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手

今天是个晴天，但李斯文病了。

可能是前几天受到的刺激，又加上悲伤过度，有点发烧。

他躺在床上休息，因为下午五点半要去赶火车，所以张败类在收拾好行李后，又跑去了药店。

回来的时候，听到小区楼下户主的狗狗在狂吠，不由得看了过去。

楼下一些户主离花园近，有的买了小花园，有些养狗的户主就会让狗狗在小花园玩。

不止张败类，有一个小女孩也听到狗吠，停下脚步看过去。

小花园里，那条不知品种的小白狗被拴在树上，四周用几块木板围起来，不让小狗看到外面。

小女孩觉得奇怪，有些稚气地问身旁的妈妈，“妈妈，为什么把小狗狗围起来呀？”

妈妈摸摸小女孩的头，“因为这样就不会有别的狗狗来找它了呀。”

小女孩眼睛一亮，“原来小狗狗也有其他朋友啊。”

妈妈笑而不语，拉着小女孩的手走了。

张败类盯着小花园里的小狗，沉默不语。

小狗被他盯得毛都要炸起，“汪汪汪”叫得很大声了。

张败类突然对小狗露出微笑。

小狗却“嗷呜”一声，反而不敢再叫了。

他回去时，李斯文已经从床上爬起来，正昏昏沉沉坐在沙发上。

“小李哥？”张败类连忙上去摸他额头，还是有一丢丢的烫，但比昨晚好多了。

李斯文觉得有些疲惫，强睁着眼睛，“没事，已经好多了。”

“我买了退烧药和粥，先吃点再睡会吧。”张败类跑去烧水。

李斯文迷迷糊糊看着张败类的身影，觉得很疑惑。印象中他给他的感觉一直是微微有些腼腆胆怯的模样，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今天见到的他，有些不太一样，似乎并不像以前那样的腼腆，有些陌生、有点奇怪。

张败类烧水回来，便拿出了买回来的粥，那是瘦肉粥，刚买回来很烫，他舀了一勺，吹凉后才给李斯文喂了一口。

李斯文坚持自己吃。

张败类同意了，还笑着说：“小李哥真可爱。”

李斯文舀粥的手一顿，抬起头审视张败类一眼。

那个孩子又低下头去。

李斯文觉得自己可能烧糊涂了，于是继续喝粥。

张败类突然问：“这次演出，会有很多人吗？”

“人不多。”李斯文声音有些嘶哑，“不过这场演出是全球直播的。”

“直播？”张败类诧异。

李斯文放下塑料勺子，“嗯，节目组的原因。”

张败类又笑了，“直播也好。”

李斯文听了这话一怔，他不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但又直觉这句话很不对劲。

“怎么了吗？小李哥？”

李斯文正色看他，看得张败类连忙低下头，手捏着衣角，很不知所措的模样。

“没……我们先去火车站吧。”李斯文揉了揉眉心。

“好。”

他们坐火车出市，却都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L市没多久，盛织梦就找了过去，结果不出意外，没有找到人。

他离开时，在门口捡一张被揉皱的纸条，这张纸条有些皱，看着像是曾经有人想把它揉成团扔掉，但最后还是重新铺展开，被收藏起来一段时间。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张纸条又被主人抛弃了，但他大概是最后一个知道这张纸上写着什么的人。

纸上第一行写着：如果一个人太好了，怎么办？那是小孩的笔迹，字体方正，但是有些歪歪扭扭。

第二行则写着：那就毁掉他。这行的字迹比上一行的要潦草，成熟，但从某一些笔画来看，这是同一个人写的。

盛织梦将纸张揣进兜里，离开了。

李斯文他们抵达演出会所时，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他们暂住的酒店主办方早就定好，刚在酒店门口下车，就有一堆记者围了上来。

李斯文的名气虽然不大，但迷弟迷妹还是有不少的，部分记者一直觉得他身上有料可挖，总是积极八卦。不过前段时间有警察看得严，八卦记者们没找到采访的机会。

“李先生，听说您的女友再一次遇害，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感想？”

“李先生，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因为女友的离世？”

