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谁是你奶奶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看着被自己吼愣的少年，方亚楠胸闷气短眼发黑的时候，脑子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她喘着粗气，和门边的少年对瞪着。

　　真年轻啊，这少年的年纪大概还没她原来的一半，白皮肤小脸大眼睛，刘海濡湿了搭在额头上，鼻梁不高不低刚刚好，鼻头红彤彤的，还吸了两下。他个儿挺高，身材比例极好，穿着一身校服，斜背着个书包靠在门边，看着很是青春养眼。

　　此时他也喘着粗气，只不过和方亚楠不同，她是气的，他是跑的。

　　“奶……”他呆滞着，挣扎着，嗫嚅出声。

　　“还喊？！”方亚楠又吼，凶神恶煞。

　　“啊，可是奶……”

　　“奶你mei啊奶！闭嘴！”

　　他闭嘴了，眨巴了一下眼睛，表情逐渐失去灵魂。

　　“怎么了又吵起来了？”莫医生闻声而至，在门口看到少年，挑挑眉，“你是……”

　　“我，我是，”少年感觉快哭了，手指小心翼翼的指向方亚楠，“我是她孙……”

　　“孙你mei啊！”方亚楠跟地雷一样，一碰就炸。

　　少年闭嘴了，朝莫医生看过去，一副“你看就是这样”的样子。

　　场面不是很美好，但是莫医生在憋笑，他抿着嘴点点头，拍拍少年的肩膀往外推：“来来，出去说。”

　　“不准走咳咳咳！”连番怒吼，方亚楠感觉自己又快断气了，但还是坚持着，“说清楚咳咳，咳咳！哦吼咳咳咳！怎么回，咳咳，怎么回事！”

　　“哎哟方奶奶啊，”刘阿姨上来方亚楠捶胸，“不要这么激动！”

　　莫医生和少年被她这一吼果然不敢走了，他叹口气，指着少年问方亚楠：“方奶奶，你不记得他是谁？”

　　方亚楠眼泪都快咳出来了，摇头：“我不是不记得，我是根本不认得！”

　　少年抿紧了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莫医生叹口气，问少年：“说吧，你是谁。”

　　“我，”少年偷眼看方亚楠，小心翼翼的道，“我，我叫方鹗，我，我是她……”他不敢说下去了。

　　莫医生掏出自己的记录板点点点，点头：“哦，孙子。”

　　占谁便宜呢！

　　他说得过于简略，以至于方亚楠都想替方鹗回一句“你才孙子呢”，结果看方鹗隐忍的表情，大概是真想来这么一下。

　　莫医生确认了方鹗的身份，转头见方亚楠毫无反应，有些困扰的抿抿嘴，又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旁边：“江谣是你姑姑吧，她出去打电话了，你找找她，找到了一起旁边办公室等我，OK？”

　　方鹗吸吸鼻子，看了一眼方亚楠，又飞快的闪开，埋头走了出去。

　　“哎，方奶奶啊，”莫医生叹了口气，温温柔柔地道，“你不记得也不用急，先好好休息吧，好不？”

　　你遇到我这情况不急试试？！说得容易！

　　方亚楠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却也懒得纠缠什么，咬牙看向窗外。

　　她现在在一个高层里，外面高楼林立，天蓝云白的，还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只可惜她现在觉得自己身在太空，又寒冷又飘忽，彷徨无依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方阿姨，”刘阿姨给她拍了背，转头就去倒水，此时端着杯子过来，“好点没，要喝水不？”

　　方亚楠默默的转头看她，突然道：“你给我个镜子吧。”

　　“啊？”

　　“我想照镜子。”

　　“这个……”此时刘阿姨也警觉了起来，她迟疑了一下，为难道，“方阿姨，你等下哦，我去问问有没有。”

　　一个女人会没镜子？方亚楠此时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阴暗，她嗯了一声，看着刘阿姨出去。

　　此时虽然身上还是像锈掉了一样哪哪都不舒服，但她依旧用力的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泡椒凤爪”，心里一阵阵发慌，想哭的感觉挡也挡不住。

　　这就算是梦，这么死去活来折腾了一回，她也不得不正视了。这绝对是噩梦，醒不过来的噩梦。

　　明明不久前她才不到三十岁，还连个恋爱都没谈，在那嘎嘎嘎笑着打游戏，结果一觉醒来，她就子孙满堂了？

　　这还玩什么，是穿越吗，还有比她更惨的穿越吗？

　　可能她没找着回去的方法，已经老死了！

　　脚步声又传来了，这次是刘阿姨带着莫医生几个过来，江谣和方鹗跟在后面，很担忧的看着她。

　　“方奶奶您想照镜子？”莫医生笑眯眯的，“你放心啦，脸没有着地，还是貌美如花！”

　　“镜子。”方亚楠已经没力气发火了，冷冷的坚持着，“我想看看我的样子。”

　　“你，是记不起，还是单纯想看看呀？”莫医生试探道。

　　“我单纯的，不知道。”

　　“……好吧，”莫医生转头对江谣道，“江大姐，你给你妈看看吧。”

　　江谣很慌，但还是强作镇定，拿出一个化妆镜来，小心翼翼的递到方亚楠面前。

　　方亚楠看了一眼，眼前一黑。

　　她真的是个老人了，鹤发鸡皮。

　　人家穿越，丑还能救。

　　她穿越，老怎么救？

　　又不是穿得天龙八部，还能求求天山童姥。

　　她只能闭了闭眼，再认真看了看，点了点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江谣如蒙大赦一样收了镜子，所有人紧张的观察着方亚楠的反应。

