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众生皆苦

鱼火火第二天没有出现在江海集团的大厦里，也没有去 JS，而是去了大学城附近。

她是真的要来看看钉子户都有哪些，到时候也好随机应对。

做这一行这么久，她也算是什么样的疑难杂症都见过了，自然是底气十足。　　

鱼火火看着这边已经搬的差不多的人家，找到了社区办公室，她要给一个管事儿的男人递了两条烟。

“周哥。”她说。

“鱼小姐，”姓周的男人站起来，给她拉了把椅子，他叫周海，是这一片的社区管理员。“坐坐坐，昨天二毛来的时候说今天你过来，我还想着您什么时候到呢，没想到您这么早。”

“嗨，这事儿，早办完早利索。”

“那是那是。”男人裂开嘴，露出一口不知道被烟浸染了多少年的牙，鱼火火看的有点反胃，把烟推给他。

“一点意思。”

“您看看您，这么客气。”

“没什么，应该的。”鱼火火说着自己也从烟盒里抽出一根，“跟我说说这边都什么情况吧。”

“得嘞。”男人回身抽出一张纸，“现在是三号楼和四号楼里各有一户，三号楼这个别提了，一个老太太，大半截入土，死活就是不走。怎么劝都不行，非说有感情。估计二毛也跟你汇报了。”

“恩，”鱼火火点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您是怕四号楼那个婆娘吧？”姓周的说话不好听，鱼火火倒也不介意，这些人，虽然大小也算是个官，但大多是通过关系上来的，没什么真本事，属于见钱眼开一类，要不然也不可能见了自己都点头哈腰。

“对，就她。”鱼火火说，“听说特别厉害？”

“好家伙，何止厉害。”男人抽着烟，满腹怨言，“她男人是个海员，前年出海的时候淹死了，她自己带孩子，孩子两岁，她确实也可怜，但是那脾气真叫人受不了，我就没见过她好好说话的时候！”

“她什么要求？”

“就不是走，非说搬走以后她男人找不到家，你说瘆人不瘆人？”

“挺有意思。”鱼火火心里盘算了一下，“您能带我去她家看看吗？”

“能是能，但是我怕您受不住。那娘们儿是真不讲理啊。要知道你是建筑公司的，估计得跟你拼命。”

“没事，不怕。”

鱼火火铁了心，她听说这女人死了丈夫自己带孩子的时候，就想到了孙姐和阳阳，说到底都是可怜之人，没必要落井下石，要是能帮一把，多给点钱她也不是不乐意。

反正钱从季东霆口袋里拿。　　

周海点了个头，带着鱼火火往外走，顺便问她吃没吃饭，还打听她有没有男朋友之类。鱼火火一一如实回答，周海惊叹：“您竟然没有男朋友，这男人眼睛都瞎了吧？”

“哪有那么夸张。”鱼火火耸耸肩，“我就是太忙了，没时间找男朋友。不说这个了，周哥咱们快点，我中午得赶回去。”

“行，您这边。”　　

这一户女人姓金，叫金窈窕。

这名字读起来还挺拗口，鱼火火刚走到她家门口，就听见她在对孩子吼：“你怎么又上去了，你给我下来！”

坦白说，当时鱼火火心里一惊。

她本能的为孩子担心，在这样的环境下，这孩子该有多自卑敏感？　　

“金窈窕，来人看你了。”周海在门口敲门。

“给我滚！”门内的妇人怒吼一声，“别想让我走！老娘告诉你这不可能！”

“你把门开开行不行，人家听说你困难，来慰问的。”

“谁！”女人几步冲过来打开房门，“谁来慰问？是不是建筑公司的！”她来势汹汹，鱼火火觉得她大有冲过来把自己撕了的意思。

“人家不是！”周海说，“人家是……”

“记者。”鱼火火笑了下，“我，听说这一片在拆迁，想做个专题报道。”

“记者？”女人明显有些狐疑，但很快决定相信鱼火火，毕竟她看起来不像个坏人，但这导致她接下来的态度有点过分热情，周海和鱼火火进了屋，金窈窕的孩子缩在角落里，探出个脑袋往外看，是个女孩，长得倒是机灵，大眼睛滴溜溜的转，鱼火火心里一紧。　　

“金姐，你的孩子很可爱。”鱼火火说着走向那孩子，把她拉出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姑娘笑了两声，有点羞涩。

才两岁啊，鱼火火想，已经会讨好人了，不知道平日里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可爱什么！”金窈窕语气里透着不悦，“要不是她，她爸也不会出事！”　　

周海是这一片熟人，知道她接下来的节目肯定是哭，已经做好了准备，鱼火火第一次来，被她弄的很是茫然。

金窈窕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自己的遭遇说完，鱼火火只能安慰。

小姑娘躲在她身后，鱼火火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金窈窕就直冲过来，鱼火火当时懵了。