一大堆问题噼里啪啦地往李斯文头顶砸了过来。

李斯文头也不抬，拉着张败类就往里走。记者们本想跟进去，却被酒店的保安拦了下来。

笑话，酒店里可是有很多人的，这么多记者进去，不得闹得鸡犬不宁？

记者们没有找到溜进去的机会，于是把希望放在了演出之后。

这是一场盛大的演出，不仅李斯文，很多业内有名的钢琴家都来了。

出演时间就是明天晚上。

李斯文和张败类是最后来的，因为演出前要准备很多东西，张败类忙活完已经深夜，还专门检查过现场摄像头的好坏，之后才搂着李斯文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李斯文今天气色不错，比昨天好了点，“走吧。”

他们去了后台。

这种演出事先要彩排，或者说是练习。

李斯文请助理找了间安静的琴房，便练了起来。

只有在弹钢琴时，他的心情才能平静一些。

张败类一直坐在一旁旁听，直到一曲终了，他才问：“小李哥，演奏用的钢琴也是这种的吗？”

李斯文点点头。

为了不妨碍钢琴家练琴时的手感，主办方特地弄了几台同品牌同款式的钢琴。

张败类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我也好想像小李哥那样，在观众面前表演钢琴。”

李斯文闻言默了一会。

张败类神色有些暗淡，“不过不可能的，我琴技那么烂。”

“其实也不是不能。”李斯文微微一笑，他本就有些心软，于是说：“我这次弹奏的曲子有些地方并不难，也曾教过你，我们可以合奏。”

张败类眼睛一亮，活脱脱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小李哥真好。”

李斯文笑得有些不太自然，他本是想笑得温和一些，但是突然想起蒋思，笑容就有些僵。

“小李哥？”张败类察觉到他的心情低落。

李斯文摇头，没有说话。

合奏这一事是李斯文私下定的，具体还得跟主办方说。主办方管理人看他一副失魂落魄状态不好的模样，担心他弹不好，此刻有人能帮把手，自然再好不过，于是答应了。

由于合奏方面也有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所以李斯文和张败类练了一下午琴，直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李斯文才放过张败类。

张败类练琴时特别喜欢看李斯文的手，这一点李斯文没发现，倒是一个给他们端茶递水的工作人员发现的。

不过李斯文的手确实很好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每一次按琴键的力道都恰到好处，每一次曲子结尾自然放松收回的指头也漂亮至极。

张败类看入迷了。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两人的演奏是在中场。

张败类和李斯文都换了一身正装。

李斯文穿着正装，笔挺帅气，只是笑容不如以往，眉眼间都带着一丝忧色。

张败类即使穿了正装，即使比李斯文高，也还是难以掩饰他害羞腼腆的模样，尤其在观众面前就更明显了。

柔和的灯光洒在台上，两人慢慢走到钢琴前，坐下，打开琴键盖。

钢琴似乎是等了他们很久，按下的第一个音阶都有些愉悦得发颤。

李斯文的钢琴确实有种蛊惑人的奇异魅力，他的粉丝挥着小手，却没有大吵大闹，显然不想打断这首琴曲。

时间缓慢地流逝，悠扬的曲子将近尾声，张败类已经弹完自己的部分，剩下的收尾是由李斯文完成。

他连按最后几个音符，放松的手指正准备收回。

他的手已经缩回一半，指尖还如蜻蜓点水般轻碰在琴键上。

突然，“砰——”一声巨响。

这声响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大声，有人不知道发生什么，台上已经发出一声惊呼，“小李哥！”

李斯文并不在状态中，脑袋有些发懵，随后便是潮水般涌来的疼痛。

疼痛是从他指尖蔓延开的。

李斯文怔怔看着被琴键盖压住的双手，他弹琴时一直是全神贯注，连最后也没半点分神，真不知道这琴键盖是怎么砸下来的。

“小类……”李斯文声音嘶哑，本来想说些什么，疼痛却仿佛跗骨之蛆，让他觉得有些冷。

眼前一阵发黑，李斯文连张败类的脸都看不清，就栽倒在地。

明明伤的是手，他却浑身冰寒如坠冰窟。

台下有人反应过来，发出尖叫，而他已经听不见了。

——

医院。

张败类小心翼翼地问着，“医生，小李哥情况怎么样？”

医生推推眼镜，“不打紧，只是有些心力交瘁，加上前两天的感冒发烧，才晕了过去。”

张败类犹豫了好一会，不知道怎么开口。

医生知道他想要问什么，直接了当地说：“他的手指骨头都折了，比较严重，治好后最好不要再弹钢琴了，就算真要弹，弹些简单的。”

张败类问：“比如……”

医生脱口而出，“小星星，玛丽有只小羔羊之类的。”

张败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