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道谢

　　听见门口传来的声音，唐寄放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向来人，深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青年的身形。

　　“是有人闯入吗？”他轻声问道，语气平淡，可谭以朽依旧从中听出了一点小心翼翼的味道，“因为我在这里？”

　　谭以朽弯起唇角，向他露出一抹温煦笑意，像是春风拂过树梢，“不是，是有个师侄上了山，身上带着的灵器有那位师兄的气息，惊动了我放在剑穗中的神魂，神魂出手又惊动到了我……一开始我以为有大妖闯入，是我多想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解释那么多，但是面对唐寄，谭以朽不想瞒着他，也不想让他东想西想，更不想他为此猜疑多虑。

　　“以后会有的，只要我还在这里，迟早会有大妖找来。”唐寄抬起眼眸，紧紧的盯着谭以朽，像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看出迟疑，烦躁甚至是厌恶不耐。

　　但谭以朽依旧笑着，可那温和清雅中又掺和进了些许的张狂与不羁，像是封在剑鞘中的剑在听到唐寄的话后终于露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锋芒，

　　“我说会护着你，就是舍了命也会护着你无虞。更何况我是剑仙，以剑证道，不是佛修，忌讳杀生因果。”他说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迅速补充道，“当然了，便是佛修也有金刚怒目之时，他们敢来，最起码也要做好把命留下的准备。”

　　唐寄低下头，长长的睫羽遮住了他的眼眸，无论是因为什么，都无可否认，谭以朽是这十几年来第一个同他说愿意舍命护他的人，给他熬药，给他准备蜜饯，给他安全的居所，舒适的房屋……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经熄了心底最后那一点离开的念头，甚至生出了一种要是早一点遇见他，早点来到昆山就好了。

　　可世间没有早点，也没有如果。

　　“谢谢。”他的声音很轻，但以谭以朽的耳力，依旧能清晰听到。

　　“什么？”

　　谭以朽一愣，没反应过来，在他眼中，唐寄可向来不是个能真心实意同人道谢的人，殊不见上一世他们初见时，就算那个男人自知承了情，也没说过一声谢谢，反而开口第一句就是“你想要我做什么”。

　　唐寄抬头看向他，藏在黑发下的耳尖隐隐泛着红，“我说多谢。”

　　谭以朽抿起唇角，想压下那抹过于得意的笑容，但一成不变的温润笑容散去，那种愉快便分外明显。

　　一句谢谢就能让他那么开心吗？

　　唐寄在心中默默想道。

　　“不用谢我，你安心留在这里修炼就好，不会有危险，想要什么就同我说，我都会给你。”谭以朽的眼睛不与自主的弯起，笑着说道，“家里蜜饯也快没有了，等你伤好了，我就下山再给你买点，顺便再带些吃食如何？我记得姜宿说过，城西有个味道不错的铺子，到时候我过去一趟，买给你尝尝鲜。”

　　实际上并不爱吃甜食的唐寄点了点头，“嗯。”

　　我欠你一条命，就算是说谢谢，也该我来说才对……

　　谭以朽有些苦涩的在心中想着，可脸上的神情依旧没有半点变化，也没有让唐寄看出什么不对来。

　　“你的字写的如何了？今日若是练不好也不打紧，明日再练也是一样的。”

　　唐寄回道，“笔已经能拿稳了。”

　　谭以朽看了一眼纸，笔画明显稳了一些，张口就夸，“不错，再练一段时间说不定字会写的比我还要好。”

　　唐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练的差不多就歇一歇，时间还长，不必太压着自己，平日里也可以看看《启读》。”谭以朽担心唐寄因为字不好的缘故，逼着自己练，开口叮嘱道。

　　唐寄说道，“我知道了。”

　　谭以朽不放心，又就着习字认字的问题多说了好几句，唐寄没有半分不耐，都一一应声回答了。

　　谭以朽说完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我先去处理那位师侄的事了，若是累了，你回房休息便好，毕竟身上伤势还未愈合。”

　　唐寄道，“我都知晓了，您安心离开处理事务便好。”

　　这个“您”字听的疏离又刺耳，谭以朽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处理了贺里明的事再来和唐寄说说换个称呼的事。

　　他无声的在心底叹了口气，离开书房向贺里明所在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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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当贺里明按照谭以朽找到放置药物的柜子时，看着满目琳琅的各种灵药，喉咙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

　　不愧是仙者，光是灵药的储藏数目就让人望尘莫及，恐怕随手拿几瓶出去，都会引的不少人抢夺。

　　贺里明深呼吸了几下，才勉强从那种震惊的情绪中走出，没敢多拿，翻找了几下挑出了两瓶足够治好他伤势的灵药，一瓶治外伤，一瓶治内伤。

　　药效发挥的很快，也比普通的灵药效果好上许多，原本隐隐作痛的伤势在以他能察觉到的速度痊愈。

　　贺里明忍不住在心底赞叹一声，这放在外面得多少钱才能买到啊……

　　“伤好了吗？”谭以朽的声音自门口传来，他一边走入房中，一边看了一眼被贺里明放在桌上的药瓶，竟然只挑了两瓶最普通的。

　　他收回视线，“如果没好，便再去拿几瓶，暗伤难愈，别落下暗伤。”

　　贺里明摇了摇头，“多谢大人关怀，已经足够了，再多一些凭现在的我恐怕还消耗不了其中的药力，平白浪费了灵药。”

　　谭以朽在桌边坐下，“喊我师叔就好，不必喊我大人。”

　　贺里明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说实话，当年师父从未和我说过他有宗门。”

　　他打小是孤儿，那年村子里收成不好，他险些饿死，连和野狗抢食吃都干过不少回。要不是师父救下了他，别说像现在修行证道，恐怕早就死在了不知名的角落里，被别人发现了尸首说不定还会被骂声晦气。

　　他一直拿师父当这辈子最亲近的人，唯一的亲人，可现在看来……师父好像还瞒了他不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