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雨水和死人

入夜时，太阳慢慢暗淡下去，星星亮起一两点，却不见月光。

刚从陆英回到家的张败类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的是新闻频道。

里头正在讲一个有趣的新闻。

某个小区一户业主的爱车停在花园中，第二天发现前挡风玻璃被人砸开了一个大洞。这几天一直下雨，警察现场勘察后没发现什么线索，就算调监控也没看到人。直到几天后，一个小孩来自首。

原来那位户主的车停在花园挡了别人的路，小孩气不过，就砸了他的车。当警察叔叔问他怎么砸的时，小孩说他冻了一大块冰，从楼上扔下去。因为下雨，那块冰到第二天就会融了。

至此警察叔叔们才恍然大悟。

张败类看这个新闻看得入迷，连李斯文喊他吃饭都没听到，还是蒋思拍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他起身时对蒋思笑了笑，笑容腼腆而害羞，似乎对自己的走神感到很不好意思。

吃过晚饭，张败类帮忙收拾碗筷，李斯文阻止了他，“我和思思来就行了，你去看电视吧。”

“我……”张败类憋足了气，本想要接着帮忙，但最后还是说了一句，“好。”

他当真乖乖回到沙发上看电视去了，只是眼角余光却瞥着厨房的方向。李斯文家的厨房没有门，所以很容易看清里头的情景。

李斯文和蒋思一边聊天，一边洗着碗，也不知说了什么，李斯文原本有些暗淡的目光终于重新染上笑意。

张败类神色有些变化，但目光很快转了回来。

电视上的新闻已经说到别处，屈小琪一案经过不间断的勘察，终于有了线索，屈小琪并非自杀，而是他杀。电视里的傅警官侃侃而谈，似乎对找到凶手已有十成把握。

旁边突然有个人坐了下来，是李斯文，他先是叹口气，然后才说：“等哪天抓到凶手，你小琪姐才会瞑目吧。”

“嗯嗯。”张败类点头，眼睛却一直盯着电视里的傅警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斯文在沙发上看了一会新闻，正准备去琴房练琴，突然张败类喊住他，“小李哥，我想搬出去了。”

从厨房里出来的蒋思正好听到这话，一怔，随后心中狂跳。

李斯文看着这个越来越大的孩子，几年时间，他已经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为什么？在这里不好吗？”

张败类有些羞涩，“没有，只是……小李哥和思思姐也要结婚了吧，我留在这里终归是不好，而且以后有了宝宝，我不走也没地方空出来布置宝宝房。”

“那你住哪里？”李斯文神情有些严肃。

张败类抬头瞧了蒋思一眼，蒋思立马说：“我那还有一套房子，是我爸妈留给我的，虽然不大，但给小类住绰绰有余了。”她目光感激地看着张败类。

李斯文叹了口气，“你真的要走？”

张败类点头。

“好吧。”李斯文心情有些复杂，六年时间，面前的孩子终归是长大了。他抬起手想摸摸他的头，但他长得比他高了许多，这一伸手竟然没摸到。

张败类俯下身，让李斯文的手碰到他的头。

李斯文说：“今晚还住这里吧，明天再搬。”

“好。”张败类很乖顺。

李斯文又说：“我要去练琴，一起吗？”

张败类听了很是欢喜，“好。”

他从小就听李斯文弹琴，而他学琴之后，两个人练琴的时间也多了，只是他天赋并不怎么好，学到现在也只是略知皮毛，造诣并不如李斯文。

他已经进过很多次李斯文的琴房，所以对房间的布置熟悉得很。

两人一同进了琴房，只留下蒋思。

琴房很快便传来了合奏的琴声，因为张败类，所以李斯文选了首Song_From_A_Secret_Garden。这首蒋思知道，曾经听李斯文弹过，她是个局外人，听来觉得应该是首悲伤压抑的曲子，可能是突然被提及往事，令他心情不好。

蒋思目光幽幽望着房门。

房门没关严实，露出一条缝，能看见里头两人并肩而坐，修长的手指飞快在琴键上跳动。张败类的速度却是要慢些，偶尔跟不上李斯文的节奏，还会按错一两个琴键，李斯文便会慢下来，指出张败类的错误。

他们一起练琴时，总是……总是只剩下她一个人。

张败类在时，他总是……不曾望向她。

也不曾问她一人是否觉得害怕，是否……需要陪伴。

蒋思眼中掠过一丝黯然。

他们在一起时，她真的很像是个局外人。

但转念一想，张败类就要搬出去了。

她嘴角露出一丝笑。

很快，李斯文就只是她一个人的了。

她转身，离开了这里。

第二天早上，张败类就搬了出去，慢慢的，距离他搬到蒋思给他安排的小区，过去了一两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内，他和小区里的人都混了个脸熟，因为平时上学的缘故，所以去李斯文家的次数也变得少了。而陈思亥也在S市安定下来，他偶尔会收到对方发来的信息。

