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冯晓棠麻溜得吃完三鲜咸鸡砂锅，外加一碗白米饭下肚，大半的卤味也是由她解决，最后实在吃撑了，用她的话形容，真真一粒瓜子都塞不下。

“以后不要这样胡吃海塞，对身体不好。”

去取车的路上，叶崇光好意劝说。

冯晓棠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她可还没活到清心寡欲的份上，对于吃，她是有追求的。

甚至冯晓棠大言不惭道：“所以咱俩在一起你不吃亏，跟着我，连苍蝇小馆都能吃出爱的味道！”

“冯晓棠。”

“嗯？”

“闭嘴吧。”

“切！”承认吧你，没有我你就是个平平无奇只会搞研究不会搞生活的三十加老男人，除了有好看的皮囊以及有车有房有钱……

冯晓棠暗地里吐槽到这里就此打住。

妈耶，这个她口中所谓一无事处的老男人，身份前自带一连串闪闪发光的形容词，能屈尊找她当女朋友可亏大发了好么！

冯晓棠不敢再造了，于是一改“自侍清高”的态度，心想还是适当的狗腿有益于促进恋人感情，毕竟叶崇光是她生命里头中的头奖！

基于此，冯晓棠主动揽下“女司机”一活儿，看似体恤叶崇光，而叶崇光又哪能看不出她的小心思，懒得拆穿罢了。

冯晓棠一路开到山清水秀的市郊疗养院，叶崇光示先预约过，在前台处做了登记。

这家疗养院的环境与设施在城内排得上名号，叶崇光和母亲陈立娇当初做过详细的了解和筛选，最终才放心将老人送来这里生活，同时特地给她配了一个额外的阿姨照顾日常起居。

进到房间时，阿姨正坐在窗边低头削苹果，听到敲门的动静，才看到叶崇光和冯晓棠双双来到这里。

“小叶和晓棠来看外婆啦，她在卫生间呢！”阿姨起身，每次见到他们来她就特别客气有礼。

冯晓棠跟在叶崇光身后进的房间，她对这里无疑是陌生的，哪怕刚才在路上时，叶崇光说她以前经常在周末和他一起过来。

叶崇光和阿姨简单打了声招呼，让她坐着别忙活，阿姨就对叶崇光汇报：“你外婆这几天状态不错，天气转凉后，胃口比夏天好了不少，长了三四斤肉的。”

叶崇光问：“还是很喜欢吃苹果泥吗？”

“是的呀，必须要捣成泥放在碗里一勺一勺舀着吃，前几天说肚子有些着凉了也没吃什么水果，光喝热水。”

“换季的时候，外婆她容易感冒和腹泻，老毛病了。”

“今年倒还好，你妈妈之前送来了几条轻薄透气的腰带，给你外婆保暖，效果挺好的。”

说到这里，外婆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娇娇啊，你今天来得可不巧，我吃完水果就要去听沪剧了呀。院里给请来了易菁菁，她唱了几十年唱得可好了！你还记得吗，我退休后老去大戏院看她的表演呢！”

阿尔兹海默病的症状之一就是把身边的人物关系记混乱，她明显是把冯晓棠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好在冯晓棠领悟力不错，演技更是在这时有了用武之地，她毫不怯场，愣是当着叶崇光的面，活灵活现叫出了那声“妈”，叫得脆生生的，哪里听得出一丝丝的违和。

“我和光光陪你一起去听呀。”冯晓棠扯了扯叶崇光的衣袖，示意他一起帮忙搭个腔。

在听到“光光”时，叶崇光偏头，意味深长看了冯晓棠一眼，窗外天气晴好，他周身被点亮似的，呈现出一种立在追光灯下光芒万丈的耀眼，而冯晓棠站在他身边，仰头看着他，笑得烂漫，眼里藏不住浓浓的眷恋。

“外婆来，我们先把苹果泥吃了。”叶崇光接过阿姨手中递过来的小碗，又将小碗递到外婆手中。

老人只是神智方面出现了混乱，基础的自理能力还是不错，每天起床后将自己收拾得整洁干净，依然喜欢穿好看的衣服，她个子不大，瘦瘦小小的，一头自然卷的银发，活脱脱一个优雅的老太太。

