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御侍(03)

5、

“放弃吧。”江钰用剑抵着江离的心口。

江离伸手抓住剑身，掌心被剑刃划破，血顺着剑身往下滑，“你才是，放弃吧，我是不会放弃的。”

“为什么！”江钰低喝道，“你再胡闹，我真的会杀了你。”

“我知道。”江离很认真地说，“所以杀了我也没关系，但是要我放弃是不可能的。”

所有人都盯着江离和江钰，没有人说话，一开始谁都以为江离会在面对第一个对手时就败下阵来，然而他一直站到了现在。

“羲和，他会死的，让他死了也没关系吗？”皇上盯着江离的脸，深邃的眸光里，藏了一些什么，“你明白，死是怎么一回事吗？”

羲和瞳孔急剧地收缩了一下，她望向江离，那把剑只需要再用力一点，江离就会死。

想到他会死，羲和就着急了起来。她站起来，在众人发愣的档子里，她握住侍卫腰间的佩剑，用力抽了出来。

“长公主！”喜公公惊呼一声，想要上前拦住羲和。

“不要动。”皇上开了口，拦住了所有人的脚步。

六岁的羲和，个子小小的，穿着一身浅粉色的宫衫，她跑动的时候，裙摆在身后拖了好长，她被绊倒在地，又握着剑站了起来。

“江离，你不可以死知道吗？”羲和用一副非常夸张的表情朝江离跑去，“我们拉过勾，你要赢的！”

江离站在那里，他其实不太能够看清楚羲和的样子，因为他的视线被血水和汗水模糊了。

“你离开江离！”羲和双手握着剑，用尽全力朝江钰刺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当所有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江钰已经被羲和刺了一剑。

血迅速在他白色的衣袍上晕染开来，他站立不稳，单膝跪在了地上。

江钰回头看了羲和一眼。

从第一次见羲和到现在，这是江钰第一次真正地看着羲和，他原以为她只是个任性刁蛮的小公主，愚蠢无知，然而现在他发现自己似乎弄错了。

他忽然很不想就这么输给江离，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他都不能输。

“好了，到此为止。”皇上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脸上似乎带着一丝笑意，他缓缓走入比赛场，他在江离面前停下脚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江离，看着他的眼睛问他，“你真的想成为羲和的御侍吗？哪怕有一天，你可能要与全天下为敌，也要成为她的御侍吗？”

其实那时候的江离并不知道皇上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看着羲和抱着剑朝他奔跑而来，他就想要留在她的身边。

如果说男人总是要守护在某个人身边的话，他希望那个人是羲和。

“嗯，我要成为她的御侍。”他眯起眼睛，对着所有人笑了。

06、

江离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才好利索。江钰没有死，羲和那一剑并没有刺中他的心脏，他好了之后，被八岁的大皇子赵祯选为御侍。

很多时候，长大后的羲和总是在想，倘若时光可以就此定格那该有多好。不用去面对那些痛苦的事情，那该有多好。

一切的变故，是发生在羲和十四岁的时候。

缠绵病榻的皇上终于去世，他临死前下了诏书，一个让羲和从此陷入绝境的诏书。

他没有把皇位传给任何一个皇子，而是要羲和成为大雁的女皇。

这是大雁有史以来，最为荒唐的遗诏，皇上有皇子，大雁朝堂怎么能让一个姑娘当皇帝。而大皇子赵祯，就在喜公公把诏书宣读完之后，带着江钰离开了皇宫。

不过三日，愤然离去的赵祯，领着千军万马包围了皇宫。

羲和坐在龙椅上，重重的皇冠戴在她的头上，冷冷清清的大殿里，只有江离站在她的身边。她没有笑，从先皇驾崩之后，这顶皇冠压在她头上之后，羲和就再也没有笑过。

“呐，阿离。”她目光注视着远方，“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不会死的。”十八岁的江离，早已经不是十岁那时，羸弱清瘦，不堪一击的小少年，八年的时间，他成为了这大雁皇宫里最好的御侍。

也是在这时候他才明白，十岁那年皇上问他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会保护羲和，哪怕与全天下为敌。”

