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我们很熟

鱼火火这一周都没能睡好觉。

最初奉献给夜店四个小时，夜店能赏赐给她两个小时的睡眠。可后来，夜店都不行了。

哪怕她蹦迪体力耗尽，依然睁着眼睛到天明。

鱼火火在筋疲力竭里接到了陈征的任务指派，她正式跟江海集团对接，成了该项目的负责人。

其实陈征费尽心思开发布会的合作，换来的不过是个小项目而已。只是现在 JS 还在上升，能接到江海集团的小项目已经实属不易，所以他才大张旗鼓的传播给媒体。

陈征赏鱼火火饭吃，鱼火火就算是心里嗤笑他多此一举，嘴上依旧溜须拍马不含糊。

项目开始对接的时候，陈征一眼就看出她状态有问题，问她怎么回事。

鱼火火能怎么说？当然是压力大的过。

跟江海集团对接，她需要在 JS 和江海集团的办公室两头跑。

因为这个项目虽然是合作成了，可从走流程到正式签合同还需要个把月，这个把月里，鱼火火几乎要把时间平均分配给两边，十分辛苦。

但这都不算什么，她最难接受的是，江海集团没有午休。

不是公司制度不允许，而是这里的人习惯性的不午休。

在JS的时候，项目经理不用坐班，中午的时候就随便去哪儿，自己的车里也好，偷懒回家也好，总能找个地方躺会儿，哪怕鱼火火睡不着，可中午时分的倦意仍然让她期待不以。

但江海，这边的人中午吃过了饭大部分都会出去遛弯，再不济就是茶水间聊关于季东霆的八卦，总之工位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趴在桌子上睡觉的。

鱼火火很不适应。

江海集团这边跟她对接工作的是个 30 左右岁的男人，叫张辰。一米七五左右，不胖不瘦，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讲话的时候也是慢条斯理，属于很好相处的一类人。

鱼火火被他影响的，觉得自己的节奏都慢了半拍。

“鱼经理，”吃过了午饭，鱼火火被张辰叫起来，“出去走走吗？”

鱼火火点了个头，哪怕不想，但也不好驳了人家面子。

其实他们两个对接的还算顺利，抛开工作层面不谈，偶尔还能谈谈都在追的剧或者看过的电影什么的，像朋友。

张辰对鱼火火很包容，鱼火火对他很尊重。

江海集团大厦在建设的时候考虑比较全面。

虽然只是个办公楼，但整体布局差不多是按照私人住宅的标准建设的，楼后的绿化差不多是按照公园标规划，长椅树林，草坪人工湖，一应俱全。

周围还坐落着许多商户，咖啡厅、甜点等什么都有。

张辰想带着鱼火火去咖啡厅坐坐，鱼火火没意见，跟着他往里走。刚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太一样。

也说不出具体是什么不一样，就是感觉不太对。

好像所有人都特别庄重，哪怕是谈娱乐八卦都挺直了腰板坐着。

鱼火火正疑惑，就听张辰喊了一声：“季总，魏助理。”

鱼火火顺着他的声音看去，果然是季东霆和魏凉。

这种大集团不比她那种小公司，从上到下相对扁平，陈征在他们面前也没架子，但是季东霆，很明显是活在云端的人。

“恩。”季东霆点了个头，他今天穿了件深蓝条纹双排扣西装，看样子是要参加什么隆重的活动，头发一丝不苟的梳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精致的五官。许是为了跟西装搭配，他还特意戴了副眼镜，金边，半框，虽然不苟言笑，但看起来多了些斯文气。

鱼火火朝他笑了一下，季东霆也笑了一下。

“鱼经理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季东霆凑近鱼火火，他声音冷，鱼火火本能的觉得寒意袭来，维持着该有的客套。

“是啊，江海集团的项目，当然要格外用心些。”鱼火火这些年，从酒桌到夜店，也是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男人。虽然季东霆和她见过的都不一样，但到底都是雄性动物，她只要笑一笑，嘴甜，就不吃亏。

“那就辛苦鱼经理。”季东霆被她的笑容晃了眼，她嘴边那个小酒窝，比他手里的咖啡甜多了。

“应该的。”

“少去几次夜店，养精蓄锐，项目如果出了纰漏，你恐怕就要失业了。”这话是实话，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并且蕴含着“我们很熟”的潜台词。

张辰愣住。

鱼火火做了个微小的深呼吸：“季总哪儿的话，我最近都从良了。”

季东霆没再理她，牵了牵嘴角，迈开长腿离开，魏凉紧跟在后面，路过鱼火火的时候意味不明的朝她笑了笑。

“火火，和我们季总，以前就认识吗？”张辰问。

“……恩，发布会的时候我接待的他。”这么解释合理一些。

“哦哦。”张辰点头，然后突然转过又问：“你还去夜店？”

也不知道去夜店这个爱好，在这些人眼里是有多不正常。

她不过是去蹦个迪怎么了，有那么稀罕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没去过，觉得挺特别。”张辰大概是怕她误会，又解释了一句。鱼火火笑着摇头。

