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阴晴不定的奶奶

　　方亚楠一说完，再次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莫西伦闻言愣了一下，他的眼神忽的柔软了，笑容也收了收，柔声道：“这是人生必经的过程，谁也不能避免的。”

　　“还有我的猫！啊啊啊啊！”方亚楠更伤心了，“千岁！狗子！嗷嗷！”

　　“这……也是猫生的必经过程，不是都说吗，它们回喵星了。”

　　“我感觉，我昨天还和他们在一块！”方亚楠哭得眼前发黑，“我妈做了红烧猪蹄，还从她的食堂带了，带了，水煮肉片！我爸炒的青菜，把盐放成糖，我和老妈，一边，嗝，一边骂他，还，还拼命吃！然后，然后，唔！我都没跟他们多说两句话，我就，我就去打游戏了，他们还让我，让我早睡！结果，结果 一觉醒来！啊啊啊啊！”

　　“晚上，千岁还欺负狗子！我把千岁关在门外，让，让狗子睡我的床，结果我一摸，就跑，我，我还骂它！一，一觉醒来！嗷嗷嗷嗷！”

　　“没了！全没了！”她已经力竭，只能干嚎。

　　袖子忽然被扯了扯。

　　旁边是小少年艰涩的低喃：“奶奶……别哭了。”

　　方鹗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他绷着一张脸，一脸为难的拉着她的袖口，眼睛东飘西飘的，眉头紧皱：“奶奶，别哭，没，没事的。”

　　没事个鬼！妈都没了！

　　方亚楠满腔怨言，却在少年窘迫的眼神下什么都说不出来，在她看来这就是个陌生人，此时他的行为让她觉得既像多管闲事，可又莫名透着股“人间值得”的暖意，让她一时间真的什么毒液都喷不出来。

　　她也确实没力气哭了，只能垂头抽抽噎噎。

　　她一配合，方鹗紧绷的样子也松懈不少，他犹犹豫豫的，还抬手小心翼翼的摸她的头，一副哄孩子的语气：“奶奶乖，不哭，那个，手机给你玩？”

　　方亚楠晃了晃自己的手机。

　　“啊，额，”方鹗尴尬，“那，那吃点好吃的？我我我……”

　　“我七十五了，不是五岁……”方亚楠语气颇为冷酷。

　　“……哦。”方鹗真的没辙了，连摸她头的手都绷成一个手刀，“那奶，奶奶，你，你……”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想哭就哭吧，哭出来痛快。”

　　卧槽？所以你过来干嘛？！听你的我到底哭还是不哭！？

　　“噗！”旁边莫西轮都喷笑了，抬头看看，强行憋住，他拍拍方鹗的后腰，“小鹗关心你嘛，不要那么凶。”

　　“我凶吗……”方亚楠垮起一张脸，“我那么悲伤……”

　　“哎，阿姨啊，听你说的我也知道你难受，所以方鹗说得对，想哭就哭吧，不过……要量力而行。”

　　“……我连哭都哭不动了！”方亚楠脸更垮了，“医生，你的心理咨询课修得最好的课程是不是扎心？”

　　莫西伦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但是你现在血压和心率太高了！我怕你再昏过去！”

　　“昏过去了能回去吗……”方亚楠绝望的问。

　　莫西伦摇摇头：“您可不要轻易尝试，万一您反而想起不好的事了呢？”

　　……所以话题回来了，她现在还坚信自己是穿越，可万一一觉醒来连带着现在的记忆发现她真的是七老八十做了场还童的梦，那可真特么太惨了！

　　方亚楠抚了抚自己的胸，抬手推开方鹗僵硬的手：“好了，我多久没洗头了，去洗洗手吧。”

　　“啊，没，没事没事。”方鹗明明是嫌弃的，脸色都变了，但还是背过手，强忍着站在旁边，他抬头朝门口叫，“爸，奶奶好了。”

　　方近贤这个儿子是全场最轻松的，一直站在门口围观，但是他走近了还是能看到他眼眶红红的：“妈，我也想外公外婆……”

　　谁生的崽儿啊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方亚楠一口气没上来的时候，方鹗率先过去了，推着他爹往外走，闷声闷气：“爸你还是出去吧。”

　　“哎干嘛，干嘛赶我。”方近贤还没搞清楚情况，特别冤屈。

　　莫西伦转回头对方亚楠耸耸肩：“看，这么好的家里人。”

　　“我跟他们还没跟你熟。”方亚楠低头道。

　　“那我挺荣幸啊，是方奶、阿姨人生新阶段的第一个朋友！”

　　“如果不要口误的话，我勉强可以承认。”

　　“哈哈！”莫西伦笑了一声，站起来，“所以，手机给我吧。”

　　“啊？”

　　“您该睡觉了，阿姨，手机可以给我了。”

　　“哎不是，”方亚楠护住手机，“为什么要收了去啊！”

　　“您刷一会儿嚎一会儿，我们不是要累死了？本身就不建议你太早接触外部信息的啊。”莫西伦这次不笑了，肃了脸，还挺冷酷，“给我吧，配合工作哦阿姨。”

　　“我现在已经冷静了！”

　　“阿、姨……”

　　“求求你啊。”

　　“方亚楠同志。”

　　“哎。”这话都说出来了，方亚楠没办法，还是交出了手机，依依不舍，“那我什么时候能拿回来啊。”

　　莫西伦如愿拿走手机，再次展开笑颜：“看你表现咯。”

　　他一走，方近贤和方鹗就又进来了，大概是得了儿子的叮嘱，方近贤走到她床边坐下时，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想说什么。