　　方亚楠：“我……几岁啦？”

　　江谣和莫医生对视一眼，小心道：“前几天，刚过七十五生日。”

　　七十五生日！你们听听！七十五了！

　　方亚楠眼中挥之不去一张褶皱的老脸，苦痛的闭上眼，眼泪到底还是流了下来：“七十五啦？”

　　是她七十五了。

　　还是这个方亚楠七十五？

　　她不知道，问谁谁都不会知道。

　　要消化这个情况，真的有点，实在，相当，万分，困难。

　　“妈……”江谣轻声道，“你放心，你没什么事，就摔了一跤，再住两天，我们就带你回家，好不好？”

　　方亚楠没法做出反应，她继续发呆，脑子一团乱。

　　“哎，小鹗，你陪着你奶奶，我跟莫医生说事情，啊。”江谣和莫医生再次出去。

　　方鹗看着是有点不乐意的，但还是乖乖的点了头，拖着凳子坐在方亚楠床边，继续观察方亚楠。

　　方亚楠此时躺得像个雕塑，看起来已经没脾气了。方鹗在一旁挣扎半晌，终于还是小心道：“奶，奶奶，你还，记不记得我呀？”

　　方亚楠摇了一下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哦，没事的，医生说就是暂时的，等有空我们带你回家，你多看看熟悉的东西，很快就会想起来的。”

　　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谁会想起记忆里根本没有的东西。

　　“那，那你还记得我爸不？”方鹗突然道。

　　艹，对哦，那医生说江谣是方鹗的姑姑，那意味着方鹗的爸爸是江谣的兄弟，敢情这个方亚楠还有一个中年的儿子！

　　方亚楠真佩服这时候自己还有心情逻辑推理，也有可能自我防御的心态逼得她不得不分析起现下的环境，她虽然满腔郁卒，却还是坚强的睁开眼望着方鹗，疑惑道：“我还有个儿子？”

　　方鹗一脸“果然”，他有些急切道：“我爸爸，方近贤，他是你儿子啊，比姑姑小两岁！”

　　再小也比她原来大啊，以前都是叔叔级别的，现在都成她儿子了！

　　方亚楠很想闭眼饮泣一番，她努力挤出一个笑，虚弱道：“哦，这样。”

　　她知道这时候自己可以再问些什么，可她真不知道自己能问什么，她总不能问我还有几个女儿几个儿子，我还有没有孙女，对了，她和谁生的这群家伙！？

　　不不不不会是那个谁谁吧？！

　　不，不会的，姓氏不对……

　　她心一凉，脑中搜罗了一圈，出了某个前gay蜜就没有姓江的雄性了，敢情有可能是不认识的？！还是那人突然改姓了？

　　不不不，说不定真的不是她本人呢？！

　　天可怜见！来之前她还是个处呢！一觉醒来子孙满堂了！感觉自己就是个分裂繁殖的！

　　太羞耻了，她真的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方鹗看方亚楠反应不大，忽然犹豫起来，往外看了看，刘阿姨刚才拿着一袋垃圾出去了，此时房里就他们俩人。

　　他大着胆子继续道：“那我再和您说说吧，说不定您很快就记起来了。”

　　说吧说吧，硬盘本来就是空的，要恢复是不可能了，填数据还是可以的。

　　“你说吧。”

　　“哦，额，怎么开始呢？”小少年居然开头就卡壳，挠了挠头，表情一亮，“啊，你还记得爷……哎算了。”

　　方亚楠等的就是这个：“谁？”

　　“哦没什么。”

　　“你说爷，爷爷吗？我老，咳，我丈夫？”

　　“……嗯，”方鹗有些心虚，“你好像没必要记得他。”

　　“死了？”

　　“……嗯。”

　　“下一位。”

　　“啊？”

　　方亚楠面无表情：“说活的。”她咬牙补充，“不在了就别说了……”

　　方鹗微微呆滞，很快回神点头：“哦，额，就是，哦哦，说姑姑吧，姑姑有个女儿，我堂姐，比我大两岁，叫韩添仪，她今年刚考上大学，H大，学的好像是……服装设计。”

　　“……等下。”方亚楠忽然发现个问题，“我有几个，丈夫？”

　　方鹗愕然：“一个。”

　　“那么，江谣姓江，你姓方，你妈也姓方吗？”

　　“嘿嘿，这个啊，”方鹗突然笑起来，“这个是这样的，就是听说奶奶你结婚的时候跟爷爷他们约定，第一个孩子跟他们姓，但第二个孩子跟你姓，然后姑姑先出生，之后是我爸爸，所以姑姑跟爷爷姓江，爸爸就跟你姓方啦。”

　　“……”这还真是她方亚楠本魂会干的事，没想到这个方亚楠也会干！

　　方亚楠有点慌了，她不会真的穿到自己七十五岁的时候了吧！

　　“等下，”方亚楠忽然想到个很重要的问题，“现在几几年？”

　　方鹗一点不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认真道：“现在是2065年，奶奶。”

　　方亚楠：……噩梦成真。

　　如果是她本人，到了2065年，也刚好七十五岁。

　　此时再寄希望于世界上有个同名同姓还同年生的方亚楠是不是有点迟了？

　　不，这不是她想要的穿越！

　　她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