“没关系。”反正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睡不着的痛苦是多么需要纾解。

“喝点什么火火，我请你。”张辰拿出手机，打开付款码。

“……随便什么都行。”鱼火火不挑剔，张辰帮她叫了杯卡布奇诺，热的。

初秋的中午太阳毒，这简直火上浇油，不过她还是笑着说谢谢。

鱼火火下午和张辰忙到了晚上八九点，小团队里的人屡清楚了合同的每一个细节，张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行，就到这儿吧。”

鱼火火如获大赦。

“那我就先回去了，辛苦了张经理。”

“不用这么客气的，叫我张辰就行。”张辰笑了笑，很善意。鱼火火也笑，疲惫敷衍。

上了自己的车，鱼火火缓缓往家里开，她的车昨天到的，崭新。

车里一股清晰的皮革味儿，多少有点刺鼻。

赶上她工作忙，连剥个柚子放在车里的功夫都没有，只能先将就着。

打开空调和外循环，她也不怕费油了，先让自己清醒清醒，可别被这味道熏死。

也怪她确实没什么钱，只能选性价比相对高的国产车，可一分价钱一分货的道理不管什么是时候都适用，她的车虽然看起来漂亮精美，缺陷总归是有的，而且很明显。

晃晃悠悠到了家，她进屋把高跟鞋一甩，看着中介发来的信息，本周六要去签租房合同。

她在距离市中心不远的地方看中了个一居 loft，面积没比现在的大多少，空间感却比现在的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希望新环境，能让自己睡个好觉吧。

鱼火火从抽屉里拿出安眠药，倒了一颗在手心里，也没用水，直接吞。

周六到来的时候，她跟中介约在新租的房子见面，这个小区绝对是个优质小区，听中介说，入住的人不说非富即贵吧，但绝对都是有身份的，最次也是富二代。

鱼火火笑了一下，他知道这中介是把自己当成要调金龟婿，誓死嫁入豪门的那种女人了。

但她也不想解释，费时间。

后来搬家，安顿，整理，也不过就花费了一个周日的功夫。

她告别了南城，搬到北边，脱离了老年群体，步入青年人中间，也算是欣欣向荣。

夜晚来临的时候，她是有期待的。

她期待新的房子，新的床能让她睡着，不过她终究是失望了。

夜里十一点四十分，她睡意全无。

【我换了住的地方，依旧不行，程牧，我好绝望。】鱼火火发了微信给程牧，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委屈的想哭。

她尝试过各种方法，做个很多努力，为什么依然睡不着？

【野草，去吗？我请。】程牧回。

鱼火火到底没哭出来，换了吊带裙，化了浓妆，开车出门。

不管多烦躁，多焦虑，形象不能崩。

程牧也刚到，两个人在沙发坐着，程牧喝酒，鱼火火只能喝饮料。

“还是找个人试试吧。”程牧说。

“问题是去哪儿找？”鱼火火扒拉着头发，“我真的挺怕死。”

“你还年轻。”程牧拍了拍她的肩，“别这样。”

“我爸就是年纪轻轻死的。”

“你爸不是你，你们的命运可能完全不同。”　　

心理医生惯会安慰人，鱼火火摇了摇头，程牧递给她一根烟。

后来鱼火火在舞池里扭了两个小时，体力差不多耗尽了，慢悠悠的把车开回家。

新小区年轻人多，亮着灯的用户还有差不多六成，鱼火火把车往自己住的那栋楼楼下开，迎面过来个奥迪 A8，差点把她晃瞎了。

奥迪本就有“灯厂”的威名，偏偏对面的人还开了远光，心情本来就不怎么样的鱼火火当即爆粗。

“远光狗！”

她恨恨的骂完，一脚油门窜出去，跟奥迪 A8 擦身而过，气势如虹。

“是鱼小姐。”A8 里的魏凉说。

“恩。”季东霆在后排点了个头，“这是又出去玩了。”

“鱼小姐这是真热爱啊。”

“呵。”季东霆冷冷的一声，魏凉不接话了。

他这个老板心思太深，不好琢磨，也不要琢磨。

季东霆依着靠背，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了会儿，这是他思考问题时候的惯用动作，很多次开会，下面的人拿不定主意等他决定的时候，他都会这样沉默一会儿，再给答案。

“魏凉，”季东霆突然说，“陈征以前是做互联网的？”

“恩。”魏凉应声，“陈征第一次创业是做科技公司，研究 APP 什么的，后来他跟一朋友一起折腾建筑材料，他那朋友厉害，有路子，就起来了。不过到底也是没什么名气的小公司，您这次跟他们合作，我还挺意外的。”

“小公司也需要机会，况且他的报价足够低。”季东霆说着看向窗外，魏凉沉默不语。

季东霆在鱼火火租住的小区里有套房，一个 400 平左右的大平层。

当年买来是作为投资用的，后来他觉得这里地理位置方便，偶尔应酬距离这边近就过来住一下。

今天本来是来取个文件，没想到遇见了她。

等魏凉把他送到了他常住的半山别墅，下车前他刻意看了眼鱼火火的朋友圈，没有新内容。

他聪明，知道她应该是把自己屏蔽了，也不恼，只是给她发了条信息：【明早九点，跟我汇报一下项目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