外婆吃相斯斯文文，用小银勺慢条斯理舀着碗里的苹果泥，光是这幅流动的画面便叫冯晓棠看入迷了，发觉叶崇光有七分神韵像极了外婆，骨子里带着的气定神闲，以及无论在何种情境下，对于未来的不慌不忙。

光吃苹果泥，外婆花了整整五分钟，那么她一定适合去法国的香榭丽舍大街上喝个下午茶，马卡龙配茶，慢慢消磨一整个悠长的午后。

吃完苹果泥，外婆拿过床头柜上的手帕，沿着唇线擦拭本就干净的嘴。

这不就是旧时老洋房里走出来的大家闺秀嘛？

墙上的钟离整点还差二十分钟，外婆的时间观念例来很重，这一优良的习惯从她年轻时就在身上刻下了烙印，说她刻板严肃也好，墨守陈规也罢，到了老也保留着。

她的独生女儿没遗传到，大约是从小耳濡目染的关系，反而隔代遗传给了叶崇光，

“你爸这两天给你来电话了吗？”外婆依然把冯晓棠当成了陈立娇，状似不经意问道。

冯晓棠拿不定主意，只见叶崇光对着她轻轻点了下头，她便笑着答：“嗯，昨天刚来过电话。”

“下次少搭理他，作为一个男人，他是很遭人唾弃的。”外婆边整理衣领和裙摆，边口吻淡漠地评价他这个几十年未见的丈夫。

外婆说话的语调不温不火，她仅存的记忆里，丈夫是个生性凉薄且没有担当的男人，事实也是如此，她说起他时，仿佛在说起一个外人，不带任何私人恩怨。

冯晓棠静默，她印象里不存在叶崇光外公这号人，不敢搭腔，只好顺着外婆的意，假意点头答应。

沪剧演出时间为一小时，分别选了三个名剧的段落，有叶崇光和冯晓棠作陪，外婆生怕他们听不懂，等一曲终了，她会简单解释方才的故事剧情。

“真高兴，总算等到这一天，我们三代同堂一齐来听沪剧。”散场后，外婆不无感慨道。

冯晓棠有些动容，三代同堂拥有相同的兴趣爱好属实不易，好在今天这个无心的契机，促成了这桩好事。

“外……妈。”冯晓棠差点失言，急忙更正，然后说：“下次我留意着剧院的演出，我们可以一直陪你听下去！”

“娇娇也懂疼妈了。”

“哎呀，毕竟年纪摆在这里的嘛！”冯晓棠腼腆又撒娇地勾住外婆瘦削孱弱的肩膀，她身上一股恬静的气质总能轻易收买人心。

“母女俩”一路乐呵地走到了房间，只听外婆又旧事重提，问她：“你爸打来电话和你说了什么？”

“就随便聊了几句家常，他那头突然来了事儿，没说几句就挂了呢。”冯晓棠临时胡编了几句。

“是不是又说了给我们家打钱回来？”外婆问。

冯晓棠看见叶崇光几不可见摇了摇头。

冯晓棠有了叶崇光的提示，继续临场发挥：“爸爸没有这样说。”

只听外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叶崇光见状，不着痕迹转移话题，问：“外婆，等你午睡好，我们一起出去吃晚餐好吗？”

“好呀，去吃什么？”

冯晓棠突发奇想，问：“法餐怎么样？”

“我可太喜欢了！”外婆听后激动得无以言表，已经在想晚上的衣着打扮，“我要让小许帮我翻条羊绒连衣裙出来。”

“那外婆你先休息，休息后再打扮得美美的，我们先去外面走走。”叶崇光对外婆格外耐心，说话是柔柔的，像微风抚面，泛起涟漪。

冯晓棠哪里见过这样子的他，一张口就不给她留活路。

“光光啊，我们对面街有间茶馆，带你妈妈去坐坐。”外婆说着，目送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