　　方鹗也挺不自然，大概是想到刚才安慰方亚楠时的窘状，也在一旁一言不发。

　　方亚楠更不知道该跟他们说什么了，她可不会这么快就真代入一个老母亲的角色，自己带病还问儿子“吃了没”，只能微闭着眼靠坐着。

　　“……妈。”方近贤终于开口了。

　　方亚楠牙一酸，几乎从鼻子里哼出个“嗯”。

　　“那个，多多做了点咖喱土豆沙拉，你要不要来点？”

　　哦哟！是她喜欢吃的！这儿媳妇真不错诶！

　　方亚楠一点不客气：“要。”

　　“哦那等会儿……嗯？要啊！？哦哦好我给你盛出来，还热的！”

　　方近贤拿出一个白色的保温盒，打开来热腾腾的，他从盖子上抠出个勺子，舀了一勺，看样子竟然想喂她！

　　昨天方亚楠大概真没能力自己吃，今天她手机都能刷了，当然不会乖乖张口，立刻抬手：“我自己来。”

　　“诶？没关系的我可以。”

　　“我有关系！”

　　“哦哦，好吧。”方近贤只能把碗勺交给方亚楠，看她吃。

　　吃了几顿菠菜米糊，陡然吃上咖喱土豆，方亚楠的心情立刻好了不少，再抬头见爷俩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只能大发慈悲的问：“你们今天都有空？”

　　今天才星期三，应该还是工作日吧。

　　“我一会儿还有工作，是顺路，他……”方近贤道，看看方鹗，方鹗靠着墙，转过了头，“小鹗今天请了假。”

　　“请假？”方亚楠瞥了他一眼，“身体不舒服？”

　　“心情不好。”方鹗道。

　　“……”现在孩子上学请假的理由可以这么任性？方亚楠有些摸不清，根据刚才的表现，方鹗还是个不错的暖男型选手，总不至于这么熊吧。

　　方鹗说完被方近贤瞪了一眼，他板着脸不看他，但还是有些紧张的注意方亚楠的反应。

　　方亚楠：“哦。”

　　父子俩都一脸惊讶。

　　咋滴，难道指望她来训孙子？她前两天自己还被亲妈训得跟孙子一样呢！

　　她一个哦字掐死了接下来的谈话，方家三口继续迷之沉默。

　　方亚楠吃了几口就吃不动了，这战斗力大概只有过去的十分之一，她叹了口气放下碗，满心郁闷。

　　方近贤见状很是懂事的收拾了碗勺，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妈，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

　　方亚楠看着他，这个儿子已经人到中年了，眼神里并没有很明确的悲伤，但难过是一定的，这一问搞得场面很沉重，她想说些骚话都说不出来。

　　她点了点头。

　　“哎，”方近贤叹口气，“那肯定也不记得多多了。”

　　方亚楠再次默认。

　　方近贤无可奈何：“只能等你身体好点了，带你四处逛逛，说不定能想起什么来。”

　　方亚楠很想说自己并不想想起什么，但看着“儿子”的眼神，只能“善良”的保持沉默。

　　“对你们奶奶有什么可想起来的。”凌空一句话，惊得两个人都看了过去。

　　方鹗还靠着墙，一脸冷漠，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他。

　　不仅他的姿势，就他这句话，都不像是刚才那个“奶奶乖不要哭”的男孩儿会说出来的。

　　方亚楠目瞪口呆，傻乎乎的看着他。

　　“小鹗！说什么呢！”方近贤斥道。

　　方鹗不再说话了。

　　方亚楠转向方近贤：“我们以前有仇？”

　　被亲妈这么当面质问，不管哪个年龄段的人估计都会汗颜，方近贤擦汗：“妈，怎么可能呢，你别听小鹗瞎说。”

　　方亚楠一点也不知道以前的方亚楠什么样，只觉得按照自己的个性不可能养出个反目成仇的儿子，她现在比方近贤可懵多了，只能转头看向方鹗：“那，那啥，咳，孙儿啊，我把你们怎么了吗？”

　　“没怎么。”方鹗闷声闷气的。

　　“那……”方亚楠狐疑的看向方近贤，“我去你们家住是不是不方便？”

　　方近贤一愣，连连摇头：“没有没有！真的可以的，你放心。”

　　方亚楠心里莫名的有些憋气，干脆不理他，问方鹗：“小鹗，我到你家是不是不方便？”

　　“没有。”方鹗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哎！”方亚楠捂头，“你们再这样我都要怀疑我不是摔了一跤，而是被你们打成脑震荡才失忆的啊！”

　　“怎么可能！”方近贤彻底慌乱了，他气急败坏的起身，抬手就往方鹗头那拍，“让你乱讲！”

　　方鹗下意识的一躲，但手却没落下来。

　　方近贤保持着将拍欲拍的姿势，腮帮子紧绷，回头偷看方亚楠。

　　连方鹗都偷偷睁开眼，瞟方亚楠。

　　方亚楠正瞪大眼看着他们，津津有味，一副打起来打起来的样子，见状比他们还迷惑：“诶？不打了？”

　　方家父子：“？？？”

　　方亚楠眨了眨眼，无辜：“啊？我要阻止吗？”

　　“！！！”

　　难道作为奶奶就一定要阻止儿子打孙子吗？

　　哦，不管是不是奶奶于情于理都应该意思一下。

　　但是……好可惜啊，她真的第一次亲眼见父子斗殴诶。

　　方亚楠，不情不愿的：“那，你们……大庭广众的，悠着点。”

　　方近贤早已气势全无，一脸尴尬的放下了手，狠狠的瞪了一眼方鹗：“回去再给你好看！”

　　这时候还放这狠话有啥意思哟大兄嘚。

　　方亚楠算看出来了，方近贤就是个纸老虎，在家估计没啥地位。

　　方鹗哼了一声，无限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