“阿离，你走吧。”羲和回过头来看他，他站在她背后的阴影里，从她六岁一直站到十四岁，她从皇位上站起来，她一把揪住江离的衣袖，拽着他跑出了大殿。

她总喜欢拽着他的衣摆，这是她从小到大的习惯，怕是永远也改不掉了。

“至少阿离，你要活下来。”羲和把他推出皇宫，然后在江离想要转身的时候，用力的阖上了宫门。

昔日繁华的大雁皇宫，如今已经没有人在了，大家愿意娇宠一个公主，却不愿意接纳一个女皇，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残忍和冷漠。

“羲和，你开门！”江离用力地拍着门，“你想要做什么？”

羲和没有回答江离，她只是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大雁皇宫的城墙。

站得高自然就看得远，触目能及的，是黑压压一片，赵祯大概今天就会来攻城吧。

赵祯离开皇宫那天，其实有去找过羲和。

他对她说：“你让位吧，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你还是大雁的长公主，没有人敢怠慢你。”

“我不能让。”不是不可以，而是不能。

先皇死之前，是羲和陪在他身边的，也是那时候，先皇告诉了她一件事，那在羲和看来，是大雁皇宫里，最为荒唐的一件事。

“除了我之外，没有人有资格坐上这个皇位了。”羲和的眼睛里，是与她年龄不符的无奈与悲哀。

先皇告诉她，这朝堂上，公主皇子一大堆，却只有一个赵羲和的身体里，流着的是先皇的血脉。

其他人，包括大皇子赵祯，都不是先皇的子嗣。

没有什么比这更为荒唐的事了，羲和想。

07、

先皇十七岁登基，十八岁纳后，十九岁时皇后为他生下了大皇子，可笑的是他根本没有临幸过她。

不过他并没有拆穿这件事，只要旁人不来打扰他，就怎么样都好。

而后在先皇二十岁的时候，他遇到了羲和的母亲，他纳她为妃，成日与她待在一起，第二年开春的时候，她为他生下了羲和。可惜的是她生完羲和，没多久就去世了。

那后来太后又强迫他纳了很多妃子，那些妃子他统统都没有碰过。

有的时候羲和会想，父皇若是没有生在帝王家，那他一定是全天下最好的丈夫。

“羲和，我把大雁交给你，你要帮我好好的，守着大雁。”先皇对羲和说完这句话，又望向了站在羲和身后的江离，“无论怎么样，请保护她。”

说完这句话，先皇就闭上眼睛去了，他去的其实很安详，似乎把羲和交给江离，他就完全放心了。

天空阴沉的可怕，浓密的阴云笼罩在大雁国的上空，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变故。

江离站在城墙下，仰着头望着城墙上的羲和，那一抹明黄，是天与地之间唯一的色彩。他忽然想起那天在门外听到的，父亲和江钰的对话。

父亲说：“皇上最宠爱长公主，你一定要成为她的御侍，等将来若是能娶到公主，我们江家，无论做什么，都师出有名了。”

是不是父亲早就知道大雁朝堂之上，这最为荒唐的秘密呢，所以他要让江钰去羲和身边，是为了等羲和登上皇位的这一天吗？

赵祯想要兵变，没有人支持肯定不可能这么快就集结到这些兵马。

他没有跳上城墙去到她的身边，他迎着千军万马，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江钰面前。

他没有去看赵祯，他只看着江钰，轻声问：“爹在哪里？”

江离本以为江钰是不会轻易告诉他得，然而出乎意料的，江钰把江离带到了父亲面前。

他果然就在这里，大将军江臣，带着千军万马，悄无声息的回到帝都，选择拥戴赵祯为帝。

“你早就知道，赵祯不是先皇的子嗣，对不对？”江离问道。

“他是不是先皇的子嗣，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愿意当我的傀儡。”江臣冷声道，“其实这都是你的错，倘若阿钰能到长公主身边去，现在我一定会拥戴长公主的。”

“赵祯不可能当你的傀儡的。”江离说，“你会为你现在的选择付出代价，如果你现在回头是岸，我保证长公主不会治罪江家。”

“哼。”江臣冷笑一声，“你走吧，念在我们父子一场，我放你一条生路，你现在离开帝都，我保证你的安全。”

江离什么都没有再说，他走出了营帐，江钰站在外面，见江离出来，他上前一步对他说，“如果我是她的御侍，我一定不会让她沦落到这个地步。”

“江离，你根本什么也保护不好。”

“就算是这样。”江离回头看着江钰，“我也不愿意你待在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