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说过，我对你没有恶意，也不会对你不利。”谭以朽思索了一下，还是把这句话同唐寄重复了一遍。

　　要是可以，他简直想把它刻在唐寄的脑门上，时时刻刻提醒他——自己没别的打算。但就算如此，唐寄八成也不会信。

　　唐寄点了点头，好像真的把这句话听进去了，“我知道，昨日我倒在昆山山脚下，是大人救的我。”

　　谭以朽没有邀功，“救你的是姜宿，我至多把你带了过去。”

　　唐寄没说话了，他想说要是没你，他不知道会死在哪个角落，这身皮囊也不知道会被谁拿去。

　　但这话显然不适合和谭以朽这么个认识不到两天的人说——太黏糊了。

　　“唐寄。”谭以朽有心想让他安下心，好好在这养伤，也懒得七拐八绕的暗示，所幸直接道，“我知道你在埋骨城的处境，也知道你体内有剑骨……或许天底下谁都会对你不利，但我不会。”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以天道为证。”

　　谭以朽话音刚落，外面蓦地响起了一道短促的雷鸣。

　　唐寄脸色一僵，完全没想到这是个不按理出牌的货，仙者说的话要是带上了天道，就等同于发了个不能随意违约的誓言，要是真的违约了，不扒下来一层皮，天道可不会轻易放过。

　　在谭以朽眼中，这誓发的理所应当，但在唐寄眼里，他哪是什么性情古怪，分明是个拿命玩的疯子。

　　唐寄心情复杂，脸上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神情出来，半晌才憋出了一句，“大人不必这样，我们素昧相识……”

　　谭以朽打断道，“我同你一见如故。”

　　恐怕不是一见如故，而是真的将他当做了什么人的替代品，或许那位故人也名唤“唐寄”，他同谭以朽交谊匪浅，还救过他一命。

　　眼前这位剑仙的好意原先不该落在他身上，是自己莫名其妙的顶了“唐寄”该受的好处。

　　唐寄在心底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把自己从那道莫名其妙的誓言中抽离出来，将一团乱麻似的思绪大致理了个清楚。

　　“大人何必如此。”

　　谭以朽笑了笑，没回答他。

　　他拍掉手掌心粘着的一点糖渣，从袖袋中掏出了一根红绳，“这是我年少时做的小玩意，没什么大用，但能保人冬暖夏凉，遇见威胁也能顶点用处。”

　　谭以朽怕唐寄不收，腆着张老脸，假装没看见面前少年眉目间的冷淡，半强迫性的将红绳绑在了唐寄的手腕上，“你经脉有伤，灵力也萦乱的厉害，这东西能稍稍帮你梳理些，伤也好的快点。”

　　在谭以朽口中，这条红绳好像还没一盒蜜饯来的重要，但在唐寄眼中，它却是个天大的好东西。丹药寻常人难以得见，灵器就更难了。

　　唐寄不免心动，一瞬间甚至真的生出了留下这件灵器的想法。可他打小就是在污水里摸爬滚打活下来的，辟谷丹对仙者无用，他不好驳了谭以朽的面，尚可收下，但灵器不一样，要是自己真的收下了，这昆山就不是那么好离开的了。

　　谭以朽绑的时候唐寄挣扎了一下，没成功，所幸等他绑好后才伸手想将其解下，“大人，这件灵器——”

　　谭以朽摁住他的手，“你左右已经欠了我的情，也不差这一个。”

　　唐寄停下动作，沉默了，发现他说的的确是实话，自己也没法反驳。

　　但唐寄毕竟是唐寄，脑子活络的很，很快便道，“大人，城中灵器不多见，恐怕我拿着灵器甫一出现，想要我这条命的人，就又要多出一倍来了。”

　　到时候不止精怪妖物，就算是普通修士也会眼馋这一条小小的红绳。

　　谭以朽下意识道，“我还未死，即便有人眼馋，想要你性命，总归得过了我这关。”

　　唐寄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听出了点这句话的弦外之音，试探道，“明日我便会下山离开，不再留在此处叨扰大人的清静，大人也无需为了我这一介凡人出手。”

　　“你还要下山？”谭以朽的神色间流露出些许的诧异来。

　　他从未想过唐寄会离开，也没做过这一假设，他理所当然的觉得唐寄会留在这里，毕竟埋骨城多有险恶狡诈之辈，哪里有昆山安全，所以连唯一一条上山的道都让平将去堵着了，结果忙活半天，人家还不愿意留下来？

　　唐寄几乎在瞬间就确定了谭以朽的意思，“大人希望我留在这里？”

　　“昆山虽过于寂静，但待在此处你无需担心自己有性命之忧，你应当明白，我不会害你。”谭以朽缓声说道，“留在这里不好吗？”

　　好，怎么不好？

　　从谭以朽说出“以天道为证”那句话开始，唐寄心中对他的戒备就打消了一半，他明白谭以朽不会对他出手。

　　但唐寄没想到他会主动让他留下来，甚至摆出一副要庇护他的样子来。

　　剑仙的庇护啊……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东西，即便是在埋骨城外，天下第一大宗凛云道也只有堪堪三位仙者，足以可见天底下仙者有多稀少，可如今这位强悍的剑仙却主动想要庇护他。

　　只要答应了，他无需成天提心吊胆，连安稳睡眠都是奢侈，也不用时时刻刻的拿着剑提防随时会出现的精妖。

　　对了，他险些忘了，他的剑留在了那只大妖的胸口，现在下山连趁手的兵器都没有。

　　“大人想要我做什么？”唐寄开口问道。

　　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得到什么必然会失去什么，这是常识。

　　心安理得的接受本该不属于自己的庇护和他人的好意，最后必然会付出无法接受的代价，乃至死亡。唐寄不相信所谓的报应，但他心中自有底线，绝不会轻易踏过。

　　“想要你做什么？”谭以朽怔了一下，在那一瞬间谭以朽好像从眼前这个样貌稚嫩的少年身上看到了他日后的影子。

　　上一世他出手相助，和唐寄一起从那些入魔的精怪妖物中杀出来时，满身狼狈，伤口还在不停流血的男人也是这样淡漠的看着他，不肯欠他半分情的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