你不是说，郎中很少吗？要去哪里找那些人啊。”绿萝不解的问。

白音吃掉了一枚山果，走到水边，洗了一下手，“去不夜城。”

“不夜城？那又是什么地方？”绿萝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到和这座城市相关的东西。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白音说，“吃好了吗？我们上路了。”

“可是他要怎么带走啊？”绿萝将剩下的山果揣进了袖子里，她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江离，又看了一眼正在整理行医箱的白音，他那书生一样单薄的身体，已经背了一个医药箱，也没办法背起江离了吧。

“当然是跟着我们走。”白音取出一只白瓷瓶，从里面倒出一枚药丸，喂进了江离的嘴巴里，原本一动也不动的江离，直挺挺的站了起来，像个木偶一般，僵硬的走到了白音身边，绿萝看的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没说出话。

白音想了想，又抽开了一层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团黑色的东西，他抖了抖，那东西变成了一件黑色的披风，他将披风裹在江离身上，兜帽戴上之后，江离就彻底的裹在了黑暗之中，没有人看得清他的长相了。

“你的行医箱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啊。”绿萝目光直直的盯着他的行医箱，总觉得无论什么东西都能从那里取出来，明明看上去并不大。

“嗯，很大。”白音微微笑了一下，他略微弯腰，替她整理了一下乱七八糟的额发，“走吧，我们要加快行程了。”

“哦。”绿萝走到了白音身边。

白音轻轻摇了一下手里的摇铃，江离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一般，跟在白音身后，慢慢的往前走去。

他的头机械的转了一下，望向遥远的远方，仿佛那里是巍峨耸立的宫城。

羲和，你要等着我。

只要你还在等我，碧落黄泉，我都不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