还有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盛织梦，张败类住小区的这段时间，也遇到过他一次，但是他真的很倒霉，来小区找人时，偏偏问的是那个和蒋思关系不怎么好的邻居。当时那邻居看了一眼蒋思的照片，头也不回说了句不认识，就把盛织梦晾在那里，最后他一个人离开了小区。

李斯文和蒋思这段时间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甜甜蜜蜜，不过他最近有几场钢琴演出，忙得很，在不同的城市间来回奔波，倒是很少有休息时间。但他已经准备和蒋思订婚了，订婚的时间在下个月二号。

今天是十一月十五号，秋天早就到了底，冬天的寒风刺骨，吹得傅警官脑子越发疼痛。

昨天他就一夜没睡，今天早上还要早早起来，蹲点在这小区，因此这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傅警官拿出止痛片吃，和其他警员盯着小区门口

蒋思已经去上班，小区来往也没有别的陌生人，但她和李斯文订婚的日子将近，相信那位犯人一定会在这段时间出手。

他一直蹲点到中午，吃了午饭，也没察觉到今天小区有什么异常。不过早上原本晴朗的天气，到了中午突然就暗沉了下来。

记得天气预报说这几天有雨。

傅警官有些忧心忡忡。

一点三十七分，天就下雨了。

雨水一开始只是几丝，后来慢慢大了起来，连风也加大了几分。好在他们都带了雨衣，只是下雨后，天有点昏暗，小区方向内的景物都看不大清楚。

有名警官抹去脸上的雨水，“小傅，雨这么大，嫌疑人不一定会来，要不让人先回去吧。”

傅警官摇头，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事要发生。

但他们一直等到半夜，也没等到什么。

雨依然不停，一直下到第二天中午才停了一会，下午四点又开始下起来。

今天凌晨时分，在市里某家店铺遭人抢劫，傅警官不得不调配人手过去帮忙，于是留守在这里的只剩下他和另一名警察。

最近天冷，傅警官的头越发痛了。

两名警察等着等到了晚上十点多十一点的时候，蒋思下班回来了。

她心情似乎不好，和人打着电话，在傅警官他们面前经过时，隐约听到了“我不管……不要再在我楼上吵了……你信不信我报警”之类的词眼，正在和人吵架。

天依然下着雨，小区门口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陌生人进去，也没有陌生人出来。

“汪！汪汪！汪汪汪！”

小区里头不知传来谁家的狗吠，天空“轰隆”一声，竟然打起了雷。

傅警官又摸出他的止痛片吃，只是那风寒得很，吹得他头嗡嗡作响，似乎就要晕过去。

一旁的警官皱皱眉：“小傅，你脸色不太好，要不先去休息，我一个人在这守着就行。”

傅警官摇摇头，紧紧盯着小区门口。

雨越下越大。

他们守到第二天，依然和前几晚一样，没有任何动静。

现在已经七点，小区的路灯暗了下去，有人早起准备上班。

“啊！”

小区里头有人尖叫一声。

傅警官心头一跳。

尖叫的人继续尖叫，“啊啊啊！死人啦！”

傅警官二话不说，冲进了小区。

门卫本来要拦，但见冲进来的人掏出一张警官证，便不再阻止。

“让让。”傅警官举着警官证，挤到围观的人群中，“德叔，立马通知其他人，封锁现场！”

另一个警察马上掏出手机。

傅警官走到尸体边查看。

因为昨晚一整夜都有雨，所以尸体周围并没有什么血迹，死者的头发湿漉漉的都黏在脸上，傅警官戴上白手套，拨了拨。

是蒋思。

她还是穿着昨晚他见到时的那件衣服，似乎并不曾回过家。头上有一个碗口大的伤，依稀是被什么重物砸到，砸死的。

傅警官连忙打量四周，却并没找到能砸死人的东西。他站起身，正准备去拿跌落在尸体边不远的手机，突然听到脚下“咔吧”一声，似乎是踩到什么东西。

他抬起脚，蹲下身一看。

现在的雨还在下，冲刷着地面上那一点点透明的物体。

是冰。

傅警官蹲在地上，看了那一点点碎冰好一会，才拿出手机，“喂，是李斯文吗？”他的语气比这天气还要冷，“你过来一下，蒋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