“鱼小姐你小心点！”周海喊。

“啊！”鱼火火被金窈窕猛然推开，然后金窈窕拉过孩子就是打！

鱼火火惊呆了，她见过别人火拼，没见过当妈的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打孩子的！

“金姐你干嘛啊！”鱼火火死命拉开她，小姑娘才两岁，也不懂自我保护，自然是嚎啕大哭，眼泪顺着脸往下掉，看的鱼火火揪心。“你有话好好说，别打孩子！”

“说什么说，都怪她，要不是她，她爸怎么会没啊！我怎么会变成寡妇啊！”金窈窕越说越激动，声泪俱下，速度之快来势之凶猛让鱼火火难以招架，周海朝鱼火火摇摇头，那意思：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她这样了。　　

后来鱼火火经历了一场混乱和劝说之后，终于看着金窈窕平静下来，她实在不放心那孩子，给了周海 500 块钱，让他多帮忙留意。

“其实没事，到底是亲生的，舍不得对她怎么样。”周海说，“这孩子也是命苦，才两岁多一点，话都不怎么会说呢。”

“是啊。”鱼火火有些无力感，“我先回去了周哥，这边你帮我盯着，麻烦了啊。”

“没事，放心吧。”周海帮她拉开车门，“有事儿随时联系。”

“好。”　　

这一路，鱼火火都开的心神不宁。

她想起金窈窕的孩子就难受，红灯的时候她停车给二毛打了个电话，二毛刚醒。

“怎么了小鱼姐？”

“二毛，我心里有点难受，我想找个人说说话。”鱼火火实在堵心，二毛一溜烟从床上爬起来。

“怎么了小鱼姐？谁欺负你了？”

“没有。”鱼火火摇头，“我刚去大学城那边，我看到金窈窕的孩子，我……我太难受了……”

“小鱼姐，你不是救世主，你别这样。”

“我知道。”鱼火火压抑的厉害，没忍住哭出声，眼泪流了一脸，“我就是知道，所以我更难受，我什么都做不了。你说那孩子怎么那么可怜，没了爸，还摊上这么个妈。”

“小鱼姐，你代入感别太强啊。”二毛知道她爸死的早，亲妈弃她而去的事，明白她心里是把那孩子当成自己了。二毛苦口婆心劝了好久，鱼火火一边擦眼泪一边开车，就这么晃晃悠悠到了江海集团。　　

林黛是第一个发现她哭的。

她又八卦，问了好久怎么回事，鱼火火就把自己看见的简单描述了一下。林黛毕竟是是娇养长大的，除了惊讶和感叹，也没有别的情绪可以分享给鱼火火。

整个下午，鱼火火强迫自己淡定点，那不关她的事，但她依旧无法集中注意力，她总能想起金窈窕的孩子，虽然她连那孩子叫什么都不知道，但就是忘不了她。

那怯生生的眼神，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忘不掉。　　

下午下班，季东霆给她发微信，让她去车库等。

她今天也实在是身心俱疲，他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也不反驳，倒是难得的听话。

季东霆来的晚了几分钟，鱼火火就靠着他的车想事情，她太专注，他过来她都不知道。　　

“鱼火火。”他冷不丁叫她一声，鱼火火一激灵。

“啊。”

“发什么呆，上车。”　　

魏凉是 10 分钟之后来的，他开车，季东霆和鱼火火坐在后排。她今天穿的是短袖和阔腿长裤，柔美谈不上，但别具风情。

“怎么好像精神不太好？”季东霆小声问她。

“没睡好。”

“你倒是经常睡不好。”

“恩。”鱼火火心不在焉，实在没有精力对付季东霆。加上今晚去的地方远，车程也要四十多分钟，她又一次在他车上睡着了。　　

她坚信这是魏凉的功劳，所以下车的时候朝他温柔的笑了一下。魏凉也客气的笑一笑，把车开走了。

“这什么地方？”鱼火火问。

“私人会所。”季东霆说，“走了。”

“季总。”鱼火火抬头，“您都不跟我介绍一下，今天这局都是什么人吗？万一待会儿让我给您丢脸，您可别怪我。”

“不会。”他倒是有自信。鱼火火不疑有他，跟着他走到会所门口，门童打开门，紧接着服务生一路引导，两个人就进了包间。

私人会所安静，来的也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服务生拉开包间门，鱼火火才看清，里面是一桌麻将。　

打牌？她还以为是什么新鲜的活动。

“东霆来了，快快快，就等你呢。”屋里是三男两女，看着年龄都和季东霆差不多，大概是他的狐朋狗友。女人好像也是会所里的，不像是这些人的女朋友之类，穿得太单薄。

鱼火火谁也不认识，也不好太直接的打量这群人，就低着头。

“诶，季东霆，这谁啊，你不介绍一下啊。”

起哄的是头发被染成栗色的男人，鱼火火看他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是谁，一时间有些发愣。

“鱼火火。”季东霆只说了三个字，栗色头发的男人不满意。

“这就完了？”

“今天怎么玩？”季东霆不接话，只拉开椅子坐好，鱼火火做了个深呼吸，坐到他旁边。

看样子，确实不是什么正经的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